标题: 八月初四,月如刀 [打印本页]
作者:
萧如飒 时间: 2004-1-25 10:29 标题: 八月初四,月如刀
八月初四,月如刀。
黄道吉日,宜婚嫁。
远远近近,迷迷茫茫,似乎总有个挥之不去的影子,披了一身的青缎,微笑,了无言语。细细想来,那一道涣散的轮廓,却又如此陌生,陌生得像是天边的星辰,遥远,无所不在。
我是不是真的忘了什么?素妆的女孩立在窗前,问自己。
是不是很重要?
月,你知道么?
她的耳边响起哥哥的声音,清晰得残忍:“……其实,这很危险,还没有人能胜过他。你会死的。”
“不要小看我,哥哥。不会有两败俱伤的结局。”
她所预料的结局,没有说出口,但她相信,哥哥也已经猜到。
两败俱死。
答应哥哥的一件事,总得办到啊。何况之后,就不会再有什么顾虑了。
虽然,她知道自己应该不会有“以后”了。
“萧姑娘,时辰到了。”
她回过神来,雪白的裙裾一晃而过,带起如水的月华。她解开胁下的扣子,想了想,又扣上了。血红的嫁衣,精致,冰凉彻骨,映着她苍白的脸颊。铜镜中,她的唇缺少血色。
她命令自己微笑。
然后就那样突兀地走到外间,任那些红娘为她装戴好。在寂寞的季节里,嫁给一个陌生人。
一切都是哥哥安排好的,她没有多的动作,很早就来到了所谓的洞房。
宾客说,新娘比较羞涩。
八月初四,月如刀。
她听见那个脚步声,低沉,没有丝毫慌乱。那个人在她对面坐了下来,不带酒气的呼吸,很清新。
“你是谁?”他问,声音沉静,如一潭死水。
“你又是谁?”毫无预料的问话,她微微怔了一下,恢复了以往的飞扬。
他拨弄着烛火,冥冥灭灭:“我们并不相识……我却知道,有一个人想在我的婚礼上杀了我。”
“谁?”
“你。”
阴暗的面纱下,她浅浅一笑,自己揭开盖头。火光中,看见一个青年的微笑。很熟悉的笑容,仿佛来自沉淀千年的泪,忧伤,不羁。
“不是我。”女孩清朗的笑,很少见。女孩摘了凤冠,梳着一个简单的髻,“很多事情,都是我们所不能左右的。”
烛火爆了个灯花,灭了。“我相信。”
借着月华,他看见女孩拔了簪子,乌沉沉的黑发压了一肩。
记忆中,似乎有些什么如那黑发一般流泻出来。簪子划破夜色,迎风一晃,挑出几缕月光。
淡蓝色的月光。
他与她,都能看见簪子的行迹,轻缓,优柔,而且伤。落话有意流水无情一般的,清秋冷落断雁西风一般的——伤。
时间似乎就被钝重地压抑,只有那一刺,宁静地欺近他的红衣,沿着一道曲线,无奈的曲线,不沾一分烟火气息。
他长长一叹,叹息声中,女孩的手腕被他抓在手里,一曲一折,青色的血管温婉地延伸着,弱得有些过分了。
“你骗我?”他这样问着,有些痛心。
她松手,簪子呛然坠地。女孩跪在地上,火红的裙裾铺了一地。青年正视她倔强的目,看那青丝飘开,露出嫁衣下的白绸衣领,与新房中的红艳色泽一衬,格外刺目。
他亦因此稍稍愣了一下。这稍纵即逝的出神已足够。
他觉得那皓腕在瞬息之间变得冰冷,似乎是血液停止了流动。那张清秀的脸,像是湖底的晶石,剔透而明净。仿佛是生命,从那单薄的肌肤下渗出来,散失在空气中。
“欺,鸦,大,法。”四字一吐,她滑腻的长发随着风飘转开来,妖异的飞舞着,不断伸长,似乎有什么恩怨情愁总也梳理不了,纠缠,直到生死轮回。
他看着那长发高傲哀怨的流转。
他的手忽然松脱不开。女孩腕上的阵阵寒意,一点点抽出他内在的本质,在这萧风冷月间爆出大朵大朵的血花。
他大惊。难道真的——真的就这样结束么?
终于,寒意减退,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五指疾张,松开她的手,离开了靠近窗口的位置。
有一缕清幽的月光不经意地从窗口跌进来,在鲜红的地毯上洇开一片柔色。
女孩缓缓站起身来,长发不再飞舞。她剧烈地咳嗽,鲜血喷出,溅到地毯上,很快消失不见。她苦笑,像是冬日里没有修饰的天空,寂寞空虚却明媚地疼痛着。“我居然还是驾驭不了……的确是低估了你,哥哥说的对,我打不过你。不过,如果再给我一年的时间……”
他努力平静自己胸中翻腾的五脏六腑,苦心修炼的“秋风秋雨愁煞人”在“欺鸦”的猛烈催击下显得如此微不足道。他压住一口上升的血气,勉强问道:“谁派你来的?”
“其实,你并没有多少仇家。”
惊魂未定。他的唇边浮起一丝自嘲的笑意:“兄弟阋墙这么多年了……真的是他?”
她点头,崇敬的眼神让他不忍。
衣如刀锋,言如刀锋,笑如刀锋,人如刀锋。
并不是人人都见过那刀一般高俊瘦朗的身影,刀一般锋锐犀利的眉目。
那是一个刀一般的人。江湖人都喜欢这样评价他。他原是有另外一个名字的,但大家都叫他“刃”,久而久之,这个称呼就流传了下来,原先的那一个,也就逐渐被淡忘了。
没有人留意那个名字,只是毕恭毕敬地叫他“刃公子”。他年轻,俊朗,当得这一称呼。
她还能记起自己与他临别时的话:“刃哥哥,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事就一定会办到……”
“我知道你们是兄弟,只要除掉了你,刃哥哥就可以平步青云。”她微虚了幽深的目,带着一点得意。
他笑,是年轻人特有的那种笑,张狂的:“只要你能离开,就可以活着回去,但我希望你告诉我,你是谁?”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不妨自己看看。”
他疑惑,随即释然。方才随意收起的大红庚贴上,写着新人的名字,可当时并没有心情去看。他取了庚贴,即有烛火燃起。女孩为他点了蜡烛。
微弱的烛光在一刹那间变得残忍而刺目。
“如飒?”
“怎么,你认识我吗?”她笑得挑衅而神秘,像一朵待开的蔷薇,一柄未出鞘的剑。
她这才看清楚他的眼睛。那不是纯粹的黑,而是一种极深的青黛之色,平静,不起波澜。
只是沉郁。沉郁的忧伤。
他靠近她身侧,迷茫空洞的声音,让人心虚:“你真的忘记了?”手中的庚贴落到桌上,折射出一道烛光。她看见了自己的名字,三个秀丽的字,很羸弱。有一种莫名的痛从那庚贴上游移开来,一点点侵入她的心。
旁边是新郎的名字,同样秀丽的字体。
——“月影”。
“你忘了么?”
惊惶。却蓦然发觉,这正是最好的行刺时刻。
就有一柄短刃送了出去,迅捷无伦。弃了满地的霜华,深深地没入他的胸口。
一场风亦无涯梦亦无涯的血雨,洗净了多少年来无人窥探的思绪。溅了血的绸缎,在夜风中凝成暗紫。
烛火燃尽。
月影的身体冷如月华。
把握了最后的时机,她成功了。而且,她的生命仍在继续。
那一身红衣,在恍惚中变作青色。记忆中的模糊面容,也逐渐明晰起来。
难以置信。她浑浑噩噩地叫出那个久违的名字。
“月影……四哥?”
尘封已久的记忆骤然见了阳光,无处藏身。
想起二哥刃深藏不露的愤怒。
想起四哥月影波澜不惊的笑容。
想起刃的潇洒脱俗。
想起月影的温文尔雅。
想起的事情太多,或许,并不是能够承担的。
卸去了累赘一生的喧嚣,不知道如何才能恢复迷失的纯净。
从那以后,小镇上流传着一个传说。
一个水鬼的传说。
传说在很久以前的八月初四,一个女孩子,脱去了红色嫁衣,露出惨白的曳地长裙。
那时的月,窄而锋利。
她一步步走近那湖心的月影,散了一头的黑发,青丝妖娆。
还有老人能凌乱地忆起女孩的曼声吟唱。
——终风且暴,顾我则笑,谑浪笑敖,中心是悼……
——或许你真的是一阵来去无踪的风,永远不肯放下矜持的高傲。诧异地发现你单薄衣衫掩盖下的风寒料峭,你却始终不愿意如实相告。记忆中总有一抹恣意洒脱凝固在你的嘴角,我不会知道,生命是不是你无法当真的一场玩笑。你难道忘了,那一瞥月夜清辉疏雨萧萧,如同你藏不住的形影相吊……
据说每年的八月初四,无论有多大的风,甚至是下雨,这湖面依然平整如镜。
据说每年的八月初四,无论月色如何,甚至没有月,这湖面依然有一幅月影。
人人景仰的刃公子听闻这个传说时,八月初四的月,已经孤寂了好多年了。
他默然无语。
七日后,他告诉他的属下,八月初四,月如刀。
八月初四,月如刀。
[ 本帖最后由 水镜门生 于 2010-3-7 15:33 编辑 ]
作者:
弓骑步 时间: 2004-1-26 19:31
某家想了一下,没想明白几个人如何结仇的,汗啊……
作者:
萧如飒 时间: 2004-1-27 16:53
笑~
其实 如飒也不是很明白……大概是、大概是他们滴老爷子有一大笔遗产~
作者:
气流 时间: 2004-1-28 01:28
每回看了萧mm的创作,咱家就觉得被 了一顿。。。
作者:
吴元叹 时间: 2004-1-31 10:39
三个都该死
月影,他爱她妹妹吗?他爱。既然爱,他就不应该不注意到如飒这两个字,如果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忘记了亲情之爱,他有资格以正义的形象面对刃公子吗?
如飒,该死。她两个哥哥都爱,对于他们的纷争,她无法排解,这很正常,因为那两个都是枭雄。然而,当决意为哥哥去死时,她何曾有一丝一毫顾念到另一个哥哥呢?无视庚帖上的名字时,她已经不值得怜惜了,即使成功,也不过是一冷血的杀手罢了。
刃公子。作为枭雄,必须要考虑到各方面。明知道如飒与月影的亲情,把刺杀交付给一个心境起伏极大的新手,无论是庚帖上的名号,亲情,如飒的犹豫,都可能造成失败,而枭雄,不会愿意作一次失败的暗杀,那么,这么没有大局观的,能称之为枭雄吗?
失败的人物啊
作者:
夏 炎 时间: 2004-1-31 13:17
鲜活的生命为何如次的被动
作者:
铁柔 时间: 2006-6-4 05:10
原帖由 吴元叹 于 2004-1-31 10:39 发表
三个都该死
月影,他爱她妹妹吗?他爱。既然爱,他就不应该不注意到如飒这两个字,如果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忘记了亲情之爱,他有资格以正义的形象面对刃公子吗?
如飒,该死。她两个哥哥都爱 ...
分析的很好。萧MM的文字很好,就是文中人物的行为逻辑有些没有说服力。
灵感迸发时催生的情绪文章呵呵,仍算不错。
作者:
付昭霄 时间: 2010-3-7 09:47
我以为你要写圆月弯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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