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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烽火 [打印本页]

作者: 突然累了    时间: 2005-7-3 21:33     标题: 烽火

序章http://homepage3.nifty.com/yokotyou/gallery.html
1572年,大明朝皇帝朱詡鈞即位,是为明神宗。年号万历,即万历元年。当时朝廷内部明争暗斗,政治黑暗。中华大地上又兵乱连年,可谓民不聊生。处在明朝东北部的朝鲜,国王李昖沉迷酒色,不思进取,朝野上下陷入东人党和西人党的斗争当中,朝纲不整,法制松弛,一味颓风四起。者交纳布匹以免去兵役,以至武备不修,兼连年大旱,百姓多有逃往明国’

第一章 诞下麟儿
在一场大雪后,太阳光射在那茸茸的白雪上,反出了一丝丝的闪光。巍峨的雪山下,大树都披了层袄,绕着山脚旁那个只有芝麻大小的村落。

“骨碌碌,骨碌碌,驾!”一辆马车沿着崎岖的山路急急得奔向村口。驾车的男子一身蓝色的长棉袍,头顶朝鲜帽。

他一边驾车,一边回望着,不停地对车内说:“玉儿,再忍一忍。前面就到陈家村口了。”

可车中的妇女似乎听不到,只顾拼命地嘶喊着,嚎哭着。她—要生了。

二口子姓成,由于在朝鲜的农地逢上大旱,朝廷又不派粮接济,只好与妻子一同往明国投亲,由爱州出发,过了边关,又渡过了鸭绿江,方至铁岭地界,岂知碰上要生孩子了。

驾车的脸早已急成了红色,十分狼狈。一方面怕是赶不及进村,一方面又怕雪地不好走,得看好路,别拌着啥东西,让车里头出了事。

马车终于入了村,在村里人的帮忙下,妇女被送进了屋。

男的守在门外,只见那男子又是抓脸,又是跺脚,脸上的肉已经抽搐成了一团,嘴里还一直念着:“阿弥陀佛…”

“哇儿啊,哇儿啊!”的一阵啼声。一个男娃诞生了。这就是我。

听我娘说,我爹叫成水山,娘叫秋玉。我是在一张火炕上生下来的。

当时帮我娘接生的是一位年轻姑娘,我叫她陈姨。陈姨说当时她正在村口扫雪,一听车上人的喊叫声,就知道要生孩子,立刻停了活,把我娘送入了屋。所以我是在陈姨家的火炕上生的。

我爹为了给我起名,寻遍了全村,没找到一个书生,后来还是村长陈姥爷有法子。他合计着我出生的那日子,阳光晒得不错,所以在我家的姓上加了个“日”字,俺名字就叫“成晟”了。

第二章 青梅竹马
我出生不久,陈姨就跟村长那个由铁岭回来的外甥陈铁杉结了亲。按村长的意思,陈姨和铁杉叔就在陈家村住下了。在村里选的那块地,就挨着我家。新房盖好后,他家和我家便成了隔壁邻居。他们二口子过的和我家差不多少,俺家受过陈姨的恩,所以大家生活在一块儿,总是互相照应着。靠种菜、卖柴火、打猎过活的两家人,要好自是当然的。

听我娘讲,我一岁那年夏天,陈姨有喜了,给铁杉叔生了个丫头。铁杉叔说因为陈姨是在树影照着屋子的时候生的,才会是个丫头,因此取名叫“影”。我曾听铁杉叔说,想再要一个儿子,可是陈姨再也生不出了。

在我爹的劝谕之下,他只好无奈的说:“咱这辈子倒霉,怕是没生儿子的命了。这丫头片子虽是个亏本的,不过好歹也是自个的骨肉。”所以对影儿一样是疼得如掌上明珠。

陈姨有天来我家串门,和我妈拉家常,我无意中听到陈姨说:“等影儿长大了,给你家小子做老婆吧”

我娘当下还一口答应:“我家那傻小子如有福气娶影儿做媳妇,真是祖先有德喽。”我听在耳中,记在心头,心想我也能娶媳妇成家了。

所以打那以后,我每次见了影,一定情不自禁地先搂一搂她。旁边的小孩见了直乐,倒是大人们觉得纳闷。

陈影不习惯我老是搂她,常告我妈:“晟子哥老实搂我,我害怕。”。

我妈也纳闷,只好说:“他不懂事,搂你是喜欢和你玩呀。”

其实当时我妈说对了,我搂她是因为我喜欢她。玩不玩不打紧,她是我未来的媳妇嘛。

后来我岁数也大点了,明白了男女有别,就不再搂她了。不过还是比较爱漆糊着和她一起。经常做一些玩具出来给她玩,像是磨个石蛋儿啊,削个木头人儿啊,木头鸟啊什麽的。

村里的孩子都说我光和女孩玩,像个女孩子一样,听得我不免有些尴尬。

自那起,我就不老是找影儿玩了,和村里的小子们到处满山遍野的疯,一起捉蚂蚱,逮鸟,爬树……

不过日子久了,当我见到影儿,却会脸红了。

         ※       ※       ※

记得有一次我和村里的男孩为了抢一只小麻雀,打了起来。当时影刚好经过,冲我笑了一笑,我就浑身不得劲,急忙跑回了家,脸颊变得通红。

还有一次,我病了,陈姨让影儿送篮鸡蛋来。她一进我家门,就看见我穿着一条开裆裤躺在床上,她捂住嘴,又是一笑,把我羞得立刻裹上了被子。她笑得越发厉害了,差点儿把蛋给打了。我却在被窝里害臊得两只耳朵又红又烫。

从此,她那银铃般的笑,总是让我难为情。

第三章 拜师学艺

升月下,春夏秋冬匆匆而过。到了万历第七年,我村来了个老头,年纪大概六十出头。胡须斑白,满头苍发的他,身子骨却很硬朗,走起路来着是稳健。听由铁岭城来的人说,老汉姓黎,名逍,子文友,宣化人氏。他原是保定卫指挥使的同知,因不满宦官索贿,被陷害而罢了官。原是投辽阳的亲戚,奈亲戚不容,今漂流自此落脚。我爹可怜他年老一人,资助了二袋小米和十五个馒头。那白馍馍还是我娘和我蒸做的哩!

自从老汉来后,我爹常和他谈天。他告诉了我爹许多有关打猎和盖房的知识。谈话间,我爹越发敬重他了。后来我娘和我爹一商量,认为老汉颇有学问,就决定让我拜他为师,好学点本事。我本闲在家中无事,终日和村童玩耍,一听能学本事,自是满心欢喜。老汉念我家接济之恩,又在我爹的请求下,盛情难却,决定收我为徒,教我识字,练武。从此,我长随师父左右,师父家中杂务,我一律包办。师父孤身一人,独我形影相随,故此待我如亲儿。

我十三岁那年,师父考我识字,我无一错漏之处。他老人家心情大好,抚掌道:“然。”师傅继续说:“汝父将你托付与我,学艺至今多少年啦?”我答道:“由我七岁开始,至今十三,共五年了。”“五年内,你识的字已足用也,练武只需继续磨练。我观你已后是个堂堂男儿,应有番作为才是。放眼天下,大明时局不稳,人心涣散,兵祸四起。我授你《李卫公问答》三卷,教你兵法,讲授军略,你愿否?”我当下便一口答应,感动得双脐跪在地上拜谢,说:“承蒙师父赐教,我必努力用命,不负厚爱!”

此后,我每日闻鸡起舞,苦读兵法,练习技击,至夕阳西下方归家安歇。除了在农忙之季,一般都守在师父那块儿,谈兵论战。

第四章 初遇贵人

公元1590年,日本关白丰臣秀吉统一了日本,结束了长达百年之久的战国混乱局势,日本进入了桃山时代。但秀吉面对的却是战后大名和武士的封地纠纷和反对派的评击。而且日本社会的经济有了发展,商品经济尤为迅速。一些大商贾,如界町、博多一带的财阀以帮助秀吉巩固政权为条件,和秀吉手下的五奉行之首—石田三成一起教唆秀吉对外侵略。秀吉本人也认为自己的功劳可盖过织田信长,欲“显嘉名于叁国”,妄图将三国归一。先后遣使给朝鲜王,欲假道攻明。朝鲜与大明一向友好,每三年纳贡入北京。李昖虽愚,岂敢叛明投日,故遣退日使。丰臣秀吉大怒,以“朝鲜不臣服”为名,于1592年(明朝万历二十年,朝鲜宣祖二十五年,日本文禄元年)以肥前州名护屋城为指挥部,调动了五十万日军征韩。

日军中三十万用于作战,十五万八千人分成九个军为先遣队。,第一主力军小西行长部队;第二主力军加藤清正部队;第三军黑田长政部队;第四军岛津义弘部队;第五军浅野长政部队;第六军小早川隆景部队;水军总大将九鬼嘉隆,部将龟井宗矩的两只水军(四万水军众和七百余艘艦船)和羽柴秀胜的第九军,并以宇喜多秀家为总大将,统领第八军。另外还有五大家老:德川家康、前田利家、上杉景勝、蒲生氏鄉、伊達政宗统帥的十万人马駐在名护屋做為預备队。此时正是“群雄畢至,少长咸集”,是为日军战国最豪华壮大之阵容。而在战略上,日军采用的是德川家康的提案,决定了“陸海并进”、“以強凌弱”、“速战速決”的方法;以水軍确保陸军的战略物资供应,陸军分左、中、右三路齐头并进(小西队,加藤队,黑田队)一举佔領朝鮮。在一切工作准备就绪后,秀吉于1592年4月正式发动长达七年的侵韩战争。1592年4月13日,小西行长的第一军横渡对马海峡,突袭釜山朝军,占领了东莱城。后并迅速占领了釜山全境。其后,加藤清正等军团陆续登陆,按原定计划分三路北进。日军于路上烧杀劫掠,高丽百姓遭此涂炭,死者数以万计。

         ※       ※       ※

刺眼的阳光下,我骑着马,嘴里嚼着大葱,走在通往铁岭城的大道上。我能出来是因为师父近来腿脚不好,让我来铁岭看看,长点见识。我娘并托我买点油盐酱醋什麽的,另外我也想买点东西送给影儿解闷。

我牵马来到铁岭集市一看,街上人头拥挤,肩摩毂击,其中更有不少背着包袱或推着装满行李的小车,而且大部分是妇人和小孩。我想:上次赶集咋没见有这些人哪?我发现很多人的衣着打扮还是朝鲜传统的白袍黑帽呢。

我心下纳闷,便向人群打听,“请问你们从何处来?竟带如此多行李。”

其中一人哭丧着脸说:“我们是逃难的朝鲜百姓。倭寇入侵我国,南面沿海都被陷了。贼兵到处烧杀劫掠,官军敌挡不过,连大将军申砬也战死了。而有的地方,百姓未走,军队先逃了。龙隐寺的灵圭法师说倭军势大,不久便会到王京,王京若被倭贼占了,北方也怕是守不住的,才劝大伙才逃难至大明。”说罢泪流满面,其他妇孺并作哭声。

我这才大悟,只觉一股怒气冲上头顶。心想朝鲜逢倭祸,我本也是朝鲜人,故国有难,我空有一身力气,却不能出力,着是可恨啊。

想着想着,却在马上出了神,不觉阻了道。忽听背后有人大骂:“哪来得野驴,在此挡道!”

我回头一看,只见站着一彪形大汉,此人六尺开外,看上去孔武有力,正冲我大喝。我忙把马牵至路边,给他赔礼说:“我牵的是匹马,刚才听说朝鲜遭倭祸,心下愤慨。一时入神,才阻了壮士的道。”

“噢?看不出你一个百姓,也为外藩不平。见你小子人不错,就算了。不过你得陪我去喝酒,酒钱我出。”

我心想:不骂我的马是驴啦?也好,给他个面子,顺便歇一歇。“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请。”他带道,我们就向路口拐弯的一家酒馆走去。

这酒馆人倒不少,外头挤满了,都是些东北大汉。馆子里边却只坐了几个人而已。这是因为外面的人只喝的是水酒,大概十几文钱便行了。里边的位子是给有钱的人坐的,有奉的红茶。他们除了喝的酒好,多数还点两碟小菜送酒吃,要花几两银子的。

我们进去挑了张干净的桌子坐下,他先叫店小二拿了两壶酒,才开口说:“我姓祖名成训,薊镇人士,回铁岭拜访亲戚。”

“我姓成名晟,本地人士,家住离铁岭十八里地的陈家村。”

“哦?刚才见你可怜起高丽难民,着是难得啊!可惜现在大明自个也有宁夏乱事,藩地咋样,顾不得啦。”

“唉!想那倭国,以前就有倭寇骚扰江浙和闽南一带。刚才听难民诉说倭军侵韩,就快要打到朝鲜的王京了。看来其志不小,早晚会是我大明边患,朝廷不得不防啊…”我话音未落,只听桌后有人搭话道:“成训老兄,有这样的朋友,也不让咱弟兄认识认识,太不够意思了吧!”

我俩转身一看,见是两位戎装大汉。“啊,是你们二位…” 他们向我拱了拱手,不等祖成训开口说完,自我介绍道:“我俩乃辽东定辽卫游击王守官,辽海卫游击史儒是也,不知这位弟兄大名,现居何职啊?”

“不才成晟,只是一个农民。没想到今有幸认识二位将军。实在是万幸啊!”

他俩不觉一惊“哦?百姓也会洞察时局,可谓难得。”

我想祖成训认识他们想必也该是个人物。不仅开口问:“对了,祖大哥,不知您在何处谋事啊?”祖成训此时也不掩饰了,把酒一饮而尽,说:“不瞒你说,我是辽东都司的副总兵官。”

“我不觉吓了一跳:“哇,那麽大的官,手底下有几千人哪!我今天方知大人之豪迈。前番得罪,恕罪,恕罪。”

“嗨,这点小事算个屁呀!我看你体格挺好,谈吐却文雅,并不相似于普通庄稼人。是不是在城里上过私塾啊?”我说:“我家穷,私塾到是未曾上过。不过我有一老师。”

“哦?此人想必懂得军略。”

“我老是的确从过军。那是在我七岁那年,村里来了位老者,姓黎,名逍,子文友,宣化人氏。原是保定卫指挥使的同知,因不满宦官索贿,被陷害而罢了官。原是想投亲,奈何亲戚不容,在我村落脚。”此时原本正吃酒的史儒,忽然放下了杯子。我继续说道:“他教过我爹和村里人许多有关打猎和盖房的知识。父亲认为老汉颇有学问,决定让我拜他为师。他老人家盛情难却,才决定收我为徒,教我识字,练武。”

史儒拍手道:“成兄弟,想不到你是他的徒弟,怪不得啊。他老人家现在可好?”

“史大哥也认识我师父?”

史儒说:“何止认识,我未到辽东做游击将军时,便在保定卫黎大人手下为将。黎大人办事公正,不偏私,不纳贿。私下又爱兵如子,和蔼可亲,常与吾等谈笑风生,军中可是人人赞好啊。今闻成弟兄提起,真想去拜访一下啊。”

我一听着是兴奋,谈道:“原来如此。好,他老人家身子还很硬朗。若愚兄要来,我和师父必会欢迎的。”

史儒笑着说:“过几天一定登门拜访。”

祖成训此时大喜,不由对我问到:“哈哈哈,想不你小子拜了这样一个师父。好!我喜欢,你想不想要参军啊,来我营中如何?”

“我虽有此愿,奈何家中尚有些事未了,将军的好意,我只能心领啦。”

“那我也不太勉强了你啦。不过你记着,只要你肯来参军,我保你立刻升官。” 大家喝着酒,又彼此寒蝉了一会儿。

王守官这时说:“对了,祖大哥,事后不早了。总兵大人有事唤你去,我俩也要回营了。这酒改天再喝吧。”

“既然如此,我先回营了,改天咱们再喝个痛快,告辞。”祖成训拍拍我的肩头说。我连忙起身,和他们一同出了酒馆。

         ※       ※       ※

他们走后,刚离开酒馆的我,猛然醒起尚有油盐未买,匆匆跑去买齐,这心下才稍安生些。回头一想,该为影儿买些啥呢?正想着,路过一个地摊,只见前面围了一群孩童,不知在看啥。

我在好奇心驱使下,伸过头去一看,嘿!原来是卖小鱼的。这鱼有黑的,有白的,还有金色和花的,着是得人喜欢。

我不知不觉地想起影也很喜欢鱼儿,老早以前还养过鱼苗。后来鱼儿真给她养大了,她爹偷偷的把鱼给炖了,和大家搓了一顿。当时坐在桌旁的我,在激烈的思想斗争中挣扎着:鱼是我给她抓的,为了捞这鱼苗,差点给蛇咬到。如果把她一手拉扯大的鱼给吃了,太对不起她了。

可这时我手中的筷子却正伸向鱼肉。她突然闯了进来,一看到桌上的鱼,顿时哭了起来。恰好又看到了正在夹鱼的我,哭声变得更大了。

后来我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又是哄又是劝,最后把我的木剑换了点蝌蚪给她才完事。不过一段日子后,蝌蚪也养成了青蛙。在她家老叫个不停,她娘一怒之下,把这田鸡给酱爆了。她又是大哭一场。

想到这,我问那个卖鱼佬:“这鱼养大能吃不?”

他瞅了我一眼,说:“这金鱼体内有毒,吃了你就嗝屁,且这鱼养不大。”

我一听,心下一乐,说:“多少钱一条?”

“二个铜钱一条,三个铜钱两条。”我心想好事成双嘛,就买了两条,之后还问了一些养金鱼的方法。

到了家,我放好了东西,就往影那儿跑过去。她见了我便问:“看你一脸汗,到底啥事啊?”

“跟我来,包你高兴。”我不由分说,簇拥着她去看金鱼。

我叫她掀开木桶上的布,只见二条金鱼一黑一红在桶中游荡。我告诉她这叫金鱼,是河里捞不到的。而金鱼体内有毒,告你爹娘这不能吃。又把金鱼佬告俺的全都说给她听了一遍。她喜不胜收的一个劲点头,仔仔细细地把话记在心头,小心翼翼地把鱼抱回了屋。

我这时才径往师父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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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突然累了    时间: 2005-7-3 21:34

第五章 决定

我来到了师傅的房间,却是找不到人,便又回到了家,家里也没人。后来在村口的柳树下才找到师父。

他老人家正在教我爸和铁杉叔下棋。看到我,满面笑容地说:“晟儿,城里怎样啊?”

“我今天进城,大街小巷一切如故,油盐都买齐了。不过有件大事一定要禀报给爹和师傅。”

“哦?说来听听。”师父说着放下了棋子。

而正在琢磨棋盘的我爹也催道:“晟儿,有话快说嘛。”

“我今天进城去,见到不少朝鲜那边的难民,打听下才知道倭寇进犯朝鲜,把整个南海岸都占去了,倭军矛头直指朝鲜的王京。倭贼着是残忍,一路上烧杀劫掠。我见的那群难民是被一位在朝鲜龙隐寺叫灵圭和尚劝导。那和尚说朝军不习兵,武备松弛。倭贼势大,不久便会到王京。王京若被倭贼占了,北方也怕是守不住的,才逃难至此的。”

“倭寇,呸!我尚在保定卫任同知时,便知倭寇时从对马、台岐诸岛掠滨海居民。”师父说着说着便回忆起以前来。“正德十五年,倭寇掠松门、金乡、平阳。正德十七年,倭船入王家山岛,都督刘荣率精兵疾驰入望海埚。贼数千人分乘二十舟,直抵马雄岛,进围望海埚。荣发伏出战,奇兵断其归路。贼奔樱桃园,荣合兵攻之,斩首七百四十二,生擒八百五十七。召荣至京,封广宁伯。自是,倭不敢窥辽东。景泰四年入贡,至临清,掠居民货。正统四年五月,倭船四十艘连破台州桃渚、宁波大嵩二千户所,又陷昌国卫,大肆杀掠。正统八年五月,寇海宁,东南海滨患之。嘉靖二十六年六月,当时巡按御史杨九泽大人言:“浙江宁、绍、台、温皆滨海,界连福建福、兴、漳、泉诸郡,有倭患,虽设卫所城池及巡海副使、备倭都指挥,但海寇出没无常,两地官弁不能通摄,制御为难。请如往例,特遣巡视重臣,尽统海滨诸郡,庶事权归一,威令易行。”廷议称善,乃命副都御史硃纨大人巡抚浙江兼制福、兴、漳、泉、建宁五府军事。时贼势蔓延,江浙无不蹂躏。新倭来益众,益肆毒。每自焚其舟,登岸劫掠。自杭州北新关西剽淳安,突徽州歙县,至绩溪、旌德,过泾县,趋南陵,遂达芜湖。烧南岸,奔太平府,犯江宁镇,径侵南京。倭红衣黄盖,率众犯大安德门,及夹冈,乃趋秣陵关而去,由溧水流劫溧阳、宜兴。我官兵自太湖出,遂越武进,抵无锡,驻惠山。一昼夜奔百八十余里,抵浒墅。倭为官军所围,追及于杨林桥,被歼之。是役也,贼不过六七十人,而经行数千里,杀戮战伤者几四千人,历八十余日始灭,此三十四年九月事也。逾年,新倭大至,屡寇浙东三郡。其在岑港者,徐移之柯梅,造新舟出海,官军追之不及。十一月,贼扬帆南去,泊泉州之浯屿,掠同安、惠安、南安诸县,攻福宁州,破福安、宁德。次年四月遂围福州,经月不解。福清、永福诸城皆被攻毁,蔓延于兴化,奔突于漳州。其患尽移于福建,而潮、广间亦纷纷以倭警闻矣。至四十年,浙东、江北诸寇以次平。宗宪寻坐罪被逮。十一月陷兴化府,大杀掠,移据平海卫不去。初,倭之犯浙江也,破州县卫所城以百数,然未有破府城者。至是,远近震动,先帝亟征当时的福建总兵俞大猷大人、戚继光大人和浙江的刘显大人等合击,方破之。至此我国海疆才稍静,倭寇渐稀。俞大猷大人、戚继光大人被先帝封为了元帅,成了人们心目中的抗倭英雄。戚家军英勇杀敌的事迹也是家传户哓。不想倭贼遁去十余载,今竟卷土犯朝鲜属地。”

我恨恨地骂道:“倭贼恶性不改,着是可恨。他日如让我碰上,定杀之。”不过我听师傅这麽一说,转头一斟酌,说:“这次的倭寇和以前劫掠我国沿海的大不相同。其中,这次犯朝的策略,十分精明和迅速。为保补给线,迅速占领南海岸。并在釜山建起补给基地,向朝鲜腹地进发,而不是如师傅所说的掠夺完就跑。看来倭寇中必有军略出色之辈。”

师父见我能把平时学到的策略洞悉出来,不由满意的点了点头。

我父亲这时也愤愤地说:“倭寇不除,朝鲜的百姓又要遭殃了。”

我又说:“师父,我今天进城,还遇见了三位大人物。其中一位,师父也认识。”

“哦?他是何人?”

“他是以前师傅的旧部史儒,现任辽东辽海卫游击将军一职。我还结识了定辽卫游击王守官大人和辽东副总兵官祖成训大人。”

师傅一听,(---------)对我说:“在保定时,史儒是一员八品忠顺官。不过他不怕吃苦,肯努力向前,是个好儿郎。想不到现在已是游击将军了。好,好啊。你能认识他是不错。可辽东副总兵是何人物,你居然也结识了,真有福气啊。”

我想了想,不如打蛇随棍上。想从军,就是现在了。忙对父亲和师父说:“副总兵大人说,如果我要入伍,他随时欢迎。师傅您不是也说过我是堂堂男儿,应有番作为吗?现在国家正处纷乱之际,我想去从军,去报效国家。”

师父想了一想,望向我爹。我爹本来是在高兴我遇到贵人,冷不丁听我要入伍从军,一时间脸色刹变。他皱起了眉头,陷入沉思。此时,大家都没出声,师父、铁山叔、我,三个人的眼神度集中在我父亲的身上。毕竟参军时终身大事,一旦从军,算是入了军籍,十年八载的是别想回乡了。弄不好还会在沙场上赔了性命。良久以后,我爹终于下了决定。

他用沉重的语气说:“晟儿,你长大了。自我和你娘到这里定居下来,已经有二十一年了,这些年来辛辛苦苦把你养大,是时候该为这个收留我们的国家尽义务了。既然你决定了,我不会反对。倒是你娘那边难说,不过你放心,我会说服你母亲的。”

我望着父亲那张从来没见过的严肃的脸,下定了决心。

当天晚上,父亲和母亲谈了一夜,终于把母亲说服了。而我也在师父那上了最后一天课。

         ※       ※       ※

昔日,觉得不怎麽样的村子,现在在眼中是多麽的亲切,多麽的美,多麽的令我依依不舍。那一草一木,那山那河,那片田野都要和我告别了。而我心中想起了影,一个陪我一起长大的姑娘。我不想将这事告诉她,特别叫铁杉叔千万别告诉影儿。一来免得大家伤心,二来我也没有勇气向她表白。我是多麽的深爱着她呀,可是我即将参军了。八成是无缘和她相见了,只希望她以后嫁个好人家。她始终是我最难以面对的人。

第六章 别

我决定参军的第三天,史儒大哥来了。他穿着军服,领着两个军士,提了些礼物。村里的小伙子都围过来看,眼中露出羡慕的目光。他拜访了师父,也来看了看我。大家坐在一起聊了一阵。吃过午饭后,他便随师父进了书房。师父却让我先回家。我本也想听听,可是师父不肯,我只好无奈的回家。真不知师父跟史大哥不知聊了些什麽。后来史大哥要走了,师傅要我送他出村。

我走在山路上,一边替他牵着马,一边问:“史大哥,刚才师傅唤你进房说些什麽呀?”他笑了笑,却没回答。我刚又要问,他说:“天不早了,你回去吧。”说着,接过缰绳,飞身上马,和两个军士扬长而去。

         ※       ※       ※

我回到师父家,见师父正为我收拾包袱。他说:“徒儿,明日有征兵的将官来,你和村里的其他十几个男丁一同去应征吧。记住,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好儿郎,为国效力。在沙场上别犹豫太多。你心善,杀人可别手软,对敌人万万不得有妇人之仁啊。”我拜在地上,一一应诺了。

第二天,果真有征兵官来征兵收税,全村连我共二十一个男丁被征入军队,有的是不想入伍,但没有办法,握着父母的手直哭,有的因羡慕昨天史大哥的威风,欣然应征。

娘苦着脸冲我说:“儿啊!娘当真是不想你去啊,你去了当兵,少说也是十年八载的。要是打起仗来,万一有个……呜呜…”此时,我娘已说不下去了,她呜咽着哭了起来。

我娘在我心中原本是个坚忍的女人,我一直很骄傲我能有这麽一个娘。村里的妇女都佩服我娘性子强,最能吃苦耐劳。平时日子就算再苦,心里再烦,哪怕是跟我爸吵起架来,也不曾见娘哭过。可今个我娘哭了,娘的哭声尽管不大,可却深深地绞着我的心。疼,那是发自内心的苦痛,如刀尖剜着心。我的心里原本就十分不好受,娘这一哭,我的泪再也忍不住了。鼻子一酸,眼圈一红,滚烫的泪珠顺着脸颊滑了下来。咕嗵一下,我给娘跪下了。我真真地感受到了母爱,真真地感受到二十一年来娘对我的关怀备至,体贴入微。

我擦了擦眼泪,说道:“娘,孩儿不孝,不能伺候您了,在此向娘亲拜别了。”

我又向父亲和师父拜别。父亲望着我,眼中也有了泪花,使那本已布满皱纹的脸更显苍老了许多。他抓住我的手臂说:“晟儿,自古忠孝不能两全,你去吧。凡事别忘了咱老百姓啊。”“嗯,孩儿记得了。”

最后,和村里的其他被征的壮丁一一向铁杉叔一家等陈家村的父老乡亲告别。可我却没看见到影儿。心里面很是伤悲。终于随着征兵的队伍离开村子。

第七章 新兵新上任

明朝军队的基本组织形式是卫所制。在地方,设都指挥使司,简称都司,设都指挥使为地方最高军政长官。都司之下,府、县二级遍设卫所,一府设所,连县设卫。卫所之上设都指挥使司,通称都司;明初全国共设17个都司和3个行都司。中央设中、左、右、前、后五军都府专门管理都司和卫所。在五军都府之外有兵部,二者互为制衡。卫所中的指挥、千户、百户等官只负责平时操练和巡防,遇有战事,须听由兵部派出的总兵官指挥。这样,兵部、都府、总兵官、卫指挥等都不能独专军权。明国大约有军队230多万,这些军队全部都编制在卫所之中。

辽东都指挥使司下辖: 1)定辽左卫、定辽右卫、定辽中卫、定辽前卫、定辽后卫。

2)广宁卫、广宁左屯卫、广宁右屯卫、广宁中屯卫、广宁前屯卫、广宁后屯卫、广宁左卫、广宁右卫、广宁中卫、广宁中前千户所、广宁中后千户所、广宁中左千户所。

3)东宁卫沈阳、东宁中左千户所。

4)辽海卫、辽海中中千户所、辽海右右千户所、辽海前前千户所、辽海后后千户所。

5)三万卫、三万中中千户所、三万前前千户所、三万后后千户所。

6)铁岭卫、铁岭左右千户所、铁岭中左千户所。

7)宁远卫、宁远中左千户所、宁远中右千户所。

8)金州卫、金州中左千户所。

又设海州卫、盖州卫、复州卫、义州卫、抚顺千户所、蒲河千户所。

铁岭卫就是其中之一。

级别/兵员/长官卫/5600人/卫指挥使司 千户所/1120人/千户 百户所/120人/百户 总旗/60人/总旗 小旗6人/小旗

         ※       ※       ※

我,还有陈家村其他的二十三个男丁和其他村被征入伍的人们跟着那些当兵的,一行人顺着大道前往铁岭卫的军营。一路上饥餐渴饮,终于傍晚时来到了铁岭卫的大营。

只见军营围了一层又一层的砦栏和鹿角。高高的瞭望台上火把照亮了四周。哨兵正左右瞻望着。在一名小旗的催促下,队伍鱼贯地走进了辕门。

突然一个声音传入耳中:“我说,围墙那麽高,想逃回家恐怕是不可能嘞。”我顺着声一瞧,原来是我村的陈大烈。

他家住在村口,一家五口人,除了父母,他还有两个弟弟。不过由于年幼所以没被征进来。他年级比我小一岁。以前我倒是和他一起和村里的孩子玩过。他身子足实,胆子又大。喜欢游泳,我会游泳也是他教的。我几乎能每次在河边都瞧见他。

有一次我在河边尿尿,他没看见,“噗嗵”一声就跳下去了。我一看,忍不住直笑。他游了一会,上来了。对我说河里有尿骚味儿,别下水。我详作不知,说是河里的王八在尿尿。

他眼睛一亮,说:“有王八好啊!逮着回家做汤河呀。”

我跟他开玩笑说:“别喈,小心王八把你小鸡叼跑了”

他说:“嗨,怕啥,我这就逮一只上来。”“噗嗵”一声他又跳下去了。

现在的他,却说想逃跑。我回头看了看那面墙,足有三丈多高,逃怕真是不可能了。

我安慰他说:“大烈,别想这个。想家,大家都一样。开小差,可是要砍头的罪。世袭为军户后,是脱不了的啦,以后你儿子,你孙子也是得当兵。今后有啥事找我吧!咱俩在一块互相照应着,日子会好过的。”他不知听清没有,只是应诺地点了点头。

我们到军需库领了衣甲,按班分了营,才准回营房。正好,我们陈家村的人属于前、后、中、左、右五所的后千户所,大都在骑兵第三营,第四营,大烈还和我是一个营房的咧。

大家都没能顺利回到自己的营房,我和大烈因为四处观望,差点迷了路。也难怪,军营里篝火通明,不时有巡逻的兵士经过。(大烈怀疑是怕新兵逃跑)

         ※       ※       ※

到营房时,天已变得漆黑。在营房里,放着七张床,从床上的布看来就知道是旧的,而且满是尘土。可大家都走了一天路,累得要命,哪管这个,都一头倒在床上。我放下包袱,也打算歇息的时会,一名是总旗的军官打门外进来了。

他大喊一句:“你们中有叫成晟的麽?他在不在?”

我吓了一跳,连忙下床回答:“在在在,我便是。”我穿好鞋,便站到了他跟前。

他看了看我,大声说道:“副千户大人有令,速到千户后营大帐,走吧。”

我刚想问啥事,他便跨出了门槛。我心想,他这麽大声喊干嘛呀,我又不是耳聋。别说我,就是大烈他们也都知道了。也许因为他也是在大晚上的被派来唤我,心下不乐意吧。我们走在道上,不知经过多少了个营房,多少队巡营的兵士。

我问他:“请问这位总旗大哥,声,我们还有多远啊?”

他一个劲走,头也不会,没好气地答道:“就到啦。”我只好继续走。

大约半盏茶功夫后,我们在一个大帐篷外停下了,见到篝火旁站着三个卫兵,一个个牛高马大。他上去和一个像是军职大一点地说了两句,便带我进了帐子。我看到帐子里灯火通明,两旁有篝火和兵器架,正中摆着一个桌案。上面有一盏油灯、一些书卷等物。一位穿着战袍的人坐在正中,一位穿轻甲的坐在案侧。我想正中的大概就是副千户大人了。

“秉副千户大人,成晟带到。”穿他先开口了。

“嗯,下去吧”。穿战袍的那人说到。

总旗下去后,我可是害怕了,都不知要我干什麽,紧张的手心都出汗了。

“成晟听封,授你即日为后军百户所统领一职。隸属铁岭卫后千户所,节制骑兵第四营,下辖总旗二人,小旗十人,领军户兵员为一百二十一人。”穿轻甲的起身说道。

我的娘哎,我这第一天就升啦。想不到由士兵,跳过了小旗、总旗,直接升为百户。太奇妙了,可这又为什麽呢?不管怎的,我是升了,虽然不知咋回事儿。但师傅教的本事有机会用了,决不能辜负他老人家的厚爱。想到此,我立刻单膝跪下,答道:“谢大人提拔。”

副千户起身说道:“要谢就谢祖副总兵和史游击吧。是他们授的意。”

我真是受宠若惊,那铁岭城酒馆一聚,祖将军他们就把我提为百户,直接跳了三级。应征前天,师父和史儒大哥的密谈,是为了让我升官啊。这升官可要花不少银子疏通那。怪不得史大哥不肯告诉我,原来是怕我生了骄气。想到这,泪不禁又在眼圈里打起转来。

我问:“得二位大人提葵,不知尊姓大名,祖将军又身在他们在何处啊?”

“我乃是后军副千户钱乾义,这位穿着甲的是后军镇抚黄庭。他与你同级,你有事不知,可找他便是了。至于祖副总兵,他在辽阳城,都指挥使司张承廕大人那。史游击镇守在辽海卫,王游击正在巡察铁岭卫铁场百户所-奉集堡,大概在铁岭城城南约二百一十里处。”副千户说道。

我连声谢道,心想他们大概很忙吧。我在铁岭卫,又不能擅离职守,没空去探望他们。有朝一日,必会报答此知遇之恩,涌泉相报,在所不辞。

第八章 我在军中的日子

卫所的军士全都别立户籍,且分有土地,称做军户。军户都是专职且世袭;一经签派为兵,就不能随意脱籍。平时,卫所以大部分军户种地,屯田自养,以少部分军户训练并担当防务。军饷大部由屯田所得自补。《明史》

         ※       ※       ※

我当上百户长三天了,由于统领的大多是铁岭新兵,年岁较小,不大爱闹事。管理他们,我是恩威并施的。而那些军龄比我长,一把岁数的老兵,都是些总旗、小旗们。我虚心聆听他们的意见,日常遇到困难,也会请教他们。其中得到许多相关知识,令我获益良多。原本我就平易近人,常伺候在师傅他老人家那,应付老者自是没有问题。因此,那些老兵对我也是很尊重。治军能服众,达到了师父所教的团结一致,将士用命。

由于大明卫所是采用军户屯田制,我和部下的各位士兵都要去务农。当我率领旗下弟兄赶到属我营区的田地的时候,已是正午时分。我们刚到那,便傻眼了。这哪像是田哪!简直是一片矮树丛。荆棘横生,杂草足足有膝盖那麽高。

大烈嘟嘟囔囔对我说:“成哥,这方圆几十里地都是我们的田,军督处那群家伙还要我们三天之内把地犁好,分明是要我们好看不是。”

陈晨大骂道:“我操他娘,叫我们开荒啊!”

虽说我经常在农忙时帮爹娘的忙,但从来没有应付过这麽大片的田地。但此时我明白到屯田的重要和难度,连忙说:“休得吵闹!屯田是种磨练,懂吗!三天之内把地犁好,违期者按军规处置。”

我跟大烈说:“下令给弟兄们,每人去军械房取把斧子,把这些带刺的矮树都砍下来,别乱砍,要来做篱笆。”

大烈得令,转身吩咐了下去,大概一炷香的时间,人人手中都挥起了斧头。我们就这样一脸砍了整个上午的灌木丛。大伙都挥汗如雨,喝哧喝哧地的喘着粗气。经过一番地苦干,地终于开出来了。我们犁松了土后,种上了稻谷和小麦,并利用剩下的地,开了块小菜田。记得有一次我们还和旁边的两个百户所比赛谁种的萝卜多呢。

         ※       ※       ※

百户所的职务还真不少,听镇抚黄庭的指导,除了屯田自养,军士又要三日一番上,下直归伍操练。骑卒必善驰射枪刀,步兵必善弓弩枪。射以十二矢之半,远可到,近可中为程。远可到,将弁百六十步、军士百二十步;近可中,五十步。彀弩以十二矢之五,远可到,蹶张八十步,划车一百五十步;近可中,蹶张四十步,划车六十步。枪必进退熟习。军士步骑皆善,将领各以其能受赏,否则罚。于农隙分番赴京较阅,以优劣为千百户赏罚。军士给钱六百为道里费。将领自指挥使以下,所统军士三分至六分不中者,次第夺俸;七分以上,次第降官至为军止。都指挥军士四分以上不中,夺俸一年;六分以上罢职。只有指挥使、千、百户,年深惯战及屯田者免。比试军士分三等赏钞,又各给钞三锭为路费,不中者亦给之。明年再试不如式,军移戍云南,官谪从征,总、小旗降为军。武臣子弟袭职,试骑步射不中程,令还卫署事,与半俸,二年后仍试如故者,亦降为军。不如法及不娴习者,罚。军队的刀枪剑戟等军械如日久钝缺,战马照料得不妥善,责任都在长官身上,所以我也十分留神。

大伙为了自己营的名誉,平时训练都很卖力,决不给后军丢脸。但想起核试,又不免有些害怕。试问有谁愿意去戍守云南那鬼地方,听说那地方湿气大,到处是原始森林,而且林中有毒雾,更生毒蛇猛兽。南军尚能适应,北军如何受的。而南方以水战,步战为主。山多平地少,不善骑兵作战。吾等皆是马上的战将。没有了马,厮杀起来,绝对是吃亏。

我自是以身作则,不敢怠慢分毫,日间和士兵们一同撒汗,夜间苦读那本《李卫公兵法》。而旗下士卒对我也是用命。在我的操练之下,大家都达成了一个共识,军中生活真的是十分苦,只有大家团结,才能克服。在互助互爱的环境下,弟兄们的友情日益坚固。这不是一般的情谊,而是一起吃苦,一起撒汗所凝固而成的真感情。

这一个月,我们就这样战战兢兢地渡过了。

 
第九章 烽火点燃

公元1592年即大明万历二十年,朝鲜壬辰二十五年,日本文禄元年,小西行长首先在釜山登陆成功后,加藤清正率后续部队继续登陆,右水使元均的庆尚道水军则彻底被九鬼嘉隆所败,元均下令自焚船舰,无法配合陆军阻止敌人登陆。结果小西行长轻而易举地拿下了东莱城。然后整个先遣队按照计划分成参路:小西行长猛进密阳,直指忠州;加藤清正则攻打彦阳、蔚山,欲在忠州同小西行长会师,进而直逼王京(汉城)。黑田长政则越过秋风岭北上,以策应友军。于此同时,九鬼嘉隆,龟井宗矩的两只水军则攻占了庆尚、全罗、忠清等道的沿岸地区。对此朝鲜大惊失色,李昖所做的,只能是任命柳成龙为都体察使,指挥诸路军队。派大将军申踫、李锰为巡边使去阻击日军。李锰在尚州只募到了几百人,在小西行长的猛攻之下,溃不成军,仓皇逃脱。而申踫所率的陆军主力,则在忠州的达川下阵,欲与加藤清正背水一决死战。在4月27日双方大战一天,不分胜负。是夜,加藤清正以三百人偷袭了申踫的大营,随后大军掩杀过来,结果朝军抵挡不住,死伤大半 。申踫死战得脱,总算勉强撤回了忠州城。此时小西行长已赶到和加藤清正会师,两只大军强攻忠州城,次日就攻破了城池,申踫力战而死。忠州失守后,王京几乎没有防御力了,宣祖李昖令次子珲摄国事御守王京后,便带着大臣连忙逃到了开城。日军随后赶到王京,并于五月攻占了汉城,朝鲜王子临海君李珲连同陪臣都被虏获。日军进城大肆劫掠,甚至挖掘了朝鲜王室坟墓。此时距日军登陆不过二十天左右。日军在占领王京后兵分两路︰小西行长攻克开城,向平安道进发。加藤清正攻打咸镜道,直抵中朝交界的会宁。这时朝廷宣祖已经逃到了义州。日军在釜山登陆不到两个月,就控制了除平壤以北,全罗道沿海外的全部朝鲜半岛。六月,小西行长抵平壤,克之。過開城向平安道進發,加藤清正攻打咸鏡道,直抵中朝交界的會寧。至此朝鲜八道几乎尽没。朝鲜君臣益急,出避义州。旦暮且渡鸭绿江,请援之使络绎于道。大明朝廷议以朝鲜为国籓篱,在所必争。遣行人薛潘谕朝鲜王李昖待明军以兴复大义。

         ※       ※       ※

六月间的下午,知了在树梢吱吱地叫着,大伙刚由田里回来,“要打仗了,要打仗了!”一名斥候跳下了马,冲着营门的士兵喊到。

我也听到了叫声,走了营房,见各营的军士都围了上去。见他们乱哄哄的,全无次序,我心中未免有些不悦。

我大声叱喝:“军营重地,不得喧哗。”他们一见我出来了,立刻鼓噪声静了下来,一个个小声嘀咕着。

我问大烈:“啥事惊慌?”大烈说:“大哥,不好了。听斥候徐秦说,皇帝下旨了,令咱辽东援朝抗倭。”

徐秦,我认得他。他和他哥徐飞是斥候营里的。以前还在铁岭时,一次上山打猎时认识的他哥俩。他们是住在铁场奉集堡那头的。记得他们还有个妹子,叫徐琳。想起徐琳那妹子,到挺有趣儿,一天笑到晚,小嘴问个不停。每次大伙约去打猎,都跟了来。她老是跟在堆儿里,扯着他哥的衣裳,问这问那。让徐秦、徐飞浪费了不少口舌。当然,她也烦过我,而且每次是在埋伏的时候。不过都给我用一些莫名奇妙的词儿糊弄过去了,顺便支她去烦他哥俩。大伙想比个赛,看谁的射的鸟多。因为她的笑声,把我们的猎物吓跑不少。 大伙都收获不多。记得当时,我说:“你说我射箭,你笑个啥呀?”她却笑着地说:“我想起了你上次拉弓时放屁,卟!”真是令我哭笑不得,只能说句:“你上次不是笑过了吗?”心想也罢,幸好是她,若是陈影来,也像她这样个笑法。那我这猎甭打了,怕是一开弓就浪费箭。后来大家都入伍了。我上任百户后,琳那妹子还托我多照看她二位哥哥呢。我们虽不在一个营,但同属后军,生活上尚可接济一下。

现在的徐秦风尘仆仆,上气不接下气的,一定是赶路很急。他本来在大声吆喝,突然间四周的气氛一下子沉静下来,不由愣了,见我向他走过来,不自然地站在原地。

我问他:“小秦子,你不用急,把你所见的一一道来便是了。”

他喝了口水,说:“我本去由铁岭卫到辽阳城送信的。在城里,无意间打听到前日朝廷派来了御使。到了都司府,宣旨令辽东发兵援朝抗倭。都司大人令副总兵祖成训领军,先锋是辽海卫游击将军史儒、戴朝弃,(说到戴朝弃,大伙不免一笑。声与带潮气同音。)救应使铁岭游击王守官。现在军使正从各路卫所抽调人马呢!我估计明天军使就会到这儿。”

我心想:终于要打了。 闻到要朝鲜作战,我自是义无反顾。想起当日在铁岭城内见到的那群朝鲜难民,不由下定决心,一定要为朝鲜的百姓出气。这次带兵的将官,我大都是认识,要在他们摩下作战,一定得心应手。但旗下的士兵们的心理却分于两极。对于那些老兵,不知经历过多少战斗,刀刃上舔血的日子,早已习惯。他们认为这是他们建功立业,拿赏钱的最好时机。自嘉靖三十五年定下:斩倭首贼一级,升实授三秩,不愿者赏银百五十两。从贼一级,授一秩。可是新征的兵大多没有这样的想法。即将要打仗了,自己的营会不会被抽中?平时除了种地,只是舞枪弄棒的训练,又从未没 真杀过人…要是上阵杀敌,自己又会不会死呢?那天晚上,营里有很多人都睡不踏实。

         ※       ※       ※

第二天早上,我到马厩喂完了马,打算去骑场练习,也为战事做个准备。往前一看,镇抚黄庭正朝我这里走过来。

他先开口了:“信一贤弟,去哪啊?”

“最近心里郁闷,想去骑射场松松筋骨罢了。”

他笑着说:“哦,是不是也想去平壤松松筋骨啊?”

我看着他,不禁大笑起来。“哈哈哈,什么事都瞒不过你啊!”

镇抚黄庭,他是第一天经副千户大人介绍给我认识的。他十八岁从军,三年前,世袭了父亲镇抚将军的位置,至今也不过二十七。我处理军中事务,全有赖他的指点,也不知麻烦了他多少次。令外,此人很会洞察人的心思,军队下层的关系融合,多亏有他。各营士兵之间有什么摩擦、冲突,他去了总能解决。所以千户大人也很器重他。

他对我说:“那里,既然这么好兴致,咱们来比一比如何?”

“好啊,再领教一下黄兄的马枪。”我朝他拱了拱手。

“好!”他到马厩牵出了坐骑,一起来到骑场。

我们各自到兵器架挑了称手的兵器。他拣了一根槊,而我取的是支双月戟。我在师父处时,学的就是长兵器。开始学时,我拿的是一根带叉的长树枝。后来师傅发现我用带叉树木枝,懂得利用带叉的部位提、挡、劈、剜、刺、劐,比用棍来的顺手。所以师父用刀削做了根木戟。因为我觉得单月的方天画戟使起来不得劲,跟师傅说我又不是吕布。所以我用的戟是双月那种。至此我便一直用戟格斗。无论步战,马战,长兵器中我只挑双月戟。大烈曾说,人家是提着枪槊,教士卒练枪。我是提着根戟,教士卒练枪。而至今,我善用的戟,就缺乏实战经验了。

“讨教了!”他两腿往马肚子上一加,朝我冲来。我催开了坐骑,撒着花,也朝他奔去。时而二马相交,戟槊并举。他照我胸前便是一槊。我使戟一隔,把槊挡开了。他那槊往左一晃,朝我肋下刺来。我的腰往左一扭,避过了他的槊,反手一戟,戟刃横着朝他面门砍去。他急抽槊,上半身往后一仰,避开了戟刃。我见他人一仰,知道机会来了,把横砍的戟在手中打个转,随即绞向他的胸部和顶嗓。他一看不妙,使槊回一枪,枪杆护在胸前,往上一扬,意图搪开攻击。我听师父说,枪杆挡胸,向上抬时,力度很大,正旋的戟如被碰上,即被弹走,而失了方向,置于败点,需专攻为守,拉开距离。我不想失了攻势,把戟猛一回抽,戟的下月尖恰好卡在枪杆上。只听“吱”的一声,二人的臂膀同时一震。

“二位住手!”这时我们听到了有人叫喊,遂罢了兵器,回马观瞧。只见有一位穿黄袍赤铠的大汉,正朝我二人白手。我定眼一看,不由大喜道:“史大哥!”

不错,喊住我们的正是史儒。但他今天的披挂大不相同,一副上阵杀敌的气势。我和黄庭下马,来到史儒面前。

“史大哥,今天你怎麽来了?”

“贤弟,我这回是来领兵去高丽的,顺道来瞧瞧你。”一听领兵,我见黄庭也有点紧张了。

“高丽!那来瞧瞧我…我没份随大哥一起出征麽?”

“你营属后军千户所,一般不会调动。而且我只是个先锋官,军队只能由你们卫指挥使拨调。”

黄庭吐了口气,拍了拍我的肩,说:“信一,来日方长嘛,你营士兵知道,不定多高兴呢!”

“那大哥你知道是调哪几营吗?不会全是前军的兵吧?”

“噢,除了前军千户所一支军,还调你们后军三、四营的斥候兵二百人。”

我们斥候营?徐家兄弟就是三营的斥候兵。这回是他们头次出征,上阵不知行不行。希望是场胜仗,好让他们立点功勋。

“大哥这次何时出发,小弟来为大哥饯行。”

“哦,不必了,这次出征满急的。据报倭人已占了平壤,快打到了我国会宁了。且正逼近朝鲜君臣所在的义州。军情紧急,刻不容缓,我现在就得领兵回辽海和戴游击会合,直奔平壤。另外,祖副总并和王守官的大部队五千,明日也要由辽阳开拔了。”

“那我送大哥出辕门。”我说着,和史大哥朝辕门走去。

在辕门口,静静的十二列盔甲鲜明的骑兵早已牵马待命。前军正副千户都披挂整齐,立于队前。路两旁的挤满送行和观看的明军士兵,虽然没列队,但同样鸦雀无声。这气氛令我不由也严肃起来,也退到自己营军士身旁。

史儒上前和那些千户们寒蝉了几句。从亲兵手中接过缰绳,一声“上马”即飞身坐于鞍上。那一千三百余骑也纷纷齐齐上了马。他朝我抱了抱拳,喝一声:“起兵!”边催开马,朝大道奔去。身后的亲兵也和前军的骑兵扬鞭赶了上去。一千多骑如一阵长烟般开出了铁岭卫。

我望着骑兵扬起的尘土,默默地说:“史大哥,弟兄们一路保重。”

第十章 噩耗

辽东副总兵祖承训统边军七千渡鸭绿江击倭,先锋为游击将军史儒、戴朝弃。游击史儒等率二千军至平壤,遇伏战死。祖承训统五千骑兵渡鸭绿江救援,与日军又战于平壤城下,败绩,仅以身免。

         ※       ※       ※

营门口,我们远远望见了几个从平壤回来的士兵,他们的脸如土色,身上都带了伤,憔悴和落魄地走了过来。

我显然已知道发生什麽事了。脑袋里顿时“嗡”的一下,这一定是败了。旗下的士兵,此时也意识到了。一群人撒丫子便冲上去询问自己亲朋的下落。

我也冲了上去,拦住一名认得的士兵大喊:“徐飞,怎麽就你们几个兵,你营的人哪,人哪!”他那丢了魂的表情根本没反应。

我扯住他的领子,喊道:“你倒是说啊!”

他那憔悴的眼神看了我一眼,恢复了一点意识。一下子瘫倒在地,豪头痛哭:“弟兄…弟兄们啊!啊……啊!弟兄们啊!呜呜……”

此时我也急了,用力拽起他,摇晃着喊:“你倒是说呀!三营,四营的弟兄们怎麽啦!你他娘的别哭行不!快说呀!”

好一阵子,他才恢复过劲来,边哭边说道:“三营的弟兄们…都死啦…都死啦。在平壤城下,在护城河那块儿。当日我们刚到城边,便看到史将军的尸首被挂在城头,还有…还有三营弟兄的尸首都挂在了城垛,城下的倭兵也挑着不少颗头颅。”我们都气疯了,攥紧了手里的兵刃,牙都快咬碎了。祖帅大怒,下令立刻攻城,我们拼了命的冲杀,想为三营的弟兄们报仇。可……可我们杀到城门下,城上无数倭铳打下,一会就有四五百人倒下。前面的人马都乱啦,我见后面的弟兄不断地向前冲,一批接一批地倒下…此时我的马也中了弹,小秦子他抱我上了他的马。这时城门突然打开,倭兵涌出来一群,全拿的是长矛,那矛足有三丈多长。我们此时也豁出去了,都上去跟倭子拼了。但骑兵一到跟前,就被戳到一大排,后面人的一停,城上的倭铳又射死了不少弟兄。小秦子也中了弹,他…用身子护着我…使劲抽着马鞭,我才…退出死人堆。可…小秦子身上中了很多弹,留了很多的血,血一个劲的往马背上淌…。他还死命的抽着鞭子,对我说…对我说:“哥,你快跑吧,我不行了,替我照顾娘他…。”他还没说完就栽下马去了。我想拨马…可那马已经奔开了,我看着他…看着他…呜呜…小秦子啊,你哥我对不住你啊…。”他已是哭成一个泪人,实在讲不下去了。

我的眼睛早已哭得红肿,泪哗啦哗啦的掉在衣襟上,完全湿透了。身子在颤动着,双脚也站不稳了。

打从他进辕门,我就知道是败了,但想到五千骑兵败了,也应是逃得回来的啊。竟是这一阵就全覆没了,太惨烈了。自己虽未出征,但那丧命的人都是卫里的弟兄。我们一起操练,一起务农,一起比赛种菜。这些日子里,早已产生了一份感情。且有不少士卒更是我旗下人的亲友。加上心里想着战死的史儒兄,想着不知下落的祖大叔,王守官他们。这一瞬间,我第一次感受到死的滋味,悲痛与恐惧。

身边的人,个个悲痛欲绝。有的哭倒在地上直抓土,指甲也抓裂了,有的在拿拳头用力地凿着树,都打出了血来。整个军营一片哀嚎,只有那些老兵们沉默地看着这一切,无息地叹着气。

大伙都没睡,哭了一夜。翌日,我们带上了丧布,穿上了丧衣,到了自个的粮库,把存的酒全搬了出来。在祭奠了死去的弟兄后,大伙都喝了起来。军督处也没来管我们。可这却完全没有上次那样,喝得那麽刺激,那麽痛快。大伙喝着喝着,想起死去的弟兄,又失声痛哭起来。多少人哭醉于地,又有多少人捧着酒,向死者念叨着,哭诉着。我感觉碗里的酒越来越苦,越来越咸,是泪,是酒,我已不知道了。

想到当时史儒大哥没让我去,不然死的很可能是我。我大声的哭道:“史大哥哎,我尚未报答你知遇之恩,你却舍我而去啊…师傅他老人还盼着你回村…”只觉身子好重,头好疼。我眼前一黑,昏厥在了地上。
作者: 突然累了    时间: 2005-7-3 21:35

第十一章 出征

不知昏睡了多久,当我醒来时已是深夜时分。大烈端着碗菜汤走了进来。他对我说:“成大哥,你昏睡了一天了,先喝碗汤吧。”

我接过汤,说道:“有劳你啦,弟兄们还好吧?”

“他们都去歇息了。不过有一个消息还要通知大哥一下。听定辽卫那边的消息,祖副总兵已经回到辽阳城请罪,被贬为了参将。”

“那有没有游击王守官的下…”

我没说完,大烈便急着答:“没有,还没有。”

“大烈!…我还是个百户,我经得起。你直说吧。”

“从逃回的定辽兵口中得知,那天在平壤王游击为掩护祖帅撤退,亲自率本部兵殿后。在祖帅撤离战场后,本打算跟着也撤,但被流弹打中哽嗓…”他没有再说下去,而我听到这里,默默的闭上了眼睛,“王大哥…王大哥…”声音慢慢变得颤抖,眼泪噙进了嘴里。

万历二十年6月15日,成了辽兵家属最伤痛的日子,祖成训的七千明军,回到辽东的不到二百人, 而我们铁岭卫,也只有徐飞那七个人活着回来。

         ※       ※       ※

7月1日,辽阳方面授令指挥使大人重新组建前军千户所。大人下令由左军和右军调了四个轻骑兵营上来,剩下的空缺皆由我们后军填补。我和四营的大部分弟兄全被调了过来,不过现已改为前军骑兵第一营。徐飞和那六个逃回的残兵也过来了,而且都升了一级,属我统领。我想大概是他们曾和倭人交战过,有经验,方便以后用兵吧。由于战死的前任千户和副千户家中已无男丁,就只能由后军副千户钱乾义升为前军千户,镇抚黄庭提为前军副千户。后来听其他百户说起,我才知道原因。钱乾义和黄庭在辽阳城都有人,钱乾义的叔父是在辽阳城里开钱庄,靠钱疏通的。要不是卫里有六个千户所,未必一定是挑咱后军的呀。不过要数最得意的,那一定是黄庭。镇抚将军原本和我是同级军官,却一下升到副千户,令我着实吃惊。想到他,此人拉人际关系可真是有一套,不但在卫里吃香,连辽阳城里都有人帮他说话。但我又不明白他怎麽办到的,我在这方面上,可是一点也不行。组建后的前军实力,实在不能和以前相比,各营之间的统领调配、协同作战几个方面都有待加强,我们个百户都嘀咕着:这时候,如果上面再要派兵,千万别把我们前军千户所调上去,否则的话,这新编的一千来人上去,又不知能活几个下来,大概很快就轮到调人家来给咱们补充了。

当日中午饭后,前军各营将士都被集合在校场上等新千户大人训话。钱乾义大人冲全军训话了:“众将士们!现在咱们就是铁岭卫的前军。前些日子,前军将士为报国恩,全都在平壤战殁。他们没有一个是孬种,全是咱卫里铁铮铮的好汉。他们的英魂也将永远守护着我们前军。现在,轮到我们了。丑话可说在前边儿,以后上战场,任何人要是临阵脱逃,给咱铁岭卫前军丢脸或是为将者敢独行独断,不听节制,以至士卒枉死的,我钱某人第一个要他脑袋!还有,打今个往后,各营之间需加紧操练,以备再战。”听到“再战”二字,各营都面露苦色,心想:你钱某人要树威,可以,我们没说不服。可不一定要提预备上阵啊,至少不应在这个时候说啊。黄庭一看大伙脸色不对,急忙开口:“下次再战,一定是场硬仗。我们并未被倭贼打怕,我们决不会丢前军的脸。作战!为大明,为死去的弟兄们报仇雪耻!”

“报仇雪耻!”大伙都喊出了这句话,这句打自心坎里边的话。弟兄们心里都清楚明白,想去为死难的弟兄们报仇,上战场是唯一的途径。我回眼瞧了瞧徐飞,他正攥紧拳头大喊,那声音似乎比所有人的都响亮。脸上的青根绷得紧紧的,愤怒的眼中,泪不住地流出眼眶。

由七月起,前军上下都在加强操练。以前士兵务农的时间被缩减,练兵时间相对增加了,而且更掳夺了两个时辰的休息时间。由破晓鸡鸣至夕晖垂落,各营有时轮番交替操练,有时一同操练,使得校场上兵将来往,川流不息。骑兵列队出操时传来的阵阵蹄声、喝声、兵器铠甲的碰撞声交织在一起,令军中气氛好不紧张。大烈说他都快累晕了,这比起在后军时的光景,简直是两码事啊。我营中的弟兄苦不堪言,一天下来,个个的表情呆如木鸡、无精打采。有人说:想过舒服日子,要不当大官,要不当神仙。可听的人们并没有笑。可不是,大伙儿累得连笑的劲都不想浪费了。我心想:唉,以前营里的说笑声已经听不到了。我的心也陷入了重重的压逼感中。

         ※       ※       ※

万历二十一年十月,皇帝下诏宋应昌为经略使,全权节制援朝作战。又封远伯勋爵①、锦衣指挥同知李如松为辽东总兵官,提督蓟、辽、保定、山东、大同等军务,克期东征。李如松之弟如柏、如梅并率本部军援剿。十二月,李氏兄弟率副将李宁、游击张应种领辽东正兵、亲兵至辽东上任后,在经略使宋应昌统领下誓师渡过鸭绿江。

此时游击沈惟敬自倭将小西行长处归来,言倭酋行长愿封,请退平壤迄西,以大同江为界。李如松当下叱惟敬憸邪,欲将其斩首。参谋李应试以“藉惟敬绐倭封,而阴袭之”为奇计,置惟敬于营。此时四万明军已在义州、肃州地带结集,一方面准备攻打平壤,一方面派人和日将小西行长假意和谈。

“嗒嗒嗒嗒……”一条长长的马队在晓光中向前挺进。我骑在马上和其他弟兄正赶往离平壤五十里的顺安城。“成大哥,那姓李的为啥放着川军、蓟军那麽多的军马不用,要我们铁岭卫先去啊!他不也是铁岭人吗?明天就是大年三十啦!”前些天才升为总旗的大烈嘟嘟囔囔地说道。

“大烈,快住口!别说这丢我们铁岭卫脸的话。你知道吗,为了雪上次的耻,祖将军可是在众将中据理力争啊,好不容易才让咱们当上这个差事。你小子懂什麽!”我当下训了他几句。

我转头一想:此次入韩作战的辽军有参将祖承训领海州卫、我铁岭卫马军,游击刘崇正领辽阳营和开原营马军,游击葛逢夏领定辽卫马军;参将孙守廉领沈阳卫等处马军;副总兵查大受领宽佃卫等处马军。加上李将军身边的本部兵马都是辽军出身,那加在一块儿,足有万余人,是大军的主力部队。

听师父说过,那李氏兄弟乃我朝名将李成梁之子。那李成梁将军,字汝契。他和俺家一样是自朝鲜内附,当初授世铁岭卫指挥佥事,遂家焉。他年轻时英毅骁健,有大将才。可惜家贫,不能袭职,年四十犹为诸生。后积功为辽东险山参将。隆庆元年,士蛮大入永平。他赴援有功,进副总兵,守险山。寻协守辽阳。隆庆三年,张摆失等入侵,他迎击斩之,歼敌数百。辛爱大又侵辽东。十年之间,殷尚质、杨照、王治道三大将皆战死,擢成梁署都督佥事代之。李成梁乃大修戎备,甄拔将校,收召四方健儿,给以厚饩,用为选锋,军声始振。在辽东击退土蛮数十次入侵。

也经常听我爸说,我出生那年,铁岭城西诸堡造土蛮入侵,我村上下,陷入一片惊恐当中,大部分能逃的人都逃了。村里只剩下老人们和刚分完的我娘走不了。我爸、铁杉叔等猎户组成乡勇掩护大伙转移。土蛮势大,漫山遍野地杀来,眼看快到村口了。当时大伙都几乎绝望了,正打算拼了的时候。李成梁将军亲率铁骑赶到,一举击退了土蛮。李成梁可是我村的大恩人哪!想到这,我一阵激动,李家对我们全家有救命之恩,我即入他统率,比拼死杀敌以报此恩。我一催马,上前来督促前队挺进。

         ※       ※       ※

约一个时辰,我们看到了顺安城。在寒冬中的一座毫无特色的小城,被凯凯的白雪所包围。不过城门附近的雪已经被扫过,可能是方便进出吧。我唤了徐飞上来。我问他:“这就是顺安城吧!”

“是的,百户大人。城后面便是乾福山,往东还远远可以看到平壤旁的牡丹峰。此城离平壤约五十里路程。”不愧是当过斥候,他报告的十分详细,大概上次出征时……我眉头一皱,不愿意再往后面去挑起那些悲哀。

突然,城内“砰”的一声清响,传遍了整个宁静的清晨。我和弟兄们都是一惊。一些战马也受到了惊吓,有的甩着脖子,有的开始嘶叫。众弟兄不知如何是好,全部眼神望向了我。我迅速拉了下缰绳,稳住马匹。这时,城们突然打开,一小队穿奇特盔甲的骑兵由城内冲出,向平壤方向狂奔。其中一人还向后射了一铳,顿时又有一声清响。后面,一群明军正从城内涌出。

我瞬间判断出,前面的是倭贼骑兵,正逃避我军的追赶。刚才响的一定是倭铳。我当下连想为什麽会有倭骑在城里出现的时间都没有,立刻大喝一声:“上!”便朝那群倭贼前方冲了过去。徐飞和大烈一看,也急忙率部跟我冲了过去。说快不快,不一会,我已一骑当先,挡在倭贼的前面。那群倭贼更不答话,有二个朝我奔来。其余从旁绕开,向前狂奔。我挺戟便刺向一名蓝铠倭贼,那倭贼向旁边一闪,而另一名青铠倭贼连忙用薙刀向我的头部扫来。此时我也不多想,缩回戟架住薙刀。又把马一夹,使劲儿逼开了刀。蓝铠倭贼这时也提枪刺了过来,我毫无畏惧,手中戟顺着枪头迎去,一下将枪头别在了戟门上。我大力将戟一拧,只听“咔嚓”一声,枪头落地,他手中只剩下一根竹棍。他脸色大惊,不知是因为震惊我的力道大,还是因枪头折断而不知所措。青铠倭贼也是一惊,但迅速使刀来救。我买个破绽,躲过那刀,一声:“着!”戟刃砍在他的右手腕上,这一戟把手腕连护腕都一同被砍断。只见他怪叫一声,刀已脱出手,疼得紧捂着被砍断的臂腕。我眼中寒光一露,正想复一戟结果他性命,可那名蓝铠的倭贼,不知何时已扔了枪杆,拔出倭刀照我劈来。可他算错了,倭刀再长也是短兵器,我的双月戟是长兵器,足足长一米。我轮起一戟就拍在他的头盔上,一下将他打于马下,紧接着大吼一声:“杀!” 戟尖准确地刺中了他的咽喉,鲜血由他脖子喷了出来。等我抽戟想找那青铠倭贼时,发现他已经催马逃开了。望着他的背影,我不禁骂了一声:“该死!”

我刚说完,一枝羽箭便射在了他的背上。但他并没有因此而坠下马,反而加快了速度,消失三五里地之外。

“妈的!有没有搞错啊!这都能给他跑了。”一把埋怨声又背后传来。我一听声便知是大烈。

当我回头时,吓了一大跳。只见大烈、徐飞,和五十几个弟兄手中都拿着弓箭朝我奔来。我怒道:“叫你们上,竟没人过来,你们在那弯弓搭箭,想拣漏的,还是想把我也射死?”

大烈慌忙赔笑说:“成大哥,冤枉啊。前面的那群倭贼,咱弟兄是追不上得了。您正和倭贼厮杀的火热,放箭又怕射着您,咱们哪有您和黄副千户那身手呀。本想射死那想跑的,不过徐飞的箭明明射中了,但他不死,咱们不也干着急没法儿嘛。” 我一时语塞。心想:你们这群王八蛋,如果刚才在我厮杀的时候放箭,我和那两个倭贼准得全成了刺猬。幸亏没有那麽做。我没好气地说:“算了,我也没想要你帮得上什麽忙。现在你将死尸带上,其他人跟我进城!”大烈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进城之后,我才知道发生了啥事。倭将小西行长以为和谈顺利,朝廷封使已至。派遣仕大将二十人入城迎接,其实乃来探我军虚实。李将军令游击李宁缚之,倭猝起格斗,执刀杀人夺门,有二人在城门口已被砍死,其余逃出。刚才我杀的便是其中之一。我杀敌有功,被记在了功劳本上。祖成训将军也挺高兴,毕竟我为辽军,为铁岭军争了光。只是我和徐飞都为没杀了那好命的倭贼而感到懊悔。我心想:真希望那兔崽子流血过多,流死他。或者徐飞的箭能要他的命。

         ※       ※       ※

注释①:明朝规定公、侯、伯,凡三等,以封功臣及外戚,皆有流有世。功臣则给铁券,封号有分四等:佐朱元璋定天下者,曰开国辅运推诚;从朱棣起兵者,曰奉天靖难推诚;其余的曰奉天翊运推诚、奉天翊卫推诚。武臣曰宣力武臣,文臣曰守正文臣。岁禄以功为差。已封而又有功,仍爵或进爵,增年俸禄。其才而贤者,可充当京营总督,五军都督府掌佥书,南京守备,或出充镇守总兵官,否则食禄奉朝请而已。年幼而嗣爵者,咸入国子监读书。嘉靖八年,定外戚封爵毋许世袭,其有世袭一二代者,出特恩。书中的李如松依靠父亲李成梁镇辽战功之荫,为宁远伯爵勋卫。是属于伯爵,为第三等。但他随父征战多年,有将才,不愿久居京城,所以调任镇守总兵官。

第十二章 过年

夜晚,雪静静地飘落,净化着整个大地,虽然为这寒夜加添了一份诗情画意,却没有人有工夫来欣赏。因为今晚是大年三十除夕夜,也是我在军中渡过的第一个新年。“干!”“干了!”随着酒杯的举起,整个顺安城都喝了起来。军中平时是禁酒的,但今儿过年,是普天同庆的大节日,所以例外。按照规矩,千户一级的将官在一个营帐里,百户一级的在一起,而以下的按各营分配,也就是说总旗、小旗都和士兵一起。在铁岭军的大帐内,我和几个百户坐在一起吃酒,面前摆的则是一盘盘的饺子。我一边吃着年夜饭一边和他们漫不经心地寒蝉着。虽然脑袋里的想尽量投入,但谈笑间,一丝丝的愁思和烦想不断的涌进我的心头。不过我表面上并没有表现烦闷。在大家酒过三巡后,我便离开了大帐。心下烦躁,不知不觉间便独自登上了城头。随着一阵刺骨的寒风迎面吹来,令酒意却了很多。

“爹娘、师父你们还好吗?”我终于吐出了这句埋藏许久的话。打由铁岭卫从军那天起到现在已有八个月了,每当夜下无人时,我便想起了故乡的家人,想起了师父他老人家。平时因为军务繁忙,到不曾觉得,但像今夜,那股思乡之情便不由得冒了出来。我不禁感慨地说:“真想快点打完这场仗,回去见他们啊。”说着,抖了抖铠甲上的雪,往军营走去。

         ※       ※       ※

城内灯火通明,一路上到处是喝醉酒的士兵。有的借着酒意,在大街上大肆喧哗着,也有的已经烂醉如泥,三五成群地互相搀扶着。等我到了大烈他们的营房时,已经是二更时分了。只见我营手下几个陈家村的同乡都在,大伙在一起兴高采烈地说着。“呦!是成大哥。”大烈左手筷子夹着饺子,右手拿着酒杯,嘴巴里还塞满了吃的。一时间,他说什麽,我一句都没听清。这时大伙儿看我进来,都起身向我敬酒,徐飞连忙给我把盏。我一一向大伙问好,举杯回敬。将手中杯一仰,酒一饮而尽。此时此刻我感觉到了温磬,一股暖流迅速布满全身。大烈他们纷纷向我劝酒,半坛子下去,酒兴随之而起。

“我说大哥,这喜庆之日有酒有肉,不过好像还缺点什麽,要是能拉两个女的来祝酒那可就真是痛快了。”大烈醉醺醺的说道。大伙也都笑了起来,笑的是那麽开朗,并没有那种猥亵之色。是啊!大烈他二十岁了,还未成亲便踏进了军营,也难怪他这麽说。他这一说,大伙也都七嘴八舌地谈论起女人来。

“咱要不要去找个高丽姑娘来?”

“听说新任副总兵查大受将军就请了几个韩女来跳舞助兴。”

“得了吧,这儿兵荒马乱的,高丽人流离失所,又冷又饿的,哪有什麽好女子。还是等你自个回村,讨个老婆吧!”

“那倒是,我啊,还真不希罕别处的姑娘。还是觉得俺村里那个小梅最好,又勤快,又漂亮。等回村,我一定娶她过门。”

“等到那时会儿,都不知何年何月喽!哈哈!”大伙一阵哄笑。

短短几句话,却勾起了我对影儿的怀念,在我心里,她曾是我青梅竹马,想起她,她是那麽的美,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冰颖剔透的脸蛋上嵌着两个醉人的酒窝。虽然出自农家身,但在我心目中,她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我最怕她笑,笑得我难为情;但也最喜欢见她笑,笑得我心花怒放。不知彼方的她,现在有没有想起我呢?心里又有些惆怅了。半晌,我才回过神来。提起酒坛子,咕咚咕咚地又喝了几口。

“成大哥,想谁呢?让我想想……会不会是陈家那妹子?嗯,一定是。哎呀!”大烈还未说完,胸口已给我重重打了一拳。

“你这小子,自己发春,说到我这儿来了。”

“哪敢、哪敢,您和陈家那妹子的事,谁不知道,您……”他还没说完,我就塞了几个饺子进他嘴里。大伙又是一阵哄笑。

喝着喝着,一宿就这样过去了。

不知多久,我醒了。看了看大烈他们,大家都还在熟睡中,唯独徐飞不见了。我站起身来,只感觉头尚有点痛了,大概是昨夜多喝点了吧。不过我的酒量尚算好的,昨晚少说也喝了三坛子。走出门,发现雪已经停了,暖暖的阳光下,倍感舒服。

我看到了徐飞,他正蹲在一个角落里喝酒。我刚想上去,以为他昨晚还未喝够。却发现地上的雪给他扫过了,他地上插着三根香,跟前摆着二杯酒,一盘饺子。我顿时明白了,这是给他弟徐秦的。我上前撒了一杯酒在地上。

“成大哥!,是您。”他有点惊讶。

“看,好一个冬日骄阳啊。飞啊,大过年的,别太伤心,小秦子泉下有知也不会高兴的。”听了这番话,他眼中露出感激之色。

是啊,这个年有许多人都没能够过上,史大哥、王大哥,小秦子和在平壤城战死的人们,他们都没过上这个年。我朝平壤的方向望过去,心中充满仇恨。

“飞啊,相信过不了多久就要和倭子开战了,这仇我们一定会报的。”我安慰着说。

他点了点头说:“要报,一定要报。”

“嘟”的一声,军号响起。我和徐飞不知何事,但急忙进营房唤醒了其他弟兄,大伙抄起武器到城下集合。只见祖将军、查将军和游击李宁一同出了城。城内的千户们正在调配军队。这会儿才知道李如松将军派游击沈惟敬为上次冲突去和小西行长解释。如今那厮带了倭将内藤如安并二十多名步卒要进城参见朝廷的议和使者。我授命令下辖军士到城头戒备。如有不对劲,立刻闭上城门,决不放走一个。我们整理了整理了衣甲,连忙上城守卫。不一会儿,在十名明军骑兵的带领下,沈惟敬一行人大摇大摆的进了城。我看见那倭将没有穿铠甲,只穿着了一件棉衣。又见那些倭兵也只是挎着倭刀,没拿长矛,心下甚喜。这番要是发作起来,定是逮住,决不能让他们在逃脱。徐飞手中枪紧握,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我给了他一个眼色,示意先等将军号令。可是,他们进了行馆休息后,就没再出来。直到下午,他们才进了议事堂。又过了二个时辰,那十多个倭人出门上了马,竟回平壤去了。这时弟兄们都有些不明白,为什麽要放走他们。我心想:大概再过几天要发动进攻了,这时故意放他们回去。

         ※       ※       ※

事情果然如我所料,朝廷的主力军由肃宁馆向顺安城开拨。在初四夜里,各路明军陆陆续续都到齐了,足有四万余人。初五,大军驻扎在了顺安城的后面,并且把所有的大型攻城器材和火炮隐蔽了起来。我估计是想在敌人尚未做准备时发动攻城。唯一可惜的是,当夜李如松将军进城时,城内已经戒严,所有兵将没有军令,都不得擅自离开岗位。而那时没轮到我营上城戍守,所以大伙没有看到李如松将军的风采。白天,平壤那边又有倭使小西飞来接洽,被李如松将军以礼部尚书的身份蒙骗回去。使倭军真的以为议和成功,疏于防范。李将军遂下令,准备于正月初六攻打平壤。此时,全军气氛紧张到了极点,我们大伙都预感到一场大规模的血战要降临了。

第十三章 平壤城下

今天就是大年初六,我一掀棉被,下了地。由窗口望去,只见那漆黑的夜尚未变淡。耳朵隔着窗子,听到的还是阵阵寒风在吼。这天还没有亮,我想村里边,父母他们还睡着呢吧。不过,这儿的老百姓恐怕是不会有好觉了。我想到这,心中一紧,假如我们要是不打好这仗,令倭人占了韩境,那咱明朝的百姓就要受难啦。我瞧瞧大烈,这小子就睡在我门口的铺上。他搂着个枕头,脑袋瓜紧漆糊在墙角。让他多睡会儿吧!瞧这年过的,回想昨天初五,各营每人都发了一只永乐手火铳①和弹药,就连炊事兵也有分。(大烈笑着说,厨子点火这回可方便啰。)后来黄庭还嫌不够,另外找钱千户和祖将军又要了十箱“万人敌”炸弹①。唉,哪有大过年派这玩的。不过,我也信这些个火器攻城有用。我去巡营时,从弟兄的言语神色中看得出,年过完了,大伙都在备战。的确,平壤大战将临,马上就得去上阵厮杀了。大过年的去杀倭贼,这还是头一遭。想起手火铳这东西,以前在卫里也练过。不过由于射程、发射的频率都不及弓箭,一直都没重视。但是由于祖将军上次就栽在倭铳上,都司下令全面装备火铳。我也不过是会用罢了,大烈射的也不太好。倒是徐飞和他底下的弟兄射的好,特别是徐飞,极准而且上弹快,全卫无人出其右。从此就叫他“神铳飞”了。

         ※       ※       ※

天终于亮了,不过天空中的阴云始终遮挡着太阳的光,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随着城内炊烟升起,大伙都吃起了早饭。今天早晨,他们一个个狼吞虎咽,唯恐吃得不饱,一会儿会饿着。大家虽然一通猛吃,但脸色还是不好。我有意要让气氛缓一点,冲大烈和徐飞说:“小心撑着,要是今天没打仗,却噎死几个,岂不成了笑柄。”哈哈哈,大伙都笑了。大烈正吃着馒头,这一笑,把嘴里的馒头都喷到徐飞的盔上了。

“你个王八蛋,往哪喷呢!把俺的盔都弄脏了。”徐飞急忙摘下盔擦乎。

“不就一顶盔嘛,一会给血染红了都一样。”大烈到不在乎地笑着说。

结果大家脸上笑容就给大烈一句话说没了。“你小子继续塞吧你,少说点,没人当你哑巴。”

“谢大哥,我吃就是了。不过我手里的没了,您手上还有一个,是吧。”他把手一伸,向我讨了过来。

我反正也吃得差不多了,便塞了给他。心想,这小子历来能吃,你吃饱了,战场多股劲,倒也成。哪知,他还未咬上,一只手立刻掰了一半,我一瞧原来是徐飞。

“要不是我,你能捞着大哥的吃的。”他理所当然的吃了起来。

大烈一时无奈,只得立刻咬着那半个,怕谁还要抢。看着他俩,我和大伙又笑了。

饭后不消半个时辰,军令便下来了。我营是祖成训辖下的先锋军。而祖将军素来身先士卒,我营相当是保护将军突击。所以我等迅速提兵器上马,一直排在祖将军其后,静候在城门口。

我们盯着城门口的门军,只见一声令“开城!”,门打了开来。城头又是一声炮响,我们紧随祖将军之后,奔出了城池。大伙咬着牙,只顾抽着鞭子,猛催着座下马,如一只弩箭射向平壤。冲着冲着,听见后面,蹄声如雷鸣般隆隆响起,那声响仿佛令天地间的一切都在震动,我感觉到身后不止是祖成训和查大受的军队,回头望了一眼,不得了啦,骑兵从城的四周如潮水般压了上来,数不尽的旗幡飘扬在骑兵们的头顶像是溅起的一簇簇浪花。看到这些,我浑身的筋骨不禁都兴奋起来,我们的大军终于出动了。

平壤城离顺安城不过四十里,分为七个大门(七星主门),而我们靠近七星门中的芦门外。不一会,我们便杀到了城下。大家死盯着那城门,又竖着耳朵等祖将军的口令。只要倭人敢开城来突击,凭祖将军的性子,一定得冲过去厮杀一番。不过城门一直紧闭,倭贼怕是不敢出城。我们大伙都看到,城的大门前,各种旗帜,彩布,锣鼓等什麽杂七杂八的欢迎之物,丢了一地都是,连冰封的护城河上都有。而城上听到倭兵们的惊慌的怪叫,不时有倭铳朝城下胡乱瞎打。不过我军沿着护城河排成的阵势,远在射程之外。这时,传令的斥候得令,飞驰各营之间大喊:“诸营紧守岗位,保持阵势,不得擅动!”“保持阵势,不得擅动!”我营原本只等祖将军令下,便冲上去攻城。现在将士一手马枪,一手勒住缰绳,约束好战马。很快达到人与人,马与马之间的距离相等,形成了一个整齐的矩形阵。这是我们平时练兵操演必有的程序,不知演练了多少个日子,现在都已经是例牌了,纯熟的不能再纯熟了。又过没多久,祖将军便下令安营扎寨,各营中开始忙活安放战马,立寨册,搭营地的事务。当然,为了防范倭贼突然来袭,城门附近,由查大受的兵马轮番监视守卫。与此同时,后面赶到的诸路明军也都迅速包围了平壤城。原本想接受封贡的倭军,一定万万没有想到我明朝大军会瞬间杀到他们城下。这回过不了多久,咱们全封他娘的倭贼上西天。李大将军的军事谋略的确是了得呀。我不禁吟道:“虎父有虎子,李氏皆将才。”

         ※       ※       ※

暮色降临,我们在刚搭好没多久的营地中休息着。只见旁边有不少明军没带刀枪,只扛着铲子,匆匆经过。徐飞计算过,有近八百余人。后面不多久,又有几支弓箭队经过,其中还有几个大箱。大伙都挺觉得纳闷。

我刚好见一个斥候牵马准备回营,上前一拱手:“敢问这位老兄,刚才为啥有那麽多人只拿铲子往前面去呀?”

“喔,这是李大帅的命令。这次我军四万人倾巢而出,已将平壤围得有如铁桶一般。那扎下的营地密密麻麻,大得是遍布城外几十里地呀。为了安全着想,每只军队的营地前都要挖二道壕沟,一千弓兵埋伏在内,这样一来,城里恐怕连只耗子也别想出来。”

“原来如此,怪不得刚才有不少人只扛着铲子到前面去了。那麽,刚才的一千弓箭队中,为啥有几个大箱子啊?”

“嗨,那里边装的是箭类火器,神火飛鴉、一窝蜂①。啊,我要回营休息了,不说啦。”他牵马离开了。

我们才恍然大悟,心头一阵崇敬。咱李将军真是未雨绸缪,计划周长。跟着李大帅,这次肯定能一雪前耻,杀净倭贼,为史大哥他们报仇雪恨。

晚上,接到了“马不离鞍、兵不解甲” 命令后,大伙都早早去睡了。我也有些累,加上为了明日的作战,也很快也进入了梦乡。

         ※       ※       ※

我正邂逅周公之际,有人猛把我推醒,我一睁眼,是徐飞、大烈。他一连焦急的说道:“倭贼援军劫营来了,只听杀声震天,不知多少。黄副千户已带兵去救援了。”

“上马,速去辕门!另外派人通知其他营。”

我一手抄起双月戟,和大烈、徐飞飞身上马,领摩下兵杀出辕门。只见倭铳成片打来,我方火箭兵正拼命地抵抗。另外,倭人骑兵后面杀来,他们赤衣赤甲,嘴中怪叫,眼看便到阵前。黄庭亲率二营、三营杀了过去,却被围在核心。我一催马,摇戟也杀了过去。只觉自己力大无穷,一瞬间便刺倒一名倭兵。身旁又有五名倭人齐朝我冲来。我大怒,挥戟斩去。只见五倭贼连人带马斩为两段。又有四个上来,我翻身便刺,他们抵挡不住,连连败退。我得了势岂可饶他。大吼一声,一戟刺进其中一个的肚子,我用力一挑,他一下被抛在空中,只见他的肠子都被戟挑了出来。撒了一地。剩下三骑,拨马就跑。可惜被我赶上,三戟全削了脑勺,脑浆和鲜血飞溅。我杀的兴起,见不远处倭铳在射。我把马一越,就到了近前。他们一脸惊慌,纷纷逃命。我杀入其中,马蹄一踏,便踩死两个。我顺手连戳十戟,放倒十个倭铳兵。紧接着,拨马跳到倭兵左侧,横扫一戟,无数头颅飞上天空。我大开杀戒,所到之处,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徐飞这时也找到黄庭,只见他俩四只永乐铳拿在双手,左右齐发,来往冲突。中弹之贼,不下数百人。我营将士点起神火飛鴉,“嗖”的一声,数十只火鸦飞上夜空,化作无数只火箭如雨点般射入敌人的阵内,燃起熊熊烈火,烧得倭贼焦头烂额,敌人顿时陷入一片火海与恐慌中,。又见大烈扛着两箱“万人敌”,用力扔出。“轰”的一声巨响,把城墙炸塌十丈多宽。我军大喊,由祖成训将军率领杀入城池。只见城内一员倭将挡在城下,大喝:“我乃小西行长。”手舞大刀和祖将军的钢枪战在一团。他们力量相当,是时间不分上下。此时看到,后面一员大将银甲红袍,白马长剑领着二万铁骑飞奔而来。我定眼一瞧,是大帅李如松。大帅手起一剑,小西的人头便飞上了城头。诸军奋勇向前,火光中,大明的旗帜飘扬在平壤城头。我欢呼着,感动得流下了泪水。忽然一声铳响,我竟摔下马来。当我睁眼看时,却是在自己帐篷里。我又揉揉眼,见四周并无异常,只听的帐外风声呼呼作响,才知道是做了梦,哎,定是白天想事想多了,不过一想那梦也太夸张了点。我在顺安城外才杀了一个,虽说是个武士。但一下子砍下无数颗头颅实在不可思议。更好笑是大烈扛着两箱“万人敌”,把城墙炸塌十丈多宽。他白天连扛一捆鹿角都感到累,两箱“万人敌”,一百十多斤哩。还有黄庭、徐飞……自己越想越觉得荒唐,竟笑了起来。这笑声连隔壁的徐飞度听见了,他走过来一问,不觉也笑了。

早饭后,徐飞又说给了大烈听,大烈一听,哈哈大笑。对我一抱拳,道:“主公有何吩咐,樊哙定当效力。”

徐飞笑着说:“我说樊哙老兄,连鹿角也抬不起来,却扛着两箱“万人敌”炸城墙,你真是无敌了你。”大伙都笑了。

忽然一名传令兵进来说:“成百户,千户大人有令,速率部下去后辕门会合祖将军各营。”我们立刻止了笑,唤弟兄们上了马,直奔营门。只见祖将军已在马上,他下令到:“李帅有令,速到城西南朝军阵地,与李溢将军会合。”说完领亲兵直奔西南方向。我等各营急催动战马,紧随其后。我心想,为什麽要到朝军阵地呢?我们一直都是不都是在同其他明军一起作战的吗?咱们战斗力再差也比朝军强吧,把我们扔到他们那块儿算怎麽回事啊?就算朝军阵地有什麽变故,隔着我们阵地,尚有真定、保定二卫的四千弟兄在朝军和我们之间,难道敌军有大规模突围,但并无喊杀声传来啊?我这回真是丈八和尚摸不着脑袋,只得下令大烈他们加快跟上,快点去探个究竟。

注释①:明朝置兵仗、军器二局,分造火器。其中出品有号将军者自大至五。又有夺门将军大小二样、神机炮、襄阳炮、盏口炮、碗口炮、旋风炮、流星炮、虎尾炮、石榴炮、龙虎炮、毒火飞炮、连珠佛郎机炮、信炮、神炮、炮里炮、十眼铜炮、三出连珠炮、百出先锋炮、铁捧雷飞炮、火兽布地雷炮、碗口铜铁铳、手把铜铁铳、神铳、斩马铳、一窝锋神机箭铳、大中小佛郎机铜铳、佛郎机铁铳、木厢铜铳、筋缴桦皮铁铳、无敌手铳、鸟嘴铳、七眼铜铳、千里铳、四眼铁枪、各号双头铁枪、夹把铁手枪、快枪以及火车、火伞、九龙筒之属,凡数十种。明朝除了火绳枪炮、火炮的发展,还对传统火器进行了改良和发展,有比如传统弓弩、火药箭、火石榴﹔如单级的火箭:神火飞鸦、一窝蜂、飞空震天雷;两级火箭:火龙出水﹔炸弹如万人敌、火藜藤等;还有一种定时炸弹慢炮﹔地雷如伏地冲天雷等,炸炮是一种踩发式地雷﹔水雷如水底龙王炮等﹔还发展出了多种自动点火装置。大明朝抗倭名将戚继光就发明了一种“自犯钢轮发火”,类似于后来的燧发式火枪的击发原理,只是被动打击的,不能小型化而已。万历十三年,大力研制火器,光佛朗机就制造下发了一千六百门。使明朝在十四世纪就形成并完善了步骑与火器部队的协同战术和军事体制。京军三大营,神机火器营是其一,并且和其它步兵骑兵二营组成了“神机铳居前,马队居后”,“前锋要疏,后队要密”的战术。神机营以疏散队形,便于轮番齐射,更换弹药﹔待敌阵溃乱之后,骑兵以攻击力强的密集队形突击敌方阵地﹔而后步兵上前掩杀。这种战术在明军数次征漠北的战争中,都取得良好效果。
作者: 突然累了    时间: 2005-7-3 21:35

第十四章 诈猪伏虎
我们刚到朝军阵地,大将军炮便开始放了,随着“轰轰轰”的炮响,此起彼伏的士兵欢呼声声入耳。攻城开始了。我们一边下马一边骂:“轰他个狗娘养的!”“炸他个狗娘养的!”骂声、炮声、欢呼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首雄壮的战歌。大伙心想,这会叫你小倭子知道知道啥叫火炮,管你倭铳、倭刀的,准炸得你哭爹叫娘。

大家正解气的时候,朝将李溢过来与祖将军寒蝉了几句,他手下的兵又忙忙碌碌拿来了许多朝军的衣甲。大烈小声对我说:“嘿,那朝将真客气,还送咱衣服嘞。”不等大伙弄明白,祖成训转身大喝:“听着!全军将士速在外面套上朝鲜军服,列步兵阵待命。”又派出亲兵督促各营将士。大家也没来得及想,立刻都套上了军服。这一千朝鲜军服做的肥大,穿上一点不碍事,倒是那大边沿帽颇挡视线。大烈一副苦瓜脸又说:“呜,我知道韩军为啥输了。压根看不见!”

各营穿戴集合好后,祖成训开口道:“各位辽东的儿郎们,等会儿朝军攻打芦门,我们混在朝鲜军中。等倭贼打退朝军三次进攻之后,我们插到前面,立刻脱掉朝鲜服攻城,杀倭贼一个措手不及。”“在此之前,谁也不准妄动。违令者与畏缩不前,贪生怕死者,一律斩首。”命令一落,我等军校皆喊遵令。将士个个精神抖擞,之前的疑云散得无影无踪。

只听号炮一声响,朝军高喊重逢,朝芦门攻去。我们手拿兵刃混在李溢的后军中,也朝城门缓缓逼近。城上倭铳、羽箭乱射,第一排攻过去的朝鲜兵立刻中弹身亡,第二排掩护的朝鲜弓兵连忙上前射箭还击,后面的攻城云梯紧接着冲了过来。朝军弓兵抬头仰射,箭只攻击力弱,加上倭兵依城垛据守,居高临下,只杀得城下尸横遍野。城根、护城河的冰上,布满朝军尸体。三架云梯付出二百多人的代价下终于靠到了城墙上。海州卫那边有人就要往前冲,却被身旁的人扯住。眼看朝军爬上去的人,一个接一个地被射下来,朝军开始后退了。我连忙告诉大伙:“退!跟着退!”大伙呼啦呼拉地随着朝军退了下来。

大伙都默默的看着退下来的朝鲜兵有的丢盔卸甲,大口得喘着气;有的在骂城上得倭兵;有的受了伤扎正在包扎伤口。我望向城墙,敌人并没有毁掉云梯,而是在大声欢呼。他们,根本瞧不起韩军。

大概半个多时辰,韩军又开始组织攻势。李溢大喊:“准备,进攻!”“冲啊”韩军又开始逼向城头,城上又是一阵倭铳、弓箭。同样,第一排的士兵倒在地上。韩军弓兵又上前回射,不过这次不用架云梯,弓兵后面的步兵大喊着,爬上了云梯,接着就被城上的弓箭射了下来。偶尔三两个朝鲜兵挺着叉冲到城垛边,叉还未伸过去,就一下子被倭兵的长矛戳死在云梯上。李溢一看不行,立刻下令撤退,城下除了尸体,只留下几个受伤的残兵在墙根呻吟着。

这次进攻在一个时辰里边结束了,逃回的朝鲜兵面如土色,其中一些望着没逃回来的尸体失声痛哭。这时我们也感到韩军的悲伤,不少人低下头,避开眼前的惨况。我隔着几个人头,望向祖成训,他怒目瞪着城头,牙齿咬得“吱吱”作响。我感到他看到的是自己弟兄战死的表情。他好像又看到了当初的悲剧。我很想上去安慰他,但自己也有些不能自控了,脑袋嗡嗡的一阵响,仿佛刚才有云梯掉下的人就是史儒大哥。我不敢看身旁的徐飞,只感到他手中的刀在抖。我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脑袋里大声告诉自己,伤心解决不了问题,只有打下城池,才是唯一的安慰。

此时,北面含毯门的上空黑烟滚滚,传来巨响,估计炮火把城楼炸塌了。终于李溢发出第三波进攻的命令,约近千名的韩军又冲了过去,祖成训令旗一挥,我们这次也真正的跟了上去。大伙都预感到,很快就要拼命了。一如往常,韩军节节败退,半个时辰下来,已无法组织有效的攻势了。但我们借着韩军的掩护,一步一步的朝云梯移过去。虽然一定有人被流矢射到,但韩军士兵尽量做到用身体遮挡着我们。不久,我们已逼近云梯,祖成训扯开衣服,大喝一声:“上!”我们纷纷显出明军铠甲,争先恐后地冲上云梯,不时掏出手铳射击。大烈一个飞身,登在梯上,大喊:“为高丽的弟兄们报仇啊。”“杀啊!”下面一片呐喊声。我知道,就在刚才,为掩护大烈前进的那个朝鲜兵被箭射死了。我也踩在了云梯上,“噌、噌”地往上爬。明显这突如其来的变化震撼了城上的倭兵,那怪叫声充满了惊恐。一时间,我们竟没有收到射击。这工夫给了我们很大机会。我和大烈都跳进了城墙。我冲一个拿长矛的就是一铳,随即轮起戟便砍。那城上那倭铳并不多,大多还未来得及抽刀,便给我们砍死。我一个箭步刺倒一名步卒,刚好抢在一个倭弓兵旁。他一脸惊慌,我毫不犹豫,一脚把他揣下了城。前面的弟兄拼命往前打,腾出空间。后面的弟兄跟着一个个跳进来,加入战斗。我闪过身旁的弟兄,朝门楼杀去。门楼前挤着十多个那倭刀的步卒,正和大烈、陈臣等弟兄们厮杀。“叭”的一声,一个倭兵栽倒在地,徐飞冲过来了。他左手扔了铳子,双手握刀扑向倭兵。我见倭兵使的短刀,根本地不过双月戟,买个破绽,刺了过去。一名倭兵往旁边一闪,撞到了左面的两个正和大烈交手的倭兵。大烈立刻手起刀落,砍在倭兵的脖子上,嗞的一下,鲜血喷出,滋了他一脸。我戟刃也横着砍到,割倒一个。徐飞已劈倒两个,正和门楼里的一名橘铠武士比着刀。两把刀互相抵着力,“咯吱吱”地直响。我突然醒起,师傅说不能和倭人拼刀,我们的刀会因刃力不够被卡断。我连忙飞出了手中戟帮他。在同时徐飞的刀真的断了,他一脸惊讶,那武士正要回砍,我的戟扎穿了他的胸膛。那武士惨叫着倒在血泊之中。我拔出腰刀,和弟兄们一同冲下了城楼。倭兵们料不能敌,都开始朝城里溃退。我们一路逢着便砍,直杀到芦门底下的。有些人斩断关索,放下吊桥。而我们也合力打开了城门。城门口早已排满大批明军和朝鲜军,他们呐喊着冲了进来。大伙站在门口,一边呼哧呼哧得喘着气,一边眼看着大军源源不断的杀进城内,脸上露出了一种说不出的喜悦。

在我们攻下芦门之后,祖成训将军和李溢将军也进城了。李溢将军感激地握着我的手说了声:“苏米达!”(谢谢)北面、东面相继传来巨响,大伙都能猜到,是城门被大将军炮炸开的响声。这意味着明军铁骑也可以进城了。我从大烈手中接过戟,正要往城里去。却发现刚才还站在一旁徐飞不见了。我一惊,立刻问大烈:“飞呢?他跑哪去了?”大烈也一脸怃然道:“奇怪,我刚才还看见他,怎么不一会人就没了呢?连他手下的弟兄也没了。”我不等点算人马是否到齐,领大烈等七十多名弟兄开始一边厮杀,一边寻找徐飞他们。我心想:“门攻下来了,你不跟我说一声,要到哪去啊!若是轻军冒进,城里倭贼尚有许多,你这可是拿你和你手下那五十多条命开玩笑啊!”

虽然我军攻下了各个城门,但并不能证明我军已经拿下了整座平壤城。在城内,我们受到了倭贼更激烈的抵抗。巷战开始了。我估计徐飞是带着人由西面的大道杀了进去了。所以我们也杀到了西大街。在宽阔的西街道上,到处是交战的倭兵和联军。厮杀造成了大批的伤亡,伴随着倒下的战旗和兵器,尸体横七竖八躺在地上。不少士兵被这些障碍物绊倒,只能就地和被绊倒的敌兵扭坐一团。另外受伤的士兵只要不是重伤,也一直保持着作战状态。这种英勇奋战的精神不仅令朝军十分钦佩,也令敌军为之胆寒。我们混在人堆里乱砍乱伐,根本无暇寻找徐飞他们。好不容易杀出一条血路,前方又遇上了一伙倭兵。只见倭兵拦在路上,举铳便要射。我立刻大喊:“小心倭铳!”往旁边一闪。只听耳边“砰砰”几声,再一看,陈臣和沈义廷等三个弟兄已倒于血泊之中。没等倭兵冲上来,大伙抄起家伙嘶喊着,直杀了上去。我上去一戟戳死一名倭铳兵,接着又朝一名倭兵刺去。由于用力过猛,一下扎穿了他的肚子,他疼得松了手中的长矛高叫。我把戟一扯,拔将出来。戟刃刺中了他的肠子,一扯之下,整串肠子被拉了出来,血溅了我一身。我并不觉得残忍,因为战争本来就是杀与被杀的事儿。当我杀倒第三个的时候,战斗基本结束了。二十六名倭兵全被我们杀死。我们除了陈臣和沈义廷被冲击毙外,还有五名弟兄战死。

突然,一彪铁骑出现在前方路口。当我们看清他们是明军时,他们也到了跟前。

带头一位将军把手一招,说道:“成晟,仗打个不错啊!”

我认出了,是祖成训将军。我一共手,道:“谢将军。”

“看你们一身是血,步战了好一阵子吧。来,后边有的是空马,都上马吧。”

我们齐口称谢,都到后面骑上了马匹。这样一来,我们体力得以保存,实力明显大增。我们随着祖将军在城中左冲右突,以高速的突击为后面的联军步兵打开了通道。我们冲垮敌群的阵势,无数倭兵步卒死于蹄下,而受伤的也接着被跟随在后的大队步兵乱刀砍死。尸体愈来愈多,在道路两旁形成了一道小山。我和大烈回顾四周,就是不见徐飞那伙人的踪影。

 
第十五章 练光亭

我们随着祖成训将军一路冲杀,逢贼便砍,将那一团团的倭兵赶得四散奔逃,不少倭贼爬上了民宅的屋顶,又或者是躲进了土堡继续抵抗。这样一来,我们这些骑兵要想包围他们,可太容易了。虽然他们有时冒出头打一铳,射一箭,造成了不少伤亡,但敌人被围后,大伙一把火,就将倭贼活活烧死在里面。有时几个被烧着没死哇哇乱叫钻了出来,全被弓箭射倒,跟着几个士兵上前枭了首级,一个也没让他活命。

当我们冲到几个高大民居前,房上突然冒出了几个倭兵,他们要用铳子向下射。我大喊一声:“小心!”把马一催,护在祖将军前面。只听“叭叭”几声翠响,子弹从耳旁“嗖嗖”掠过,后面立刻有两名骑兵坠下了马。我们也射箭还击,十余只利箭射了过去,将那几个倭兵全掀翻在屋顶上。还有一个被射倒后滚到了地上,歪嘴死了。祖将军下命令我们放明火箭,把那些房子都烧了。

我急忙说道:“将军,这些个房子可都是高丽人盖的,屋里可能还有百姓,都烧了不妥啊!”

“嗨!打起仗来,他们早跑了,里头住的都是倭贼。放箭!”祖将军正色道。

我还想说什麽,祖将军的亲兵已将明火箭点着,望屋里射去。后面的骑兵也都跟着射,“哗哗”数百只火箭射向前方的民宅,缕缕的烟顿时冒了起来。民房中窜出了不少的倭兵,怪叫着地朝我们杀来,但立刻都被明火箭射翻在地。有的立即毙命,还有不曾死的被烧得呱呱乱叫,倒在地上挣扎。

“看见没有,这里头都是倭兵。你呀,多磨练磨练吧。”祖将军指着一个被烧的打滚的倭兵,笑着说。

“走,驾!不用理地上那些,让倭人自己烧。”祖将军一催马,在我身旁擦过。

我深感惭愧,的确是经验不足,需要磨练一番。看来光凭一腔热血是不够的。

当我们催马掠过了这地方,弟兄们都在奔跑,没有一人理会地上那些被烧着的倭兵。对我们来说,那些不过已经是些会动活的尸体罢了。

         ※       ※       ※

行进途中又遇到一些零星抵抗之后,我们终于在傍晚到达了主战场-练光亭。大批的明军和朝鲜军堵在练光亭附近的六条通道。战场附近的民房全都是我们的军队。将练光亭守敌死死包围了起来。我等都在马上眺望练光亭,练光亭并不是很高,但亭子里外垒上了十几层厚厚的沙袋,又修砌了三层或四层高矮不等的石墙。石墙上全都是射击孔箭垛,有许多倭兵防守。而且旁边筑有大量的日军土堡,皆乃依仗大型房屋宅院所建,那些土堡也垒了数圈围墙。房顶上筑了平台,设有大量倭铳。练光亭犹如城中之城,不端了它,我军就不算是攻克了平壤城池。

“咚咚咚,咚咚咚!”我军擂起了战鼓。总攻了!“杀!!!”大批守候在外围的我军弟兄立刻端兵器站起身子,呐喊着朝练光亭等土堡冲锋上去。虎蹲炮发出了阵阵的怒吼,后面弓箭手的无数支明火箭有如雨点般灌进了土堡群。顿时,练光亭四周的土堡群燃起滚滚浓烟。烽火中,明军在火箭的掩护下,奋力向前,眼看在过十几步就到达墙下了。这时,倭贼的铳手把铳子由射击孔伸了出来,连珠炮般的向我军射击,士兵们一下子被射倒一大片。后面的士兵咬着牙,踩着自家弟兄的尸体继续冲向土堡。倭军的铳子又是十几轮的齐射,打的周围血肉横飞,我军不断填过去,在堡前铺了一层又一层,活人冲过去,一瞬间就变成了死尸。啪啪的枪声,震得我们的耳朵几乎听不见声音。

虽然倭贼火铳异常的猛烈,但毕竟是我军人多。大概付出了几百条性命后,我军冲到了练光亭外围的土堡跟前,杠子、梯子迅速搭在墙上。我大明军士们脚一登,纷纷跳入了石墙,与墙内的倭兵们展开激烈的白刃战。但土堡上层平台的箭垛后,仍有倭铳拼命的向下开火,造成不少了伤亡。

         ※       ※       ※

突然,一名我军骑兵由小巷中冲了出来。只见他手中火花闪烁,我定眼观瞧,那点着的炸药弹“火藜藤”。只见他大喝一声:“去你妈的!” 火藜藤从他手中飞出,准确扔进了前面土堡上的平台。平台后的倭铳兵本来正在居高临下射击,一下被“火藜藤”炸得飞了出来,摔出了土堡。那名骑兵随后抽出马刀跳下马,登上了梯子,一个虎扑跃进了石墙里面。

我不由拍掌叫好:“此人真乃我大明之勇士也!”

这时大烈拽了拽我的胳膊,大声叫道说:“那人是徐飞!是他!大哥,是徐飞那小子!”

我一听,心立刻提了起来,大声道问:“真的是他?你咋认得啊?”

“我听他骂过我!没错!是他!”大烈说到。

我其实也觉得刚才那人跳下马的姿势有的像徐飞,这一下确认了。我也不去找祖将军,领着大烈他们便冲了上去。这是我第一次不等号令,私自出击。

前方督战的军令官,一见我们骑兵打后面冲上来了,急忙大叫阻拦:“停下!还没轮到你们营哪!喂!马上给我停下来!”

我们压根没理他在嚷嚷啥,马匹一下便从他身旁掠过。其实他想栏也拦不住。直直朝徐飞那块儿冲了过去。

         ※       ※       ※

到达土堡的同时,我们齐齐跳下马,登梯子跃进了石墙。只见墙内一片混乱,我军和土堡内冲出增援的倭兵杀的难解难分,刀剑撞击,拳脚互搏,更有不少士兵和倭兵滚做一团,彼此死死卡着对方的脖子。我一刀捅进了一名在一旁装弹药的倭铳手的肚子,随即又砍倒了一名正和朝鲜兵夺刀的倭兵。大烈也有左面杀到我跟前,我们一左一右,互相照应着,直杀进了土堡里。

土堡内也是乱成一片,我们一进来,便看到徐飞正撞倒了一个武士,一刀斩进了他的脖子。可是后面有一个倭兵的刀却刺进了他的背部,他硬是一个转身,手中刀也从那倭兵的肋骨上插了进去。我一个箭步赶到他跟前,从后挥刀,一下砍折了那倭兵的脖子。徐飞见了我,刚叫了声成大哥,之后便一屁股蹲在了地上,随即倒了下来。我守在他身旁,奋力抵抗扑上来的倭兵。心下想着受伤的徐飞,着急得很。

这时大烈和另外几个弟兄打散了眼前的倭兵,抢了过来,大叫:“大哥勿慌,我等在此。”

我急忙下令:“大烈你背徐飞先撤出去,我们掩护你。”

大烈得令,背起了徐飞。我和其他的弟兄分前后护送他俩。我杀在前头,拼命冲杀,也不知宰了多少个倭贼。一路血战中,我们将在操练时最弱的那环,步兵刀术发挥到了极限,每一个劈砍后立刻收刀,抢占空间,再挥出第二刀。围绕在后的弟兄只顾着后面有没有倭兵扑上来,不做无谓的攻击。

我们边打边退,直退到了土堡外的院子,可惜院子的石墙子有两丈多高,而且墙外的步兵不断跃入院中,根本不能将徐飞送出去。我们望着徐飞背上那深深的刀伤不断渗出血来,只能用少量的布条包扎在铠甲上,这哪顶用啊!血还是照样往外渗。我们几个一时之间真是苏手无策。突然我想出另一个办法。我们之中先派两个人窜出墙,把梯子扔进来一个,然后在墙下接应,让外面的弟兄让一让,腾出空间救人。可我们搭的人墙并不足够我们跃出石墙。而且外面地士兵正不断从我们头顶跃进来,大概梯子正搭在我们脑壳顶上。我们大喊,想让外面的弟兄让道,可在这战况正激烈的时候,根本没人理我们。其实除了里里外外的喊杀兵器声外,也没人注意咱这点人。我做手势让大伙甭喊了,省的没叫士兵们让开道,倒把倭贼铳子们给吸引过来。

大烈搀扶着重伤的徐飞大骂:“真他娘的操蛋!”

正当我们犯愁的时候,徐飞忍痛开口了:“弟兄们,我这还有一颗“火藜藤”,不如试试可否把搭在土堡平台的箭垛炸开下来搭上。”说着从袋中掏出了一颗“火藜藤”。

我们眼前立刻一亮,心说不管有用没用,试了再说。我拿过“火藜藤”,燃起火捻,也没多想,冲着上头平台的箭垛用力扔了过去。只听脆响,正好炸在箭垛上。可是被掀飞的箭垛散成了一堆断掉的竹子,稀了哗啦的掉了下来。大伙顿时大感失望,我也十分怨愤。可突然脑中又想起了一个办法,用竹子做撑着也可跳出墙外。想到这,我跟大伙一说,大伙也赞同。虽然徐飞那箭垛搭墙的法儿子不成,但也不能白费了那颗“火藜藤”。我冲过去捡了二根粗竹,在用身上的绳索死死捆实了,掂量了掂量,觉得应该差不多了。虽然自己操练时试过撑竹竿,但今日连助跑的空间也没有。所以自己也说不准,到底成不成。可弟兄的命摆在那。现在是不成也得成。

我一咬牙,大吼一声:“上!”,把竹子往后一弯,身子借着弹力,往上一窜,脚一登墙壁,嗖嗖的真给我跳了墙上。我用力一撑,正欲越过去,哪知对面也冲上来一个士兵,我俩碰个正着,都吓了一跳。可能是我劲猛,硬是把他砸过去了。两个人头盔碰头盔,向墙外倒去。两人下落势急,直冲下地。一头栽到地上。虽然这两丈的高度摔不死人,但也摔了个七荤八素,头晕眼花。我和他同时叫了声:“哎呦!”我没多大事,因为我压的是他。我也顾不得他,迅速爬起来,将旁边的梯子往里一送,说了声:“里面的接梯子!”

我守在下面,又找了个梯子预备接应。见那边梯子上大烈扛着徐飞上到墙头,我把梯子一挪,大烈连忙顺着梯子俯冲了下来。我这才瞅向刚才那名被撞倒的士兵。他站立起来,怒气冲冲地正要找我出气。可一见我是为救伤员,当下脸上的怒气就消了,更主动帮我们搀扶徐飞。

我对他说:“刚才,俺撞了你,实在对不住。”

他说:“算了。救人嘛!天已经黑了,我帮你们送他走。”

我拱了拱手道:“感激不尽!”

我们四人就一路小跑,奔回阵地。这时一队骑兵点着火把冲到我们跟前大喝:“李大帅有令,退者为逃兵,逃兵立斩!”他们手中的长枪已对准我们。

我上前说:“我们铁岭卫马军,护送伤员回营。我是百户成晟。”

他们一听,一个领队的说:“成百户,你们不得号令,私自冲锋,祖将军还未问你的罪呢!”

“好,罪由我去担,可否先让我把伤员送回去。”我心急如焚的说。

“不行,你们得跟我回去见祖将军,不过伤员可找他人帮你们运送。”那将官说道。

“我不是他们军的,我路过帮忙的,俺是真定赵文明将军摩下总旗王鸿。我来送伤员走,可不可以。”帮我们的那兵说道。

那将官说道:“好吧,就交给你啦。我借匹马给你。要不,我看他不到大营,血就流光了。”另外,他又叫一名骑兵把马腾出来,送徐飞和那叫王鸿的总旗。

我十分感激,单漆下跪对那将官说了声:“多谢将军大人!”

他却摆摆手说了声:“不必,我们走吧。”

我转头和王鸿说:“我那兄弟一路靠你照看了。”

他说“百户请放心。”

我便和大烈被那将官押往祖成训将军处。我的罪,心下道是觉得没啥,大不了革职,挨上几十军棍罢了。但是我挂心得是徐飞到底能不能挺过这一关。

身子后面,依然枪声不断。硝烟弥漫的土堡群中,依然继续着战斗。火光冲天的影射下,那已经被明军炮火轰塌两道石墙的练光亭巨堡依然耸立在平壤城的烟火之中,如一条巨蟒仍向外面不停地吐着火舌,阻挡着一切试图朝他冲杀过来的敌人。不久,联军阵地上传来一阵阵的鸣金声,明韩联军开始后撤。

第十六章 截击江岸

我和大烈被押到祖成训将军的营区时,天已渐渐由深蓝色变成了黑色,要不是有火光的照耀,人恐怕真的是伸手不见五指了。押送我们的那些兵将一到这儿,便将我们交给了帐外的亲兵之后回去了。祖成训将军手下的亲兵都是辽东的弟兄,一个个都是虎背熊腰的大汉,我随军出征以来,也都认识了几位。其中一位叫方齐全的亲兵也是俺铁岭人呢。而现在正是他接管我们。他带我们一直走到一所朝鲜式宅院里,这便是祖将军的住处。单看规模,已经算是平壤城内唯数不多的大宅第。倭兵没到以前,住的也应该是个大商贾、大官员吧。院子已被收拾的十分整齐了,但接着火光仔细瞧看,还是可以看到墙角的血迹和墙上的弹痕。相信在攻占这宅院的时候,我们的士兵打的应该也不轻松啊。

方齐全见我我们灰着脸,一副闷闷不乐的表情,刚想对我安慰些什麽,我就冲他说了起来:“我说方兄弟,祖将军在里面吧,我可以进去和他说两句吗?俺知道俺犯了军令,让我向将军解释解释吧。”我是想与其让人同情,倒不如进帐说明白,我甘心受罚。

他看了看我那义无反顾的表情,原本怕我紧张的表情一下子变了,冲我挤挤眼说:“祖将军没发火,你不用急。还有差事等着你办呢。”

我一听他的话,觉得奇怪,刚想问明白,帐内的亲兵一推门,说到:“将军令成百户入内。”

我心想好啊,正好问明白,说一声:“遵令。”便大步迈进了屋。

我一进屋不要紧那,差点把我给下一跳。屋里摆满了金银财宝,还有许多的倭军的盔甲战刀,一堆堆的把屋子的大厅塞满了一半。祖成训坐在厅正中的椅子上说到:“成百户,怎麽,没见过这麽多战利品吧。李大帅说了,这都是赏给我们的。我把这其中的一半赏给你们,以奖励你领的营首先攻下芦门。小伙子有出息,我祖某果然没看错人。”

此是的我真是受宠若惊,半天说不出一句话。站了半晌,才知道拜谢。望着祖将军满意的笑脸,我的心里涌出了一阵暖流。

祖将军说:“成晟啊,先别急着谢我,这还有要事着你去哩。”

我此事正值情绪激动,一听有吩咐,立刻把双拳一抱,大声说:“将军有令,末将一定不负所托。”

祖将军满意的点了点头,说:“李大帅今晚放倭军由芦门出城,你必须快速准备回营出击。到钱乾义千户那领军汇同朝鲜军到大同江西南岸的树林中埋伏,好截杀倭贼。我心想,其实派你们去就够了,朝鲜军作战能力低,去了反累事。不过朝鲜的柳成龙大人和李溢将军一再在李大帅面前要求。面子嘛,总是要给人家一点的咯。所以要你们去接应一下。”

我一声遵令,赶紧出门领大烈上马回营。

当我们快马到了营前的时候,我军大队人马已预备开拔。钱千户见了我,也没多说,在马上对我笑了笑,说:“归队吧!”

又见黄庭纵马来到我身旁,喝了声接着,我定眼一看,原来是我的双月戟。原本这戟在我攻打土堡时,怕不方便所以交给部下带回了军营。不想黄庭替我拿来了。我一手接过了戟,道了声谢,便和大烈归入了队列,见到了本营的弟兄。大伙都骑马提枪,精神抖擞。互相问好后,我心中甚是喜悦。大火都准被给倭贼一个迎头痛击。

         ※       ※       ※

我军按照李大帅的策略,分兵两路,查大受和李宁两支铁骑埋伏在大同江东南岸,我们营随朝鲜军郑晔将军的一千轻骑兵于江西南岸设伏。目的在于万一朝军告急,可随时接应他们。

由于大同江的江面上全都结了厚实的冰层,部队呈散阵排开,踏上了冰层。黑夜中,只有我们的盔甲在闪着银光。马蹄嗒嗒的踩在冰上,那感觉就像是走在城内的石板路上一样。骑兵们迅速地渡过江,躲进了南岸的树林。

现在的我左手握缰,右手提戟和弟兄们隐蔽在堆满积雪的树丛中,炯炯的双眼并未因白天的战斗有所疲累,目光透过树丛直盯着那条我们刚走过得路。心想一会撤出城的倭贼一定也是得经过这里的,到时杀他一个措手不及。夜战我还是第一次,黑夜中,我全身都感到一阵刺激,寒风呼呼的吹过,反而更令我精神。反观大烈他们倒是挺紧张,脸绷的紧紧的,攥着枪,一口大气也不敢喘。而郑晔军那边的士卒,个个摩拳擦掌,战志高昂。看到朝军有机会亲手将倭贼驱除,我心里也替他们感到高兴。真正的夜战很快就要开始,黑暗中杀气腾腾。

过了大概一个时辰,我瞧芦门方向不曾出现倭贼,心中不免有些急躁。连我都有点急躁,我带的那群弟兄就更别提了。为了防止大伙鼓噪,我严令部下发出声音,又悄悄地把马兜到钱乾义身旁,说道:“千户,倭军何时渡江啊,怎麽半天没有什麽动静,是不是敌人由其他的城门逃了?”

“别急,再等等,李大帅神机妙算,不会有错的。传令下去,叫弟兄们暂且忍耐。”钱乾义双眼盯着前方,静静地说。

我听了也只得领命,稳住大伙的情绪。这谋略时,黄庭过来对我说:“信一,其实李大帅这招挺高的,我们不用强攻土堡,倭贼一出城,平壤就是我们的了。再用伏兵截杀倭贼,倭贼只顾逃命,不敢恋战,我们打的又是胜仗。”

我不禁点了点头,经他这麽一说,终于了解到以前我打仗,光凭的是一腔热血,上头有命,遵令便是,总不想想为什麽,是士兵的心态。直到现在才明白统兵将帅既要懂得兵法也要通晓谋略。看来我的路还很长啊,以后应多加学习,动动脑筋,领会为将之道。

大烈小声说,:“这黑灯瞎火的,打起来咋分敌我啊?”

我说:“嗨,但见背上插旗的杀就行了。”

我话音刚落,芦门方向便传来一阵骚动,远远瞧见大队倭军涌出城来,冲在前面的一队倭骑,大约有七八百人,倭骑全身贯甲,背插军旗,手中寒光闪烁。他们并不作声,只顾向前开道。我料必然是倭人精锐先锋。接着是大队长矛手,呼噜呼噜地向江边迈进。

我们都抓紧缰绳,手握兵刃,只待口令,便催马冲锋。钱乾义叫来黄庭小声说道:“眼下只等城内炮响,倭贼一过江岸,便下令攻击。叫弟兄们准备厮杀。”

大伙得令后,我们都安静地竖起耳朵专听城内炮响。心想炮一放,就要冲锋了,攥着兵器的手竟然开始出汗了。眼见倭人骑兵已渡过了大同江朝南岸大道奔来,很快就会发现我们了。这时只听“咚咚”的数声闷响,数十颗火球飞越夜空,如雨点般一下炸在江上,掀起数尺的火花,把江上的冰层炸开数段。倭军才出城不远,刚好都在江上,这一顿炸,使倭军的队形立刻陷入混乱状态。其中不少倭贼被炸翻在地,更有的因冰层断裂,掉进江中。如此寒冷的江水,掉下去是绝对活不成的。前面已过江的倭骑也勒住了马,不知所措。突然我军左方的朝鲜军队传来了震耳的喊杀声,一千朝鲜轻骑率先出击了。

大烈冲我点点头说:“嘿!打仗不怎麽地,嗓门倒是挺大!”他这一说,大伙都笑了。钱千户一声令下,“冲”,我们齐声高喝,一夹马肚子,冲出了树林,笔直地杀向倭军。倭军本以为我们会由城内杀出,当他们见到我们由前方大道的树林中冲到他们面前时,他们完全慌作一团。当我一戟刺进一个倭骑的胸口时,我清楚看到了他那惨白的脸是多麽地惊讶。不少倭贼大声地叫喊着:“那泥爹死嘎!那泥爹死嘎!”我们不知说的是啥,倒是大烈利索,上去就是一枪,嘴上还他一句:“啃泥的死吧!”

这是却没人在笑了,黑夜交兵,大伙儿都和倭贼杀作了一团,根本无暇理会他的话了。我们沿着江岸猛攻倭军,势不可挡,倭军被我们杀的血染江岸,着枪中箭者,不计其数。我和大烈竟杀红了眼,见人多处便冲杀过去,兵器的碰撞声,敌我的厮杀声交织在一起,震撼了整个大同江。

我军一直杀到了子时,才整队进城。倭贼除了逃窜四散的,全被我们斩杀干净。经过这一夜,我们终于将倭贼彻底地赶出了平壤。

其实,倭贼军队中也有很多投降的,只不过大伙都杀红了眼,投降的一个也没留下,全都被砍了头。不过,比起朝鲜军,我们好歹也只是一刀的事。而他们比我们更恨倭人,更残忍。凡被捉住的倭人伤兵全部被扔进了被炮炸开的冰窟窿里边,那些个投降的也被拖到岸边,用钢叉活活地戳死。可听其他营里的人说,还有比这更残忍的。落单的倭人要是落在朝鲜老百姓手里,那可就真的惨了,活活被一刀刀地剐了,跟我国的凌迟差不了多少。还听说,有的要被留到过年过节时宰了庆祝哩。倭人能令朝鲜人恨成这样,真是造孽啊。
作者: 突然累了    时间: 2005-7-3 21:36

第十七章 三天整修

公元一五九三年一月,万历二十一年正月初八,明韩联军在明朝大将李如松的指挥下攻克平壤城。是役歼灭倭军一万一千三百人,获首级一千六百四十六颗。小西行长率六千余残部遁逃回王京(汉城)。明韩军伤亡约六千余人,其中明军阵亡三千四百八十二人,伤一千三百六十六人。

         ※       ※       ※

经过一天一夜的战斗,大伙都显得十分疲累。大多数人刚一回了营,脱了铠甲,便倒头在炕上,一会的功夫便进入熟睡之中。此起彼落的鼾声立刻回荡在各个营房间。不过我和大烈等铁岭的弟兄都没去睡,而是一路小跑,直奔伤兵营房。我们是去探望唯一在战斗中受重伤的弟兄-徐飞。那地方人来人往,更不时有尸体被抬出。我们找了半天,又打听了半天,最后一位弟兄才说这里满员了,可能那个叫王鸿的总旗将徐飞安置到真定卫的伤兵营房了。我们一想那刚才岂不是白忙活了。去那营房又多让我们跑了一里地的路。唉,没辙,那就去找呗。

大伙又气喘吁吁地来到真定卫的伤兵营外,经我的一番交涉后,守营的人念在我们袍泽情深让我们进去了。一进营房内,一股血腥味儿直扑鼻孔,白天在战场上死那麽多人,咋就没感觉到呢?地砖上到处是血污,浑身血迹斑斑的郎中大夫忙的不可开交。伤者的呻吟声与死人旁边哭喊声连绵不断。

两个士兵抬着一具尸体擦身而过时,大烈紧张得要哭了,嘴里直念道着:“徐飞那小子,他福大命大造化好,小鬼儿可别勾他的魂儿啊。”

受他的影响,我自个更是紧张,诚心地祈求上苍保佑他平安无恙。就当可怜他一家四口人就剩他一个男丁。为他祖宗留点香火吧。嘴里不知不觉地也念道起来:“飞呀,飞,别吓大哥,千万别结。你要是有啥三长两短的,俺咋跟琳大妹子交代呀。小秦子那事儿,她已经哭得死去活来,可再也受不起打击了。你可再别给我出啥差错呀!我求求你了。小秦子,你泉下有知,可一定要保佑你哥他平安无事才好!”

我俩顺着墙挨个床铺寻找,终于在一个角落瞧见了徐飞。见他裹着棉被,扯着鼻鼾,睡得正香,大伙见了都深深舒了一口气,嗓子眼儿的石头终于下了地。我和大烈更是谢天谢地,心里琢磨着人总算没白救。

大烈他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对我说道:“真他娘的吓坏了我咧。” 说完我和大伙都笑了。我用衣袖擦了擦快夺眶而出的眼泪,又望了望曾参与救人的那几位弟兄,心说尽管彼此平时不怎麽要好,但在危难之际总会伸出援手。俺们都是一同出生入死的好弟兄,这就是俺们铁岭辽军真正的手足情深。回营的路上,我感觉这道儿是那麽的宽敞,心情是那麽的舒畅。

         ※       ※       ※

第二天,就在我军得到充分的休息后,祭奠阵亡将士的时刻到了。联军出了芦门,开到了大同江畔,因为明军和朝鲜军的尸首都葬在这里。李大帅和诸路将领们先后都在坟前撒了酒,当然还包括了朝鲜的柳大人和李溢将军等韩军将领。我们祖成训所部因伪装成韩军,趁倭人轻敌之际,快速攻下了芦门。所以伤亡远比发起强攻的诸军要小的多,加上城内交战和江边埋伏战的折损才计有一百七十一人,包括把总(战时署职,统领五名百户)二人,那两位把总在城内交战中被倭铳击毙,总旗一人,小旗一人。他们是再也回不去大明了,但却用他们的鲜血换来了联军的胜利,用鲜血捍卫了大明的属国,用鲜血竖下了大明军威。

         ※       ※       ※

修整的第二天,千户大人告诉大伙,大帅有令:歇兵三日,今天大摆贺功宴,以慰诸军。稍后,将按功劳簿论功行赏。大伙听到宣布时,都心眼里觉得李大帅是个赏罚分明的好将帅,相信只要是跟着大帅打仗,一定能轻易把倭贼赶出朝鲜,扬我大明军威。在今天,全军都吃上了大块大块的肉,喝上了一大醰一大醰的酒。这些都是大帅李如松镐赏我们的。我们大伙吃的十分高兴,把昨天那些个丧事儿们都用酒肉打发掉了。

饭后,钱千户率领大伙到城东的后营校场去受赏。那里早已是车水马龙,排着数条领赏的长龙。营前营后更有重兵把守,以防生乱。不过这次出征的都是各地尖兵,军纪都算不错,那争先恐后情况并没发生。不过队伍虽然是排着的,可士卒们仍喜欢掂高脚,搭着前面士兵的肩头,观看受赏的情景。他们心里大都想快点轮到自己的属营。

大烈却没头没脑地说笑道:“用不了这麽多军士守护吧。要是有贼敢来抢赏银,不用后军动家伙,就只我们这些赤手空拳来领功的,便也把那贼人生吞了。”

我不由苦笑,也抬高脚,朝赏银处望去。远远地瞧见军需官伍俊大人正忙碌地指挥后军兵士搬运赏银和点名受赏。当他大声宣读到辽东祖成训部时,我们整个营的人都为之雀跃。

我铁岭军所部每人都获发了整整七十两的白银,此乃李大帅私下发的赏银,是赏我们乃是第一批攻进平壤城,占领城门的队伍。得的是攻城战中的首功。兴奋的喝彩声立刻充斥了整个后军营盘。望着这些白花花的银子,我心想最能鼓舞人心的东西,恐怕莫过于这些赏银了。同为铁岭人的李大帅大概是见我等将士此次为铁岭将士增光,心情喜悦吧。有了银子,那怕是上刀山、下火海也会有人敢干吧。大帅不愧为圣上器重的大将,能充分掌握将士的心。令士兵的心中更为尊敬李大帅。我仰视天空,高喊了一声:“大明万岁!” 之后伍俊大人点着我营的功劳本,开始按各将士功绩论赏。

大明赏功之制,自太祖皇帝至今,诸多更改。功以北边为上,我东北边次之。嘉靖十五年定,领军官千、把总,加至三秩止,都指挥以上,止升署职二级,余加赏。初定三级当北边之一。万历年,改与北边同即为。独斩一级者升一秩。三人共者,首升署一秩,从给赏。四、五、六人共者,首给赏,从量赏。二人共斩一幼敌者,首视三人例,从量赏。不愿升者,每实授一秩,赏银五十两,署职二十两。倭贼,嘉靖三十五年定:“斩倭首贼一级,升实授三秩,不愿者赏银百五十两。从贼一级,授一秩。汉人胁从一级,署一秩。阵亡者,本军及子实授一秩。万历十二年更定,视旧例少变,则以倭贼、船只的多寡为功赏之差。

         ※       ※       ※

镐赏功绩之事由上午一直忙到夕阳西下时才告结束。此役,先前攻下牡丹峰的蓟镇游击老将吴惟忠部和辽军副总兵查大受部各获千余级,排在首位。但查大受在曾大同江夜战出力,另斩级数百。按道理应比蓟军功大。不过由于吴老将军也被倭铳所伤,李大帅怜其老迈,所以和查大受同为首功。还有一件十分新鲜的事,在李大帅亲统的神机炮营里,有一个叫骆尚志参将竟只穿锦衣战袍便率兵攻上含毯门城头,他那营成为攻下第二个城门的部队。他自个获赏李大帅私银五千,这不扯的吗!他的那班弟兄也捞了不少,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虽然我们也差不多),但真是发财了。唉,还是少损两句吧,毕竟人家是李大帅直属劲旅。蓟镇都司王问的一千名车兵最惨,在此次战役只有份儿固守军营外围。除攻城战时用偏箱车上的佛朗机射射城墙助助威外,并没有参加直接交战。要算功,也只有偶尔拉些弹药运输罢了。没能像当年戚继光元帅手下的车营那样威风地作战,他们一定心坎里一定很不满吧。然各军虽然镐赏不一,我们辽军祖成训部镐赏却要算是多的了,光大帅赏的私银这一样,已经比一般参战部队好的多了。加上本部军授赏之人有三十三个,大多人都愿取赏银,选署职者只有包括我和大烈在内的六人。但由于我军铁骑多为冲锋,斩获首级不多。我和徐飞大烈二人共斩杀一名武士。本来单和徐飞在城头时,也可得一个首级,奈何当时战况紧急,开门心切,未曾来得及割去。入城之后,改乘马匹冲锋,首级多被步卒所取。直到昨晚埋伏时,才在江边夺得两颗倭首。我获三秩,加上把总的位空着,祖成训另提升我为把总。大烈得了秩,还升了署职,接了我的位子,是个百户了。徐飞虽然不在,但有我替他作证获二级,加二秩,也升为了镇抚。虽然其他营也是这般升法,我们营能升迁如此,也算是不错了。

         ※       ※       ※

晚饭后,我们又去看了徐飞,本要将升赏之事告诉他,可他手下那班兄弟早我们一步,已全盘讲给他听,反倒是他来贺喜我们了。大烈被他一捧,心情大好,嘻嘻哈哈地傻笑起来。我见徐飞背上的刀伤已经基本上合了口子了,便提议他送回营。毕竟还是自家兄弟照顾的好嘛。

大烈不知咋的来了劲头,执意要背着徐飞回营,还说道:“上回成大哥背过你,这回俺来。”

徐飞故作惊慌地叫道:“哇!那可不成。这黑灯瞎火的,我伤刚好点,可不想又摔成重伤。”

“滚,大哥被你时还烽火连天哩!明摆着不信我嘛。我现在可是百户了。”大烈吵道。

“去你的百户,老子现在也是个镇抚。官一班大,你唬谁呀?”徐飞争辩道。

后来他俩见我不作声,以为我不高兴了,都停了嘴。

大烈厚着脸皮试探着问我:“大哥,你咋不言语了呢?”

我才了开口:“你俩一个是百户,一个是镇抚,别老是向小孩子似的。我看这事就让大烈来吧。从那晚起,他也很是紧张你啊。”

说道这,徐飞也不好推托了,说道:“得,我这命就交给你了,你给我小心点看路。”。

“还是大哥明白俺。换着别人,俺这百户还不卖他的帐呢!”大烈叫了一句,笑着背起徐飞,提着劲头走在了大伙的前面。

         ※       ※       ※

三天的修整期,转眼的功夫便到了最后一天。这天中午,我请手下的五位百户到城中一家刚恢复经营的酒楼吃饭。一名朝鲜伙计一见我们立刻殷勤地迎了上来。我替大伙点了个出名的鱿鱼凉拌菜,又要了三醰平壤土产的黄酒。但当酒上来之后,伙计却说鱿鱼只够一盘,那边桌的朝鲜军将也点了,现在甚是为难。

大烈当下就说话了:“这可是你们本地的菜,以后我们走了,随便他们吃去,今天这份一定是归我们。我们以后回国,哪找去?”他执意要这盘菜。

我也有些不乐意了,心想我们千里迢迢来跟倭贼拼命,你们怎麽连地主之谊也不会尽。可又不想用天朝大明将士的名义来压他们,省得伤了和气。此时,我喝了一碗酒,说道:“这菜我们要定了,要是他们不服,我拿个注意。既然都是当兵的,避免伤了和气,咱们每边挑一个人来拼酒。谁赢了归谁。”

掌柜的此时也来了,连忙赔不是,又立刻催促那小伙计去问那桌的朝军。一会,伙计回来,说他们愿和我们比酒。大烈“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拍拍胸脯,自告奋勇。我们一合计,也只有他酒量最好,就选他吧。那桌此时也选了一个人出来。此人身材高大,足有八尺来高,整整比大烈高一个头。

只见二人同时端起坛子,大口大口喝起。黄酒顺着嘴角,直往衣领上流。结果三醰下去,大烈首先醉倒,紧接着那位也趴了。我等众人大失所望,要知道他可是酒名贯九营的人物,未逢敌手。我能一口气三十碗的酒,他能喝一百碗哪。可听掌柜的讲,这回他是输了。原来我们平时喝惯了的都只是我国产的水酒。却不知这朝鲜黄酒的厉害,这酒比我们喝的水酒要烈很多。人家本国人喝惯了的都醉倒了,大烈挺不住先倒也不无道理。

可他们桌为了感谢我们本次出征,和敬佩大烈的酒量不错,却将那盘鱿鱼让给我们后,便搀扶那醉倒的弟兄走出了酒楼。我向掌柜的打听他们是哪一路朝军时,才得知那伙人是朝鲜防御史高彦伯的亲兵,醉的那个大个兵叫刘浩濬。

我们抬大烈回营后,我睡了个很香的午觉。想起了这次战役是我参加的第一场战役,也是我打的第一个大胜仗,顺利地替朝鲜的同胞解放了平壤。正所谓头阵胜,阵阵胜。对咱们当兵的来说是一个好兆头啊。

第十八章 斥候出击

公元1593,明韩联军在明将李如松的带领下,乘胜追击,所失的黃海、平安、京畿、江原四道皆被联军收復。日军各路人马相继南撤,主力遁還汉城后,龟缩在汉城,形成一道坚固的防线,力图阻止联军南下攻取汉城。兵力包括小西行长第一军团的六千余残军,加藤清正的第二军,黑田长政的第三军,总大将宇喜多秀家的第八军,总兵力三万有奇。而日本后方赶来援助的日军小早川隆景的第六军一万五千七百人和羽柴秀胜的第九军一万九千二百人也正快速向王京靠拢中。

         ※       ※       ※

万历正月二十五日辰时,我营随联军主力开出了平壤,朝王京方向开拔。离开了这个用三千四百八十二人大明将士的血换回的城池。我军顶着鹅毛大雪沿临津江直下,取道下游浅滩,于正月二十六日进驻坡州。二月十九日,我軍李如柏部在未与敌军相遇的情况下進駐開城。二月二十五日,这时的我们先锋军已身在王京的北面的开城,距离王京仅数十里的路程。后来得知,守城的倭将加藤清正早已于日前撤回王京。倭贼离开此城前,居然屠灭全城百姓,烧毁了所有的房屋。

听斥候传令兵们讲,李如柏将军和所属将士面对已成灰烬,满地尸骸的当场泪流满面。我们听地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刻攻向王京,为朝鲜的百姓报仇雪恨。但王庭将军对大伙说只有打胜这个仗,才算是真正为藩国的百姓报仇,不能因一时冲动坏了大事。在他的几番劝说下,大伙的情绪才恢复了正常。

次日大军入城安顿好后,李大帅下了军令。我祖承训将军所部与查大受将军所部各拨一千铁骑并蓟镇都指挥使司王问的战车营五百人,以朝鲜防御史高彦伯率领韩军五百轻骑为前部带路,向汉城方向挺进。此行目的在于搜索敌军动向,并好向主力军汇报,将倭军一举歼灭,早日结束王京战事。不过徐飞刀伤刚瘀,所以我就把他和十名部下留在了开城,本来他不肯,定是我带上他,后来我只能用军阶压他,硬把他留下了。不知怎的,我又想起了史儒大哥,觉着此次出征,有点不好的预感。后来一想,将士上阵,不死带伤。便也不作多想,收拾行装领军出了城门。

         ※       ※       ※

我们这四千斥候部队,在暴风雪的肆虐下,徐徐地向南行进。我军和韩军混在了一块儿。一起用军人的意志接受呼呼风雪的考验。这次的侦察行动中,大伙都十分坚强,充分表现出我们是大明精锐的本色。面颊像被刀割一般的疼,棉衣外的铠甲愈来愈重。抓着缰绳的手纵是冻裂了,也默默地忍着,没有一个人掉队。更有不少将士毫不在乎地谈笑风生起来。沿途不时可见到被屠灭的村落覆盖在大雪之中,令我感慨万分。这次的倭祸,无情地摧残了高丽的国土。回想平壤城内的百姓至少能挨过冬天,而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面对的将是寒冷、饥饿和死亡。我心里真有点不是滋味儿。我们偶尔碰到一些百姓,从他们的脸,我看到了国破家亡的悲哀。

此时,我身旁一名指挥赶车的军将对我感叹地说:“若那些朝鲜百姓要是走上前问我。可这苦难的日子还将继续多久?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告诉他们。大概只能回答我军离胜利不远这些豪言罢了。战争还要打多久,谁能说得准!”

“也是啊,纵使我们打赢了仗,他们的日子要恢复成以前那样,恐怕还要等上很久。唉,等打下了王京再说吧。我们在朝鲜的日子还长着呢!”我回应道。

“沿途的倭贼都撤走了,恐怕王京的倭兵们现在也是士气低落呀。要是再来一次平壤攻防战,他们一定跨。不过要是那样,我们车营又会是有劲没处使,干瞅着人家抢功勋。”他喷了口哈气,淡淡地说道。

“但愿这次巡查,能碰上点小股倭军,让你们好歹也赚回点战功。”我微笑着迎合着他的话。

“但愿吧。嘿,和你聊了几句,还不知道将军你的名字哩。”他问道。

“我只是个把总,新升上来的。那用的起这将军二字啊,你抬举俺了。”我摆摆手笑道。接着说:“我姓成,名晟,字信一,铁岭人士也。不知你尊姓大名啊?”

“原来是辽军的成把总,失敬失敬。在下只是蓟镇车营的一名百户。小姓林,名珺,字福宣,这次有幸跟王大人出征,与贵路军一同就伴,但望多多关照。”他拱手道。

我看他年岁也不大,本心想他充其量不过是个总旗。可听他居然也官居百户之职,心中不免添了一份敬意。说:“那我们都以兄弟相称吧。”一问之下,果然我年长,依旧被称作大哥。

我望了望他那战车,觉得挺新奇,开口问道:“你这偏箱车子,是怎麽打仗的,我好想知道,可否有劳林百户解释一下啊?”

他笑了笑,对我说道:“我们这车子打起仗来,和你们骑兵作战甚为不同。这车重四百斤,置有七杆长枪,为橹三层,上设有佛郎机二门,下置雷飞砲、快枪各六。行军时载兵,扎营时结为营阵。箱前画狻猊,旁列虎盾以护骑士。每车最多可乘步卒二十五人。此次来,我车营五百人乘七十辆战车,除所带粮草军械外,还不曾坐满,王大人又多添了些翻箱雷。就和你们用的万人敌差不多。”

我听他一说,才知道这车有这般用处,心想又长了不少知识。

         ※       ※       ※

谈笑间,我军已开出城池六十余里远了。忽然,前队的斥候由前面跑了过来。只间那斥候高举牙旗,口中大喊:“全军快速向前!备战迎敌!”

大伙们一听,精神顿时一振。一夹马肚子,整支队伍奔了起来。各个握紧手中兵器,随时准备战斗。而我和另一个把总刘宏拍马扬鞭,赶到钱乾义近前,听候千户吩咐。只见钱乾义拨马来到我等近前,大声传令道:“成晟、刘宏,跟我随将军速往前方驿站布阵。”

我俩齐喝道:“遵命!”随后各自传令手下百户,朝前方驿站加快行军。我们与查大受的马队一左一右朝驿站火速前进。战马的四蹄刨在雪地上,溅起一阵白色冰花,犹如两条蛟龙在白浪中竞速。朝鲜军和车队被抛在了后方。马跑了半里地,就到达了驿站。这是一个已荒废多时的驿站,到处都残破不堪。马厩、房子都塌的差不多了。只有角上的了望台还尚算完整。不过我看这驿站规模也不小,有点像我们铁岭的大驿站。

身旁的大烈过来说道:“大哥,这驿站名叫迎曙驿,以前是个大站子。专供来往平壤和王京的信差、商人注脚歇息。”

排“原来叫作迎曙驿啊,这名儿不错!咦?你咋知道的?”我心想大烈又没来过这里,他咋知道。不禁开口问道。

大烈冲我一笑,说:“我刚才在道上听朝鲜兵刘浩濬。咧,就是那天在平壤酒楼和俺拼酒那人。大哥,他以前就是这块儿的驿兵,对这一带,熟悉得很。”

我说:“这就好,咱们的兵不熟地理,有他们作向导,这一趟方便不少啊。”

这时,祖成训将军下令把我们这一千人分成五队,依次排列在驿站左翼。同时查大受军在右翼排开。把总刘宏,百户张招、季万年排在第一队,我和大烈、王听两个新升上来的百户与副千户黄庭排在第二梯队。千户钱乾义护着祖将军在第五队。随后,朝鲜军和车营也进入了驿站下阵防守。几个鸟铳手并已爬上了望台。此刻,全军严阵以待,静候敌军。雪不知在何时已经停了,保持着肃静的队伍里,耳中只听到风卷旗声,战马吐噜吐噜地喷着股股白气。

前方,传来一阵法螺的响声。一支倭军出现在我的视野之内。来的是一支步兵队。他们大概有四五百人。他们身上背着一张很大的弓,那弓胎比我军任何一把弓都大。我们在平壤时,曾听朝鲜军说过,这种弓叫丸木弓,竖起来有一人多高,是倭军步卒使用的。没我们的弓射程远,只能及八九十步。

黄庭在旁边冷笑着说:“想用丸木弓对付我们。哼!死之速也!”我也笑了笑,心想:倭人有着优势的铳子不用,却用这种笨弓来作战,实在愚蠢。对骑兵,八九十步,只够你射一阵箭。之后没等你再拉满,骑兵冲杀到眼前了。这时祖成训将军大声说:“倭贼弓箭射得近,只够射一次,等会第一队冲的时候,先让他奶奶的尝尝咱大明的箭。”

前队听令,纷纷取下背后的硬弓,搭上了箭。这时,传令官令旗一挥,下令左军突击。刘宏大吼一声“冲!”领摩下骑兵直奔倭贼弓兵。随后,黄庭说声:“上!”领我等紧跟了过去。我提着戟,与黄庭并驾齐驱。而脑后,是蹄声隆隆。在这一瞬间,我心中只想着:第一次野战,我决不能输!

第十九章 冒入险境

战马在雪地上奔驰着,带起了风。寒风呼啸着扑面打来,不断从缝隙灌进了头盔、铠甲,令我觉得身边的空气越发冰冷。眼前,第一队人马已经预备放箭了。只见,骑手们侧着身子,箭满弓弦。一声“刷”,两百支利箭直射向敌阵。立刻,不少倭兵被这阵箭射倒。他们似乎没预料到着突如其来的攻击,弓兵们一个个的开始往后退,更有的开始放箭了,但距离尚有百十步,箭并没有射中。而第一队骑兵的手中已换成了长枪,呐喊着朝弓兵队突刺而去。眼看就要冲进去了,敌阵传来一声怪叫!倭兵的箭立刻打空中射下,前面十余骑中箭落马。与此同时,第一队杀进了敌阵。可想而知,弓兵的末日到了。就在他们突入敌阵,与敌搅作一团的时候,我马前面出现了一个中箭落马的士兵。我抻着马缰,想努力地避开了那名落马地骑兵。但马匹的速度已经很快,根本来不及转开方向,战马已到了他的近前。而他并没有打滚躲开,只用手挡着。这根本没有用,马立刻踩在了他的身上。我觉得整个人一颠,搁了一下。这一颠令我心中掀起了一股深深的内疚。刚才掉下马的士兵要是没被我踩中,兴许还能活命。但我知道,凭现在马奔跑时的力道,就算他没中箭,也足以把他踏扁。是我结果了他。我杀了一个自己的弟兄,虽然是迫不得已,但那股内疚却没法平息下来。

此时,黄庭仿佛已感觉到了我在想什麽,高喊了一声:“别多想!快冲到了。为他报仇吧。”

这句话使我从内疚中醒觉出来。对!为他报仇,是倭贼杀的他,不是我。为他报仇!我心中怒火雄燃。我用戟杆拍打了一下战马,嚎叫着斩入了战阵。

我们第二队杀进来的时候,敌方的弓兵已被击溃,正在四散奔逃。而倭军的长矛队却攻了过来。那队枪林一伸一缩,便有士兵战马被桶倒。然而骑兵面对枪林,仍然义无反顾冲杀。

我和黄庭带领人马先是砍杀了几十个落单的弓兵,又绕到和第一队混战的敌军侧面,斜里戳了进去。面对敌人的长矛队,我们并没有全冲过去。听黄庭的打法,我们大部分冲过去厮杀,小部分把身上带的火藜藤捆成一串,扔进了枪林中。“轰轰”几声,倭贼被炸倒一群,剩下的也多陷入了混乱当中。使敌人的骑兵也不得不全部投入战场。此刻,后面的三队人马也冲进来厮杀。我们乘势加紧攻势,冲散了三四道防线。越来越多的倭兵被打的开始逃窜。我和黄庭、大烈互相照应,领着人马左冲右突,杀的倭贼层层后退。正当我的戟砍翻了一个骑马的武士时,查大受领着大队人马包上来了。喊杀声有远到近,响遍了战场。我感觉到敌人开始逃跑了,因为在我面前和我厮杀的倭贼越来越少了。后来的战斗,基本上算是追杀了。倭骑在背对着我的情况下,被我刺下了马。那些个倭军步卒们更是赶上就是一戟,要不就是给我的马撞到踩死。大伙都杀红了眼,只要看见有倭贼就一个劲的冲过去,逢着便砍,碰上就杀,如砍瓜切菜般容易。这和在平壤城内冲杀的光景大为不同。这无遮无掩的雪地上,我们杀的毫无顾忌,不用再担心哪个墙头冒出几支倭铳给你放几下。

我们这通杀,一下子追出去十里多才罢了兵。此战我军俘获极多,队伍回到驿站时,已是日落西方了。夕阳的余晖射在凯凯白雪上,如同镶了一层金。此战我部战殁二百人零三人,伤一百二十八人。查大受那支军战殁三十六人,伤了百来个而已。祖成训令刘宏押着投降倭卒并我军伤员先回去开城。而我军战殁的士兵都在朝北的地方掩埋了。敌人的尸体却没有收拾,依旧暴尸荒野。士兵大概认为上头不会去管倭人的尸体,况且这块儿不是在城里,尸体臭了也无所谓。

         ※       ※       ※

我们在迎曙驿休息了一宿。翌日清晨,部队正欲开拔。突然斥候来报,打我们后头来了一彪骑兵。他们打的是明军旗号。各军将士都挺奇怪,全都朝北遥望瞻瞧。

不久,那支军便来到了驿站前的矮坡。我们骑在马上看得清清楚楚,掌骑手高举的旗帜上,有一个大大的“李”字。祖成训、查大受、王问、高彦伯四将率领我们这些下层将官都出了驿站大门迎接。我们心下都在想:这到底是哪个将军的队伍?

我对黄庭说:“你猜这是李如柏将军的人马还是李如梅将军的人马?”

黄庭也不太清楚,说:“我想两位将军都有可能,到底是谁,我也说不准。总不成是李如松大帅的人马吧!”

我说:“是啊,要是大帅来,哪只眼前这些人马,看上去也不足三千人,比我们还要少哩!”

大烈过来插了一嘴说:“李如柏将军和李如梅将军都来了。”

我和黄庭一听,都觉得奇怪,不可能啊,他们哥俩的队伍加起来不只这点人吧。连连问道:“你怎麽知道?”

大烈若无其事的说道:“瞎蒙呗!”

我俩白了他一眼,可当我们再把眼光转向前面的时候,我俩都傻了。李如柏和李如梅将军都来了。而他们身后一员将,银甲红袍,正是大帅李如松。而后面那些将官中中,我认得有参将李宁、李有升。

我等立刻肃列两旁,跟在其后。听到李大帅说:“诸位将军看样子是要拔营前进吧?好,那我们就一同前去,探个虚实如何啊?”

祖、查二位将军着是慌张,查大受连声开口道:“大帅,若是别的吩咐,吾等定当从命。可大帅是一军之主帅。岂可一身涉险。率军同我等一同进军,这不是为难末将嘛。恕末将不敢从命。”

祖成训将军也说道:“这等差使吾等去足已,何劳大帅亲临。更何况是大帅亲自下令我等领军索敌。难不成现在大帅又信不过吾等。那也罢,只需叫几员将替了我等便是了,何劳大帅亲自至此。万一前方遇伏,有个意外,我等担当不起啊!”

而王问和高彦伯也附和着劝道,说起了昨晚的战事。与大帅一同来的李如梅也开始劝了起来。

“呵呵,听到几位的话,我很宽慰。不过,正因为我是一军主帅,更应亲身熟悉一下地理。而且你等当日走后,我收到朝鲜军的情报,正面倭敌已弃王京南遁,我军必须立刻追击。正所谓兵贵神速。我等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与诸位先行,开城的大军暂留由张世爵将军掌管。副将军杨元的一千骑驻守在马山馆,距王京九十里,可随时接应。”

众将还想劝说什麽,可李大帅怒目一睁,喝道:“我方联番报捷,倭人已无恋战之心,此正是我追击之时。想当年我父镇辽二十二年,亲率轻骑五千出塞击土蛮三万至有大捷。而我前番平宁夏?#092;拜时,并靠的是奇兵制胜。我为上将尚不怕死,汝等又有何惧!我心意已决,诸位休再多言。传我军令,立刻起兵!”

众将被大帅说得无语以对,只得拱手频溃骸霸感
作者: 突然累了    时间: 2005-7-3 21:37

第二十章 血战碧蹄馆

面对伏兵四起,我们这支斥候军并没有像敌人想象中那样陷于慌乱,而是立刻做好了战斗准备。因为我们这次来朝辽军部队常常都需要出塞和土蛮作战。遇伏突击已是平常马军操练的重要环节之一。另外要是在这骨节眼上慌了,恐怕能活的也没几个。只见李元帅用剑把帅袍割下一角绑住右额伤口。从亲兵那领过了一匹战马,一个飞身跨了上去。只听大帅厉声说道:“诸将听令,朝碧蹄馆冲杀过去。” 我一听令,当下就疑云满肚了。杀向碧蹄馆,虽然那个方向包上来的倭兵不多,但我们应该朝后突围才对呀!可军令如山,丝毫犹豫不得,我只得催马随祖将军护着大帅朝前冲杀。那是位于前方的小山丘上的一个驿馆,大帅是想在这地方下阵据敌。我舞着双月戟,突击向前,大烈等营兵紧紧跟随在后。倭兵的喊杀声有远至近,直到我看到第一队倭军出现在我的面前,他们皆是挺矛来刺。我二话不说,立刻张弓搭箭,瞄准领队那个带头盔的,只听弓弦响过,“嗖”一声,箭平射出去,他正朝我们跑来,想必是冲昏了头,躲也不躲。我那只箭不偏不倚正中他眉心。“呀!”的一声惨叫,那武士扑倒在雪地上。紧跟着这一路冲杀,把前方倭贼方阵冲开了数段。主要因为我们在未接战前,倭兵已被我们射倒一大排。近战时,大伙冲锋的气势很勇猛,往往看也不看,见步兵就宰。瞬间,我们营已杀散了倭军步卒,乘势攻入了倭贼的火铳阵。这种机会可真难逮着,非杀他个痛快不可。为了利索,我把戟挂在了马钩子上,抽出腰间的马刀。朝倭贼劈头就砍。杀进去后,大脑里一片空白,手臂不停地朝两旁挥舞着,反正俺是豁出去了。刀就这麽一直抡着,也不知宰了多少颗头了。倭人的鲜血不断飞溅到我的身上,战马、袍甲、头盔都红了。但这一霎那根本没空管,想扯块布擦擦的功夫都没有。只希望血不要见到眼里就行了。

         ※       ※       ※

当我们冲上碧蹄馆旁的土坡,发现了望台上并没有倭兵,看动静似乎没有倭兵在馆内驻扎。不过,以防倭贼在馆内埋伏,我先让大烈他们在馆外等候,一有变故,立刻杀进来接应我们。合计好后,我便带着三十名士兵冲了进去。只见馆内全是残墙败瓦,一片荒芜,并无倭兵埋伏。我想大概是因为地方残破,无埋伏之地吧。

我们出来时,李大帅和众将军正催着车营赶到了土坡。

我一夹马,走上前禀告说:“禀告大帅,馆内已检查过,并无一人。”

“好!王问将军,速领车营将士依碧蹄围成营盘。如柏、如梅、祖成训,汝三人率人护卫车营布阵。一旦营盘布好,速退入营内,不可恋战。”

只听四将齐喊道:“末将得令!”

见祖将军又拨马掉头,我立即也率部随祖将军冲下土坡,守在车队前方待敌。现在我们的调动可谓争分夺秒,丝毫耽误不得。因为敌人会随时攻过来,一不小心就会送命。

我们每五十骑一列,排在阵前。面对着尘土翻滚,前方祖将军在军中喊道:“辽东的儿郎们,我们已被倭贼团团围住,必须在碧蹄馆固守待援。而现在,车营的弟兄们正在建营盘。我们一定要坚守到营盘建好,要不等倭军攻进了馆,全军将士的脑袋都得搬家。所以我们一定要撑住。辽军没有孬种,把倭贼给杀回去。”

一张张原本土灰色毫无表情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一股激情,一声声地吼叫道:“杀退倭贼!”“杀退倭贼!”

我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冲大烈说:“等会倭军杀过来,你跟着我,别乱冲。知道不?”

他咬了咬牙,朝我一笑说:“好嘞,就算咱死,也能在一块儿。下去见阎王老子好歹也有个伴啊。”

我笑道:“哈哈,是啊。一起战死也好,省得黄泉路上寂寞。咱虽然是豁出去了,不过还是要把握机会活下来,能撑到搭好营最好。”

大烈点了点。这时候的弟兄们,看上去大多已经抱有必死之心,瞪着红红的眼睛,一个个的都预备和倭贼拼命了。

倭贼果真又攻过来了,只见我军四周,倭兵成群成片涌至。他们骑兵和步兵混杂在一起,背上插着旗幡,舞刀弄枪,怪叫着朝我们扑了过来。

我们拉起了弓箭,朝前面的敌人频频射去。基本上也不怎麽需要瞄准,密密麻麻的倭兵群中,总会有倭贼被射倒的。可他们前仆后继,踏着自己人的尸体,拼命攻过来。瞬眼见,就杀到了近前。我们一队队的也冲了上去,顿时兵器碰撞声,肉搏的嘶嚎声交织在一起。我军将士杀的异常勇猛,有无数倭兵死在了马下。士卒的长枪折断了,立刻扯出马刀向倭贼砍去。刀砍崩了,就扑下马去和倭兵争夺兵器。

我怒吼着,手中这根戟不停地舞动。倭兵一个接一个被戳倒在地,身旁的大烈也挑了不少骑兵。可惜我都只能把倭骑砍下马,根本没有机会复一戟结果他们,又得应付其他的倭兵。我的衣甲上似乎永远是湿的,旧的血不断被新的血冲刷着,干了一层又染上一层。倭贼抵挡不足我们这视死如归的反击,渐渐朝后溃败退去。我们见倭兵后退都催马追击,朝前掩杀。倭兵又被我们杀得血流成河,一批批地四散奔逃。这时,祖将军下令停止攻击。大家才住了脚,退回土坡。这一阵厮杀,不少弟兄都挂了彩,更有的已战死在沙场上。很庆幸,我和大烈都还是好好的。

不一会功夫,敌阵法螺响起,一队队黑压压的倭兵又杀上来了。而且倭贼的铁铳也开始朝我们猛烈射击,很多弟兄都中弹栽了下马。我们只得又冲过去,和倭军杀在一处。因为只有这样才会令倭铳停止朝我们射击。不过,这并不能摆脱死亡的命运。不时有人在厮杀中给长矛捅下马来,被乱刀砍死。我这次也没有刚才那麽幸运,大腿和手臂都受了伤,盔甲上的牛皮也被砍得破烂不堪。大烈也受了几处伤,可他仍好像没事一样地挥舞着马刀,好像身上的伤已没有了疼痛的感觉。

突然,土坡上牙旗招展,这是撤退的信号。知道营盘建好后,李如柏和李如梅将军的人马都开始边战边往后退。祖将军也下令退进营盘内,我们不敢大意,只得边战边退。倭兵一见我们往后退,攻势更猛了。我们好不容易才退到营盘前。营内的三眼铳和鸟铳也开始射击追上来的倭兵。一下就射倒两三排。骑兵们趁此机会才陆陆续续退进了营内。

我们都打得很疲累了,不少人下了马后,都躺在地上呼呼地喘气。我点了一下人数,我营中的四百多弟兄现在还剩下不到一百人了,包括我自己在内的大部分人都受了伤。

王将军的战车围绕碧蹄馆扎下了牢固营盘。车和车之间都用铁索相连,空隙处都用盾牌抵住。每辆车都配备了火铳手和弓箭手。我们休息了片刻,也都被安排在车后,加强防守。我身边正好是那个叫林珺的百户。只见他手里握着一把鸟铳,守候在盾牌后面。见我和大烈过来了,让了点地方。

他皱着眉头问道:“成大哥,没事吧?”

我点点头,说道:“还挺的住。”

“他奶奶的,差点回不来了。”大烈恨恨地骂道。

“刚才真辛苦你们了。没你们在前面顶着,我们哪有可能搭的好这营盘哪。” 林珺说。

我说:“咱的命都扯在一条线上了,还客气个啥呀。你不是说你们营有劲没处使吗?等会倭军攻上来坡来,功勋多多都有你赚的。”

“嗨,现在都到了这份上,谁还稀罕赚什麽功勋呀,求保的住命就好了。倭贼人多势众,杀不胜杀啊。”林珺苦笑着说道。

         ※       ※       ※

倭兵在我们退进车营之后,又发动了攻势,倭铳如雨点般打来,射的车身满是弹痕。枪声中,一队队的倭兵就仰攻了上来。这时,林珺下令车营的炮手把佛郎机推到车前,随即点着了火捻。只听“轰”一声,炮弹就飞出了炮筒。炸在了土坡上,顿时把冲上来得几个倭兵炸倒在地。与此同时,别的佛郎机也开了炮,炮弹都击中了攻上来的倭兵,倭军一下子倒了一片,被炸的死伤惨重。不少倭贼都混乱成了一团,敌人的攻势渐渐减退了。而仍向前攻上来的,基本都成了鸟铳的靶子。然而倭人的骑兵并没有被打乱,他们顶着炮火,嘶喊地朝我们杀了上来。营内的弓箭手和火铳手猛烈射击,立刻有无数倭贼的骑兵栽倒在地。我和大烈等营兵都与车营的弟兄们一起作战,他们用铳子佛郎机,我们用弓矢明火箭。一直打到没有一个站着的倭兵为止。这一阵下来,土坡上下布满了倭人的尸体,他们呲牙咧嘴的,死相极其恐怖。

之后的三个时辰内,倭军又发动了五六次进攻,我们拼命防守,佛郎机、火铳、箭矢不停地射,使倭军始终没能攻进营盘。很多时候,我们和倭军的倭铳队形成了互射。双方都各有伤亡,不过所幸的是,我们有车仗掩护,他们只能趴在地上,躲避箭石。有好几次,倭军的步兵攻到了近前,都被仍出去的翻箱雷炸的飞了起来。而那些想爬进来的,都被由我们用长枪刺死在车外。倭军每次的进攻都在留下一地的尸体后告终。可随着敌人屡次的大规模进攻,士兵们手头上的箭只弹药也在迅速地消耗。到后来,佛郎机的炮弹全都打光了,而火铳的弹药也所剩无几。我军都开始准备肉搏了。

战斗一直延续到了下午,倭军的阵地突然发生了很大的骚乱。我们以为敌军又要进攻了,迅速拿起了兵器戒备。等过了一会,我们并没有发现倭贼来攻。祖将军从千里镜望相了敌阵,突然,将军他兴奋地大叫起来:“援军到了!杨元的援军赶到了!”

我们一听,瞬间都高兴地欢呼起来。整个碧蹄馆都沸腾了。李大帅见机不可失,立刻领全军开了辕门杀了出去。我们由倭军的溃逃部队中杀了过去,终于和杨将军的大部队会合了。在那一瞬间,我们都激动得热泪盈眶。会师之后,我军撤回了开城。回到开城,我们见了徐飞,具言碧蹄的恶战,大伙都为徐飞不必参战而庆幸。

此役,我们称之为“碧蹄之战”,这场战斗中战死的有李大帅的裨将李有升、朝鲜防御史高彦伯、铁岭前卫千户钱乾义(他是在最后大帅领兵突围时,被火铳击中,伤重阵亡的。)可叹五千人马,回来的只有大约一千三百二十人。而我们营也只有七十六人活着回来。

终章
万历二十一年二月初,我随祖将军与李宁将军同守开城,杨元兵驻扎平壤,扼守在大同江,方便粮饷运输;李如柏军散于宝山等地为接应;查大受军守备在临津城。

之后,李大帅又命查大受焚烧了倭军堆积在王京附近的龙山粮仓,使困守王京的倭军逐渐缺乏粮草。王京城固,加上连日大雨,炮矢用不上,已至急切难下。故此,战局渐成胶状。四月十八日,倭军因缺粮,放弃王京,退守结营于釜山一带。李大帅邀宋应昌大人同入之,至此,王京光复。

这时,兵部尚书石星力主封贡,议撤兵,独留刘綎拒守。大帅李如松在十二月班师。圣上论其功,加为太子太保,年俸禄增加一百石的。

我军回国后,大烈成为铁岭后卫百户,徐飞为铁岭左卫百户。黄庭升为辽阳千户。我回到了铁岭卫,后调升为抚顺副千户。在此之间,我回到了陈家村,见了父母、师父。可没有看到铁杉叔、陈影他们。从我娘得知,他们搬离了铁岭,去保定投亲了。之后,我再也没见过他们。



后记:万历二十五年,朝鲜再用兵,成晟并没有随军出征,而是在四月随李如松出塞攻袭土蛮,不幸中伏与李如松一同战死。陈大烈随祖成训出征朝鲜,于蔚山之战时为祖成训殿后而战死。

本故事完。
作者: 柳褴衫    时间: 2005-7-5 19:48



QUOTE:
原帖由突然累了于2005-07-03, 21:33:54发表
我一听着是兴奋,谈道:“原来如此。好,他老人家身子还很硬朗。若愚兄要来,我和师父必会欢迎的。”

好文章啊 很是引人入胜 不过其中有一些错别字和笔误
请楼主有空自己改一改吧
作者: 张悉妮    时间: 2005-7-5 21:06

eft:

你真是越来越厉害啦!


好久不见,你过得好吗?!
:)
作者: 音灵    时间: 2005-8-26 08:07

陈影现在在保定,大学毕业了~早不认的你了~
作者: 音灵    时间: 2005-8-26 08:09

陈影现在在保定大学毕业了~她早忘了你了~  

别回头!看前面!前面的女孩在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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