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过很多乞丐,但我很少会给钱,几乎是不给钱。一是因为我没有什么钱,二是因为我听过的太多的假乞丐故事,我不大相信眼前的乞丐是真的需要帮助的。但今天我给了,而且给了不少,给了二十。那是一个小乞丐,孤单的小乞丐,有些呆的小乞丐。我以前也见过小乞丐,就在学校门口不远的地方。在一个大乞丐的怂恿下去行人的大腿,不给钱不让走。我很同情他们也很讨厌他们。今天本来我也没打算要给钱的,当时,我刚从公交车下来,走着回去寝室的路上,在我常见到的那个垃圾桶旁边,一个小孩子在翻捣着什么,很脏的衣服,很脏的头发,路过的人都嫌弃的躲开了。我以为是我在学校门口见过的那些讨厌的小乞丐,我在走过去的时候,特别地关注着他,保持着距离,生怕他突然跑过来抱我的脚。我亲眼见过一个漂亮时髦的同校女学生被那小乞丐抱着腿,吓哭了。我可不想被这小兔崽子緾上。所以我一直看着他,在我走到面前的时候,看到他从垃圾堆里掏出来半个汉堡堡。他拿起来就啃了一口。我也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一阵心酸,跑过去就拦下了那半个汉堡。
“这东西可吃不得,会闹肚子的!”我抢了那半个汉堡就扔回垃圾桶里。我也不知道怎么的了,刚刚明明那么嫌弃他的,怎么脑子秀逗,管起小乞丐的闲事了。万一被讹上了怎么办。想到这,我四周望了望,没看到那个带头的大乞丐。怎么,难道他一个人跑出来了。我又不由一阵难过,我看过一些故事,说是有些人把人家的孩子拐走,然后带到城市里去讨饭。我常怀疑以前在校门口见过那小乞丐就是这样的,但那又怎么样呢,我管得着吗,就算真要管,要真是人自己孩子呢。我还知道,这世上在有些贫穷偏僻的村子有乞讨的传统,他们一出动就是全家出动。说起来,那小乞丐就出现了那一阵子,后面就没见过,怎么又回来了。或许不是上次看到那个吧。我低头看了一下这个小乞丐。
好大一双眼睛,看得我一下子呆住了。圆圆的两只大眼睛,并不鼓,反而有些往里陷了进去,鼻子嘴巴都很小,脸也很小。那纯粹是因为瘦而显得小的一张脸,我呆住了,其实是被惊的,我没见过这么瘦的人。那张脸上根本没有一点肉,全是皮包着骨头,所以那眼睛才更显得大,皮下没有任何肉撑起,那眼睛才有些陷了进去,倒像是我们这些带惯了眼镜的人,因为常年戴眼镜的原因,眼睛慢慢的往里陷了进去。这张脸看得我鼻子都酸了,我是一个爷们,但其实我是一个很心软的人,经常在寝室里一个人看电影,哭得稀里哗啦。这样的一张脸,只在电影里看过,让我想起了困难时期。这是一个生活在困难时期的人吗。这绝对不是之前我看过的那个小乞丐,那个小乞丐一点都不瘦,甚至还有些胖。
那双眼睛正盯着我,充满了迷惑,还有些怯弱。我却鼻子一酸,差点掉出了眼泪。是谁家狠心的父母,这么虐待孩子。在这个时代,我不相信有人家里还会吃不饱饭。对了,他是个乞丐,一定是那个可恶的乞丐头虐待他,他一定是被拐来的孩子。我心里又是愤怒起来,然而,我还是不想管这闲事。我只是一个在校的大学生,我管不了,甚至这一切都只是猜测。我连他是否真有父母都不知道。我掏出口袋里所有的钱,其实我随身也只带了二十块钱,我把钱全给了他,指着转角处的麦当劳告诉他那里可以买到干净的汉堡。我不知道这个脏兮兮的小乞丐敢不敢去里面买东西吃,即使进去了,会不会被赶出来。毕竟这样一个脏还散发着一股臭味的小客人是没人会欢迎的。
他看了看我手上的钱,却并没有伸手去拿,而是好奇的打量了我一眼,然后又低头去捡起那被我拍掉的汉堡。
原来是个傻子,脑子有问题。我这样想着,心里忽的没那么同情了。同情其实就是物伤其类吧,如果觉察到自己和他不一样时,心也就不会那么容易触动了。
他捡起汉堡放在嘴边,却又不敢吃,反而怯怯的看着我,好像要征求我的同意似的。这样子又不像是傻子,那样怯怯的眼神不是一个智障儿童能有的。
给你钱还不要,看着我干啥,我有些恼了,然后又犯二了。
我一把抢了那个脏汉堡,扔进了垃圾桶,对他大吼一句:“不要动,在这等我,哥给你买个干净好吃的”。倒不是要认他做兄弟,这是和同学们扯淡扯出来的口头禅,都是自称哥的,说完我都不好意思了。
他果然没再去捡,在那一动不动,好像是被我吓住了似的。我也没多管,回头看了一眼便往街头那家KFC跑去。我跑得很快,我怕他走了,这会让我觉得自己很蠢。
我跑回来的时候,他还在那里,手搓着那脏得发亮的衣角,眼看着我的方向,却又怯生生的害怕对上我的眼神。我拿出了汉堡,翻开包装着的纸包,塞进了他的手里。汉堡还是热的,透着香气,他拿着汉堡,吞了一下口水,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就狼吞虎咽了起来。那样子看得我直担心会咽着。我看着他三下五去二就把那汉堡收拾了,看这样子,远远没饱。不过他还是舔一下嘴角的沙拉酱,一脸回味,好像这味道要记一生的样子。看着他那样子,我变的很开心,我感觉自己做了一件好事。我甚至想着应该给他再配杯可乐的,好人做到底嘛。当然我最终也没再去帮他买杯可乐,我很高兴的走开了。这以为只是我人生的一人小插曲,很有意思的小插曲,但我没想到这会被成我接下来一段时间的背景音乐。
我当时很满足的走开了,准备回到我那个小小的蜗居。我在校外租了一个单间的小房子,一个人住在外头。至于为什么一个人住外头,说出来真有些不好意思,我喜欢说梦话,还梦游。曾经吓着了同寝室的同学,那同学受了惊吓,说要搬出去住。我实在不好意思,干脆自己搬出来了,家里给的生活费虽不多,但我自己平常也会在外头做点勤俭学,倒也还过得去。虽然是个小单间,但也有配一个小厨房和洗手间,还可以自己做饭吃,我挺乐意搬出来,甚至我有时候还会叫上原来一个寝室的哥们来打火锅,实在生活乐无边啊。今天是周六,我是出来做家教,刚下班回来,准备回寝室玩玩游戏,电脑是我自己赚钱买的,我最近迷恋网络游戏,都不想去勤工俭学了,实在是现在这活是之前答应人家说好了的。而且我住在外面,花销多了一点,不去赚点小外快,顶不过来。
却说我得意洋洋,开开心心的走回了寝室,打开电脑玩起了游戏,直到下午饭时间才出来,我拿上了钱,准备去学校的食堂打饭吃。平时周末我也会自己做饭,不过一般要约上几个同学过来,一个人倒是做得少,因为不好做。
我哼着个小调,心里还沉浸在刚才激烈的战斗中,晃晃悠悠像个二流子一样的走出了寝室。一开门却发现巷子角落缩着一个瘦小的身影。是那个小乞丐!
我是住在三楼的,这是一个城中村,本地人自家房子改造的单间,专门给我们这些学生租住的。楼下有道铁门,铁门外就是一个阴暗的小巷子,这样的小巷子,大白天都没什么光线的。到这傍晚时候基本上已经全黑了。要不是打开门时屋子里的灯透出的光,我怕是还发现不了他。
昏暗的小巷子,若隐若现的微弱灯光,一个脏兮兮的小孩子,一动不动的盯着你。像极某些恐怖片里的场景,实在把我吓的不轻。我轻叫了一声才反应过来是下午见到的那个小乞丐。我定了定精神,和他打招呼:“嘿,是你吗?你在这干嘛?”
我这时大概还有些惊魂未定吧,说话都有些乱。他听我问起,却没说话,只是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这时我倒真的恢复过来了。这小乞丐该不是讹上我了吧,一定是下午就尾随我过来的。我怎么就没发现呢,我心里大呼大意了。我都玩了几个小时了,他不会一直等在这里吧。
“嘿,你叫什么名字啊?”他没有回我,还是低着头。我总不能一直嘿下去,于是我干脆给他取了个名字。
“问你又总不出声,我干脆叫你小哑巴算了。小哑巴,你家大人呢”。我想小哑巴就算没父母,也总会有个监护人吧。
小哑巴还是没说话,我心想,你该不会真是哑巴吧。我正想着,他说话了,说了一个字:饿
我去,这小乞丐真的讹上我了。我又看了看他了瘦小的身躯,我想起小时候课文小萝卜头的那个插图,瘦小的身躯显得头尤其的大。我终于没有赶走他,得了,干脆今晚自己煮饭吃,反正周末也没什么事。本来带他去食堂吃也行,但我怎么好意思带个脏兮兮的小乞丐去食堂吃饭啊。被同学们看到了,我怎么说,难道我和人说,这是我弟,其实我和洪战辉一样了不起,带着一个弟弟上学。好吧,我又想多了,我怎么会有这么个又脏又臭的弟。
“小哑巴,在这里等我,我去买菜。”我的声音很柔和,看他那弱弱的样子,我怕吓着他。他好像真的不怕我,竟在后面跟着我,好像怕我跑了似的。我好无奈,反正这菜市场也不远,也没什么同学在这里的。我没管他,让他就这样跟着,但总觉得别扭,怕别人异样的眼光看我。不过他好像挺上道的,虽然跟着我,却一直和我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好像知道我讨厌他似的。我干脆也装作看不见,一个人在前面挑了几个简单的菜,还买了两个包子。
他一直在后面跟着,只是在我买了包子后,更加认真的看着我了。我买的包子是给他的,不过没当场给。我还是怕被人看到,他太脏了,我是有些嫌弃他的。
他跟着我回到了宿舍的楼下,我看了看左近无人,招了招手让他走过来。才做完这个动作,我不由的笑了,我觉得自己像一个拐小孩子人口贩子。我把那两个包子塞给他,对他说:“跟我上楼,吃完包子,我请你吃大餐。”大餐显然没有包子有吸引力,他好像没在乎我说的话,只是风卷残云般很快的消灭了那两个包子。
他跟着上了楼,进了宿舍。在他进了我这个小屋子,我才意识到自己在做怎么疯狂的一件事情。我一个在读大学生,在街上捡了一个小叫化子回来。
小哑巴进去后开始打量我的屋子,他好像眼里满是兴奋的样子。我却没心情管他了,想起他这一身又脏又臭的。可千万别坐我床上去了。这是一个小单间,墙角放着我的床,然后临窗的地方放着我的一张书桌,桌上放了电脑,只有门口这才有点空地,那还得关上门才有。我小心翼翼的把小哑巴移了进来,怕他碰到了我的床。至于他这身臭味,讲实话,我倒也不是很介意。因为我的臭袜子足以掩盖掉他身上所有的味道。我关上门,从床底抽出张矮凳子,让他坐在墙角。再把墙角的袜子收了起来都扔进了里面洗手间的桶里。这个客人虽然很差劲,但我还是得注意一下不是。当然收好袜子就算天大面子了,总不可能因为他把我屋子再整理一下的。
我收好袜子就开始做饭,我的小厨房和洗手间是连在一块的,中间一道门隔了起来。做饭之前我还没忘了打声招呼,坐在那,千万不要乱动啊,不然就没大餐吃了。他明显知道没大餐吃是多么严重的一件事,果然坐在那不敢动。
做菜的工具其实很简单,电磁炉,菜刀,砧板。其实大学以前我没做过菜,搬这里之后才开始做菜,是我的好同学小李子教会了我做菜。做菜不就把生菜弄熟了就是。是啊,就这么简单,我很快就学会了,而且技艺还不错,我对自己的手艺很满足,还邀请过我的同学过来品尝。当然那几个不识货的,我再也没叫他们来过。
大餐半小时就做好了,这时候刚好饭熟。我打开靠在墙上的折叠桌子,把菜端了上来。一盘辣椒炒肉,一盘青菜,一碗豆腐肉末汤,一荤,一素,一汤,多么丰盛啊。端上来的时候,我清楚的听见了小哑巴吞口水的声音。原来吞口水真的有声音!我想,这个应该是个识货的。
虽然他全身都脏兮兮的,但吃饭前我还是让他去洗了手。奇怪的是,他洗手竟然还很认真,好像也有这习惯似的。
我给他先盛了碗豆腐汤,特别嘱咐他小心烫。可能是因为吃了两个包子垫底,没那么饿的原因吧,他竟然一反之前的常态,没有急着喝汤,却是拿着匙子轻轻的吹了吹。才慢慢的喝着汤。而且在我开动之前,他就一直都没敢动筷子,直到我也给自己盛了碗汤开始喝他才跟着开始喝汤的。其实汤并不热,我做菜的时候特别第一个就是煮得的汤,到这会儿已经不是很热了。他很快就喝完了一碗汤,嘴角干干净净,并没有漏出一点。我们两个人,我煮的量并不多,汤还只剩下一碗的样子,我也让他自己盛着吃光了。
我大觉惊奇,他竟然这么有规矩,这绝不是一个小乞丐所能有的,一个连自己都已完全放弃的人是不会教他的小孩子这些的。
吃完了后,我这才想起个问题,怎么安置他!
我问他,你爸妈呢,我确定他是有爸妈的,不是没人管的小屁孩。他还是没有回答我,像个哑巴。我问了几次,他都是弱弱的缩在那不回答,我不禁有些怒了,骂了句“你个小哑巴,不会真是哑巴吧!”
我看他还是不回答,便打开门,作势要赶他走。他这是却终于开口了:
“我可不可以在你这住一晚上,外面黑,我怕。”
看他那可怜样,我同情心又发作了。不过留下他,睡哪呢,这么脏,总不能让他睡我的床吧。罢了,好人做到底,干脆帮他洗个澡吧。当然我没有真的“帮”他洗澡,我拿出我那条快要换的旧毛巾给他,里面有热水器,我帮他调好水温,让他自己洗了。我特别在外头看着他,看他会不会洗澡,他果然还是小孩子,根本还不大会洗澡,脏兮兮的头发也没洗干净,我让他重新挤了洗发水重洗了两遍才算。我边监督着他洗澡,边想着这事怎么办。
要不报警,让公安烦去吧。不过这大晚上的,要真来,我也有的折腾,还得问这问那。干脆明天再管吧,今晚就让他睡我床上吧,澡都洗了,多一个小娃也没啥大不了的吧。不过明天怎么办呢,我还是不想报案,报案最是麻烦了。最好还是能找到他的家人,可他真有家人吗。真想着他洗完了,我检查了一下,勉强过关,把我的一旧T恤给他穿上,一米七五的成年人穿的T恤,穿在他身上就像个长袍,连裤子都不用了,事实上我也没有可以给他穿的裤子。我让他坐在床上,再给他披那个外套,我的大外套,披上后,这形象让我想起高中时的一篇课文,套中人。
我突然觉得自己真是一个好人,路上一个不相干的小娃,我给他吃饭,让他洗澡,还把自己的床给睡,我图啥呀?没办法,我就是这样一个好人啊。想想我也不郁闷了,直觉得今天做了件很有意义的事情。
正想着却发现,小哑巴他在抽鼻子,像是在抽泣。我靠,你这感动了没关系,别把鼻涕擦到我被子上去了。我连忙拿了张纸递给他,问道:“你这是哭啥呀?”
“我想我爸爸了。”
“哦,原来你有爸呀?你爸是哪里人啊?”
“我爸是梅岭人!”
我又问他梅岭是哪,他说不清楚,就不肯说了。不过听他口音像是北方的,不过具体哪的,我听不出来。梅岭是什么地方,我哪知道,不过至少可以肯定不是本地的。既然他有爸,多半是他爸带他出来走丢了。
“你是和你爸妈走丢了吗?”我想确认一下,不过这回小哑巴又哑巴了。于是我又随口问他句:“你爸爸妈妈都是什么人啊?是好人还是坏人啊?”我总觉得他是被虐待了,不然不会这么瘦弱。
但出我意料的是,他毫不犹豫的回答道:“我爸是好人,是好人!”第一次看到小哑巴底气足的样子,他挣红了脸,好像要为他爸正名似的,不过说完马上又缩了回去,生怕刚才的激动惹到了我。
我有些哑然,好吧,你爸是好人。世界上的爸爸都是好人,才怪。我才不信,一个好爸爸会养出这么瘦的孩子。算了,不管了,只要你有爸爸就好,那他肯定会去找你。明天我就带你去那里等他,既然是在哪走的,多半也会找到那里。我干脆来个守株待兔。想到了办法,不由的心安了许多,我又转过去准备再玩一局游戏。做好人也不能耽误了正事不是。
小哑巴坐在床上看了会儿,看着看着就睡着了,出奇的我当晚也没有玩多久,11点不到就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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