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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天步维艰—慕容垂评传 [打印本页]

作者: gewa2    时间: 2014-2-26 18:47     标题: 天步维艰—慕容垂评传

    在历史面前,我们就象就像大海苍苍波涛上,那些浮浮沉沉的小木片……

    ——引自《苍之涛》

    道明其人

    晋成帝咸和元年(公元326年),鲜卑慕容部世子慕容皝(慕容皝到333年继任慕容部首领)的侧室兰氏,给二十九岁的慕容皝新添了一个儿子。这个男孩是慕容皝的第五子,他的出生时间是从“十三首阵”的记载中推算出来的,由于月份不详,所以属相可能是狗,也可能是鸡。这个乳名叫“阿六敦”的小孩,就是后来十六国的一代战神:慕容垂。只是这个名字,很多年之后才会用到。

    阿六敦稍长之后,可能因为显得特别聪明,得到父亲慕容皝的格外宠爱。据说,慕容皝曾对自己的弟弟们夸耀:“此儿阔达好奇,终能破人家,或能成人家。”后来他果然既“破人家”(前秦、翟魏、西燕),又“成人家”(后燕)。类似这样的记载在史书上还有很多,比如:《旧五代史》说:唐昭宗龙纪元年(公元889年),李克用在三垂冈玄宗祠前置酒,指着儿子李存勖对众人说:“二十年后,此子必战于此。”果然,后梁太祖开平二年(公元908年,李氏父子因为不承认后梁,称唐天祐五年),李存勖出三垂冈,大破梁军于潞州夹寨。

    上述的这些记录如果是真的,那么慕容皝、李克用简直是活神仙,预言的精确细致程度,远远超过了《三国演义》中的诸葛亮!但这两位在其它事情上远没有那么未卜先知,所以这两则记载中,后人肯定添加了不少油和醋,才变成了史书上现在的模样。在下猜想,真实的李克用可能是这么说的:“再过二十年,这个儿子可以替我打仗了。”同样,慕容皝的真正说词可能是这样的:“这个孩子不简单啊,将来一定是王霸之才!”于是,给“阿六敦”取了大名:慕容霸,字道业。慕容皝甚至想立他当世子,作为自己的继承人,但因为他既非嫡出,又非长子,被部下谏止,不过对他的宠爱仍然超过了世子慕容俊,使得慕容俊对自己这位五弟极为嫉恨,这也为慕容垂后来的半生磨难埋下伏笔。

    慕容霸长什么样?《晋书-慕容垂载记》说:“少岐嶷有器度,身长七尺七寸,手垂过膝。”因为在十六国时代,一尺的长度约是24.5厘米,所以七尺七寸约相当于1.89米。人类身高的发展趋势是逐渐增加,今人普遍比古人高,但即使放在今天,将近一米九的个头仍然是少见的高个,完全称得上是身材伟岸!不过先别忙赞叹,我们不妨看看《晋书》中同时代大人物的身高记录:

    刘渊        八尺四寸(2.06米)                刘曜        九尺三寸(2.28米)

    刘胤        八尺三寸(2.03米)                石虎        七尺五寸(1.84米)

    冉闵        八尺(1.96米)                        慕容廆        八尺(1.96米)

    慕容皝        七尺八寸(1.91米)                慕容俊        八尺二寸(2.01米)

    慕容恪        八尺七寸(2.13米)                姚襄        八尺五寸(2.08米)

    李特        八尺(1.96米)                        李雄        八尺三寸(2.03米)

    李势        七尺九寸(1.94米)                吕光        八尺四寸(2.06米)

    慕容德        八尺二寸(2.01米)                慕容超        八尺(1.96米)

    赫连勃勃        八尺五寸(2.08米)                       

    乖乖,大多在两米以上,最夸张的刘曜比姚明还高!这批朋友转世投胎后,大概都去了NBA吧?在有记录的十六国大人物中,慕容垂1.89米的海拔仅仅高过石虎,比其他人都矮。在下不好评论什么了,总之,你相信这些都是真的吗?

    史书吹得更有“中国特色”的牛,是“手垂过膝”。提到这个形象特征,可能大家会想起大名鼎鼎的刘皇叔,因为《三国演义》家喻户晓,而喜欢看史书的人不多,民间几乎把“手垂过膝”当成了刘备的专利,其实在史书上长成这样的同志不少。就在下不完整的记忆中,仅魏晋南北朝而言,除掉刘备与慕容垂,手长过膝的还有:晋武帝司马炎、前赵主刘曜、姚羌集团的二代领袖姚襄、前秦天王苻坚、北周的实际创建人宇文泰、陈武帝陈霸先。在现实中,除了极少数天生畸形,朋友们可曾见过哪个健康的成年人,手自然下垂时会越过膝盖的?但在古史中,为了说明大人物的不平凡,往往会给他们安排一个不平凡的相貌,“长手”正是最常用到的。所以,朋友在看史书上记载某人“手垂过膝”,应该明白的史书要表答的微言大义:这是一位了不得的大人物!(当然,史书上了不得的大人物不一定“手垂过膝”,也可以长其它的怪模样,但只要提到“手垂过膝”,就一定是大人物!)如果你以为史书意思是说:这位同志是长臂猿进化来的,哪就会错意了。因此,对《晋书》上记载的相貌,其实不用过于较真。

作者: gewa2    时间: 2014-2-26 18:48

少年征战
    晋成帝咸康五年(公元339年)十月,已经自称燕王的慕容皝,派他的第四子慕容恪与第五子慕容霸讨伐鲜卑宇文部,这是史书记载中慕容垂的首战。《资治通鉴》称,这一年慕容霸才十三岁,但勇猛已为慕容氏第一,想想一个还未发育完全的初一学生,比那些百战猛士还要勇武,真是有点不简单。他的四哥慕容恪,已经在一年前的棘城之战中,因大败后赵石虎而成名。除此之外,因为这一战不大,记载极为简略,甚至连胜负史书上都没有提,不过要让这两位失利,恐怕不大容易。
    晋成帝咸康八年(公元342年)十月,燕王慕容皝的兄长建威将军慕容翰提出一条重要建议:“当年宇文部强盛之时,屡次为患我国。但是如今宇文逸豆归篡窃得国,人心不附。此人性识庸暗,选用的将帅大多并非人才,为臣又曾在宇文部客居多年,对他国内地形了如指掌。如今宇文虽然和后赵结盟,但是路途遥远,万一国内有变,后赵也不能及时援救。这样的对手,只要出兵,必能攻取。可是高句丽也与我国接壤,常有觊觎之心。高句丽王深知唇亡齿寒的道理,我军攻打宇文,高句丽必定会乘我大军远离国内之时,乘虚深入,攻我不备。两相比较,宇文不过是自守之虏,一定不能远来争利。相比之下,高句丽才是当前的心腹之患,应当先解除他的威胁。以高句丽目前的实力,我大军如果全力出动,必定能一举拿下。等到平定高句丽之后,再取宇文,易如反掌。高句丽,宇文二国既平,我大燕可尽取东方之利,国富兵强,再没有后顾之忧,然后中原可图。”这条积极进取的建议颇具战略眼光,尤其是对高句丽与宇文部的分析入微,可与后朱元璋对陈友谅、张士诚的评论相媲美。此时可谓慕容氏阵容最豪华的时代,慕容翰、慕容恪、慕容霸三大名将同存于世。
    慕容皝尽管对这位兄长的猜忌心很重,但毕竟是识货的,很快采纳,决定先对高句丽用兵,再灭宇文部。十一月,前燕进攻高句丽。关于这次战争,有一部流传很广的文章《五胡录》是这样说的:“(慕容皝)派遣慕容恪为大将远征高句丽,并让慕容翰作他的参谋,这时慕容恪只有十七岁……慕容皝问慕容恪选择哪位部将当先锋时,慕容恪出人意料地选择了他十三岁的弟弟慕容霸做他的先锋。于是十七岁的少年领着十三岁的娃娃……出征了。”《五胡录》的作者在这里犯了两个明显的错误:比较小的一个是慕容霸的年龄,当时实际是十六岁(慕容恪生年不详,不好论对错)。比较离谱的一个,是所谓的大将慕容恪其实根本没有参加这次战役,他在国内留守。这次出征的主帅是燕主慕容皝本人,以慕容翰、慕容霸为先锋。当时慕容部进攻高句丽,有南、北两道可行,北道平阔,南道险狭,慕容翰料定高句丽必然重点防备好走的北道,建议兵分两路,燕主及翰、霸等率主力四万人出南道。另派长史王寓率兵一万五千出北道以为牵制。这是采用“田忌赛马”,以上驷对敌下驷,以下驷对敌上驷的策略。
    传说高句丽建国于公元前37年,已立国近四百载,创建人是扶余王子高朱蒙,比慕容部的历史悠久很多。不过正象常言所说:有志不在年高,无为空活百岁,这三百多年的历史,高句丽一直活得不咸不淡,有它不多,没它不少,对历史基本没多少影响力。当时在位的高句丽故国原王高钊(后来那位著名的广开土王高谈德的爷爷)的部署果然不出慕容翰所料,命其弟高武帅精兵五万防御北道,自率少量兵力防御自认为不会遭到攻击的南道(兵力不详,但应该不会少于五千,从此战燕国投入兵力五万五千,高句丽投入兵力五六万来看,双方相距不大)。这样的准备,撞上慕容翰、慕容霸等牛人之后,还能不死翘翘,那就没有天理了!于是,高句丽大败,大将阿佛和度加阵亡,燕军乘胜攻克高句丽都城丸都(遗址在今天的吉林省集安市西南的丸都山上),高钊单骑遁逃,连老母和妻子都被俘虏。不过此时北道的高武以众击寡,击败了燕军王寓部,虽然无法挽回南道的惨败,但多少为高句丽争得了一点儿面子。慕容皝于是不再穷追高钊,而是发掘了高句丽王陵,把高钊死去老爹的尸首也抓去当了俘虏,连同高钊的生母、妻子以及高句丽历代积存的财物,男女百姓五万余口,一起带回燕国。临走之前,前燕军还拆毁了高句丽的国都—丸都城。受到这次重创后不久,第二年二月,高钊被迫向慕容氏燕国称臣,派弟弟到龙城进贡“珍异以千数”,以赎回父亲的尸首,从此甘于慕容属国的地位。
    解决高句丽这个后顾之忧后,燕国经过一年的准备,于晋成帝建元二年(公元344年)春,发起了对鲜卑宇文部的大规模进攻。仍然是慕容皝亲自挂帅,以慕容翰为前锋将军,刘佩为前锋副将,左司马高诩参谋,分命慕容军、慕容恪、慕容霸及折冲将军慕舆根等统兵,三道并进,声势浩大,是慕容氏规模空前的一次出征。
    鲜卑宇文部,本是鲜卑与南匈奴部份残余组成的混血部族。和慕容部可算是老对手了,原先比慕容部强大,多次入侵慕容部,不过在长期的交手过程,宇文部算得上是屡战屡败,又屡败屡战,折腾到现在,已弱于慕容部的燕国。此时宇文部首领是宇文逸豆归,在慕容皝继承慕容部首领的同年,他以兵变驱逐(或者是杀死,不同的史书记载不一致)了上一代首领宇文乞得归而登位,这也就是慕容翰说他“篡窃得国”的原因。篡窃得国之后,宇文逸豆归对宇文部的治理也不怎么样,国势渐弱,不过宇文部毕竟民风强悍,还是有一点战斗力的,逸豆归对慕容氏即将开始的进犯也有所准备,高句丽活生生的例子就在眼前嘛。早在去年(公元343年),宇文逸豆归就决定和老美似的,对将来可能的对手进行一次先发制人的打击,派大将莫浅浑率兵攻燕,但这种游戏岂是人人都玩得转的?莫浅浑被慕容翰打得大败,仅逃出一命,剩余士卒全当了燕军的俘虏。
    现在,逸豆归派宇文部内最负盛名的名将:南罗(地址可能在今内蒙古辽河上流的西拉木伦河或老哈河一带,《五胡录》竟然说他是新罗人,真是搞笑。)城主涉夜干率领全部精兵迎战。(涉夜干在《晋书》中称作“涉奕于”,这可能是音译的不同,本文按《资治通鉴》的译法。)
    涉夜干素有威名,连慕容皝听到这个消息,都忙派人给前锋将军慕容翰传话:“涉夜干勇冠三军,不容易对负,最好小心一点避开他如何?”但慕容翰认为大军贵进忌退,连忙给慕容皝打气说:“宇文逸豆归已经把他全部的精锐交给了涉夜干,只要将他击败,宇文部就等于灭亡了。而且涉夜干这个人我知道,虽然有一点儿虚名,其实好对付得很!不该避开他,那样会折损我方士气的。”于是,两军主力迎头相撞。虽然慕容翰把涉夜干说得很不堪,其实他并不好对付,慕容翰亲自率军冲锋,战况极为激烈,燕军并不处上风,前锋副将刘佩、左司马高诩阵亡,连慕容翰都被宇文军射伤。就在交战最关键的时候,十八岁的慕容霸率领一支精骑,从侧面拦腰突击宇文军阵,于万军之中斩涉夜干于马下,宇文部大军全线崩溃!一败之后,宇文逸豆归果然没有组织再次抵抗的能力,只能仓惶逃往大漠以北,不久死去,宇文部灭亡。它的大部分部众,被燕国迁往昌黎(辽宁义县),燕国的疆土北扩一千余里,国力大增。
    注:宇文部在与慕容部的较量中屡处下风,但老天爷其实一点也没有亏待它的意思,现在虽然比较霉,但它后世的传承远比慕容部绵长。宇文逸豆归之后的第五世孙,就出了大名鼎鼎的宇文泰,成为北周帝国的实际创建人。宇文部灭亡时,还有少部份族人没有被燕国吸纳,因为逃得更远,避开了后来魏孝文帝时的汉化大潮,经过漫长的演变,演化成了库莫奚和契丹两族,其中的契丹人更是建立了立国长达三百年的强大辽帝国(包括西辽),可见宇文部的后劲之足!而此时的慕容部,不管是本家的诸多燕国,还是分家的吐谷浑,都早已融化在历史的长河之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小评:慕容垂少年时的这几次征战,他都不是主帅,没有独当一面。这一阶段慕容部在军事上的真正主角是他的伯父慕容翰(也不是《五胡录》认为的慕容恪),他给人的感觉,也还只是一员猛将,他真正的成名之役,是在征讨宇文部之役中,斩杀宇文部的擎天柱涉夜干,虽然表现称得上勇冠三军,还没有在指挥艺术上表现出过人的才能,但十六国时代最耀眼的将星,已跃出地平线,即将升起。

作者: gewa2    时间: 2014-2-26 18:49

赵失其鹿

    晋穆帝永和四年(公元348年)九月十七日,燕主慕容皝逝世,终年五十一岁。临终前,他对他的继承人慕容俊说:“你的四弟慕容恪智勇双全,才堪重任,是你可以倚重的,阳婺品行高尚,廉洁奉公,又精明干练,也是可以托付大事的人。你们应该一起完成我进取中原的未了心愿。”

    遗嘱中为什么没有推荐他最欣赏的五子慕容霸?在下猜想,大概他早已看出老二与老五的关系不睦。作为过来人,他对这种事情是很清楚的。这在慕容家早已是“光荣传统”了:从他老爸那年代开始就流行兄弟间对着干了,先是老爸慕容瑰逼走伯父慕容吐谷浑,之后慕容家这两个支系老死不相往来。到了他这一代更狠,先逼走庶长兄慕容翰,又和弟弟慕容仁打内战,又折腾好几年,直到慕容仁战败被杀。总算清净没几天,他又把好容易回归,且为前燕立下大功的慕容翰给赐死了。虽然杀兄屠弟这种事他也没少做,但作为一个父亲,他自然不希望他的儿子们学习父祖辈的样子,为慕容家的兄弟相残史再添新篇章。

    想想看,如果让老二重用老五,很可能会因为慕容俊的逆反心理而产生反效果,加速祸事的到来。所以故意不提慕容霸,为的就是尽量打消慕容俊对弟弟的嫉妒吧?正好他有个为人温和的四子慕容恪,差不多和所有人的关系都能交好,正好作为其中的缓冲,而且才干也不错,所以才会这样嘱托吧?

    第二年,也就是晋穆帝永和五年(公元349年)四月,主宰中原十五年,恶贯满盈的后赵太祖武皇帝石虎,终于挂掉了。他在执政期间的种种暴行与恶政,仿佛在后赵帝国的基石下,埋下了足够多当量的梯恩梯,原先人们慑于他的威势与残暴,敢怒而不敢言。现在他的死,引燃了中原积蓄已久的愤怒,即将把后赵与羯民族炸个粉碎!

    石虎临终前,也已多少有点不详预感。他欲废掉年幼的太子石世,另立燕王石斌,但被既得利益者—石世生母刘后和镇卫大将军张豺所阻止。这两位不知往前一步就是万丈深渊,还在被眼前就将到手的权势所陶醉。石虎一死,两位笨蛋扶持石世小孩即位。仅仅33天之后,彭城王石遵以石闵为前锋,杀进邺都,张豺、刘后和十一岁的石世全部被杀。紧接着,镇守蓟城沛王石冲南下与石遵争位,被石遵派出的石闵与李农击败俘杀。得胜后,石闵还残忍地将俘获的石冲部下士卒三万多人全部坑杀。不过连连得手的石遵也没有几天好日子了,为了让勇猛无比的石闵为他卖力,他象哄小孩一样骗石闵说:“干得好,就让你当太子!”可杀了石冲之后,太子的宝座却被石遵送给了自己的儿子石衍。说好了要给的糖,临到头又不算数,这样做连小孩子都会发怒,何况石闵从来就不是一个好脾气。石遵在宝座上待了183天之后,石闵发动政变,处死石遵,立义阳王石鉴为帝,石闵完全掌握后赵中央大权。石氏的自相残杀,令后赵的中央政府威信扫地,手握强兵的重臣,如氐人首领蒲洪、羌人首领姚戈仲等人纷纷自立门户,原本就无民意基础的后赵帝国崩溃在即。时势已渐渐明朗:赵失其鹿,天下逐之!

    此时任平狄将军,座镇徒河(今辽宁锦州市)的慕容霸,因身处燕赵对峙的前线,对中原局势洞若观火。他意识到机会难得,忙上书给二哥—已成为燕主的慕容俊说:“石虎穷凶极暴,已被上天所弃,残存的余孽,又自相残杀,战乱不止。今天中原的百姓有倒悬之危,日夜企望着有仁义之师来拯救,若我大军乘此时南下,中原士民势必倒戈投靠。”慕容俊对这位五弟一向没有好感,恨屋及乌,对他的建议也没有好感,于是开始打哈哈:“啊呀!先皇去世才半年,正在守丧期间,动刀动枪的,多不孝啊!”

    为了让这位大孝子认清时势,慕容霸只好赶回龙城,极力苦劝:“世界上最难得到而最容易失去的,就是时机!万一石家衰而复兴,或者另有英雄控制中原,我们岂只失掉进取的机会,连保持现有的地方都会有危险!”慕容俊还是不愿接受,又搬出具体问题来反驳:“邺都方面虽然乱成一团,但邓恒近在咫尺,兵强粮足,据守乐安,挡住了我们南下的东道。只好往西走,穿过卢龙山(今河北喜峰口附近),卢龙山山势险恶,通道狭窄,一旦后赵军控制高处,切断通道,我军便首尾难顾,又怎么过得去?”五弟只好继续向这位二哥解释:“邓恒虽然有心为石氏一战,但他的部下家都在中原,中原大乱,他们挂念亲人,岂能不思乡欲归,哪里还有一战的士气?现在邓恒暂时还可以用军法压制,一旦我大军压境,必然瓦解!如果殿下还不放心的话,可任我为先锋,从徒河出击,秘密行军,直指令支(今河北省迁安县),出其不意,插到赵军侧后,邓恒一旦得知后路不保,必然惊慌失措。凭他的本事,顶多不过紧闭城门,死守待援,但以现在赵国的局势,哪里有援可待?所以多半的可能,他会弃城而走,仓惶南逃,自顾不暇,岂能阻挠我军的行动?到那个时候,殿下再安步南行,保证不会有什么阻碍!”

    慕容霸的这一番高论,初次展示了他的战略眼光。《孙子兵法》首篇的中心思想就是:“知已知彼,百战不殆”,当时在中华大地上,主要有五国并立,由强到弱,依次是:石家的后赵、司马家的东晋、慕容家的前燕、张家的前凉和拓跋家的代国。正常情况下,雄据中原的后赵对偏居辽东的前燕有压倒优势,弱小的前燕想以小吃大是很困难的,倒是石虎想吞并慕容部,多次兴师。最大的一次发生在公元338年,石虎借消灭段部之余威,进攻燕国,一时间,燕国刚刚夺取的段部地盘几乎完全叛离,倒戈达三十六城,赵军直取当时的燕都棘城(今辽宁义县西北),慕容皝几乎都要弃城,只是由于慕舆根、慕容恪等人的奋战,更由于石虎此次决策极为草率,后勤准备严重不足,攻棘城才十几天不下,补给便告不足,燕军才成功的转败为胜。

    石虎遭此败绩之后并不甘心,对慕容部的吞食之念从未减退。在宇文部灭亡的第二年,石虎任命邓恒为征东将军,进驻乐安(今河北省昌黎县西南),积蓄兵马粮草,制造攻城器械,再作伐燕的准备。作为对应措施,慕容皝任命慕容霸为平狄将军,进驻徒河防备,邓恒听说后,害怕得不敢动作(从后来的表现来看,邓恒也不愧庸碌之将,石虎用人不明,竟把如此重任,交给了此人,安得不败?)。到现在,慕容霸与邓恒之间虽然没打过什么大战,但已打近四年的交道,对他的斤两已经掂得很清楚了,不是小看他,而是他实在让人高看不起。所以不管后赵政权本身,还是邓恒,都如熟透的果子,只等人摘,而且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可叹孔明先生等了一辈子,都没有碰上过如此良机,世事成败岂尽由人哉?)。

    这是因为英雄所见略同,慕容霸看准的机会,当时有不少人也看到了。苻坚的爷爷蒲洪就认为“中州可指时而定”,东晋重臣征西大将军桓温,也进驻安陆,上书力谏北伐。如果这两位中的一人得据中原,偏居辽东的燕国要面对的就不是衰败的后赵和平庸的邓恒了。此时另外的重量级人物中,姚弋仲缺少战略眼光,冉闵的政治能力太差,均不能成事,其它的如石衹、张贺度、张沈、段勤、段龛等辈,可以套用曹孟德的一句话说:“此等碌碌小辈,何足道哉?”

    但慕容俊仍不置可否,好在五材将军封奕、从事中郎黄泓、折冲将军慕舆根都赞同慕容霸的建议(比较奇怪的是在这项重大决策过程中,没有慕容恪发表意见的记录,他似乎不该不说话的),终于说动了慕容俊,决定出兵。慕容俊任命最信任的四弟慕容恪为辅国将军,叔父慕容评为辅弼将军,左长史阳骛为辅义将军,号称“三辅”,主战最力的慕容霸被前锋都督、建锋将军。同时在国内始动员备战,征集大军二十万,待机而动。

作者: gewa2    时间: 2014-2-26 18:51

定策入中州

    晋穆帝永和六年(公元350年)二月,前燕正式对后赵发起大规模进攻,具体部署如下:

    慕容霸率军二万,出徒河,为东路军;偏将慕舆于出蠮螉塞(今居庸关),为西路军;慕容俊亲率主力出卢龙塞,由慕容恪、鲜于亮担任前锋,为中路军。慕容霸一路,因为道路平坦,行军最快,刚抵达三陉(今属河北滦县),后赵的征东将军邓恒比慕容霸预测的还要不济,给仓库放了一把火之后,弃乐安而逃,会同幽州剌史王午,共同退保蓟城(今北京市西南)。慕容霸军进入乐安,扑灭余火,抢救出不少粮食和财帛,然后等待中路主力,与慕容俊会师于临渠(今河北省三河县东)。慕容霸计划的第一阶段,几乎是兵不血刃地获得了成功。

    三月初,燕军抵达无终(今天津蓟县),邓恒和王午两位大领导留下偏将王佗率数千人保卫蓟城,然后退保鲁口(今河北省饶阳县)。三月五日,慕容俊指挥大军攻克蓟城,处死了王佗。可能因为他以往仗打得不多,取得这次小胜之后觉得不够过瘾,打算把俘虏了王佗所部士卒一千余人全部坑杀。慕容霸连忙劝阻说:“因为后赵的暴政,我们才出兵讨伐,为得就是拯救百姓,安抚中原。今天刚刚得到蓟城,就先坑杀士卒,这能作为仁义之师的先声吗?”慕容俊这次很罕见地没打折扣就接受了五弟的意见,一千多人因而得救。因为蓟城是历史名城,曾是春秋战国时燕国的国都,慕容俊便把前燕的都城从龙城迁到了蓟城。此后,中原士人因苦于战乱前来投奔燕国的人,络绎不绝。

    接着,燕军继续南下,进至范阳(今河北省涿县,刘备的老家),后赵范阳太守李产献出本郡八县投降,幽州各地,相继平定。三月二十四日,慕容俊大军进逼鲁口,到达清梁(今河北清苑县东南)。俗话说的,兔子急了还咬人,邓恒与王午两位“长腿将军”避无可避,只好硬着头皮打一仗了。

    数天后,邓恒派手下勇将鹿勃早率数千人乘夜奇袭清梁的燕军大营,首先冲击的,就是前锋慕容霸的营垒。因一路来赵军抵抗微弱,燕军并没有特别的防备,不过即使如此,慕容霸的营垒也不是这么容易就能偷袭成功的。慕容霸惊醒,跳起来奋力战斗,亲手斩杀赵军十余人,紧接着,在他指挥下,前锋的燕军迅速完成集结布置,赵军的攻势被阻止,燕军即将反击。没想此时在后面主营的慕容俊却吓坏了,他真是没见过大阵仗,慌乱之中就想逃走,幸亏被老将慕舆根阻止。慕舆根对他说:“我众敌寡,所以他们借用夜袭以图侥幸得胜,正愁找不到敌兵,现在他们自已送上门来,正是迎头痛击的好时机!大王你只要高卧休息,看臣下破敌就行了!”安顿好惊惶不安的主公之后,慕舆根率精锐迎击鹿勃早,与慕容霸配合之下,大败赵军,追杀四十余里,参加夜袭的赵军几乎死光,鹿勃早单骑逃回鲁口。

    不过燕军虽胜,慕容俊却似乎被吓破胆了,以往打仗都是他的伯父、父亲和弟弟们的事,他几乎没有这方面的经历。现在,在清梁大营的这个晚上,他才第一次感受到什么是危险,他的胆识和将略比起他的四弟和五弟,差距真不是一般的大。于是,不顾众人的反对,回军蓟城。前燕暂时停止进取中原的步伐,先抓紧功夫消化已得的幽州和部份冀州之地。

    等到了这一年九月,前燕才重新发起攻势,辅弼将军慕容评南下渤海,降服贾坚。第二年三月,前燕派御难将军悦绾参与了救援后赵襄国之战(乱世里敌友关系的变化真是快啊!)。四月,派五材将军封奕讨伐冉魏,计擒魏渤海太守逄约,同月,后赵灭亡。八月,再遣慕容恪攻中山,慕容评攻已改换门庭的变成冉魏幽州剌史的王午于鲁口,都取得了胜利,前燕的国土继续向南扩展。但在下查不到慕容霸参与这些战事的记录,也许是慕容俊不愿他立下太多战功吧。

    晋穆帝永和八年,也就是前燕景昭帝元玺元年(公元352年,这一年前燕正式有了年号)四月,魏主冉闵北上常山(今河北镇定)、中山(今河北定县)间谋食,坐拥当时最为富庶广大的中原,三十万大军在缩减为数万人之后仍然不能供给,证明他的内政确实是有点问题的。慕容俊派慕容恪讨伐,前燕与冉魏的决战爆发,结果就是现在颇有点名气的廉台之战。冉闵最终战败被擒,冉魏随即迅速败亡。

    燕魏廉台之战发生的同时,慕容霸也被他的二哥分派了另一个难度不太大的任务:讨伐当时在山东自称“赵帝”的段勤。段勤,也算是系出名门,是原鲜卑段部第六代首领段末柸的儿子,段部灭亡后侍奉后赵,为建义将军。后赵衰亡时集结数万众驻黎阳(今河南浚县东北),自成一军。后来被冉闵打败,退保泽幕(今山东平原县西北),并在那里过了一把皇帝瘾。正好,慕容霸的正妻段夫人也是段末柸的女儿,可能是段勤的妹妹。结果慕容霸的军队前进到泽幕,段勤和弟弟段思聪没有抵抗,就向这位妹夫投降了。至此,黄河以北和部份山东,为前燕所占有,领土比南下前扩大了两倍多,富庶程度更不是原先辽东边鄙之地所能比的。

    小评:慕容霸是前燕入主中原行动的真正策划人,并与慕容恪同为主要执行者,慕容俊不过因人成事,坐享其成罢了,而且还曾因为他的胆怯,暂时止步于鲁口以北。总的来说,慕容霸的计划和执行都很成功,足够证明此时的慕容道业已是一位战略家,不过这也得益于他这一阶段对付的敌人都太弱,要成为世所公认的名将,还要经历敌方名将的考验。

作者: gewa2    时间: 2014-2-26 18:53

改名

    晋穆帝永和九年(前燕元玺二年,公元353年)十二月,在慕容恪的牵头下,会同抚军将军慕容军、左将军慕容彪等人,屡次向燕主慕容俊上书推荐说:黄门侍郎慕容霸,有命世之才,不应闲置,应该委以重任。

    史书上没有记录慕容霸是什么时候被任命为黄门侍郎的,但从去年四月,他还以平狄将军的身份讨伐段勤来说,时间应该不会很长。黄门侍郎,全称是“给事黄门侍郎”,这个官职始设于汉,是一个秩比为六百石的中级官员,具体工作是“掌侍从左右,给事中,关通中外。及诸王朝见于殿上,引王就坐。”如果说的通俗一点,大致相当于皇宫的传达室主任。这个职位的重要性是可大可小的,因紧临皇帝身边工作,容易接触国家机要,所以后来这个职务渐渐变得重要,往往由皇帝的亲信担任。不过具体事件要具体分析,慕容霸担任给事黄门侍郎的原因显然不是因为他是慕容俊的亲信,而是慕容俊借机剥夺他在外统兵的权力,放到自己身边看管起来,这样感觉就放心多了,而国家机要之类的事,慕容霸未必能参与。这就象当年刘备投奔曹操时,曹操表奏刘备为豫州牧,但刘备其实根本管不了豫州的事一样。

    注:东汉官员的官秩共有:三公、中二千石、二千石、比二千石、千石、六百石、比六百石、四百石、比四百石、三百石、比三百石、二百石、比二百石、一百石、斗食、佐史,共十六个等级。西汉与之大同小异,多比千石、八百石、五百石三级,少斗食、佐史二级。南北朝中期以后,我们今天比较熟悉的“品”逐渐取代了“石”成为官阶的主要尺度。

    对于这种请求,慕容俊虽然不是很情愿,但由于他对四弟的话,一般还是很尊重,言听计从的,于是慕容霸得以离开了皇宫传达室,“是岁,燕主俊以霸为使持节、安东将军、北冀州剌史,镇常山。”重获兵权,座镇一方。第二年四月,前燕大封宗室为王,慕容霸受封为“吴王”。透过这件在历史上很容易让人忽略的小事,看得出慕容俊对于阶级斗争这根弦绷得是很紧的,对于五弟的防范从来没有放松过,所以才会做出这种仿佛在激烈的世界杯赛中,把主力队员设成替补的行为。不过,在另一名主力队员伙同其它队员的抗议下,这个多少有些执拗的主教练还是作出了让步,放替补的主力队员上场。慕容俊算不上一个好教练,不过也不是最差的,因为就在这个月,在前凉屡建奇功的名将谢艾被凉主——刚刚上台的长宁侯张祚冤杀,和他比起来,慕容霸还是很幸运的。

    在公元354年一年间,慕容霸的驻节地先后从常山(今河北省正定县)移至信都(今河北省冀县),再移至前燕故都龙城(今辽宁朝阳),最后又召回新都蓟城。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频繁地调动工作,并不是有什么大事,而是因为他的表现实在不坏,不管在什么地方都能得到当地人的拥戴,不久就有好名传出,令人十分讨厌!当然只能召回来看着才能让人放心一点儿。不过,这一年关于五弟的这一堆令人不愉快事件中,也很难得的夹着一件令人愉快的小事:他骑马的时候摔了一跤,把门牙折了。(慕容垂折齿要比他“手垂过膝”的记载可信得多,不过对于这种实属鸡毛蒜皮的小事,史书并没有浪费格子来详细说明发生的具体时间,在下倾向于认为就发生在本年,不然慕容俊之前怎么会一直错过这个取笑老弟的机会?)

    心旷神怡之际,慕容老二不忘展示一下自己的幽默感:以仰慕贤臣郤(垂夬)(古通“缺”字)之意,特赐五弟慕容霸新名为慕容(垂夬)!(郤(垂夬),又叫郤成子,春秋时期晋国上卿,是侍奉晋国文公、襄公、灵公、成公四世的老臣,忠诚稳健,治国主张恩威并施,少有失误。不过要是说他下旨让五弟改名仅仅是因为表彰前代贤良,那真是鬼才信。)可没过多久,发现(垂夬)字应了谶文,叫(垂夬)的人有“极贵”之份,这当然不行,所以又命他把右半边的“夬”去掉,改名慕容垂,改字道明。本年,慕容垂二十八岁,这个名字他用到逝世,再未更改。

    注:谶文,是古代一些巫师、方士之类的“大仙”编造的,用于预示吉凶的隐语,一般都很晦涩难懂,因常常附有配图,故又称为“图谶”。从东汉时起到南北朝,这种东西都非常流行,直到明末还有“十八子主神器”。十六国时期比较著名的谶文有:造就了一代暴君的“三羊五眼”,让苻坚就擒的“帝出五将久长得”(明明就是“帝出五将久苌得”估计忘写了个草字头)等。关于(垂夬)字的谶文原文,则已不可考。

作者: gewa2    时间: 2014-2-26 18:54

巫蛊案

    晋穆帝升平元年(前燕光寿元年,公元357年)五月,慕容俊派抚军将军慕容垂为主帅,统中军将军慕容虔、护军将军平熙率步骑共八万大军出击塞北,讨伐敕勒部落。敕勒,又称铁勒、丁零或高车,按照今天史学界的一般观点,敕勒人是回纥人的先祖,后来又演变成畏吾尔,最后演变成为今天的新疆维吾尔人。这次行动取得了重大成功,按《资治通鉴》记载,燕军俘获及斩杀敕勒十余万人,获马十三万匹,牛羊无数。这个战果比汉武帝反击匈奴最成功的一次还要大(漠北之战,名将卫青、霍去病以骑兵十万,步兵数十万两路出击,共歼匈奴九万余人),所以这个数字可能有所夸大,毕竟当时敕勒并非很强大。这也是慕容俊在世时,有明确记载的慕容垂最后一次指挥作战,他的功绩即将换来的,是第二年的巫蛊案。

    慕容俊的猜忌就象野火烧不尽的离离原上草,当然不会因为四弟慕容恪的一番劝诫就轻易消除,只要一有合适的条件,还是会春风吹又生。尽管慕容垂一直勤勤恳恳地为二哥效力,从没有不满的表现,但随着他功劳威望的增长,慕容俊还是越来越讨厌这个弟弟!这也不奇怪,当年慕容翰又何尝有什么地方对不起慕容皝?还不是一样被以意图谋反的罪名收拾了。所以慕容垂这家伙是迟早要收拾的,至于借口,那到不是问题,有借口要干,没有借口创造借口也要干!早在春秋时期的里克同志就教导过我们: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晋升平二年(前燕光寿二年,公元358年)冬,期待中的借口来了。慕容垂的正妻大段妃,是段氏鲜卑首领段末柸的女儿,她为慕容垂生下了两个儿子:慕容令(《晋书》上记作慕容全,此处从《资治通鉴》)和慕容宝。因为她的出身门第高于慕容俊的正妻皇后可足浑氏,而且才学很高,性情刚烈,对于小肚鸡肠的可足浑氏不大看得起,表现在外就是对皇后不够恭敬。这使得虚荣心很强的可足浑后非常恼火。这时,一位马屁功精湛的宦官—中常侍涅浩,体察上意,于是制造证据,上书指控段夫人和吴国典书令辽东人高弼相勾结,用巫蛊诅咒皇上和皇后!

    注:宦官,今天的俗称太监,但其实这种叫法在中国的大多数朝代是错的。太监这个词出现在唐高宗时。唐改殿中省为中御府,其最高领导为太监,由宦官担任,在此以前是没有太监的。此后称宦官为太监也是不严谨的,太监仅是宦官中人数极少的高级领导,如明末有九万多宦官,而太监仅几十人,我们总不能见个保安就称警长吧?直到清代随着拍马技术的与时俱进,宦官才被普遍尊称为太监。

    这还了得!慕容俊立即将段夫人与高弼批准逮捕,分别交付大长秋(相当于后宫总管,当年,曹操的名义爷爷曹腾就是干这份工作的)和廷尉严加拷问,务必查明“真相”,当然了,更重要的是查出“幕后主使人”是谁。段夫人是慕容垂的发妻,高弼是慕容垂的亲信兼好友,再加上他们那人所共知的“兄弟友情”,指向性如此明确,主审官员们要还不能对皇上的意思心领神会的话,真是白活这几十年了,只可惜纠出幕后主使人的工作,程序上还需要嫌疑犯的口供,这是一个工作上的难点。

    应该说,大长秋和廷尉对于本职工作都是非常敬业的,技术也很专业,精通刑训逼供的各种技巧。一般来说,从犯人口中挤出上级领导需要的供词,对他们来说就是小菜一碟。但既然说是一般,那就是因为偶尔还是会有例外,很不巧的是,这一次就属于这种非正常情况。

    这两位犯罪嫌疑人:段夫人和高弼,竟然都是硬骨头,意志坚强,对主审官员的工作非常不配合,绝不肯屈打成招。既然人犯不肯老老实实地接受“坦白从宽”的待遇,那主审官员自然要对人犯采取“抗拒从严”的措施,拷打更为残酷!

    我们无法知道,在一千六百多年前的那个寒冬,慕容垂是如何渡过这段纠心的日子的,也不知道他为挽救妻子和朋友的生命做过些什么,尽管他是皇帝的亲弟弟,在大燕国功勋卓著威名赫赫的吴王,但却无力保护自己最亲的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受尽折磨,因为他本人才是冤案的终极目标。万般无奈之下,慕容垂偷偷遣人告诉段夫人:“人孰无死,怎能忍受这种凌虐荼毒,他们想要你招什么,你就满足他们吧!”

    可能此刻的慕容垂已萌生了死意,因为按照上边预定的剧本,巫蛊案的主谋肯定是他,象他这样绝顶聪明的人不可能不知道,而他的显赫身份实际上也对他毫无帮助。有一句俗语叫作:“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其实此说大谬不然。王子犯法,一般有两种情况:一种是重罪轻罚,甚至根本不会受罚,此为模式一;另一种是轻罪重罚,甚至根本没罪也要给你找出罪来,然后往死里整!此为模式二。最不可能发生的情况就是与庶民同罪。如今的情况,当然属于模式二。四百四十九年前,在大汉王朝发生过另一起更有名的巫蛊案:酷吏江充诬告太子刘据用巫术诅咒汉武帝,逼得一向性格温和的刘据挺而走险。结果江充被杀,太子刘据和皇后卫子夫自杀,刘据的门客、家人几乎全被杀光,只有一个婴儿很偶然地幸存。刘据曾是刘彻的爱子和法定继承人,卫子夫也曾是刘彻宠爱过的皇后,汉武帝之前也没有要除掉他们的想法,但面对突然落到头上的栽赃尚且不能免死,何况慕容垂这样一个当了人家几十年眼中钉的弟弟。

    但段夫人长叹说:“我难道还怕死吗?但我一旦按他们的意思自诬,上对不起段氏的列祖列宗,下肯定会连累你,我是绝不会那样做的。”有慕容俊这样一个二哥,慕容垂是不幸的,但他又是幸运的,有妻若此,夫复何求?拷问继续了下去,段妃慷慨应对,条理分明,就是坚决不合作。急于出成绩的大长秋只能加大工作力度,一次次的失望,带来用刑一次次的加码,结果这根越拉越紧的弦终于绷断了,段夫人在受尽酷刑后死于狱中,而拷问官梦寐以求的供词,还是没有得到!

    段夫人死了,整个案件也因此戛然而止,没有继续追究,高弼也得以幸存。这究竟是慕容俊的良心发现了,他终究没有他的父亲手狠,还是与慕容垂关系很好,说话也很有份量的慕容恪在背后营救的结果,那就不得而知了。可足浑皇后又把自己的妹妹长安君强行配给了慕容垂,不知道是出于监视,还是因为内疚,但在表面上,一切又回复兄弟和谐的状态。只是,这一切真能没有变化吗……

    七百一十七年后,是宋神宗熙宁八年(公元1075年),年已三十九,政坛失意的密州知州苏轼,于一天夜里,梦到早已亡故的妻子王弗,惊醒后,悲不自胜,写下字字沉痛的悼亡词《江城子-记梦》: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岗。

    慕容垂自然不可能读过这首词,但他此时的心境,应该与东坡先生无二吧?或许更沉痛些,因为她,是替他而死的!慕容垂并不是一个很理性的人,感性的一面在他的一生中时时触动他的心弦。不知当两个年幼的孩子(慕容令年岁不可考,慕容宝此时只有三岁)拉着他的手,向他问妈妈去哪儿的时候,他是如何回答的?不知面对长安君,这个仇人的妹妹时,他能否强作欢颜?漫漫长夜里的枕席,可曾沾湿过英雄泪?

    当然了,这些都是无法证实猜想,但有些东西,我们还是可以从史料中读出来的:那个不避嫌疑,积极进取的慕容霸从此消失了,留下的,是谨小慎微,随遇而安的慕容垂……

作者: gewa2    时间: 2014-2-26 18:55

宣英托孤

    晋穆帝升平三年(前燕光寿三年,公元359年),也就是大段妃死后的第二年十二月,慕容垂的二哥,前燕的景昭皇帝慕容俊病危,自己感觉时日不多,便召见四弟,时任大司马(相当于武装部队总司令)的太原王慕容恪。对他说:“我的病看样子是不可能好了。今天南有晋,西有秦,都还没能平定,景茂(慕容俊第三子,太子慕容暐,本年十岁)的年岁又太小,难以承担大任,我想效法宋宣公,传位给你,怎么样?”慕容恪回答:“太子年纪虽然小,但天生睿智聪明,是能克定祸乱的储君,我慕容恪何人,怎能扰乱国家的正统呢?”慕容俊怒:“你我兄弟间,还说这些虚假的套话吗!”慕容恪答:“陛下既然认为我有负担天下的能力,怎么知道我不能辅佐幼主?”慕容俊大喜:“你能当周公,那我还有什么可以忧虑的。”

    这段记述,很象刘备的白帝城托孤,只是在表面上态度更诚恳些,刘备只是对诸葛亮说:如其不才,君可自代,慕容俊干脆就说要传位给慕容恪,当然,是否真心实意也有点让人怀疑,但如果认为孔明与玄恭是因为这些话而不敢有二心,那就有点缺乏历史常识了。在中国历史上,类似的场面出现过很多次,但接受嘱托后,始终忠正无私,没有瑕疵的也就只有诸葛亮和慕容恪二人而已。比如北齐皇建二年(公元561年),靠篡夺侄儿高殷的位子上台的孝昭皇帝高演快要死了,临终前对九弟高湛说:“皇帝的位子就留给你了,我的儿子高百年没有罪,你千万不要学习前人(其实就是他自己),杀害孤儿!”其托孤的诚恳度又超过了刘备和慕容俊。高湛对于六哥的遗嘱,采取了“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的“正确”态度来处理之:你要传位给我啊?那赶情好,却之不恭,兄弟我就笑纳了。保住侄儿的性命?那可不大好,六哥啊,咱得把握原则不是?结果,高湛成了北齐第四代皇帝,而高百年不但不得善终,被这位九叔杀害,死得还比高殷惨得多!

    次年一月,慕容俊逝世(享年四十一岁),遗命大司马慕容恪、司空阳骛、司徒慕容评、领军将军慕舆根四人共同辅政,太子慕容暐继位,历史上称为“幽皇帝”(光看这个“幽”字就知道好不了),可足浑氏成为皇太后,不过这其中真正有拍板权力的只有慕容恪一人。二月,加授慕容恪为太宰、阳骛为太保、慕容评为太傅、慕舆根为太师(这四个官职都是荣誉加衔,不代表实际职责),前燕进入慕容恪时代。

    这个四驾马车式的政治结构才一开动,就出了岔子,问题来自于四辅臣中敬陪末座的老将慕舆根。慕舆根是慕容氏的四世老臣,在以往守棘城、入中原等多次会战中,立下过很大的功勋。以在下的看法,他是一个有点类似魏延的人物,有才干,自视极高,而且权力欲很重。对于现在自己的位置,他可能是不大甘心的:慕容恪倒也罢了,阳骛那个老好人和慕容评那个平庸之辈凭什么也居自己之上?于是他决定要做点大事,大大的赌一把,让自己的地位更加显耀。

    于是他秘密对慕容恪说:“主君太年幼,可足浑那个老娘们什么都不懂,却喜欢插手政务。而且平定天下,其实都是殿下的功劳,自古兄终弟及,也都有成例。殿下应该以天下大义为重,不必拘泥于君臣小义,最好废黜了主上,由殿下登极,这才是我燕国的无穷福份啊!”慕舆根的算盘是打的挺清楚的,一旦慕容恪称帝,自已有拥戴的大功,自然就跃居群臣之首了。从中国历史的经验来看,他这样做的成功率也是很高的,不幸的是,他碰上的慕容恪偏偏是那种产生概率很低的真君子,历史经验有时也是会误导人的。而且他也太直白了,如果学学李严,劝诸葛亮受九锡,即使不成功也还有回旋的余地。这回可好,慕容恪回答说:“你是不是喝醉了?我与公一同接受先帝遗诏还没几天,你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慕舆根的图谋不但完全碰壁,而且无从善后。

    稍后,慕容恪把这件事悄悄告诉了慕容垂。他没有与阳骛或慕容评通气,可见他对五弟的信任其实超过了另外的辅臣,慕容垂的处境与二哥当政时相比,的确是大不相同了。慕容垂劝四兄诛杀慕舆根以除后患,但慕容恪从国主新丧,要维护稳定的大局考虑,暂不接受。

    虽然慕容恪引而不发,但恐惧已使慕舆根无路可退,他索性孤注一掷,反过来向可足浑太后和皇帝慕容暐密报:太宰(慕容恪)与太傅(慕容评)密谋反叛,请准许他率兵平叛。又被慕容暐认为可疑而制止,慌不择言的慕舆根说起胡话来,声称国家外有强敌,疆土太大不好治理,不如北归辽东(当初进取中原,慕舆根可是主要支持者),其目的大概是想寻机逃亡,但这理由也编得太弱智了!老将慕舆根走上这条不归路后,的确已方寸大乱。慕容恪得知此事后,即与太傅慕容评一同弹劾慕舆根的罪行,很快诛其一党,然后大赦。杀慕舆根后,因为慕容恪处置善后得当,国内人心惶惶的局面在较短时间内得以安定。

    在这件事中,慕容恪出于稳定政局的考虑不动慕舆根,其想法当然是有道理的,但从稍后不得不诛其一党的事实来看,慕容垂的建议可能更合理一些,假如慕舆根成功说动慕容暐讨伐慕容恪的话,后果就严重了。

作者: gewa2    时间: 2014-2-26 18:55

玄恭秉国

    前燕的政局稳定下来,慕容恪开始了他兢兢业业的执政生涯。严格执法,选贤任能,博采众议,从不独断专行,施政宽宏大度,以德服人,减轻了慕容俊时代民众过于苛重的负担,在他的治理下,前燕渐渐进入它的最盛期。总的来说,慕容恪不愧是一位勤政爱民的优秀政治家,在他过世很多年后,仍然被燕地的民众视若父母。晋孝武帝太元十二年(公元387年),慕容垂以慕容恪之子慕容楷为前锋攻打翟辽,翟辽的部下多燕、赵之地人,听说后,都说:“太原王的儿子,就是我们父母啊!”纷纷不战而降。而且需要指出的一点是:翟辽是丁零人,其部下绝大多数也不是鲜卑人,从前燕亡时统计人口高达九百九十多万(比三国时魏、蜀、吴三国的统计人口之和还要高),和燕赵的地望来看,恐怕多数还是汉人,可见真正的政治家,是不会去故意实行民族歧视的。(当然不是说前燕就没有民族歧视,这种东西深植于民众内心,不是一两个政治家的努力就可以消除的,比如美国的黑人,在南北战争后就从法律上获得了与白人相等的权力,但直到今天,也不能说两者真正平等了。)

    不过,如果与差不多同时在前秦执掌大权的另一位大政治家王猛相比,慕容恪的施政显得宽大有余,果敢不足,不独断专行带来的副作用,是对明知正确的事不能坚持。例如:他想任命李绩为右仆射(大致相当于国务院副总理),因小皇帝慕容暐对李绩有私恨便终止了,反把李绩外放,后来临终对慕容垂的推荐也是如此,其政治才能似乎要稍逊王景略。最初,燕主慕容俊死的消息传到东晋,江东一片欢腾,认为中原不久可复,只有比较有水平的征西大将军桓温不这么看:“你们蹦哒什么呀?慕容恪还活着呢!燕国只怕比以前更难对付。”

    因为现在当政的是慕容恪了,慕容垂很快得到重用。三月,慕容恪命慕容垂为使持节、征南将军、都督河南诸军事、兖州牧及荆州刺史,座镇蠡台(今河南商邱市南的古睢阳城,自古为中原通往江淮的要地,西汉时,这里曾是平定七国之乱的主战场,后来唐朝安史之乱时,这里曾发生著名的睢阳保卫战),以威慑南方的离心倾向和与东晋方面争夺河南。这时距二哥慕容俊死,才不过两个月,桓温的预测成了现实,东晋很快就将在河南感受前燕方面的压力。

    当时的河南之地,还有很多独立或半独立的中小势力,在前燕、东晋、前秦三国之间不断反复,是三大国争夺的重点。在这个中小势力中,最重要的一个,是此时割据河内(今河南沁阳一带,司马懿的老家)的安国王吕护。这位吕王爷,是那个时代最典型的金牌墙头草之一,他最早一次出现在史书上时,身份是冉魏帝国征虏将军,发现冉天王的事业岌岌可危之后,来了一个“良禽择木而栖”,于公元351年8月,逮捕冉魏的洛州剌史郑系,向东晋投降,之后就玩上了瘾。352年,王午(还记得这位老朋友吗,就是那位因畏惧燕军,和邓恒一起从蓟城逃到鲁口的常败将军,邓恒先已病死,部众由王午统率。)被部下秦兴所杀,而吕护杀死秦兴吞并了这支兵力,自觉羽翼已丰,就脱离东晋自称安国王,354年,因为被慕容恪打败,又向前燕请降,成为前燕的河内太守,361年,吕护转换门庭,又成为东晋的冀州刺史。于是这一年,慕容恪亲自出兵再征吕护,把这位安国王打得几乎全军覆没,弃妻子逃往荥阳,没过几个月,又脱离东晋,再降前燕。慕容恪赦免了他,封了他一个广州剌史的空头官衔(因为前燕根本就没有广州),不过此时他已没有了什么实力,只能老老实实地在前燕领薪水了。

    解决吕护之后的数年间,以慕容恪、慕容垂为统帅的前燕一方和以桓温为统帅的东晋一方,为争夺河南进行了一系列小规模的拉锯战。东晋败多胜少,优势不断向前燕一方倾斜。到晋哀帝兴宁三年(前燕建熙六年,公元365年)二月,慕容恪、慕容垂扫清外围后,对中原最大的都市,古都洛阳发起总攻。洛阳虽然城高池深,守将沈劲也是一员良将,但手下兵微将寡,桓温对洛阳的援救计划,又因晋哀帝的驾崩而中止,所以到三月即被燕军攻克,沈劲被俘后不降被杀。至此,河南之地完全为前燕所占有,慕容垂被任命为都督荆、扬、洛、徐、兗、豫、雍、益、凉、秦十州诸军事、征南大将军、荆州牧,镇守鲁阳(今河南鲁山县),慕容恪把与东晋、前秦对抗的任务全面交给这位弟弟负责(荆州大部、扬、益是东晋的地旁,雍、秦是前秦的地旁)。这时前燕的领土,大致相当于战国七雄中除秦、楚外另外五国的和,在中国境内同时并立的各国中,国势最强。

    不过,前燕内外都取得稳步推进的这个良好势头,已经快要走到尽头了。晋海西公太和二年(公元367年),前燕实际掌舵人,太宰慕容恪得病。出于对国家的责任心,他向皇帝慕容暐推荐说:“吴王慕容垂的将相之才,十倍于我,先帝因为注重长幼的次序,所以我能位居其上。等我死之后,希望陛下能把国家事务都交给他。”又对慕容暐的庶兄乐安王慕容臧说:“今天南有遗晋,西有强秦,他们时时刻刻都有进取中原的志向,只是因我们内部没有破绽,才暂时没有动手。国家的兴衰,全看宰辅,大司马这个职务统帅全国军队,不可以由不恰当的人担任。我死之后,按亲疏一定会由你或者是慕容冲接替,你们虽然也聪明能干,但年纪还太小,难以应付多灾多难的时局。你们的五叔吴王,天纵英才,谋略盖世,你们如能把大司马的职务让给他,大燕一定可以统一天下,晋秦等国,不值一提!所以你们千万不要贪图掌兵的小利,忘记天下的大难,时时要以国家利益为重!”同样的话,还告知了太傅慕容评。

    等到了五月,慕容恪病势加重,慕容暐亲往探望,慕容恪再次推荐:“臣听说报恩莫过于荐贤,贤能的人才哪怕在板筑间,都应该得到启用,何况是骨肉至亲呢。吴王文武全才,是当今的管仲、萧何,如果陛下能委于重任,则国家可保平安。不然的话,秦晋必然会对我们有图谋。”说完之后,一代贤臣,太原桓王慕容恪,与世长辞。

    也许从每一方面的能力来讲,慕容恪都算不上最突出的,但他的综合能力很强,基本上没有弱项,而且其道德风范,也足为一代楷模,可能是十六国中人格最完美的人物。他的人生也称得上完美无缺,一生几乎没有遭遇过挫折,这在十六国时代的重要人物中,再找不出第二个来了。

    这里说的板筑,就是夯筑城墙。这是个力气活,先立好四块夹板,然后往里边装土,装完土后再加水,加鸡蛋清或糯米之类有粘性的东西,然后再用重物,使劲地捶,把被夹板包住的这些土捶结实了,松开夹板,一个夯土块就做成了,这就是古代很长一段时间内最重要的建筑材料。(如果要讲求工程质量,还应该把土蒸熟,以便杀死里面的草籽树籽之类,防止它们发芽,赫连勃勃的统万城就是用蒸熟的土筑的)商王武丁时的名臣傅说据说原先就是干这工作的,慕容恪的意思就是说:那怕是建筑工地上的民工(所以千万不要看不起民工啊),只要是人材都要提拔任用,就更不用说还是皇亲了。

    不过要是站在慕容暐、慕容评的角度仔细琢磨一下慕容恪的遗言,其实真没有说服力:如果慕容垂真是工地民工的出身,说不定还可以考虑任用一下,正因为他是皇室近亲,离皇位太近,威胁太大,所以才更不能用啊!慕容暐登位时才十一岁,还不懂事,所以让一个叔叔管事也不觉得怎么,如今已经十八岁了,刚刚成人,正是逆反心理最强的年纪,还能再让一个叔叔来管着自己吗?辈份极高的慕容评,因为能力平庸,长期以来被慕容俊、慕容恪这两个侄儿管着,被迫扮演忠厚长者的角色,已经憋了好多年了,现在四侄总算死掉了,正是翻身得解放的时候,岂能再弄个五侄来掌权,让自己再吃二遍苦,再受二楂罪?另一个重要人物可足浑太后,与慕容垂的关系早在巫蛊案时就恶化了,更不可能让慕容垂掌权,几位最高层领导的统一共识就此达成了。

    可惜的是,慕容恪以自己的君子之心,来度慕容评等人的小人之腹,以为他们也会公而忘私,以国家为重,就没有在自己还有能力的时候将五弟的位置确立,而只是进行了这一番橼木求鱼式的嘱托。所以,尽管慕容恪在前燕有极高的声望地位,尽管他在临终前不厌其烦地千叮咛万嘱咐,但他死后,其谆谆遗嘱很快就被扔进了废纸篓,继任大司马的人,是一个九岁的小孩,未来的美少年慕容冲。紧接着,德高望重,为人正直,但因为健康不佳,早已不大管事的另一辅臣太保阳骛也于同年的十二月逝世,慕容评等人失去了最后一点制约,前燕帝国的升势,一去不返了。

作者: gewa2    时间: 2014-2-26 18:57

大司马桓温

    慕容恪死后的第二年,前秦发生了“五公之乱”,一统北方的天赐良机摆在了前燕帝国面前。但此时当政的太傅慕容评等人,关心的只是如何好好享受刚刚到手的权势,至于平定天下这么辛苦而且不一定能成功的事,那就算了吧。“继往”是最最重要的,“开来””嘛,就再议,再议……

    而且太傅大人不但自己不干,也不容许有能力的人去干(如果让你们成功了,岂不彰显我无能?)。虽然最小的侄儿慕容德象当初五哥一样雄心勃勃的献计献策,但很快被否决。至于已被罢除兵权,顶着一个侍中、仪同三司(这两个职务翻译过来就是:国家高级顾问,享受宰相级待遇)的虚衔,在家闲居的慕容垂,只能和太尉皇甫真进行了一番私下议论,再没有当年苦谏兄长的劲头,九年前的惨痛往事已消磨了他大部份的锐气,他的名字,早已经不是慕容霸了。

    作为太傅和太后的资深眼中钉,慕容垂只能低下他曾经高昂的头,收起不合时宜的雄心与豪情,不无痛心地看着他与亡兄曾倾注心血的前燕帝国政府,以惊人的速度腐化。原先在慕容恪治国期间,过于依靠自己的道德感召力,缺少强有力的制度约束,一旦他死去,这种软约束便迅速失效了。这是因为新当政的慕容评是个极其贪婪的家伙,原先他在慕容恪的时代不敢贪,现在这份损失当然要加倍找回来,狠拼“评家经济”。有了如此不正的上梁,怎么还能指望下梁们个个笔直呢?于是,豪门贵族们侵吞国家的资产与民户的腐败行径逐渐成风,国库收入锐减,低级官员和士兵们的薪饷常常无法发放。主持清查的大臣悦绾受到排挤而病逝,再没有人敢出来管一管。这样,慕容评和可足浑太后只用了一年多的时间,就把前燕由真老虎变成了空有庞大躯壳的纸老虎,工作效率真高,了不起啊!

    前燕的这些变化,让东晋的一位大人物看在眼里,喜上心头,这位大人物就是在东晋威名赫赫,“挺雄豪之逸气,韫文武之奇才”的大司马桓温。

    桓温,字元子,生于晋怀帝永嘉六年(公元312年),比慕容垂大十四岁。他的父亲是在东晋担任宣城太守的桓彝。据说他刚生下来不久,当时大名鼎鼎的温峤来访,大概他会看相吧,见到这个小婴儿大为吃惊,赞叹:“真英物也!”(又是一位活神仙)。自己的儿子得到世称英杰的温峤称赞,父亲桓彝自然高兴,就取温峤的姓氏为儿子取名为“桓温”,作为纪念。

    后来,东晋发生苏峻之乱,桓彝率军与叛军交战,不敌被擒,因为誓死不屈,被叛将韩晃指使部下江播杀害。当时桓温只有十五岁(桓温生于312年,桓彝死于328年,似应为16岁,可能月份不足),听到噩耗之后,枕戈泣血,发誓要为父报仇。但不久之后,苏峻之乱平定,韩晃被打死了,而江播投降之后得到了朝廷的赦免。他害怕桓温来报复,在自己的府第时时戒备,使其找不到下手的机会。直到三年后,桓温十八岁那年,江播病死,江播的三个儿子在灵堂里暗藏利刃,防备桓温前来报复,不料桓温伪装成吊丧的宾客,混进江府,当场将江播的长子江彪砍死在灵堂之上,江播的另两个儿子慌忙逃出灵堂,也被桓温追出杀死,江老爷子还没走几步,就与三个儿子一同在地府相会了。这件事让这个血气方刚的十八岁少年名声大噪,人人都知道了为父报仇的桓元子。

    因为中国古代一向是主张以孝治天下的,桓温的行为符合“孝”的标准,而且桓彝是“革命烈士”,桓温是“烈士遗孤”,而江播却是“历史反革命”,所以桓温虽然连伤三命,却不但没有受到追究,反而得到当时舆论的交口称赞。之后,桓温顺利步入仕途,娶了晋明帝司马绍的女儿,南康公主司马兴男为妻,任琅邪内史。并得到当时的重臣,善于识人的安西将军庾翼的赏识,把他收揽帐下以为心腹。晋穆帝永和元年(公元345年),庾翼病逝,桓温受命继任安西将军,掌握了东晋西线荆州方面的兵权,胸怀大志的他开始了一生功过难评的事业。

    第二年,也就是晋永和二年(公元346年)十一月,桓温仅统率一万军队(倒不是他想展示一下自己艺高人胆大,而是他当时也只能动员这点军队),西征割据巴蜀的成汉帝国。当时东晋朝廷的多数人都认为以这么少的军队要灭亡天险重重的成汉几乎不可能。但结果出乎多数人的意料,桓温节节胜利,到出兵的第二年三月就攻克成都,俘虏汉主李势,一举灭亡成汉。此举震撼了东晋朝廷,长久以来,早已习惯了丧城失地的东晋,还从没有取得过如此重大的胜利。此事既极大提高了桓温的威望和实力,也引起了东晋其它豪门大族的警惕。

    东晋王朝是中国历史上一个比较独特的朝代,它虽然历时达一百零三年,传了十一位皇帝,但所有这些皇帝,权力都非常微小,真正当家作主的,是东晋的豪门大族或者叫作士族。当时最重要的士族有王、谢、庾、桓、郗等家族,这些士族可不简单,不单是有钱有势而已,往往还拥有自己的地盘,自己的私兵,和直属于自己,不用向国家纳税的民众(当时叫部曲),而且世代相袭,形成一个个内部比较稳定的实力集团。这种情况,如果放在通常年代,几乎会不可避免的引发大规模内战,但在当时,因为来自北方的强大外力威胁,以及不久前西晋“八王之乱”的惨痛教训,迫使这些豪门大族团结协作,组成一个广泛的“统一战线”,司马家的皇帝不过是名义上的领袖,而实际上执行的则是由各大豪族联合执政的寡头政治。这种寡头政治要维持下去的一个基本条件,是各大豪族的实力起码要保持一个动态的平衡,所以一旦有某一支豪族力量变得过份强大,有可能威胁到这种平衡时,必然引起其它豪族的联合抵制,以维护自身的利益。灭掉成汉以后,桓温在东晋政坛迅速崛起,成了受其他士族势力联合防范的出头鸟。

    349年,后赵国势大乱,同慕容垂一样,桓温也看准时机,立即向东晋朝廷提出大举北伐,收复中原的计划。对于东晋各大族看来,比起中原不能收复,桓温权势的继续增长,是大家更不愿意看到的事,所以不能让桓温北伐,但大家又不便于公开反对这个爱国口号。于是于这一年七月,东晋朝廷派出年迈无能的国丈褚裒北伐,结果很快被冉闵的亲密战友李农杀得大败亏输。352年,被东晋朝廷诸公推举出对抗桓温的政坛偶象派明星,中军将军殷浩也上书北伐,因为对对抗桓温的大局有利,得到当朝诸公的大力支持。可惜殷浩一出马就让前秦丞相苻雄(苻坚的父亲)打得大败,折兵一万五。353年,殷偶象再次北伐,又被让他逼反的姚襄大败于山桑,只得仓惶逃回,不得不引咎辞职,桓温在东晋朝廷内的反对派声势也因此大受挫折。殷浩也真是,好端端的玩玩清谈就行了,去打什么仗!偶象明星还以为自己是实力派的,结果鸡没偷着,这把米可蚀大了!

    殷浩的失败,使得反对桓温的各豪族一时再无法阻拦桓温北伐了,于是,桓温于354年发动了自已的第一次北伐,目标是前秦。二月,桓温亲率步骑共四万大军沿汉水逆流而上,出武关,同时派梁州刺史司马勋率偏师出子午谷作为牵制。三月,晋军攻克青泥(今陕西蓝田县东南),秦帝苻健连忙调太子苻苌、丞相苻雄、淮南王苻生等,集结五万大军迎击晋军。四月,桓温指挥的晋军与秦军主力大战于蓝田,秦军大败,只余六千人逃回长安,太子苻苌受伤,之后不治身亡,接着晋军又在白鹿原击败秦军,推进至灞上,桓温连战连胜,距离长安只有一步之遥。前秦刚刚得到关中,根基还不太稳,三辅郡县大多向桓温投降,当地的百姓纷纷犒劳晋军,有些老人,甚至激动地的热泪迎眶:“想不到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官军!”这个时候,司马勋的偏师却打了败仗,未能冲出子午谷,败回汉中,桓温东西两面夹击长安的战略构想未能实现。他不敢冒险攻打长安,在灞上按兵不动,军粮渐渐接济不上,桓温原先指望的关中小麦又早被前秦军抢割进了长安。补给不济,桓温不得不率军撤退,前秦出动大军全力追击,后撤中的晋军数战不利,损失近万人,撤回潼关,第一次北伐结束。

    这次北伐,桓温在兵力略处下风的情况下先胜后败,但总的来说,还是前秦的损失更大,两下相抵,可算晋军小胜。也反映出桓温用兵的一些特点:桓温用兵的风格,其实近似于诸葛亮。同样的谨慎、小心,不肯冒险,强调步步为营,以堂堂之阵挫败敌军,其正面作战能力很强。早在他西征成汉时,他的老友刘掞就对他有过这样的评价:桓温,是擅长博奕的人,对没有把握的事,是从来不下注的!

    与诸葛亮相比,桓温北伐既有有利之处,也不不利的地方。有利之处是:一是东晋比蜀汉强大的多,而桓温要对付的敌人,实力上都比不上曹魏;二是东晋北伐恢复汉人江山的口号比蜀汉的兴复汉室更有号召力,所以才会出现百姓争相犒师的情况(诸葛亮的军纪比桓温严明,北伐中却从没发生过这种事)。但不利之处也是显而易见的:桓温虽然是东晋内部最有权势的重臣,但他从来没有到达过诸葛亮在蜀汉政权中的地位,而且凡在朝廷内不属于他的人,几乎都是他的反对派(谁让他太强),这就是为什么尽管东晋比蜀汉强大得多,但桓温每次北伐却只能动员四、五万军队,兵力甚至不及诸葛亮北伐。因为北伐的,只是桓温,不是东晋。正因如此,桓温在作战中对于保全实力格外用心,这些都是他的军队,要是损失了,可别指望朝廷或其它豪族会好心好意地来支援你,或给你补充!我们知道,私人财产即使不用宣传教育,也一定会比公物得到更多爱护的。

    356年七月,桓温发动第二次北伐,大败姚襄,迫降周成,收复了故都洛阳和河南的大片土地,大获成功。但他迫于形势只派了少量军队留守,主力撤回荆州。结果这些地方后来又陆续被前燕夺去,现在可好,慕容恪死了,后慕容恪时代的前燕又是那么一副腐化德行,报复的机会终于来了!

作者: gewa2    时间: 2014-2-26 19:01

枋头之战

    晋海西公太和四年(公元369年)四月,大司马桓温,率步骑共五万大军,从姑孰(今安徽当涂县)出发,开始他规模最大的第三次北伐。六月,桓温抵达金乡(今属山东),这时天旱,河道水浅,水运困难。桓温大军是坐船沿河道前进的,这样做的好处一来是士兵不易疲劳,二来运粮方便,三来因为前燕的水军微弱,不易受到攻击。但河里要是没有了水,这些好处就都享受不到了。于是桓温命冠军将军毛虎生,从巨野泽(当时在今山东境内的一个大湖泊,后因黄河改道等原因,今天已不存在)挖掘长达三百里的运河,将汶水(今大汶水)与清水(古济水自巨野泽以下别名清水)连接,引黄河水入清、汶。这个时候,桓温的首席谋士郗超,向桓温提出两条重要建议。

    郗超说:“汶水-清水-黄河这条通道太过于脆弱,水量小,运输困难,依托此道稳步北上的话,如果燕军坚守不战,又象秦人一样坚壁清野,我们的补给很可能跟不上,那时情况就麻烦了。不如干脆放弃水道,全军只带必要的干粮,沿陆路轻装疾进,避开要塞,直扑邺城(今河北临漳,357年,前燕将都城迁到这里),他们慑于公的威名,惊慌之下,很可能弃城北逃,遁回辽西(郗超眼中的慕容评和慕容垂眼中的邓恒差不多啊)。如果他们仓促应战的话,正好一举将其主力歼灭。就算他们固守邺城,也一定来不及坚壁清野,这样城外的庄稼和民众,就都是我们的了!如果桓公觉得这么做太冒险的话,不妨就在这里停止前进,修筑要塞,花一年功夫在这一带屯积粮食、辎重,等到明年夏天,再行进攻。这样做虽然迟缓,但可立于不败之地。舍此二策不用,却挥军北上,进攻时不能速战速决,那么时间一旦拖到秋冬,不旦水量更少,而且北方天冷,士兵们冬衣不足,那时需要担心的,就不只是粮食了。”

    尽管桓温对郗超一向很器重,但对他的这两条建议都没有采纳。桓温不采纳第一条建议的原因很好理解:太冒险了,一旦只带少量干粮迫近邺城,如果交战不利怎么办,想回来那就难了!现在的水道虽然不很理想,但毕竟是一条生命线,顺利的话可凭之进攻,不顺利的话,要撤回来也有依托。别忘了,桓温对没把握的事,可是从不下注的。桓温不接受第二条建议的原因就有点让人费解了,第二建议比桓温自已执行的方案更加稳重、谨慎,更象桓温的用兵风格,那他为什么还弃之不用呢?在下猜想,原因恐怕还是顾忌朝中的反对派,担心自己长期既不在朝,也不在荆州大本营,他们会乘机攻击自已(这也是为什么桓温在第二次北伐大胜之后,不乘胜前进,而是迅速收兵南归的原因)。这种事,连他的敌人都是看得很清楚的,此时的前燕大臣申胤就说过:“桓温北伐破燕这件事,是东晋众臣所不愿看到的,一定会在暗中百般阻挠破坏,拖他的后腿。”要避免后方生变,桓温就得尽快打完这一仗,而过于谨慎的用兵风格,又不允许他采用郗超的第一策,另外他对自己指挥硬仗的能力,还是有信心的,所以两难之下,他最终只好选择了郗超认为的下策。

    这个月,桓温首开战果,攻克湖陆(今山东鱼台县东南),生擒前燕守将,宁东将军慕容忠。燕主慕容暐任命下邳王慕容厉为征讨大都督,仓促调两万兵马,与桓温在黄墟(今河南兰考县东南,焦裕禄当县委书记的地方)交战,大败,全军覆没,慕容厉一个人单马逃回。随即,前燕高平太守徐翻向晋军投降。晋军前锋邓遐、朱序又在林渚(今河南新郑县东北)打败燕军。慕容暐慌忙任命自己的哥哥乐安王慕容臧接替慕容厉率各路军马阻截,但晋军势如破竹,慕容臧无法招架,节节败退。只好又派散骑常侍李凤,前往前秦求救。

    七月,桓温进驻武阳,前燕故兖州剌史孙元,起兵响应桓温,桓温乘胜进抵枋头(今河南浚县东南淇门渡),距离邺城,已不过百里。邺城里的皇帝慕容暐和太傅慕容评,闻知大惊失色,已打算逃回故乡龙城,将中原拱手让出了(证明郗超并没有小看他们啊)。危机关头,原来那个躲在自己家里,只想明哲保身的慕容垂,不得不站出来了。前燕帝国毕竟是慕容家数代英杰努力的结晶,其中也包含了父兄和自己的心血,怎能忍心看着它就此就被这帮败家的亲戚们丢光?帝国的高级顾问慕容垂上朝说道:“请让我来打一仗吧,如果我输了,你们要逃,也还来得及!”本来,慕容暐和慕容评都是非常不愿意让慕容垂掌兵的,但毕竟现在火都已经烧到屁股了,万般无奈,只好准了,让慕容垂接替慕容臧任南讨大都督,统率各处兵马共五万人抵挡桓温。然后,慕容垂紧急上书推荐司徒左长史申胤、黄门侍郎封孚、尚书郎悉罗腾参与军事。危难当头,慕容暐和慕容评也只好准了,但对慕容垂乘人之危任用私党(在他们看来就是这样的),心中感到由衷地愤怒。

    慕容暐好象对五叔的信心也不是很足,所以又派出散骑侍郎乐嵩二度到前秦求救,并极为草率地提出,只要前秦出兵相助,前燕就将包括洛阳在内的虎牢关以西的土地割让给前秦。既然有这么大的好处可捞,秦王苻坚遂命大将苟池、邓羌率兵二万进至颍川(当时属前燕,今河南禹县),以观成败。

    枋头是当时黄河上重要的渡口,从这里往北到邺城,虽然路程不长,但就再也没有水道可通了。桓温到达这里后,大概推进太快造成补给有些脱节,也可能希望前燕内部有更多象孙元那样的人响应,下令暂停休整。这一停顿之间,慕容垂已迅速率兵进抵枋头,这两位用兵大家,沿黄河对峙。两人的对垒,先进行了一些小规模的前哨战,给晋军担任向导的段思(就是大段妃的那位兄弟,大段妃遇害后出逃东晋),与刚刚得到慕容垂提拔的燕将悉罗腾交战,被悉罗腾生擒。桓温又派原后赵降将李述出击燕军侧后,但又被悉罗腾击斩,晋军的攻势被阻止。

    汶水-清水-黄河这条水运路线,随着入秋降雨量的减少,果然很快就不出郗超所料的运行不畅了,不过桓温还有备用方案。他早已命令豫州剌史袁真,进攻谯郡(今安徽亳县)、梁国(今河南商丘),凿通石门(今河南荥阳县前),连接睢水与黄河,用以运粮。袁真成功地攻克了谯郡、梁国,但石门一时还未能凿开。慕容垂小心翼翼地打了几场小胜仗,扭转屡败之势,稳住阵脚之后,立即将手下大部份骑兵一万五千人交给弟弟慕容德,让他迂回到桓温之后,紧逼石门,以阻挠晋军的开凿,自己仍然留在枋头牵制桓温本部。桓温可能没有得到这个情报,或者几次小败之后,他感到与慕容垂决战没有把握,没有乘燕军分兵之机出击慕容垂本营,还在等待袁真部和补给的到来。

    九月,石门会战,慕容德部击败袁真部晋军,桓温的备份方案完全失败。这样,枋头桓温大军的处境就不大好了,拖在这里,粮食只会越吃越少;前进,他又没有打败慕容垂的把握;剩下的只能是乘着军粮还不太紧张的时候全师而退了。九月十九日,桓温命令焚烧舰船(因为原先过来的河道水位下降,这些船已经开不回去了)和带不走的辎重,全军由陆路向南撤退。

    前燕众将得到这个消息,都争着要追击,但被慕容垂阻止,他对众将说:“桓温大军刚刚撤退,必定严加戒备,有精锐殿后,急于追击,未必立刻就能取胜,不如暂缓。晋军见我军并不追击,必然日夜兼程,迅速退回晋国,等到晋军长途劳顿,力气衰竭之时,我军再全力追击,一定能够取胜!”慕容垂也没打算就让桓温这么安安稳稳地回去,但他很清楚,桓温精通兵法,警惕性很高,一定会以精兵断后,慢慢撤退,晋军也没有打什么大的败仗,士卒也不疲惫,粮食也还能支持,就此追击,胜负难料。总之,桓温大军还没到可以攻击的时候。等他走出相当路程,特别是眼看就能回到家的时候,防备必然松懈下来,快速回奔,所谓归心似箭,没有作战的意志,只想回家,又十分疲劳,那时候就好打了。

    《孙子兵法-始计篇》中说: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怒而挠之,卑而骄之,佚而劳之,亲而离之,攻其无备,出其不意。此兵家之胜,不可先传也。

    简单来说:有能力要装作没能力,要打的要装作不打,对方体力充沛就让他劳累,要在对方没有防备的地方,没有料到的时机进攻。这些原则,被慕容垂毫不吝啬地送给了桓温。

    桓温的大军不是不疲惫吗?那就想办法让他们累一点。燕军放出风来:桓温撤退路上的河流、水井都已被慕容德军下过毒。那个时候的技术水平真能制造这样大剂量而且持久的毒药吗,在下深表怀疑。但生性谨慎的桓温不敢等闲视之,采取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沿途命令士兵“凿井而饮”。这样,桓温的大军一面撤退,一面充当义务打井队,黙默地为前燕的基础设施建设做贡献,就这样南撤了七百里。而慕容垂则把步军留下,只率八千精骑在后面慢慢地跟着,与桓温保持着相当的距离,他这样做,就是要保持已方军队的体力,好在大战时以逸击劳,同时麻痹晋军,给他们造成燕军不敢追击的安全感。

    插一段——

    对于在下写的这段文字,有网友曾提出异议,认为此时慕容垂麾下的骑兵应不止八千人。关于这一点,在下分析如下:

    一、早在称雄辽西时,慕容部已不是严格意义上的游牧部族,有关其作战的记载往往步骑并称。入主中原之后,其军队中步兵所占的比例无疑还会大大增加。就枋头之战而言,慕容垂所率的燕军兵力一般记载为五万人,没有明确其步、骑各占多少。但九月,慕容垂曾从中分出一万五千给慕容德、刘当,让他们出击石门,据《资治通鉴》载,这一万五千人均为骑兵。加上后来慕容垂亲自率领追击桓温的八千骑兵,燕军骑兵人数至少达二万三千,占此战燕军总兵力的46%。比较一下同时代具有决战性质的战例:淝水之战中,前秦军有步兵六十万,骑兵二十七万,骑兵占总兵力的31%;后燕的疆域与前燕接近,且马产地相同,更有可比性,在397年的柏肆决战中,共动员了步兵十二万,骑兵三万七千,骑兵占总兵力的23.6%。由此可见,46%这个比例,已经很高。

    二、从逻辑上说,桓温是名震当时的常胜统帅,非可等闲视之,枋头之战又是一次以国运相搏的较量,慕容垂实在没有托大的理由,怎能不全力投入?不应有兵不用。象武侠小说中常写那样,故意仅用几成功力,似不大合理。

    三、从交战的过程来说,慕容垂对桓温的追击,路程虽然不短,速度却非常慢。慕容垂有意将骑兵降至桓温部步兵一样的行军速度,在这种速度下,对骑手和马匹的耐力要求都是很低的,组织和协调的难度也不大,并不象曹操在荆襄追刘备那样一日狂奔三百里,只有少量精锐骑兵能够胜任。

    综合上述,在下仍然倾向于认为:那八千人就是当时在枋头的燕军骑兵总数。

    在古代,步兵在正常情况下,一天可以行军50—60里,当然不是说他们不可以走得更远,但军队行军要保持一定的队形,走得快的必须等走得慢的,也不能冒冒失失就往前走,一般先要有探哨证明前方道路安全才能行动。这样,700里的路程够他们走十多天。桓温的军队因为要客串施工队,走得可能还要慢一点。在这段时间内,也许桓温本人还能时时如临大敌,不敢松懈,但晋军的临战状态,却不可能始终保持。想想看吧,尽管桓大帅天天嚷嚷“狼来了”,要严加戒备,可这么多天过去了,这“狼”就是没有来。每名兵士都在直觉上感到,他们离燕军越来越远了,而离家越来越近了,换句话说,越来越安全了。而且这些日子不是行军就是挖井,不是挖井就是行军,他们也越来越累了,这种情况下,还可能只靠主帅的一道命令,就严密得无懈可击吗?总之,攻其无备的时机已经成熟,而出其不意的打击地点,慕容垂选择了襄邑(今河南睢县)。

    尽管历史习惯称此战为“枋头之战”,但实际上在枋头发生的,只是对峙,真正大战发生地点,是在襄邑。事先慕容德在桓温南撤时已离开石门,利用骑兵在机动上的优势,早早赶到襄邑,设伏以待。本来普通的伏击对桓温一般也是不容易奏效的(姚襄就曾伏击桓温,反被打得大败),但慕容垂指挥的追兵就在此时追上晋军,突然袭击,将晋军赶进慕容德的伏击圈,垂、德配合得如此默契,应该是慕容垂早就设计好的。此次会战中,慕容垂部有八千人,慕容德部用于设伏的有四千人,另外那一万一千名骑兵是否参战,史书的叙述不太明确。燕军参战兵力在一万二千到二万三千之间。桓温率五万人北伐,虽有小挫但损失不大,此时兵力当在四万五千以上,兵力上晋军对燕军至少有二比一的优势。但这根本就不是正常的战斗,而是养精蓄锐的燕军对疲惫松懈的晋军发动的一次精心策划的袭击,在慕容垂、德两兄弟的夹击下,晋军大溃,阵亡超过三万人。

    前秦的援军苟池、邓羌二将一看,打落水狗的机会已到,连忙参战,往溃败晋军的屁股后面又狠狠踹了一脚,桓温再败,又损兵近万。不难想象,要是枋头得胜的是桓温的话,他们可能连晋军的毛都不会去碰。

    小评:枋头之战是十六国时代一次精彩的高手对决,但并不是一次势均力敌的高手对决,这次交战中,桓温与慕容垂两人的军事才干高下立判。自从慕容垂接手燕军的指挥权后,桓温的处处被对手算计到,步步在慕容垂的掌控之中,仿佛孙悟空与如来佛的较量,输得一点悬念都没有,桓温以往虽然也有过失败,但从没有过如此的被动。慕容垂在枋头之战中的指挥,时时料敌机先,桓温想干什么几乎无法瞒过他,甚至在一定程度上被他操纵,而他要干什么,却能总出桓温的意料之外,用兵干净利落,一气呵成,堪称军事史上的杰作。

    以往讲述枋头之战的文章中,往往责怪桓温不听从郗超的良策导致失败。假如桓温采纳了郗超的建议又会怎样呢?以在下看,如采纳第一策,只要危急之际,慕容评等人肯把兵权交给慕容垂的话,桓温恐怕还是难免一败,而且因为轻装前进,不留退路,输得可能还更惨。如果采用第二策,也看不出桓温有赢的机会,不过因为退路可靠,多半不会招致大败。简单来说,桓温的将才逊色慕容垂很多,而且他在实力上也不处上风,不管怎么做,基本上都没有取胜的机会。

作者: gewa2    时间: 2014-2-26 19:02

亡命前秦

    晋兵败走了,大燕帝国太傅慕容评感到脑袋的危机暂时解除了,可臀部的危机感却被大大地激发了起来:那个连牙口都不周正的五侄现在春风得意了,举国上下都以为他是救星了,真正岂有此理!而且他自己也敢自命不凡,现在就想把我驾空,把朝廷大臣都换成他的人,看看他在上书里都说些什么混帐话:“所募的将士,为了国家,舍生忘死,尤其是将军孙盖等人,摧锋陷阵,功绩卓著,应该得到非同一般的重赏!”不过就是打败了个小小的晋朝嘛,以我大燕国力之强,破晋那是理所当然!而我大燕国为什么这么强,还不是因为我领导有方,可恨的慕容垂竟敢贪天功为已功,要挟朝廷。作为叔父,我当然得训训他,他竟然还顶嘴,在朝堂上和我吵架,对长辈兼首长还有一丁点儿起码的尊敬吗!?执政大臣可是我,这个位子绝不能让这小子得到!

    臀部比大脑发达的太傅大人为了寻求共识,找到了胸部比大脑发达的太后可足浑氏。可足浑也讨厌慕容垂,不过理由更小家子气:按说我对这个小叔子也算不薄了,好心好意地把妹妹嫁给他,他竟然一点儿也不爱惜,害得长安君三天两头到我这来诉苦,听说他还和原犯妇段氏的妹妹眉来眼去的,当我不存在啊!话逢知已,慕容评与可足浑太后一拍即合,决定尽快设法,除掉慕容垂!

    只可惜慕容评与可足浑后,这对前燕政坛的“丰乳肥臀”组合,其脑细胞的分子结构与豆腐渣的差别也不是太大,连这种工作都做不大好,毕竟害人也是需要智商的(不久我们就可见识一下什么叫高水平的陷害)!两位还没有开始具体步骤,消息就已经有所走漏,让某些不可靠分子得知。原太宰慕容恪的儿子慕容楷与慕容垂的舅父兰建,不知如何探到了风声,密告慕容垂说:“太傅要害你,不如先发制人,只要除掉慕容评和乐安王慕容臧,他们其余的人就无能为力了。”一到关键时候,慕容垂非理性的一面表现了出来,长叹:“首先倡乱,骨肉相残,我宁可一死,也不忍心做这样的事!”,此时慕容垂在军队中的威望非常高,他如果集合支持者,发动一次政变,成功的概率是相当大的,而且这样做又岂仅仅是为了他自保,难道看不出,如果继续让慕容评等人当政,国家必然覆亡吗?但他就是采取了这种不做为的态度。数天后,两人再次警告慕容垂:“太傅和太后动手的意思已经非常明确,应对要乘早,晚了就受制于人了!”慕容垂回答:“如果他们的怨恨实在不能化解的话,我宁可出逃躲避,其它的做法就请不要再说了。”不知道慕容楷和兰建对他的回答有何表示,我要是兰建,一定给他一耳光:你这个扶不起的阿斗!

    此时慕容垂的内心非常忧虑,但还尽力瞒着自己的孩子们。不过一个感情丰富而理性不足的人,一般掩饰内心的功力都不会太强,他在神色上的变化还是很快让他的世子慕容令看出来了。作为大段妃与他所生的长子,慕容令比较得到慕容垂的宠爱,在几个儿子中,能力也显得比较出类拔萃,他悄悄问父亲:“您这些天神色忧虑,恐怕是因为主上年幼无知(其实已经二十岁,算不得年幼了),太傅又忌贤妒能,您如今功高望重,越发被猜忌吧?”

    慕容垂回答:“是啊,我竭尽全力,击破晋军,只想保家卫国,谁知功成之后,反无容身之处了。你既然明白这个道理,可有什么好的想法?”慕容令说:“主上微弱,把大权都交给了太傅慕容评,灭门的大祸随时可能发生,要保全家门,又不违背大义,不如逃往龙城(辽宁朝阳,燕国的故都)。然后上书请罪,以待主上明察,希望他们能够翻然悔悟。如果不行的话,我们固守燕、代之地,对外抚慰各个蛮族,把守肥如(即卢龙塞),完全足以自保。”慕容垂曾镇守过龙城,史称其“大得东北之和”,在那里据地自保,确实是可行的选项,慕容垂对长子的见解很是满意,便同意了。

    十一月,慕容垂假称要出外狩猎,一行人出得城外,便改穿平民的服饰,悄悄向北直奔龙城。谁知走到邯郸(今天还叫邯郸,属河北省,曾是战国时赵国的都城)时,发生了意外:慕容垂的小儿子慕容麟(慕容垂后来还有儿子诞生,他就不再是小儿子了),一向不受慕容垂的宠爱,此时寻机跑回邺城去“大义灭亲”,告发父亲谋反。太傅慕容评惊觉,立即奏报皇帝慕容暐,速命西平公慕容强率精骑追赶。到范阳(今河北涿县)追上了慕容垂一行,慕容令带人断后,结果不知怎么的,慕容强竟不敢逼近。

    注:慕容麟在慕容氏的恶人榜中,是比较独特的一位,他是一位很有本事的混蛋,多次背叛,近似于日本战国时的松永久秀,而不同于慕容评之类的庸人。他的母亲记录不详,只知道肯定没有随慕容垂一起出逃,在后来前燕灭亡后,被慕容垂杀死。在下猜想,这个人极有可能就是长安君,即可足浑太后的妹妹。如果是这样的话,慕容垂为何不喜欢慕容麟,慕容麟为何要背叛父兄,慕容垂回到邺城后为何迁怒其母,就都显得合情合理了。长安君是否喜欢过慕容垂,在下不知道,但慕容垂肯定不喜欢甚至讨厌她,而且慕容垂的个性也远没有四哥慕容恪那么宽大,使得长安君也只能成一个悲剧人物了,只是因为十六国时代史料已大量缺失,这个猜想,既不能证实,也难以证伪。

    对峙到天黑,慕容令对父亲慕容垂说:“如今事情泄漏,原本的计划,已无法实施。听说秦王苻坚正在招揽天下英雄,不如前往投靠。”慕容垂苦笑:“到了今天这个地步,除此之外,难道还有别的办法。”于是,一行人先分散开来,湮灭逃亡的踪迹,让追兵找不到明确目标,然后沿着太行山麓,白天隐蔽,晚上赶路,秘密向西南回逃,来到邺城附近时,躲藏到显原陵(后赵大暴君石虎给自已修的假墓)。碰巧有数百骑兵不知怎么搞的,跑到这里来打猎,眼看就要被发现,这些骑兵带的猎鹰却发现了猎物,纷纷向另一个方向飞走,这数百骑兵也就跟着跑远了。出乎意料的化险为夷,慕容垂和身边的人感到如有天助,就杀了一匹白马祭祀上天,与追随他逃亡的人一起盟誓。

    此时慕容令心有不甘,突然向父亲提出:“太傅嫉妒贤能,对他的所做所为,众人怨声载道。今天邺城里边的人,不知道您在什么地方,但不管夷人还是汉人,对您都象婴儿思念慈母,如果能顺应人心,乘慕容评等人想不到我们就在邺城,发动奇袭,夺取政权,并不是太难的事!事成之后,改革弊政,选贤任能,辅佐主上,安定国家,这才是最大的功业!现在正是天赐良机,只要交给我数名骑兵,就可以把这件事办了。”

    这样的方案,慕容垂在很有把握的时候都不接受,现在并不那么有把握,当然更不会接受了,特别是说,只要数名骑兵就能颠覆慕容评的政权,慕容令恐怕也过于乐观了,不过他也不想打击爱子的积极性,说:“你的想法如果能成功当然好,可要不成功,后悔还来得及吗?还是西投秦国吧,那才是万全之策。”

    此时有一条记载:“子马奴潜谋逃归,杀之而行。”但这句话究竟是说:他有一个叫慕容马奴的儿子,想逃回告密被杀;还是说他儿子的一个养马侍从,想逃回告密被杀,在下不敢确定。

    一行人继续南下,在河阳(今河南孟县)渡口,斩杀阻拦的渡口官员,强渡黄河,直至洛阳。在洛阳,这群逃亡者会集齐全,一齐向西投往前秦。追随慕容垂西逃的人有:原大段妃的妹妹段氏、长子慕容令、另外几个儿子慕容宝、慕容农、慕容隆,慕容恪子慕容楷、慕容垂的舅父兰建、还有原大段妃的狱中难友,郎中令高弼等人,只把可足浑太后的妹妹长安君留在了邺城。总之,他这一逃,让前燕朝廷损失了大部份的人才(不仅仅是随他一起出奔的人,还有如范阳王慕容德,车骑从事中郎高泰等一大批人,因与他关系密切而被革职查办。特别值得说一下的是这位高泰,按《北齐书》记载,高欢就是他的四世孙。),特别是他自己的离开,是前燕无法弥补的损失。慕容垂不肯发动政变,得到了道义上的心安,其它方面,他可能没有过多考虑,这是这个感性胜于理性的天才,第一次用道义束缚自己手脚的选择。只是,这样的选择是对的吗?这时,距离他在襄邑大败桓温,仅仅过去两个月。

作者: gewa2    时间: 2014-2-26 19:03

秦王苻坚

    不过,这次他投奔的人,正好也是一位感性丰富,讲求道义的君子,大秦天王苻坚。苻坚,字永固,又名文玉,氐族人。祖父蒲洪,是陇西略阳一带氐人的世袭酋长,永嘉之乱后,被陇右的氐人诸部推选为盟主,名义上臣服于前赵刘曜,被封为率义侯。前赵灭亡后他又臣服后赵,后赵主石虎将关中豪杰和羌、氐各部迁往关东,以蒲洪为龙骧将军、流人都督,驻节地在后来慕容垂与桓温对峙的枋头,而家则安在了邺城永贵里,苻坚的出生地,应该就在这两者之中。所以苻坚的出生在远离陇右祖居地,而经济和文化都较为发达的中原腹地。他的童年是在多民族杂居的环境中渡过的,不知他成年后几乎没有民族偏见的观念和博大胸襟的形成,是否与此有关。

    注:入了美国籍的著名历史学家黄仁宇教授在他的名作《赫逊河畔谈中国历史》中有这么一段:“公元383年的冬天,有藏人血统的前秦皇帝苻坚大举伐晋”,这种说法颇有点奇怪。按中国古史新、旧唐书的说法,藏族或源自古羌人中的两支,发羌和唐旄,或出自河西鲜卑中的南凉秃发氏。进入近现代的历史研究增加了几种新的说法:一是源以雅鲁赞布谷地,在青藏高原当地形成;二是古印度人北上进入高原而形成;还有认为藏人祖先出自华北平原的。在下没见到有哪种假说认为藏人源自氐族的。虽然氐族很可能也是出自羌人的分支,但就象一位老爹生下老大、老二之后,你可以说老大、老二源自老爹,怎么能说老大源自老二呢?氐人作为一个民族今天已不存在,也不排除其中可能有一部份融入了藏族(可以确定大部份融入汉族、彝族),但即使氐人全部变成了今天的藏人,这种说法仍然不够妥当:就象说亨利八世时代的英国人有美国人血统一样,颠倒了因果关系。总之,对黄仁宇教授关于苻坚有藏人血统的说法,在下感到难于茍同。

    一个大人物的出生,当然不能太平凡。传说,苻坚的生母苟氏曾出游漳水,到附近的西门豹祠祈子,这位战国时代的名臣可能在死后对妇女工作比较关心,当天晚上就亲临指导,让苟夫人“梦与神交”,就此怀孕,于当年十二月生下苻坚。他出生那天,神仙们高兴地放礼花以示庆祝“有神光自天烛其庭”,虽然这个时候还没有发明火药。这一年是晋成帝咸康四年(公元338年),他比慕容垂小十二岁(而不是象《边荒传说》中那样颠倒过来:苻坚反而大慕容垂十岁)。大人物当然也不能长像平凡,或者说不能长成人样,所以苻坚“臂垂过膝,目有紫光”,不过更了不起的是,他背上长了一大块气势磅礴的胎记,隐约是一段铭文:“草付臣又土王咸阳”。据说他的爷爷蒲洪看到之后很吃惊,再加上当时谶文有“草付应王”的话,就把家族的姓氏由“蒲”改成了“苻”(以应草付)。

    以上记载均出于《晋书》,列位要相信也可以,不过在下还是更愿意相信苻坚的父亲是苻雄,而不是西门豹,他的背也不大可能长得这么怪异,要是苻坚早年就有这么多神迹,他堂哥苻生当政时还不早把他杀了?不过苻坚的童年,的确是一个标准的好孩子,“年七岁,聪敏好施,举止不逾规矩。”经常陪伴在祖父蒲洪的左右,表现极为乖巧,很得这位祖父的喜爱。

    到公元349年,后赵内乱,苻洪乘机独树一帜,欲取天下,未几被降将麻秋毒死。部众在其第三子,也是苻坚的伯父苻健率领下进取关中,创立前秦。据说出征前,苻健任命侄儿苻坚为龙骧将军,告诫他说:“你爷爷苻洪就当过龙骧将军,你现在担任这个职务,要好好努力啊!”。有趣的是,后来苻坚任命姚苌为龙骧将军,也对他说:“我就以龙骧将军得到大位的,现在将此职授与你,你要勉励自己啊!”后来历史表明,不管是苻坚还是姚苌,果然都十分“努力”!前秦据有关中形胜之地,与慕容家的前燕,司马家的东晋鼎足而三,同为当时的主要强国。

    公元355年,前秦世宗明皇帝苻健死,第三子苻生即位,这是一位对活体解剖学有浓厚兴趣的君主,经常“弯弓露刃以见朝臣,锤钳锯凿备置左右”,把朝堂布置得象木工车间,把看不顺眼的人当作木料一样进行加工。更可怕的是,他拥有哲学家一般深邃的辩证思维能力,一次他问左右:“我是怎样的君主?”左右连称陛下圣明治世,万民称颂太平,被他一眼就“洞烛其奸”:“你竟敢谄媚我!斩!”。过几天之后,他又把这个问题重复了一遍,身边的人鉴于前车之覆,不敢再只说好话了,只得称:陛下明君,只是刑罚稍有过度,苻生同样大怒:“你竟敢诽谤我!斩!”经过他这样一番透过现象看本质的分析,只要他愿意,世上哪里还有不该死的人?既然人都是该死的,苻生也就很努力的杀人,来替天行道,这也是他在自己的诏书中明确指出的:“朕受皇天之命,承祖宗之业,君临万邦,子育百姓,嗣统已来,有何不善,而谤讟之音扇满天下。杀不过千,而谓刑虐。行者比肩,未足为稀。方当峻刑极罚,复如朕何!”

    苻生在位的两年间,他不但有这样明确的理论,而且善于理论联系实际,史称:“所幸妻妾小有忤旨,便杀之,流其尸于渭水。又遣宫人与男子裸交于殿前。生剥牛羊驴马,活爓鸡豚鹅,三五十为群,放之殿中。或剥死囚面皮,令其歌舞,引群臣观之,以为嬉乐。宗室、勋旧、亲戚、忠良杀害略尽,王公在位者悉以疾告归,人情危骇,道路以目。既自有目疾,其所讳者不足、不具、少、无、缺、伤、残、毁、偏、只之言皆不得道,左右忤旨而死者不可胜纪,至于截胫、刳胎、拉胁、锯颈者动有千数。”很成功地将前秦搞到天怒人怨,人人自危的状态。

    晋穆帝升平元年(公元357年)六月一天,苻生醉中对侍婢说:“阿法兄弟(苻坚与其庶兄苻法)也不可信,明天要把他们杀了。”消息走漏,为了避免进入“木工车间”享受“精加工”的待遇,苻坚、苻法兄弟挺而走险,会同大臣梁平老、强汪、吕婆楼等,发动政变,苻生众叛亲离,很快被擒,苻坚兄弟将苻生废为越王,稍后处死。苻坚登上了前秦的大位,将称号由皇帝改为“天王”,前秦历史,进入新的一页。

    前秦得到的,不旦是一位明君苻坚,更有能臣王猛。王猛,字景略,北海剧县(今山东潍坊寿光东南)人,少时家境不富裕,但博学多闻,好读兵书,后来隐居于华阴。公元354年,桓温北伐前秦,王猛曾到军中求见,一面捉虱子,一面谈论天下大势,旁若无人。桓温与其交谈后,对他的才学见识非常佩服,说:“江东没有及得上你的人才!”想把他揽于麾下,但被王猛所拒绝。三年后,经吕婆楼的引荐,礼贤下士,爱才如命的苻坚认识了王猛,两人一见如故,苻坚大喜,自认为是刘玄德遇诸葛孔明,从后来的经历来看,苻坚与王猛的知遇,确也不下刘备与诸葛亮。

    苻坚即位,立即任命王猛为中书侍郎、始平令,很快又升任迁尚书左丞、咸阳内史、京兆尹,没过几天,又加授吏部尚书、太子詹事,之后又升任尚书左仆射、辅国将军、司隶校尉,加骑都尉,居中宿卫。仅仅在一年之间,王猛五次升职,权倾内外。最后加到尚书令、太子太傅,散骑常侍。这样如同火箭的提升速度,在历史上是很罕见的。

    苻坚对王猛,不只是在职务上委以重任,而且对所有阻挠王猛施政的权贵旧臣予以打击,处死特进樊世,罢黜尚书仇腾、丞相长史席宝。不管宗戚旧臣对这个没有背景的汉臣如何交相弹劾,苻坚对王猛的信任从没有过片刻动摇。正因为有了苻坚的完全信任和全面支持,王猛得以在前秦放手发挥,《晋书-苻坚载记下》上说:“猛宰政公平,流放尸素,拔幽滞,显贤才,外修兵革,内综儒学,劝课农桑,教以廉耻,无罪而不刑,无才而不任,庶绩咸熙,百揆时叙。于是兵强国富,垂及升平,猛之力也。”对王景略给予了极高的评价,王猛堪称十六国时代的第一政治家。同时他也是一位难得的军事家,在讨伐敛岐、五公叛乱和后来攻灭前燕的战争发挥了决定性的作用,就才干而言,是完全可以和诸葛亮比肩的。

    在苻坚与王猛这对百年难遇的君臣组合治理下,前秦国势蒸蒸日上,平定了张平、敛岐、五公之乱,击破匈奴后,前秦内部隐患基本消除,(后来导致前秦帝国解体的隐患,是在前秦统一北方的过程中新产生的),苻坚一统天下的雄心开始不可遏制。而其中第一个,也是最重要的目标,就是地大、物丰、人众,但国政腐化的前燕。对前燕的执政者,不管苻坚还是王猛都嗤之以鼻,桓温伐燕时,王猛就曾对苻坚说:“燕虽强大,但慕容评草包,不是桓温的对手,一定招架不住。”但接下来发生的枋头之战,使前秦君臣认识到,只要慕容垂还在,前燕就是不容易对付的!

    前秦君臣正为如何克服慕容垂这个大难题而头痛的时候,一个惊人的消息传到长安:燕国的吴王慕容垂来投!

作者: gewa2    时间: 2014-2-26 19:05

前燕备战

    晋海西公太和四年(公元369年)十一月,逃亡的慕容垂一行到达秦都长安。大喜过望的苻坚亲自赶到长安郊外迎接,一见面就象看到多年不见的老友一样,握住慕容垂的手,对他说:“世上的英雄豪杰,上天必让他们会集一处,共建大功!我将和卿齐心协力,平定天下,到那个时候,去泰山诏告天地,将卿送回故乡,世封幽州,让卿虽逃出本国不失为家族的孝子,投效邻邦不失对故主的忠心,后世必将传为美谈!”慕容垂受宠若惊,答谢说:“逃亡在外的人,能够免刑已经是万幸,至于回归故乡,则不敢有此奢望。”苻坚又接见了慕容垂的世子慕容令和慕容恪的儿子慕容楷,对这两个年青人的才识和风度也非常赏识,都给以重赏。

    当时不少关中的士绅名流,对慕容垂父子的大名十分仰慕,纷纷前来拜访。眼见慕容垂竟然在异国集结起了一大帮追星族,大秦宰相王猛隐隐不快,于是向秦王苻坚悄悄提议:“慕容垂父子,仿佛蛟龙猛兽,不是可以驯养的凡物,一旦风云际会,没有人能控制得住!不如早早将他们除掉。”苻坚不以为然:“我正想广招天下英雄,来肃清四海,平定天下,怎能杀一人而失天下之心?而且他们刚到的时候,我已诚心接纳,布衣尚不可以失信,何况万乘的君主!”不久,封慕容垂为冠军将军、宾徒侯,慕容楷为积弩将军。

    不久之前,前燕曾派遣给事黄门侍郎(这个职务以前慕容垂也干过)梁琛出使前秦,苻坚曾问过他:燕国可有什么贤臣?梁琛颇有晏子使楚的风度,回答得十分得体:“太傅上庸王慕容评,明德茂亲,光辅王室;车骑大将军吴王慕容垂,雄略冠世,折冲御侮;其余的官员或者因为文材出众得以进升,或者因为武略过人得以任用,官员全都尽心称职,野无遗贤。”

    不料这次友好访问还没有结束,“明德茂亲,光辅王室”的上庸王慕容评就把“雄略冠世,折冲御侮”的吴王给赶到秦国去了。原先外交上出色的答辩如今沦为了笑柄。不过梁琛已经顾不得丢脸这样的小事了,作为一名责任心很强的高级官员,回到邺都,就紧急求见太傅慕容评。梁琛说:“我这次出使秦国,发现秦人正在加紧操练军马,而且在靠近我国的陕东一带积聚了大量的粮食和军用物资。明显对我们有所图谋,两国的友好是不可倚持的,和平必定不能持久。现在吴王又投奔了他们,他们入侵我国的谋划已迫在眉睫,我们不能不早做抵防。”并且说苻坚英明善断,王猛名不虚传,对前秦万不可掉以轻心!

    稍后,前燕的另一个贤臣皇甫真也上书:秦国虽然不断派使节往返,但侵犯我国的图谋从未中断。上次苟池、邓羌深入我洛水一带,以及之后的陆续往返的使节,已使我国的险要、虚实都被他们所掌握。而今,吴王投秦,如同楚国伍子胥投吴,怎能不防?洛阳、太原、壶关等要地,都应尽快调遣精兵良将镇守,以防不测!

    按照史书的一般说法,太傅慕容评对梁琛和皇甫真的上书,采取了不以为然的态度,还自欺欺人地说:“秦国国小力弱,要依靠我们才能维持,苻坚只想与我们和平共赢,怎会听从叛徒的挑拨而破坏两国的友好邦交呢?所以我们切不可无缘无故地自我惊吓,惹得边境不宁。”因而始终不作戒备。

    不过,根据后来发生的一些史实判断,这种说法多少冤枉了慕容评,其实他并非彻底的冥顽不灵,还是做了一些防备的。首先,不久之后,秦国派担任黄门郎的大将石越出使前燕,慕容评特意摆出很豪华的大排场给他看,以显示燕国的富强。虽然说这种做法很愚蠢,但以慕容评的智商而论,这是他能想出的“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最高谋略了。

    其次,为了稳定人心,慕容评接受了尚书右丞申绍的建议,任命已被革职的高泰为尚书郎,以安抚慕容垂留在燕国的旧部。

    第三,更明显的证据是,慕容评实际上做了很认真的备战:晋太和四年(公元369年)桓温北伐时,前燕显然是准备不足的,一共只集结了五万(见《资治通鉴》以及《晋书-慕容暐载记》)或八万(此说见《晋书-桓温传》,可能不确)军队抵御。而仅仅一年之后的燕秦之战,前燕集结兵力就高达三十万人(见《资治通鉴》以及《晋书-慕容暐载记》),如果慕容评没在这段时间内积极备战,怎么可能做得到?而且可能是因为这次兵多吧,慕容评本人也一改上年的胆怯,勇敢地亲率大军迎击王猛,当然,另一个原因也可能是因为此时王猛在用兵方面的名声没有桓温大。

    所以,虽然在防御前秦进犯的工作中,慕容评确实犯了很多错,但那也是能力问题,不是态度问题,应该给他平一个小小的反。本来对慕容太傅大人的本事,就不能要求太高了。

    正因为慕容评自觉很有底气,所以对前秦方面的“挑衅行为”,也采取了坚决回击的“严正态度”。晋太和四年十一月(就是这个月慕容垂逃到前秦),前秦派使节至燕,索要前燕承诺割让虎牢以西之地。前燕政府“义正辞严”地反驳:“我国从来没有作过这样的承诺,可能是使节用词不当,才让贵国有了这样的误会。燕、秦两国乃友好邻邦,有了灾祸相互帮助,是理所当然的事,怎能索要回报呢?”

作者: gewa2    时间: 2014-2-26 19:09

景略借刀

    苻坚接到回报后,大怒,下令对前燕开战。其实,慕容垂投奔前秦后,苻坚要对燕开战,已是板上订钉之事,有借口要打,没有借口创造借口也要打,所谓大怒,多半是装出来的。前秦帝国以辅国将军王猛为主帅,率建威将军梁成,洛州刺史邓羌,统步骑共三万余人,准备进攻洛阳。一丝难以觉察到的冷笑,也许就在此时,轻轻掠过王景略的嘴角

    王猛受命以后,一面做攻燕的准备,一面开始实施一项精心策划的谋略。他先向苻坚请求,调慕容令为大军的参军同时为秦军充当向导,因为这个请求非常的“合理自然”,苻坚几乎不加思索地就批准了,慕容垂也没有起疑。王猛曾向苻坚秘密建议杀掉慕容垂的事,苻天王自然不可能对慕容道明提起,心机深沉的王景略自然更不会表现在脸上,他在这方面的水平比慕容垂高得多。

    十二月,前秦伐燕大军先头部队出发了,其中就有慕容垂的长子,充任向导的慕容令。但大军的统帅王猛,仍留在长安筹备后续工作。在紧张而正常的气氛中,晋海西公太和五年(公元370年)的新年,悄然到来。王猛的筹备工作也差不多完毕,就要出发了,因此他非常“正常”的借贺新年及告别的名义,拜访了慕容垂。两位当世英杰见面,免不了相互说些彼此仰慕的话,慕容垂设下酒宴,欢送王猛。两人酒喝到半醉,似乎越说越投机,仿佛多年不见的故交,王猛“动情地感慨”说:“能与公畅谈共饮,真是人生快事啊!只可惜我马上就要告辞了,出征千里,公能否送我点什么礼物,让我睹物思人?”慕容垂此时对王猛毫无戒心,更何况他寄人篱下,对苻坚手下第一红人的请求也不能无动于终,说不定他现在对王景略还有英雄相惜之情。于是,便解下一直随身佩带的金刀相赠。所谓金刀,大概只是用黄金装饰的宝刀,因黄金的质地较软,是不适合造刀的。王猛收下刀,与慕容垂尽欢而散。

    随即,王猛奔赴前线,招降了前燕洛阳守将,荆州刺史武威王慕容筑,秦军夺取重镇洛阳。前燕方面的援军,晚到一步,在皇帝慕容暐的哥哥卫大将军乐安王慕容臧率领下在新乐(今河南新乡)筑城抵御,接着,在石门(今河南荥阳县北,一年前慕容德在此击败晋将袁真)发生一次交战,燕军小胜,擒秦将杨猛,秦、燕两军一时陷入相持。

    就在这个时候,秦军向导慕容令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位不速之客。慕容令很容易就认出,这个人是父亲的亲信金熙,但他怎么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呢?从金熙的脸色来看,他似乎带来了什么天大的秘密。慕容令屏开左右的人,引金熙到无人的地方,果然,这个老家臣带来了父亲给他的口信,而且“慕容垂”在口信里的内容实在让人震惊:

    “我们父子逃到秦国,只不过想保全性命。可想不到却触犯王猛的忌讳,把我们当作仇人,百般陷害,日甚一日!而秦王虽然在表面上待我们恩厚,可其内心所想,谁能预料?也许过不了多久,就会大祸降临!为求避祸却自投虎口,徒为天下所笑。我得到消息说,最近主上和太后等人对把我们逼走深感后悔,相互埋怨,希望我们归国,所以我决定回国。特别让金熙来通知你:我已经出发返国了,你一找到机会,要立刻脱离秦营,返回故国。因为怕走漏消息,不敢用书信,特以金刀为凭。”

    如果仅仅是这段话,慕容令很难相信它是真的,但眼前的这个人的确是父亲的亲信金熙,而他手中所持的,也的确是父亲从不离身的佩刀。他当然不知道,这把刀已经在不久前由父亲送给了王猛,金熙是从王猛手中而不是父亲那儿接过的刀:也不知道,这位金熙,已被王猛用重金收买,现在给他传的这段话,版权实际上出自王景略。慕容令犹豫不决,既难以相信它是真的,也不敢轻易否定,短时间内也无法求证真伪,可是他也不敢就这样等下去,要万一是真的话,留在秦营就是死路一条了!

    慕容令犹豫不决,踌躇了整整一天,最终还是决定逃亡,他带上数名亲信的旧部侍卫,谎称出外打猎。王猛似乎“不知情”,“毫无戒心”地就准了,慕容令离开秦营,由小道直奔石门,投奔乐安王慕容臧,一路无阻(其实要真有阻拦那才是怪事)。王猛立即“很吃惊”地上疏报告:慕容令叛变!很可能还设法让慕容垂先知道这个消息,好方便他出逃。果然,慕容垂得知长子叛逃后大为恐惧,只好带一家人,再度逃亡。

    慕容令能够逃得走,那是因为王猛有意要放他走,真要抓回来,一对质,自己的谋略不就漏馅了?慕容垂就不然了,王猛的追捕工作早在慕容垂的仓促逃亡之前就已精心准备停当,哪里还能放跑了?果然,慕容垂一行逃至蓝田,被追捕的秦兵全体捕获。至此,王猛算计慕容垂的谋略几乎大功告成。

    说起来,王猛的“金刀计”真是中国政坛斗争史上的一次经典战例,不愧王景略,真是智谋之士!整个阴谋,策划和实施都滴水不漏,轻而易举,就人赃俱获地拿到慕容垂“叛变”的铁证,其害人的水平之高,足让慕容评、可足浑之流羞死,他们的谋划拖拖拉拉,甚至动用酷刑拷问,结果还是一事无成。就不明白了,同样是人,差距咋就哪么大捏?

    可谁知,世间不如人意事,十常八九。王景略千算万算,偏偏还是漏算了一着,那就是自己的主君,大秦天王苻坚的想法。景略怎么也没想到苻天王的爱材与宽容,竟达到了变态的程度,对如此的叛逃大案都视若无物!苻坚在太极殿东堂接见了刚刚被抓回来的慕容垂,毫无责怪之意,反而安慰说:“卿与东朝当权之人失和,前来投奔,把身家性命,托付给联。只是没想到卿的贤子仍然思恋故国,还是要回去。从来人各有志,不能强求,只是燕国之亡,就在眼前,一个慕容令回去,也不能挽救它的危亡,可惜他白白跳入虎口而已。而且父子之间,即便有罪,相互也不该受牵连,你何必如此害怕呢?”说罢,毫无处分,待慕容垂仍同过去一样。

    反而是慕容令倒了霉,前燕见他叛而复归,而慕容垂却仍然留在前秦,并且仍受礼遇,怀疑他一定是回来当卧底的。于是,将他流放到沙城,一个位于燕国故都龙城东北六百里的荒凉地方。此时慕容令才知道自已上了大当,但懊悔已经来不及,他作为慕容垂的长子,自忖慕容评等人最终还是不会放过他,便与同样被流放到的沙地的犯卒们倾心相交,结成同党,准备起事自救。这一年五月,慕容令击斩看管他们牙门孟妫,聚众起兵,没想到又被出卖过老父的老弟慕容麟出卖,战败被杀。慕容家族的新一辈人材中最有希望的一个,早早夭折。

    关于王猛要害慕容垂的原因,历来有两种解释:一是说王猛忌慕容垂之材,忌他受到关中士人的追捧,忌苻坚对他的器重,觉得既生猛,何生垂?但这种说法,从苻坚对二人的态度来看,似有疑点。尽管苻坚待慕容垂可谓恩厚,但对他的信任从来就不能与王猛相比。前燕是慕容垂的父母之邦,在这一战中不用他是可以理解的,但之后前秦发起的一系列战争中,苻坚也从没用慕容垂担任过主帅,至多让他指挥一下偏师,大材小用的背后,可知苻坚对慕容垂实际上从来没有完全信任过(不过说不定这也正是王猛此次计谋的效果,苻坚虽然表面坦然,内心不可能不加戒备)。所以王猛似不必担心被慕容垂取代。

    另一种解释说,王猛认定慕容垂终非人臣,所以一定要预先杀掉。知道了结果的后人,往往容易犯以结局推原因的毛病,认为王景略神机妙算,防患于未然。此说大史学家司马光已作过了反驳,在下非常赞同君实先生的卓见,而且他说的很对:如果不发生淝水之战,慕容垂就是苻坚的能臣,怎会叛变?而淝水战后,叛秦的又岂只一个慕容垂?须知潜在的敌人是杀不完的,王猛如果真能神机妙算,为什么不建议杀姚苌?难得不是因姚苌的水平还入不了他的法眼,而慕容垂的材干有可能取代他?所以,以在下看,恐怕还是两种原因都兼而有之。

    这是慕容垂在政坛遭到的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迫害。在第一次中,他失去了最爱的妻子;在第二次中,他被迫离开家国,背井离乡;这一次,他虽然再次涉险过关,却失去了最寄以厚望的长子。不知道为什么,战场上智计无双的慕容道明,在政坛上却一直是个庸手,一败再败。这次打击,不过等于在他早已伤痕累累的心头又割了一刀,不知感觉到的,更多的是痛?还是麻木?

作者: gewa2    时间: 2014-2-26 19:10

潞川之战

    虽然人算不如天算,王猛欲害慕容垂未成,不过这并不妨碍这位大秦的辅国将军挥师伐燕。晋海西公太和五年(公元370年)二月,燕、秦两军在荥阳(今河南荥阳)交战,在王猛指挥下,秦建威将军梁成、洛州剌史邓羌,大败前燕乐安王慕容臧,燕军被迫退守虎牢以东,原先前燕承诺的所割之地,都被前秦占有。王猛留下邓羌驻守,自已先返回长安。

    但这并不是攻击的结束,而只是更大攻击的序幕。四月,苻坚命令以王猛为统帅,统镇南将军杨安等十将,增发步骑六万,筹备对前燕的全面进攻,两个月后,准备就绪。六月十二日,天王苻坚亲自到灞上,给出征的大军饯行,对王猛说:“关东的征伐之重任,我就都交给你了。可先破壶关(今山西黎城县东北之东阳关),平定上党(今山西东南长治一带),然后跨太行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取邺都。我当亲率一万精锐,作你的后续,在你之后,星夜出发,不管是船只车辆,水陆的运输,都会准备好,你不用担心后勤不继。”

    王猛回答:“臣仰仗陛下之神威,奉必胜之成算,荡平残胡,如同秋风扫落叶。不必让陛下亲征,亲受征战之苦,只要让有关部门尽快兴建场所,准备收容鲜卑俘虏就行了!”口气大得吓人,可后来的事实证明,他并没有说大话。

    七月,秦军进入燕境,分兵两路,王猛率主力攻打壶关,另以杨安攻打晋阳(今山西太原),消除侧后的威胁。前燕对大规模战争的爆发,是有所准备的,而且就国家的潜力来说,燕毕竟大于秦(不久前,在前燕尚书左丞申绍的上书中曾经提到,前燕的户口数超过了前秦与东晋的和),所以到八月,前燕大军集结完毕,浩浩荡荡,达三十万人之众,在太傅上庸王慕容评的亲自指挥下,开赴前线。在这次战争,前秦前期投入兵力三万,后来又增发六万,总兵力约八、九万人,燕军在总兵力上,拥有超过3:1的优势。

    虽然大军派出去了,但刚满二十岁的燕主慕容暐心里觉得没有底,便找了几个大臣来问问:“秦军究竟有多少啊?我们大军出动,他们会不会与我军交战?”散骑侍郎李凤的回答比较悦耳:“秦国国小兵弱,及不上我大燕王师。王猛不过一个寻常庸碌之辈,也不是我们太傅大人的对手,所以陛下敬请宽心,没什么好担忧的。”但半年多前出使过前秦的黄门侍郎梁琛可没这么乐观,对慕容暐说:“战争的胜败,主要得看将帅的谋略,而不仅仅在兵力的多寡(言下之意,太傅大人有点悬)。而且秦军既然劳师远征,志在必胜,怎能把希望寄托在秦人不战上?”听到这样的反调,慕容暐颇感不悦。当月,王猛攻克壶关,生擒前燕上党太守,南安王慕容越。

    由于燕军在晋阳防守坚固,秦将杨安一时不能攻克,王猛留苟苌驻防壶关,牵制慕容评大军,自己则率军增援杨安。九月十日,王猛、杨安、张蚝等攻克晋阳,生擒前燕并州剌史,东海王慕容庄。在此期间,慕容评停驻潞川(今名濁漳河,流经山西黎城县南),坐拥大军,让秦军任意行动,竟一无所为。既不乘王猛离开,从正面击破苟苌部,夺回壶关,也不分兵救援晋阳,眼睁睁看着重镇失守。十月十日,整整一个月后,王猛留将军毛当守晋阳,自率主力返回潞川,与慕容评对峙,慕容评仍象泥菩萨一样,呆在潞川,没有一丝动作。

    慕容评在干什么呢?难道这两个月他就一直闲着无所事事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其实,这两个月他很忙。一到潞川,太傅大人就下令:封锁所有的山路、河道,禁止人们自由取水打柴,如果需要水和柴怎么办,那也不太难,交钱来!而且这道命令,不论军民,一概有效!

    据《水经注》记载,慕容评对推动自然资源商品化方面的工作,执行的很认真,明码标价,童叟无欺,绢一匹可购得水二石(因为那个时代绢是可以直接当货币使用的)。这究竟是个什么概念呢?明代是中国古代纺织业的一个高峰期,在丝织业最发达的湖州一带,一匹中等品质的绢大约可以折银0.7两。按米价折算,明中叶一两银子约折合今人民币660元,那么0.7两银子就大约等于462元人民币,十六国时代纺织业远没有明代发达,绢的价值应该更高,但由于缺少资料,不好推算,我们估且就按明代的低标准计算。

    “石”的大小在不同的时代相差也是很大的,汉代一石大米只有27公斤,唐代就达到了59公斤,而到了北宋,一石米已有66公斤,趋势是越来越大。十六国时代的标准在下查不到,当在汉与唐之间。而且“石”是一个容积单位而非重量单位,因为米的比重大于水,所以换成水要更少些,比如说吧,汉代的一石米有27公斤,而一石水就只有20公斤了。现在我们假设慕容太傅大人为人特别厚道,卖水用的量器都特别大,就按唐朝的标准算吧,那么一石水约有44公斤,也就是44升,每升水的售价大约是5.25元(2008年北京的自来水价格:生活用水是2.80元每立方,慕容评的水价是其1875倍,最高的服务业用水是4.60元每立方,慕容评水价是其1141倍)。

    一个成人在正常情况下,一天要饮水1-2升,如果加上做饭和洗漱就得远远超过,我们再假设慕容评麾下的燕军将士们全都是节水标兵(这么贵,想不节也不行啊),人均日用水2升。那么两个月间,即使我们一切都按照最“廉洁”的标准计算,仅向士兵卖水一项,慕容评就至少赚了一亿八千九百万元(如果按现在的收入计算,本老人家干上一辈子所得的饷银,慕容评大人只需要卖不到七个钟头的水就赚到了)!而且,这还没有计算卖柴所得,也没有计算从当地百姓(因为人数不好统计)那里的搜刮所得。加上那些收入,用史书上的话来说,就是“积钱帛如丘陵。士卒怨愤,莫有斗志。”。总之,在我们可敬的太傅大人看来,这真是一段财源广进的美好时光啊!

    慕容太傅在战时进行成功商业运作的消息,很快也传到了对面的秦军大营。王猛虽然原先也没把慕容评放在眼里,但也没料到他的贪婪和白痴竟能达到如此境界!知道慕容评的作为后,把王景略乐得直打跌,大笑说:“慕容评真是奴才啊!象他这样带兵,就是有亿万大军都不堪一击,何况只是几十万!”

    十月二十一日,王猛派游击将军郭庆帅骑兵五千,乘夜绕过燕军主营,奇袭燕军后方的屯粮地,因燕军防备松懈,这次袭击大获成功,焚烧了燕军积存大量粮食,高高燃起的火光,照出百里之外。慕容评原先的谋划,是打算倚仗自已兵多,扼险而守,料想秦军不敢强攻,只要不与秦军交战,就是安全的。秦军毕竟补给线比自己长,拖到他们粮尽退兵也就赢了,所以他才一心一意抓紧机会,改善生活。没想秦军来这么一次类似偷袭乌巢式的攻击,现在,首先拖不下去的肯定是自己了。

    得知前线军情的燕主慕容暐也慌了神,派侍中兰伊前往责备慕容评说:“王乃高祖之子,更该以国家宗庙社稷为忧,怎么能不顾将士,专心去做生意?国库中财帛,都是联与王共享的,王何必担心受穷。如果我们大燕国都保不住,你就是捞再多的钱,能藏到哪儿去?有命花吗?”命令他立即将钱分给将士,与秦军决战。

    在内外夹击之下,慕容评只得派人向王猛下了战书。十月二十三日晨,秦、燕两军主力决战于潞川,王猛率秦军众将宣誓,而后砸碎锅碗,抛弃余粮,以破釜沉舟之势投入战场。燕军兵力虽众,但已被慕容评弄得几乎毫无斗志,经不住邓羌、张蚝、徐成等秦军猛将三番四次地猛烈冲击,战至中午,燕军崩溃,伤亡及被俘达五万余众。其余败兵大多越太行山东逃。王猛指挥秦军乘胜猛追,败退中的燕军士兵大多对这个前燕帝国政府已没有丝毫感情,有的只是怨恨,再加王猛军纪良好,从不滥杀,因而一旦遇上秦军,几乎毫无抵抗,束手就擒,又被秦军俘虏了十余万,剩下的基本上都逃散了。三十万大军覆没,慕容评完全组织不起余众,只得单人匹马,逃回邺城,估计他在这段时间挣的钱,也来不及带回了,该有多心痛啊!

作者: gewa2    时间: 2014-2-26 19:11

秋风荡邺

    潞川惨败的消息,随着深秋肃杀的朔风,很快扫过邺都的每一条大街小巷,摇撼着脆弱的城门。燕主慕容暐愤怒地不可自抑,这愤怒主要还不是针对前线败回的慕容评,而是针对梁琛。这个家伙,自从出使前秦回来,不断吹捧秦国,说什么苻坚英明,王猛雄略,并预言秦军一定会入侵,还说什么太傅不是王猛的对手等等,总之,散布了一大堆反动透顶的卖国言论!更可恶的是,这张讨厌的乌鸦嘴竟然一说一个准!所说的事现在竟一一应验。正好,梁琛使秦时副使苟纯出面检举梁琛有卖国嫌疑,慕容暐下令,将“卖国贼”梁琛逮捕下狱!(看来慕容暐对于“卖国”的定义和今天的广大爱国FQ们差不多啊。)

    当然了,动机,是明显的,证据,是确凿的!梁琛以前是干什么的?不就是安国王吕护的参军吗,后来我四叔灭掉了吕护,他才归降了我大燕。跟着吕护那种反复小人混的人,能是什么好东西?何况他还有个从兄梁弈在秦国当尚书郎,标准的里通外国!不杀何以平民愤?只可惜秦军来的太快,慕容暐等人一时忙不过来,很快邺城失守,梁琛才没能当上前燕版的田丰。不过,从悦绾、慕容垂、梁琛的遭遇,也可从一个侧面说明:前燕的确该亡国了!

    潞川会战的三天后,十月二十六日,秦军包围邺城。秦军到达邺城前,邺城近郊的秩序已经混乱,到处都是土匪和强盗(可能多数是溃散下来的燕兵),公开抢劫。王猛到达后,秩序才恢复过来,秦军号令严明,对民众秋毫无犯,当地人都能安居乐业,不禁相互议论说:“想不到今天还能见到太原王的军队啊!”王猛听到后叹息:“慕容玄恭可谓奇士,有古圣贤的爱民之遗风了!”命用太牢祭祀慕容恪。

    十一月,苻坚留下太子苻宏守长安,亲率大军前往邺城与王猛会合,同行的人中,有慕容垂。十一月六日,秦将邓羌击败前燕在邺城附近的最后一支野战军,宜都王慕容桓所部,慕容桓抛弃所部汉军,只带鲜卑士卒向龙城故都逃亡。十一月七日,前燕属国扶余、高句丽等国为示效忠而派到邺城的人质们,觉得没有义务陪着慕容家送死,趁夜打开邺城北门,迎接秦军入城,邺都失守。皇帝慕容暐、太傅上庸王慕容评、乐安王慕容臧、定襄王慕容渊在左卫将军孟高、殿中将军艾朗等人护卫下,逃出邺城,向龙城方向逃去。

    慕容暐刚出城时,还有骑兵一千余人,谁知出城之后,众人一哄而散,只剩下十余人。左卫将军孟高,这位在枋头之战时,指挥一支燕军偏师,击灭背叛燕国,响应晋军的兖州剌史孙元,为前燕立下了大功的将军。但因为受慕容垂的牵连,毫无赏赐,还好,因为不属于慕容垂的亲信,才没被解职。原先他被调往南线对抗晋军,因秦军入侵,急匆匆赶回邺城勤王,正好赶上燕军的大败。现在大势已去,但他竭尽忠心,带着剩下的几个人,保护着慕容暐、慕容臧、慕容渊,一路苦斗赶路。数天后,走到福禄,精疲力尽的一行人躲在一块坟地里休息。这时,二十多名土匪发现了这群衣着华贵流亡客,认定他们必然大有油水,一起冲了出来,孟高连忙招呼慕容暐快逃,一面挥刀拼死抵住土匪,砍伤数人后,高喊着:“男儿尽力了!”,被杀。艾朗本要逃走,为孟高忠义所感,不忍让他独死,也返身杀回,战死。但慕容家的一位皇帝和两位王爷也因此暂时逃脱,直到逃到高阳(今河北高阳县东)时,被前来追捕他们的秦将郭庆抓获。

    毕竟是老江湖,慕容评逃命的本事比几位侄孙要高明不少,他成功逃到了辽西,因为秦军进逼龙城,他又逃进了高句丽。这个昔日的属国不敢得罪前秦,毫不客气地将他逮捕,遣送回秦。立国三十三年的前燕帝国就这样灭亡了。

    十一月,前秦天王苻坚到达邺城,进入前燕的皇宫。一位走在胜利者行列中的失败者,前燕的前吴王慕容垂,也随着趾高气扬的秦国诸臣一起,来到阔别一年的故都。慕容垂在出走前,心中应该是有一位榜样的,那就是他的伯父慕容翰。那个宁可退让,也不愿发生兄弟相残的英雄,虽然身在外邦,但一直心忧故国,曾在关键时候挽救本国的危亡,最后仍然回国效力。大概正因为有了这个先例,他才选择了离开,可让他始料不及的是,仅仅只过去一年,大燕就被慕容评这些人弄得亡了国!而他甚至完全没有象伯父那样暗助本国的机会!一百五十年的沧桑,七代君主的功业,无数英雄的奋斗,就这样在倾刻间瓦解冰消了吗?

    想必巨大的懊悔此刻已塞满了他的内心,而这懊悔又转成了巨大的愤怒,这既是对慕容评等人把他逼走的愤怒,更是对前燕留下的诸臣误国导致亡国的愤怒!如果说过去他还不忍骨肉相残,宁可让一步的话,现在炽热的怒火已烧干了那点不多的骨肉之情!他把背叛过父兄的儿子慕容麟关了起来,杀了他的母亲(可能是长安君),并上书苻坚,请求杀掉慕容评!他在上书中说:“臣的叔父慕容评,在燕国是恶来一类的人物,不应该留下来玷污圣朝!请陛下替燕国除奸,将他诛杀!”

    恶来,是传说中商纣王子受辛的宠臣,骁勇无比,但喜欢挑拨离间,陷害忠良,也是后来创建秦国的赢姓家族的直系祖先。曹操曾称赞自己帐下的猛将典韦是“古之恶来”,那是形容典韦的勇猛,不过,慕容垂在这里称慕容评为“恶来”,意思当然不是说这位叔父武功了得,而是形容他的道德水准。

    苻坚的宽大早成习惯,即使对慕容评这样的人渣也不例外。所以,不准,而且还特地任命慕容评为范阳(今河北涿县)太守,以便远远地避开慕容垂,使他不能私自报复。后来,司马光曾对苻坚的这种做法作出如下评价:“古之人,灭人之国而人悦,何哉?为人除害故也。彼慕容评者,蔽君专政,忌贤疾功,愚暗贪虐,以丧其国,国亡不死,逃遁见擒。秦王坚不以为诛首,又从而宠秩之,是爱一人而不爱一国之人也,其失人心多矣。是以施恩于人而人莫之恩,尽诚于人而人莫之诚。卒于功名不遂,容身无所,由不得其道故也。”

    慕容垂此时愤恨的对象,远不止慕容评,感性丰富而理智不足的个性使他完全不掩饰对前燕各级官员的愤怒与失望,用仿佛刻在脸上的鄙夷和不屑拒这些人于千里之外。他的这些做法,终于让他一位最好的挚友深感痛心。高弼,这位曾是大段夫人狱中难友的硬汉子,悄悄对慕容垂说:“您身上有历代祖先积累的声望,又身怀盖世的雄才,虽然暂时遭遇挫折,流亡外邦,又逢国破!但否极泰来,谁能知道这不是复兴的契机呢?这样的重任除了你,还有谁能承担?所以,对待故国的旧人旧友,应该有海一样宽阔的胸怀来包容他们,他们就会团结到你的周围,不弃杯土,才能聚成高峰,怎能因为一时的愤怒,就把他们抛弃?您现在的做法,我不敢赞同!”

    实际上,慕容垂确已成为前燕旧臣心中的希望所在,如前燕老臣太史黄泓就偷偷地叹息说:“燕国肯定要中兴的,天命大概会应在吴王身上。只可惜我已老了,恐怕看不到这一天了。”这样的看法和不服输的心理,在燕国旧臣和慕容皇族中普遍存在,慕容垂本是极聪明的人,只是理智容易被一时的感情所淹没,听到老友一番金玉良言,顿时大悟,完全改变自已对待旧人的态度,恢复了礼贤下士的作风。慕容垂可能一度迷失了的人生目标,也许正因为高弼的谏言而重新明确,并悄悄地藏在了内心的深处

作者: gewa2    时间: 2014-2-26 19:12

京兆尹

    吞并前燕后,前秦帝国仿佛吸了大麻之后的菲尔普斯,表现愈加神勇:

    晋海西公太和六年(371年,也就灭燕后的第二年)四月,秦将杨安率王统、徐成、姚苌等部共七万余人,大败仇池与东晋联军五万余众于鹫峡,仇池公杨纂自缚出降,前仇池灭亡。

    同年,秦王统攻击陇西鲜卑乞伏部于度坚山(今甘肃靖远西),陇西鲜卑乞伏部首领乞伏司繁(乞伏国仁的父亲)战败投降前秦。

    晋孝武帝宁康元年(公元373年)九月,秦将杨安击败晋梁州刺史杨亮,夺取汉中。随后,前秦增派王统、朱肜、毛当、徐成等部共五万大军增援杨安,大举入蜀。在青谷(今陕西洋县西北)、剑阁连败晋军,晋梓潼太守周虓投降,益州刺史周仲孙逃入南中(云南),原先桓温灭成汉后收复的梁、益二州完全被前秦占有。

    同年,原为东晋附庸的邛都、莋都、夜郎三个西南夷小国向前秦臣服。

    晋孝武帝宁康四年(公元376年)秋,前秦命武卫将军苟苌率毛盛、梁熙、姚苌等统军十三万讨伐张氏前凉。八月,在洪池、赤岸两度大败凉军,凉将常据自杀,赵充哲阵亡,凉主张天锡投降。前凉灭亡,前秦夺取河西走廊。

    同年冬,前秦以幽州剌史行唐公苻洛为统帅,会同并州剌史俱难、镇军将军邓羌以及朱肜、张蚝、郭庆等各路兵马约二十万人,三路会讨鲜卑拓跋部的代国。十一月,大败代军主力刘库仁部于石子岭(今内蒙古鄂托克旗东东北),代主拓跋什翼键弃国都盛乐(今内蒙古和林格尔),逃亡阴山以北。十二月被其子拓跋寔君所杀,代国灭亡。至此,前秦占有漠南,在前燕灭亡六年后,完成了对北方的统一。

    在这一系列战争中,没有慕容垂参与征战的纪录,相反,后来前秦另一位著名叛臣,姚苌的表现却很活跃。作为前秦帝国作战系列中最强的名将慕容垂,现在的职务,是冠军将军兼京兆尹。冠军将军是那个时代名目繁多的将军职号之一,大致相当于现在的军衔,中将或上将一级,不代表实际职权,有实际职权的职务是京兆尹。

    在一篇著名网文《参合陂-慕容垂》中,曾把京兆尹一职翻译为“首都卫戍司令”,并据此认为苻坚对慕容垂实在是太信任了,把身家性命都轻易交给他保卫,其实这种译法是很不妥当的。相当于“首都卫戍司令”的职务应该是“司隶校尉”。

    在苻坚当政时期,前秦担任司隶校尉可考者共有五人:首任司隶校尉是吕婆楼,吕婆楼不但是前秦的资深老臣,名将吕光之父,而且王猛也是他向苻坚推荐的;两年后,吕婆楼去职,司隶校尉一直由王猛兼任。在潞川之战中立下大功的前秦嫡系名将邓羌,很想要这个职位,也得到王猛同意,但因为他曾有要挟长官不听命令的恶劣前科,被苻坚借故否决;王猛死后,接替司隶校尉一职的,是苻坚最信任的亲弟弟,阳平公苻融,直到他在淝水之战中阵亡;下一任司隶校尉是苻坚的儿子巨鹿公苻睿,他没干多久就在华泽战死;苻坚时的最后一任司隶校尉,是对前秦忠心耿耿,苻坚后期的首席谋士权翼,他曾向苻坚指出慕容凤“忼慨有才器,但狼子野心,恐终不为人用耳”,也曾坚决反对淝水战后放慕容垂回关东,并派人行刺慕容垂。可见,担任“首都卫戍司令”也就是司隶校尉这个关键职务的人,全都是苻坚嫡系中的嫡系,外人是得不到的,苻坚在这一点上,一直都是不糊涂的。

    其实京兆尹一职比较合适的翻译应该是“长安市长”,“尹”是专用于首都的称谓,如果是在其它城市,就要叫作太守了。所以京兆尹就是前秦各位市长中的首席市长,这应该说还是一个很高的职位了,但正如今天一条俗语说得好:到了广东才知道钱少,到了北京才知道官小。市长在一般的城市就是最大的官,天天上电视训话,可要在首都,随便逛一圈大街,都有可能碰上俩中央领导,市长就不那么稀奇了,特别是当这个任命另有深意的时候。

    慕容垂在前燕时,也曾多次担任过地方大员,一向治绩优异,史称其镇信都,“大收东北之利”;任荆、兗二州牧,“有声于梁、楚之南”;任司隶校尉,“伪王公已下莫不累迹”。但那些都已是过去时了,他在前秦担任“长安市长”期间,不再有任何值得一提的政绩,就在苻坚、王猛的眼皮底下,为人岂可不低调?而苻坚、王猛之所以只是任命他为京兆尹,而避免发挥他的强项,让他统军,恐怕也正是因为担心出事,还是放在眼前看着比较安全。也许很难说,比起慕容垂,姚苌更得苻坚的信任,但起码可以说,比起慕容垂,姚苌更让苻坚放心。

    不仅如此,在这几年内史书对慕容垂的记录几乎就是空白,唯一一件从侧面提到他的记载,还是一件很暧昧的事:苻坚见到慕容垂的妻子小段夫人(大段妃的妹妹或是堂妹),很喜欢,便邀之入宫,然后,“得幸于坚”,苻坚与她同辇共游。但这事让一位很讨厌鲜卑人的宦官,秘书侍郎赵整看见了,认为影响不好,便给谏止了。这件小事的具体起因和经过已经很不清楚了,也不知道三位当事人在此事中的态度如何,但即使这只是一顶浅绿色的帽子,戴在头上的感觉也不可能是很舒适的。不过,久经磨难慕容垂早已通晓了在别人的屋檐底下做人的道理,一切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总之,苻坚对慕容垂的恩厚是勿用质疑的,但要说他对慕容垂很信任,则显然并不符合事实。这几年里,苻坚对慕容垂的态度,正如司马光所说:“礼之以收燕望,亲之以尽燕情,宠之以倾燕众,信之以结燕心。”礼之、亲之、宠之、信之(这个信之,也只是作出信任的表象而已)都有了,但并没有用之。这多半恐怕还是因为王猛谋略使得慕容垂叛逃那件事,给苻坚留下的心理阴影吧?

    晋孝武帝宁康三年(公元375年)七月,前秦的宰辅,清河武侯王猛病逝。在临终前留下遗言:“东晋虽然偏居江南,但它是正统所在,而且上下团结和睦,没有破绽,等臣死之后,希望陛下不要图谋攻晋。鲜卑、西羌,是国家的仇敌,要想办法慢慢将它们铲除,才能确保国家社稷的长久安全。”作为卓越的政治家,王猛显然已经看出在前秦帝国强大表象后面所隐藏的问题,象一个肠胃不好的人却吃得过快和过饱,消化肯定是好不了的,如果处理的不好,甚至会引发大病。现在该做的,是马上去治疗肠胃病,而不是继续大吃特吃。

    对贤臣兼挚友的死,苻坚极为伤痛,在王猛死后,再三亲临哭祭,对太子苻宏叹息道:“难道上天不愿让我统一天下?为何这么早就夺去了我的景略!”不过伤痛归伤痛,从他对儿子的话语中只是念念不忘统一来看,早在王猛刚死之时,他就已没把老朋友的遗言当回事了。

    对于前秦帝国内部的隐忧,苻坚也并非没有察觉,他除了采用怀柔手段,厚待与安抚各国各族的贵族外,为此还采取了两大措施:

    一是将各地的各族豪强大族迁入关中,这个前秦帝国的根本之地,以实现强干弱枝的目的。如晋太和五年(370年)灭前燕后,迁燕主、后妃、皇族以及慕容鲜卑的大族共四万余户于长安;晋太和六年(371年),迁关东豪杰及杂夷十五万户于关中,迁乌桓于凤翔(今陕西大荔)、北地(今陕西耀县),迁丁零翟斌部于新安、渑池;晋太元元年(376年)灭张氏前凉之后,将凉州的豪强七千余户迁关中等。

    另一方面,则是将部份氐族人迁往占领的各战略要地,以控扼四方。晋太元五年(380年),抽出三原、武都、汧、雍等处氐人共十五万户,由苻氏宗亲率领,散镇关东各要地。氐族人不愿离开家乡,苻坚亲送众人于灞上时,子弟父兄们一起恸哭,那个多嘴的赵整又出来作歌唱反调:“远徙种人留鲜卑,一旦缓急当语谁?”苻坚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

    如果把这两项措施单独提出来看,都是没错的,在历史上均有成功实例。前者如刘邦统一天下后,就将原六国王族、豪杰、大族等强行迁入关中,后者如满清入主中原后,在各要地实行的八旗驻防制度,都获得了很大的成功,收到长治久安的效果。但苻坚在错误的时间和错误的情况下使用,特别还是同时使用,连累得这两个好主意变成了馊主意,前秦帝国一旦发生变乱,氐人不管是在中央还是地方,都没有了优势。

    就象一根橡皮筋,如果绷得太久,也会产生弹性疲劳。因为王猛过世了,他的话成了耳旁风,苻坚的事业仍然一路高歌猛进,太多的成功让他产生了心理盲区,以为世上无难事。而且包括慕容垂在内,慕容家的表现也很老实,说不定其中还有慕容家清河公主与小凤凰慕容冲的枕头风功劳,使得苻坚对慕容垂与慕容家族的防备渐渐松懈了一些。而且志向远大的苻坚已把下一个目标明确锁定为东晋,将慕容垂这样的上将继续冷藏也未免可惜了一点。于是苻坚决定,在即将到来的对晋战争中,将其有限使用。

作者: gewa2    时间: 2014-2-26 19:13

秦晋交兵

    此时东晋的政局也已发生的重大变化,晋孝武帝宁康元年(公元373年)七月,东晋权臣桓温逝世,他所追求的两大人生目标:流芳百世(收复中原)和遗臭万年(篡位),最终一个也没能达成。临终,他舍弃自己的儿子,将兵权交给弟弟桓冲。桓冲的才干不及其兄,但为人温和忠义,比兄长顾全大局,主动将扬州刺史之职让与谢安,自己退回荆州,缓和了桓氏与其他大族的矛盾。

    而继桓温之后的宰辅谢安,更是一代名臣。谢安,字安石,出身是门第很高的陈郡(今河南太康)谢氏,祖父谢衡,为东汉时的大儒,后因永嘉之乱而举族迁往江东。伯父谢鲲,曾任东海王司马越的相府参军,过江后任豫章太守,父亲谢裒,官至太常卿。谢安即谢裒的第三子,生于晋元帝太兴三年(公元320年),比慕容垂大六岁,自幼便聪明过人,有一则与桓温童年很相似的记载:据说他四岁时,被当时的尚书吏部郎桓彝(就是桓温的父亲)看到,大发赞叹:“这孩子风俊神清,以后的成就不会亚于王东海!”不过以在下猜想,这多半是后人的附会吧。成年之后,更以才气闻名,隐居在山清水秀的会稽(今浙江绍兴,后世盛产师爷的地方,鲁迅老家)东山,成天与一批名士谈文论诗,游山玩水,以风雅自持,而似无功名之心,屡次拒绝朝廷的征召。他的这种名士作派,在当时是非常时尚的,也为他赢得了极高的声誉,时人皆谓:“安石不出,奈天下苍生何?”这样,在其弟兵败遭废之后,谢安终于出仕了。他先任桓温府下司马,后任吴兴太守、侍中、吏部尚书,中护军直至宰相,数年间平步青云,一路绿灯,直入中央决策层。

    说实在的,谢安最初的经历看起来与著名的草包殷浩相差也不大,但执政后的表现,就有天壤之别了。虽然是文质彬彬的风雅名士,但谢安绝非文弱之人,他性格中最突出特点就是胆子大,天塌下来都不知道什么叫害怕。早在他隐居东山时,一次,与孙绰等人相约泛舟海上,不料刮起了大风,一时间波涛汹涌,同行的人都吓得大惊失色,想要马上返回。只有谢安一个人若无其事,继续兴致勃勃地吟诵诗文。船夫也继续向远方划去。直到风浪更猛,其他人都惊恐万状,站起来喊叫时,谢安却从容地说:“如果都这样乱成一团,我们就回不去了。”小船方回,谢安事后还叹息没有尽兴。

    晋咸安二年(公元372年),桓温拥立的晋简文帝司马昱病逝,临终时因畏惧桓温,遗诏仿照刘备托孤:“如果儿子可以辅佐,就请您辅佐;如果他不成器,您可以自取天下。”谢安与王坦之两大臣深知桓温可不是诸葛亮,便力谏简文帝改写遗诏,请桓温以诸葛亮和王导为榜样辅政,简文帝死后,又拥太子司马曜即位,为晋孝武帝。桓温知道是谢安和王坦之坏了自己的好事,勃然大怒,就于次年二月率大军杀气腾腾地回京城建康,传言都说此行必杀王、谢二人!但谢安和王坦之也不得不率朝中众臣前来新亭迎接,王坦之惊慌失色,汗流浃背,紧张地连手版都拿倒了。只有谢安依然神色自若,并以自己的风度和口才镇住了桓温,再加上此时桓温身体已经很差,来日无多,担心杀掉王、谢二人对桓氏家族不利,此事遂得以和平解决。

    由上可知,在生死关头的镇定自若,对谢安而言早成习惯,以后在淝水战前,还会再表现一次。桓温死后,谢安成为东晋最有权势的重臣,他一方面奉行“镇以和靖,御以长算,不存小察,弘以大纲”的方针,缓和士族间的矛盾,团结一切能团结的人,选拔一批优秀人才,维护晋室的正统,尤其是搞好了和桓氏家族的关系,使东晋出现少有的安定局面。另一方面,他也深知枪杆子的重要性,让自己能干的侄儿谢玄镇守广陵(今江苏扬州),从南迁士族和民众中选拔勇士,挑选人才,尤其是彭城(今江苏徐州)人刘牢之,更是一时无匹的猛将。经过数年努力,组建起了一支精锐强悍的新军,战斗力超过了桓家的荆州军。之后因为谢玄改镇京口(今江苏镇江),而当时京口又称北府,这支军队便有了“北府军”之名。

    因为桓冲和谢安都是谦和顾大局的人物,更重要的是,东晋内部各士族重新实现了力量平衡,所以此时的东晋帝国政府,是一个坚强团结,一致对外的政府,还拥有两支很具实力的野战部队。尽管从国家潜力上说,它并不是前秦遇到过的最强对手(潜力最强的是前燕),但却是一块苻坚此前未啃过的最硬骨头!

    晋孝武帝太元三年(公元378年),苻坚发动了对东晋的第一次全面进攻。其战略部署分东、西两线展开。其西线是主攻方向,以庶长子长乐公苻丕为统帅,调四路大军会攻襄阳。此四路分别是:征虏将军石越率精骑一万出鲁阳关(今河南鲁山西南);京兆尹慕容垂、扬武将军姚苌率众五万出南乡(今河南淅川西南);领军将军苟池、右将军毛当率军四万出武当(今湖北均县西北);苻丕本人以荆州刺史杨安为前锋,率武卫将军苟苌和担任尚书的前燕亡国之君慕容暐等人,统步骑共七万大军直趋襄阳;另外还有一路偏师,在梁州剌史韦钟率领下进攻魏兴(今陕西安康西北),作侧翼的掩护。整个西战场,秦军共投入大军超过十七万人。

    与之对抗的晋军,是由桓冲统率的荆州军,总兵力约十万人,部署如下:在襄阳有守军万人,守将是足智多谋的梁州刺史朱序;车骑将军桓冲本人统主力七万人,驻守上明(今湖北松滋县西北);其余的兵力分别驻防江陵、西城等地。

    二月,西线秦军开始出动,两个月后,主力到达汉水北岸,与重镇襄阳仅一河之隔。襄阳地处汉水之南,朱序原以为秦军缺少船只,戒备不周。不想秦将石越率五千精锐偷渡汉水,袭陷襄阳外城,夺取晋国大船百余艘,秦军主力遂渡过汉水,将襄阳团团包围,朱序退守内城。大敌当前,朱序率城中守军奋力抵抗,顶住了秦军数次猛攻。朱序的母亲韩老夫人也率城中女丁巡视城垣,发现城西北角较为脆弱,就带着城中妇女在城内再抢筑一道斜城。不久,秦军果然集中兵力攻打城西北角,以冲车撞塌了城墙。没想到里面又是一道城墙,徒然付出惨重伤亡,仍未能克城。襄阳人为纪念韩夫人,就将此段斜城叫作“夫人城”。鉴于襄阳晋军防御坚固,秦军伤亡较大,苻丕接受部将苟苌的建议,改强攻为围困,切断东晋与襄阳方面的联系,待其粮尽克城。这个时候,慕容垂也不紧不慢地攻克南阳,生擒太守郑裔,扫清了襄阳的外围,与苻丕会师。

    东晋荆州军主帅桓冲、江陵守将刘波,虽然不断接到朱序的告急,但因畏惧秦军的强大,不敢出兵救援。但朱序防守得法,直到第二年新春,秦军仍不能攻破襄阳。苻坚以往发动的战争打得太顺,不管是灭燕、灭凉还是灭代,所花时间都不过数月,对于苻丕花了大半年时间仍然攻不下一座小小的襄阳,大为恼火。于是便派人送了一把剑给苻丕,吩咐说:“要是到来年春天还攻不下襄阳,你就用这把剑自杀,不用厚着脸皮回来见我了!”苻丕大为惊恐,立即督率秦军以前所未有的力度猛烈攻城。到了二月,城中处境越加困难,晋襄阳督护李伯护暗中降秦为内应,襄阳城终于被攻破。秦军虽然终于取胜,但长期顿兵坚城之下,也已师老兵疲,不利再战,前秦便以中垒将军梁成为荆州剌史,配兵一万镇守襄阳,主力班师。秦军回到长安后,苻坚认为朱序忠义,将其留用(以后他就知道这个决定错得有多严重了),任命为度支尚书,而将投降的李伯护斩首。

    东线秦军的行动要晚一点,于太元三年(378年)八月开始,苻坚以兗州刺史都督东讨诸军事彭超为统帅,率后将军俱难、洛州剌史邵保等率步骑七万进攻彭城(今江苏徐州),至第二年二月攻占彭城、淮阴,南下进攻盱眙。因为西战场的襄阳已为秦军攻陷,苻坚便从西线秦军中调右将军毛当、强弩将军王显,率军二万人,增援东线的彭超、俱难,使东线秦军的兵力增加到九万人。五月十四日,东线秦军攻克盱眙,擒晋高密内史毛噪之,进而包围三阿(今江苏金湖县)。三阿距离重镇广陵只有一百余里,建康震动,东晋政府命沿江戒严,派谢安之弟,征虏将军谢石率水师进入滁河。

    秦军毛当、毛盛率二万精骑袭击堂邑(今江苏六合),驻防堂邑的晋右卫将军毛安之,拥兵四万之众,竟然不堪一击,在秦军攻击下一触即溃,晋军在东线战局也陷入了危机。在这关键时刻,谢玄、刘牢之等指挥的北府军终于集结停当,从广陵出发,救援三阿。五月二十五日,三阿会战,秦将彭超、俱难战败,退守盱眙。六月七日,谢玄会合田洛,集结五万大军,进攻盱眙,彭超、俱难再败,退守淮阴。谢玄又派将军何谦,利用涨潮夜袭,纵火烧毁秦军所建的淮河大桥,击斩秦将洛州剌史邵保,彭超、俱难大败,兵退淮河以北。谢玄乘势率军追击,在君川追上秦军,彭超、俱难再次大败,全军覆没,二将北逃,仅保一命。彭超、俱难逃回前秦后被治罪,彭超自杀,俱难革职为民。半月间,北府军四战四胜,初露锋芒!毛当、毛盛听到东线主力已亡,不敢留在淮南,北渡淮河,退保彭城,而谢玄可能认为彭城孤悬淮北,得之也不好防守,便不攻彭城,也收兵返回广陵,秦、晋两国隔淮河对峙,东线战事结束。

    此次秦晋大战,总体来说,双方大致打了个平手。从得地来说,秦军攻取了襄阳、彭城两大重镇,可谓得利;但从军力来说,前秦的彭超、俱难军团全军覆没,损失显然远大于晋军。慕容垂在此战中第一次为前秦卖力,表现只能算是中规中距,完成任务而已,他的能力当不止此,只是没有尽力,继续低调做人所致,这让在下想起当年上大学时流传的一句话:六十分万岁!六十一分浪费!

    对于习惯了胜利的苻坚来说,这次战争算得当头一棒,不过雄心勃勃的苻天王不认为是东晋难以打败,只认为是前秦投入的力量还不够。于是,他决定要给予晋国一次空前强大的重击,来完成自己期待已久的统一大业。等着吧,晋国,这一天不会太久了

作者: gewa2    时间: 2014-2-26 19:17

今天先到淝水之战前吧,苻坚是个有大胸怀的英雄,可惜了。
作者: 宇文铭    时间: 2014-2-27 09:28

苻坚还是胸怀不够大,如果他能找慕容垂推心置腹的聊一聊,说说自己天下大同的理想,再让慕容垂领兵,相信淝水之战又是一种战果
作者: 宇文铭    时间: 2014-2-27 09:30

不好意思,又转过来了,我觉得还是发在炎黄合适,高手多,可以讨论,希望论坛有些热点。
作者: feiyue1206    时间: 2014-2-27 10:04



QUOTE:
原帖由 宇文铭 于 2014-2-27 09:28 发表
苻坚还是胸怀不够大,如果他能找慕容垂推心置腹的聊一聊,说说自己天下大同的理想,再让慕容垂领兵,相信淝水之战又是一种战果



苻坚王霸之气侧漏,然后慕容垂纳头便拜?
作者: 司马光    时间: 2014-2-27 10:35

符坚对慕容垂够可以的了,慕容垂这种人是拉拢不过来的。
作者: 宇文铭    时间: 2014-2-27 10:38

御驾亲征,让慕容垂打前锋,消耗鲜卑嫡系子弟兵,其他几大将各领一军配合牵制
作者: feiyue1206    时间: 2014-2-27 11:07



QUOTE:
原帖由 宇文铭 于 2014-2-27 10:38 发表
御驾亲征,让慕容垂打前锋,消耗鲜卑嫡系子弟兵,其他几大将各领一军配合牵制

御驾亲征到真御驾,不过这好像也是苻坚失败的一大原因,要是只让符融挂帅,败了也不会那么惨

消耗“鲜卑嫡系子弟兵”,苻坚好像从来没有这种想法,王猛几次都坑慕容垂,可是苻坚还是把慕容保下来了,可见苻坚胸怀太宽广了,或者说太幼稚了?
作者: 宇文铭    时间: 2014-2-27 12:54

他那是自己打前锋,御驾亲征是坐镇,他又没有王猛的军事才能。不能说他幼稚,我觉得他是理想化,他一直以一个明君仁主要求自己,海纳百川的胸怀。但如果说他没有防备慕容垂也是假的,一直都没给他实权。
作者: gewa2    时间: 2014-2-28 17:29

苻坚决策

    晋孝武帝太元七年(公元382年)十月,前秦帝国在长安太极殿召开了一次重要的常委扩大会议。据《晋书》援引的会议记要来看,肯定到会的中央领导除了大秦天王苻坚外,重要的还有接替王猛的第一重臣,车骑大将军录尚书事阳平公苻融、秘书监朱肜、尚书左仆射权翼、太子左卫率石越等人,另外身为冠军将军京兆尹的慕容垂应该也不会缺席。

    会议先由大会主席苻坚作了主题发言,他这样说:“自从我继承大业,已经快三十年了(其实不到,苻坚于357年杀苻生夺位,至今25年。),四方已经大致平定,只有东南一隅的晋国,还未沾王化。今天估计一下我国可以动员的士卒总数,可达九十七万人,我打算亲自率军讨伐晋国,你们以为如何?”秘书监朱肜立即表示赞同:“陛下应天顺时,恭行天罚,一举兴百万之师,必然有征无战。司马昌明(晋孝武帝司马曜,字昌明)就只有口衔玉璧,抬着棺材来恭迎大军了。如果他执迷不悟,也不过逃死江湖而已。然后让中原的百姓能够回归故乡,陛下则可封禅泰山,这可谓千载难逢的盛事!”没有哪位领导不喜欢奉承话,苻坚听罢大喜说:“这正是我的志向啊!”

    可谁知此时尚书左仆射权翼发言,破坏了大会积极向上的良好氛围:“过去商纣王无道,武王只因为三个仁人(即:微子、箕子、比干,其中微子为纣王庶兄,箕子、比干为纣王叔父,商亡后,微子成为宋国的祖先,箕子据说到达朝鲜建国)在朝,就不向商朝进兵。今天晋朝虽然弱小,但没有什么恶政,谢安、桓冲都是江表的杰出人物,而且君臣和睦,上下齐心,不易攻取。”苻坚被兜头浇了这一盆冷水,自然龙颜不悦,但他一向很有度量,沉默了一会儿,只得说:“请诸君各抒已见。”

    有了权翼这个恶劣的先例,接下来前秦诸臣真的畅所欲言了,竟然十之八九都是反对意见,名将石越的反调尤有代表性,他说:“如今岁星守在斗位,吴地有福德,讨伐晋国会遭天遣的。而且他们又有长江天险作为屏障,不可征伐。”对于“怪力乱神”,苻坚的反驳不废吹灰之力:“当年武王伐纣,同样迎犯岁星,占卜不吉,不也取得大胜(《史记-齐太公世家》记载,姬发将要出兵伐商前,用龟壳缬草占卜,结果都是大凶,姜子牙当即耍赖,说:枯骨乱草,安知吉凶?!仍力促出兵。)。天道岂是我们凡人所易知的?当年吴地的夫差、孙皓,难道他们就没有天险可凭,不都灭亡了。而今我军力之强,投鞭即可断流,他们有何险可峙?”石越仍然反对:“纣王、夫差、孙皓都是昏暴之君,所以敌国要灭他们易如反掌。今天的晋国虽没有多少善政,可也没有恶行。希望陛下休兵养民,以待时机。”群臣纷纷进言,一直达不成统一意见(瞧苻坚这个领导干的,真没威信!要在我们公司开会,只要领导一发话,下面总是一片“由衷的”赞同之声)。

    苻坚本来打算召开一次团结的大会,胜利的大会,来达到统一共识、积极进取的目的,现在的结果却如此不如人意,如果前秦帝国有CCTV的话,不知如何报导此次会议?扫兴之余,苻坚宣布散会,只把最亲信的弟弟苻融留下来商议。对他说:“自古以来,君王真正决定大事时依靠的不过一两个重臣,其余人的纷繁议论,徒然使人三心二意,现在我就和你共决此事。”一般家族式企业嘛,只要家里人一条心就行了。可惜连这个弟弟都让他失望了,苻融也是反对派:“如今伐晋有三大难处:一是违逆天象,二是晋国无隙,三是我士卒久战疲惫。凡劝阻主上南征的人,都是忠臣,陛下应该采纳。”之后,更进一步说:伐晋没有必胜的把握,而且现在鲜卑人(自然是指慕容氏了)、羌人(姚氏)、羯人(不知道指谁)布满京畿,他们都是国家的仇敌,只让太子苻宏率数万老弱残卒留守京城,一旦变生肘腋,悔之何及。知足不辱,知止不殆,而且我们的国家本是戎狄,东晋虽然弱小,但却是中国的正统,不会灭亡。

    以在下看,苻融的谏言,正好在无意中刺痛了苻坚内心深处的隐忧,就是那句“国家本戎狄也”。竟然连苻融这样的人,都会认为中国的正统在东晋,那其他的人就更不用说了。前秦帝国的核心民族氐人,即使在五胡中,也是人口稀少(此时可能仅多于羯人,而且还是因为羯人遭到过种族清洗),文化较为落后的一族。苻坚成为前秦之主后,在王猛的辅佐下,推行了大规模的汉化改革,再加上大规模的统一战争,这些事业都是需要相当数量的各级人材的,而文化相对落后的氐族,并没有能力提供这样大数量的人材储备,因此到其他民族中寻求人材,就成为一种必然的选择。

    说不清苻坚是因为有了包容异族的心胸,从而成就伟业,还是为了成就伟业,从而有了包容异族的心胸。要从异族中选拔人材,首选自然是文明程度最高,人口最多的汉人了,但尽管苻坚以博大的胸怀,尽可能地一视同仁和礼贤下士,但除了王猛这个特例外,他很难得到其他汉族士人对他的效忠。

    当初王猛指挥大军灭前燕后返回长安时,苻坚加授他新职:都督中外诸军事。王猛辞让说:“丞相担负治国重任,太子太傅地位尊崇,尚书令事务烦多,司隶校尉工作繁重,都督中外诸军事执掌国脉,还有承受诏命的中书监和散骑常侍等职。臣同时兼任文武,管理众多杂务,即使是伊尹、姜尚、萧何、邓禹那样的古贤也难以独立担当,何况是臣这样的庸才?”但苻坚不准,回复说:“联要一统天下,除了你,还有谁可以倚靠?你不可辞相位,正如联不能辞天子。”这段话,既可看出他对王猛的器重与信赖,也可以看出,他手下既能干又可以完全信任的人才,其实是不多的!

    苻坚对汉人士人的笼络一向不遗余力,只是也一向收效甚微。晋太元四年(公元379年)四月,秦军攻克魏兴(今陕西安康),俘虏魏兴太守吉挹,苻坚想将他留用。不想吉挹闭口不言,绝食至死。苻坚大为感叹:“周孟威(周虓)不屈于前,丁彦远(丁穆)洁己于后,吉祖冲(吉挹)闭口而死,为什么晋国会有这么多忠臣啊?!”后来被他派去劝降晋军的原晋襄阳太实朱序就更不用说了。其实东晋的大臣们,对司马家皇帝的平均忠诚度即使不是历史上最低的,但起码进倒数前五名是一点问题也没有!所以东晋历史上才会没有一位皇帝能掌实权,大大小小的叛乱层出不穷,最后刘裕的篡位如同石子落进流沙河,连个泡都不冒就轻而易举地完成了。

    不过汉族士人们虽然不怎么忠于司马家的皇帝,却普遍忠于华夏的正统,这一点甚至连王猛都不例外,所以在临终前强调东晋是正统,请苻坚不要加兵于晋。不仅是汉人,其实同时代的其他族人也大多如此认为,苻融就是例证。因此在苻坚的内心为此感到了深深的忧虑,恐怕在他看来,只要东晋还存在,前秦就永远不能成为人们心目中的正统。而成为不了正统,所影响的绝不仅仅是一个虚名,前秦将得不到多数人尤其是汉人世族的拥护,前秦帝国的统治基石就将永远建立在沙滩上。当年桓温伐秦时,关中百姓争相犒劳晋军的场面,苻坚是亲眼见过的。

    苻坚对自己的功业是满意的,也有足够的自信心,相信自己能够控制局势,但自己毕竟不可能真是“万岁”。一旦自己过世,继承人多半不如自己,假如那个时候东晋出现了明君良将,或是其他各族有什么异动,很可能一发而不可收拾(只是他没想到,这种事其实还用不着等到他死)。所以,大概在他看来,要解决这些问题,最有效的方法就是一举灭亡东晋,统一天下,让前秦成为天下人心目中的正统,而且这件事应该乘着自己在世时完成,不能遗留祸害给后世子孙。有趣的是,他的朋友兼仇人慕容垂,在垂暮之年,出征西燕时的理由也是不能让慕容家内部有两个正统,要在自己生前解决,不留后患给子孙,其间这两位英雄的微妙心理,或许有相通之处吧。

    所以,当苻坚听到苻融不但反对南征,还说出前秦不是正统的话时,大失所望:正因为前秦在多数人心中不是正统,灭晋才是非做不可的事,别人倒也罢了,怎么连你苻融也不明白啊?苻坚激愤的情绪溢于言表:“竟然连你都是这个样子,我还能指望谁?”

    似乎能给他指望的人很快适时的出现了,在正式会议上装聋作哑的冠军将军慕容垂,在会后私自进见苻坚,向他进言说:“弱国被强国吞并,小国被大国消灭,乃自然之理,并没什么难以了解的。以陛下的英明神武,上应天命,威加海外,拥百万之众,满朝皆是韩信、白起一般的良将。一个小小的江南,独抗王命,怎能把它留给后世子孙?诗经说:‘谋夫孔多,是用不集。’陛下自己决断就可以了,不必顾忌其他大臣的看法。当初晋武帝灭东吴时,赞同的不过张华、杜预等两三个人而已,如果武帝也听从多数人的意见,晋朝怎能统一?”

    一般人的心理,都是比较喜欢听到与自己观点相似的话,如果这话还是出自一位权威人士之口,那自然更感欣慰!和朱肜带着明显马屁色彩的奉承话不同,慕容垂的进言显然客观多了,何况这位冠军将军在用兵打仗这方面,还是位公认的大行家,这就为他的话又增加了几分说服力。苻坚在受到众人反对的失望之余,得到慕容垂雪中送炭的支持,不由大喜过望,说:“能和我一同平定天的,只有卿一人而已!”特赏赐慕容垂帛五百匹,更坚定了南征的决心,同时可能在内心深处对他的猜忌又减少了几分。(不过,即使没有慕容垂的进言,估计苻坚伐晋的计划也不可能中止)

作者: gewa2    时间: 2014-2-28 17:31

韬光养晦

    关于慕容垂为何会在此时鼓励苻坚伐晋,最常见的说法是:他包藏祸心,盼望着苻坚战败,好行复国之计。这显然是把结果当成了原因,很难说是客观的。其实,慕容垂虽然是军事大家,但他又不是神仙,岂能在苻坚只公布了一个远景规划,连具体实施方案都没有制定的情况下,就能料定前秦必败?毕竟前秦远远强于东晋是明摆着的事实,而且秦晋之间的交战也有多次了,到目前为止,总体而言,还是前秦占的便宜更多。在下以为,要理解慕容垂动机,还是该从他与慕容氏在前秦的生存状况来分析。

    从公元369年逃亡到长安开始,慕容垂在前秦已经生活了十三年,在这十三年中的前九年,他都是苻坚执政团队中的板凳队员,尽管在表面上很受礼遇,但其实并不受信任,甚至是重点防范的对象。当然,苻坚这么做也不能说是亏待了他,从前燕灭亡后高弼对他的私下进言就可以看出,慕容垂一直就没有真正忠于苻坚,作为此时在慕容氏内部众望所归的领袖人物,其中兴慕容氏的压力和责任感,决定了他不可能成为谁的忠臣,这不是野心(他要有野心,早在前燕时就可以篡权了,那时的难度,比后来造反立国容易多了),而是一种宿命吧!而对这样的人,即便胸怀坦荡如苻坚,也不会放心使用的。

    一个人倘若无权无势,而且还时时处在别人的严密监控之中,那他纵有通天彻地之能,也几乎不会有发挥的余地。所以慕容垂在最初九年中所能做的唯一的事,就是韬光养晦,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慢慢搏取苻坚的信任,逐步降低前秦对他的防范。所以,这九年中,他处事极为低调,除了一次劝苻坚诛慕容评外,没有多过嘴,小段夫人的事,也仿佛没发生过一样。

    不仅是慕容垂,整个慕容氏家族在前秦帝国的处境都比较微妙:一方面,大批慕容氏家族成员及原前燕的官员进入前秦统治阶层,担任各级公职;另一方面,前秦内部一直存在着一股强大的仇视鲜卑慕容氏的情绪,可以称为“反鲜卑主义”。例如:早在公元373年,太史令张孟就借慧星出现说事,劝苻坚尽诛慕容氏;苻坚任用慕容暐为尚书、慕容垂为京兆尹、慕容冲为平阳太守时,苻融立即上书反对,称鲜卑是“狼子野心”,“不可驯养”;公元375年冬,有人在明光殿大呼:“甲申乙酉,鱼羊食人,悲哉无复遗!”苻坚派人捉拿,却没找到人(显然是有内应的),后来同样赞同苻坚南征的秘书监朱肜,乘机请求诛杀鲜卑人;公元380年,苻坚迁徙十五万户氐人到关东时,宦官赵整即兴创作,作歌一曲:“阿得脂,阿得脂,伯劳旧父是仇绥,尾长翼短不能飞,远徙种人留鲜卑,一旦缓急当语谁?”发牢骚便发吧,还一定要拿鲜卑说事,慕容氏成了一切坏事的替罪羊。

    其实,在之前的历史上,鲜卑慕容与氐人之间并没有多少深仇大恨,两个民族原生活的地域相隔很远,分别建国后的矛盾也不多,前燕在历史上从未发动过一次对前秦的大规模进攻。直到前秦灭燕的前一年,两国还保持着表面上的盟友关系。如果说此前两民族存在什么“历史问题”,也应该是鲜卑人有抱怨才对,他们亡国了嘛,氐人实在没有恨鲜卑人的理由。历史上与氐人早有仇怨,而且后来同样反了前秦,并且最终灭亡前秦的羌人姚家却远没有这么招火力,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以在下看,根源在苻坚。因为东晋存在的缘故,前秦难以得到汉人世族的支持,与前秦扩张及汉化所需的大量人材需求形成了矛盾,在此情况下,鲜卑慕容氏成了最好的替代品。在五胡中,鲜卑慕容部的汉化程度最高,而且拥有一大批有丰富治国经验的官员。所以在前燕灭亡后,前燕有相当多的官员被苻坚留用,著名的如:梁琛、皇甫真、李洪、封衡、高泰、悉罗腾等,向来以人材济济出名的慕容宗族当然更不例外,用苻融略带夸张的话说,就是:“父子兄弟森然满朝,执权履职,势倾勋旧。”而姚羌集团因其文化相对落后,被苻坚任用的人远没有慕容鲜卑多。

    自从人类历史进化出国家的那一天起,官职爵位就一直是一种稀缺资源,供不应求,因为想往上挤的人实在太多了。这些位子一旦给慕容鲜卑、前燕降人的份额多了,留给氐族贵胄们的份额自然就相应的少了。更何况这些姓慕容的,不过亡国之余,竟敢和我们这些国人抢地旁,而且还抢得那么多!是可忍,塾不可忍?当看到本已认定是自已碗里的熟鸭子,竟“扑哧、扑哧”地飞进了鲜卑人的菜盘子时,氐族贵族对慕容鲜卑的仇恨便不可扼制的高涨起来。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利益矛盾才是最基本的矛盾,其余的所谓民族矛盾、阶级矛盾等都只是利益矛盾的衍生品。只要感到利益严重受损,氐族贵族的矛头也不是只指向慕容氏。当年王猛初担大任时,同样遭到氐族亲贵的交相抵毁,只是因为他得到了苻坚的全力支持,并杀了好几只鸡来吓猴子,再加上他的治理最终把前秦的蛋糕做大,让大家都得到利益,而且王猛比较孤立,毕竟没拉一大堆汉人亲信进入朝堂,对他的反对声才渐渐平息。只可惜苻坚空有高尚的理想,连他的本族亲贵都感化不了。

    就象当年不听众议,坚持重用王猛一样,苻坚也不顾众议,坚持对慕容宗族的优待。因为他要做的,是天下的君王,不仅仅是氐族的首领。但是就连他的亲族对他对他的想法也不能理解,反而尤为不满,在他执政期间不断掀起叛乱,先有“五公”,后有苻阳、苻重、苻洛等,虽然是有因有果,但很可能也给苻坚造成这样一个感觉:本族人也不见得就比外族人更可靠,使他比以前更加愿意信任外族人。所以等到378年攻打襄阳时,慕容垂第一次不是替补了。

    慕容垂察觉到了这个变化,“韬光养晦”十余年已经有了一定效果,该到“有所作为”的时候了,好为自己和慕容家族谋取更大的活动空间,以等待未来的机会,至于这个机会来的如此之快,倒恐怕是慕容垂始料未及的。因为要搏得朝中多数氐族亲贵的好感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慕容垂不会去附和他们的意见,只有选择支持苻坚以取得苻坚的好感,毕竟苻坚才是拍板的人。但也不能在会议上提出反对前秦众臣的意见,那样会成为众矢之的。朱肜可以在会议上支持苻坚,因为他是氐族自家人,但慕容垂不能,因为他是外人。所以慕容垂在公开会议上一言不发,却在私下进见苻坚时表达对南征支持,其间尺寸的拿捏,是非常精准的。

作者: gewa2    时间: 2014-2-28 17:32

桓冲反攻

    苻坚的南征决策虽然定下了,但因这是一个巨大的系统工程,要花很长时间做准备,所以还没等秦军动手,东晋的车骑将军桓冲,于晋太元八年(公元383年)五月,对前秦发动了一次大规模反攻。桓冲分兵两路,亲率大军进攻襄阳,派前将军刘波等人,攻击汉水以北各城,鹰扬将军郭铨进攻武当(今湖北均县西北),扫荡襄阳外围,此为东路;同时又派辅国将军杨亮率偏师攻入巴蜀,连克五城,挺进到涪城(今四川三台县西北),此为西路。两路晋军声势不小,号称有十万大军。到六月,晋军攻克万岁(今湖北谷城)、筑阳(今湖北谷城东)等城,初战告捷。

    苻坚闻讯,立即命他的儿子,征南将军巨鹿公苻睿为统帅,让慕容垂作为其副手,统兵五万救援襄阳(苻坚的南征准备工作显然远未就绪,派出的援兵不多);另一边,由后将军张蚝、步兵校尉姚苌经斜谷入蜀,救援涪城。六月底,苻睿进驻新野(今属河南,刘备依附刘表时的驻地),而慕容垂率部份秦军直抵襄阳东北的邓城,与襄阳守军遥相呼应。

    此时桓冲的兵力可能有七万人左右(因378年襄阳争夺战时,桓冲的直辖部队就是七万人),而慕容垂所指挥的秦军应该不会超过前秦援兵的一半(因为他只是副手,主帅苻睿还在新野),估计至多二至三万人。尽管桓冲的兵力比慕容垂多两倍以上,但长年追随兄长征战,见识过枋头之败的桓冲心里还是没底。于是,他下令将晋军撤到汉水南岸,隔汉水与慕容垂部对峙。这一行动应该说是很合理的,因为襄阳城在汉水南岸,晋军仍然能够保持对襄阳的围困,而且对水军有优势的晋军来说,隔着汉水天险就安全多了,符合《孙子兵法》中,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的原则。如果兵力相对较少秦军要强渡汉水的话,势必付出惨重伤亡,而且多半不能成功。只要秦军渡不过汉水,就无法为襄阳解围,襄阳可以坐克。

    但慕容垂一向“狡猾大大的”,对付这种常人看来似乎难以克服的困难,如同儿戏。他命士卒制作了大批火把,又砍下很多长长的树枝,在每根树枝上绑上十个火把。乘晚上将这些火把点燃,然后让兵士想挑担子一样扛起这些绑上火把的树枝,排成稀疏的队形,沿着汉水北岸,从西北向东南行进,作出前秦大军到达,将南下袭击荆州的样子。顿时,密密麻麻的火把仿佛地上的银河,火光绵延出数十里之遥,照亮了南岸晋军大营,也照亮了桓冲因为过于震惊而合不拢的嘴。久于行伍的车骑将军根据自已丰富的作战经验,很快作出了判断:对岸到达的秦军起码有二十万人!OhMyGOD!难怪最近的情报总说前秦正在大规模征兵备战,果然是真的。襄阳能不能收复已经不重要了,老家荆州可一定得保住啊!

    桓冲立即下令,全军立即南撤,回保上明(今湖北松滋)。慕容垂兵不血刃,轻解襄阳之围。在另一个战场,晋军杨亮部的兵力不多,在秦军援兵张蚝、姚苌到达后,也顺长江而下撤回,扼守三峡。桓冲发动的这次大规模反攻,至此无功而返。

    小评:大概是为了让苻坚比过去更器重他一点,搏取更大的自由度以待时机,此战中慕容垂的表现要比以往卖力一点,虽然只是一次战术佯动,可也操作地堪称经典,再次让苻坚确认了自己的价值,在未来的作战中,一定会派上用场了。此时距淝水之战的爆发,还有三个月。

作者: gewa2    时间: 2014-2-28 17:32

淝水兵力小考

    晋太元八年(公元383年)八月,前秦帝国经过总动员之后,庞大而臃肿的战争机器,开始隆隆启动,对东晋的全面进攻,正式开始了。即将发生的战役,将是中国古代最著名的会战之一:淝水之战。(当年上小学历史课时,有道题目:中国古代三次著名的以少胜多的战役是?答案必须是:官渡之战、赤壁之战、淝水之战。你如果另答一个,比如彭城之战或者昆阳之战,虽然也是以少胜多,规模比官渡、赤壁还大一点,但对不起,历史老师会奖励你一个漂亮的红叉!唉,我们的历史课呀)尽管这一战役的知名度很高,但对它规模的真正大小却长期存在着大量的彼此矛盾的说法,而且最流行的纪述,未便就是正确的,让我们透过岁月的迷雾,向着历史的真相做一次小小的探索。

    前秦究竟有多少军队?苻坚自己曾经回答过这个问题,他在382年太极殿会议时曾说,前秦如果进行一次总动员,总兵力可达九十七万。这个数字只是一个虚张声势的夸张,还是确确实实能达到的实际呢?前秦曾经做过一次人口统计,其统计人口数大约有一千六百万,用九十七万军队去除一下,军队约占人口数的6.1%,在战时状态下完全算不上夸张。(比较夸张的如蜀汉灭亡时,统计人口数:94万,军队:10.2万,军队约占人口数的10.9%。战国时代各国的军队人口比更加夸张,可达20%,不过那个时代记录的数字准确度十分可疑。)

    如果和此时的东晋做一下对比,更可看出前秦的征发比例并不高。此时东晋的人口数难以确知,只能进行一下推论,宋孝武帝大明八年(公元464年),南朝曾进行过一次较细致的人口统计,共有906,870户,4,685,501人。淝水之战前的东晋,是东晋的最小版图,比大明八年的宋少了淮北、襄樊、巴蜀等地,这些都是当时的人口稠密区,仅一个巴蜀的统计人口数就当不下百万,由此估算,东晋此时政府可控人口可能只有三百万左右,而拥有约二十万军队,其军队约占人口数的比例约为6.7%。

    前秦因为是迅速吞并各国而统一北方,消化的不是太好,对国内资源的整合肯定比不上东晋,但即使如此,征集九十七万军队对前秦来说,仍然是可以完成的。具体来说,除了原有的约四十万常备军外,前秦通过全国动员,十丁抽一,按人口中三分之一为成年男丁计算,还可征集了五十多万人,还征发了贵族世家子弟三万多人,号称羽林郎,充作近卫军。不过秦军在数量大增的同时,质量肯定是不可避免的有所下降。

    前秦有能力征发九十七万大军,但不代表它有能力把这九十七万人投入一个战场,由于受制于当时落后的组织协调和后勤补给能力,要把这么多军队投入一个战场,比把他们征发出来还要难得多。不过在实际上,前秦大军是分散在广阔的多个地域和多个战场,其任一区域的最大兵数没有超过三十万的。再加上苻坚的南下决策是382年冬作出的,到383年八月有近一年的准备时间,可在沿途设置补给站,在靠近战场的地方预先屯积大量粮草和军需物资,这样的话,后勤压力和组织压力虽然巨大,但应该仍在当时可克服的范围内。当然了,必须打一场速决战,如果打成持久战,前秦仍然是撑不下去的。

    这九十七万人是怎样使用的呢?首先,在383年春,苻坚很没道理地派名将吕光率七万大军远征西域各国,这是他犯得又一个重大战略错误。此时大动员还没有开始,吕光这七万人全是前秦的百战精锐,后来他们在西域的表现也证明的确如此。在关键时刻,如果能有这支部队座镇关中,而不是把他们象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放出去,当不致在慕容泓、慕容冲、姚苌等初起时束手无策。

    其次,留三万人扼守国内各要点。以前秦如此广大的国土,这点人连起码地维持治安都有困难,可能要不可避免地借助各地豪族的配合,才能维持秩序吧?不过南征的部队起码有一半直到战役结束也没有离开前秦国土,如果不是前线后来惨败的话,保持国内稳定好象也还是可以做到的。

    剩下的,全都编入了南征大军。到九月,在从东到西,绵延万里战线上,前秦军摆开四大方面军,其阵容如下:

    淮东方面军:兵力不详,主帅不详,由幽、冀二州部队组成(前秦在幽、冀二州的原常备军约有十万人,但因不久前发生过苻洛、苻重的叛乱,可能有所损耗)。此时该路军进至彭城(今江苏徐州),任务是从东面威胁建康。但此路进军迟缓,在整个会战期间,没有此路军与晋军发生冲突的纪录。

    淮西方面军:兵力达二十五万人,主帅阳平公苻融,另有名将张蚝、梁成等。此时该路军前锋已抵达颍口(今安徽颍上县东南),此路为秦军主攻方向,任务是先取寿阳(今安徽寿县),寻机在淮南歼灭东晋的北府军,然后直取建康。

    荆襄方面军:兵力约为五至六万人,由冠军将军慕容垂、平南将军慕容暐分别指挥,互不统属,其中慕容垂部有三万人。苻坚这样安排,估计是认为前燕的前吴王和前皇帝不可能合作,可以用慕容垂来打仗,而用慕容暐来牵制慕容垂。这一路军队人数较少,有时也把其算淮西方面军的分支(所以在史书说苻融大军的数量时,一会说三十万,一会又说二十五万,有时也把慕容垂当成归苻融指挥的前锋将领,但其实他与苻融的淮西方面军相距很远),其任务是威胁和切断东晋两大战略集团,也就是桓家的荆州军和谢家的北府军之间的联系。

    梁益方面军:兵力不详,从以往前秦与东晋争夺巴蜀作战的规模来看,应该不会少于七万人,主帅是龙骧将军姚苌,沿长江东下,水陆并进,牵制桓冲的荆州军,如果条件许可,可以和慕容垂的荆襄方面军东西夹击,消灭东晋荆州军。

    总预备队:这一部分兵力最多,包括三万人的“羽林郎”,由苻坚亲自统率,但此时大部份部队还分散在前秦的各个兵站,正向河南项城一带慢慢汇集,远一点的部队,如凉州方面的驻军,现在刚走到咸阳。

    以上四方面军及总预备队,共有步兵六十万,骑兵二十七万,共计八十七万大军,规模之大,在中国历史上前无古人!

    与之对垒的东晋军队,则分成了两大集团,阵容如下:

    东面北府军:总兵力约八万人,主帅是尚书仆射(相当于国务院副总理)征虏将军谢石(谢安的弟弟),前锋都督为徐、兖二州刺史,北府军的创建人谢玄(谢安的侄儿),另外的大将还有辅国将军谢琰(谢安的儿子)、西中郎将桓伊、龙骧将军胡彬、广陵相刘牢之等,对垒当面的前秦淮东、淮西两方面大军。北府军虽建军不久,但强悍善战,战斗力极强。

    西面荆州军:总兵力约十万人,主帅是车骑将军桓冲,亲自座镇上明,辅国将军杨亮、右军将军毛虎生镇巴东,前将军刘波镇江陵,襄城太守桓石民镇夏口,对垒前秦的荆襄、梁益两方面军。在桓温时代,荆州军是东晋的绝对主力,但后来在枋头之役中精锐损失惨重。桓温死后,桓冲的才气、霸气均远不及兄,荆州军在东晋政权中的地位进一步下降,此时兵力虽仍稍多于北府军,但精锐则已大有不及。

    在以往常见的关于淝水之战的叙述中,常说双方的兵力是八十七万(还有八十万、八十八万、九十万、甚至百万的说法)对八万,双方比例是11:1,这是拿前秦军的全部与东晋军的部份作比较,当然不合理,如果要比较全军,应该是八十七万对十八万,比例约为4.8:1。虽然没有常见叙述的那么夸张,但秦军确实具有巨大的数量优势,因此,晋都建康弥漫着惊恐不安的情绪。被任命为前锋都督的谢玄,因为重任在身心中不安,临出发前特向叔父谢安请示机宜,谢安若无其事地说:“会有另外的安排。”可说完就不见下文了。谢玄再派人去请示,谢安干脆把亲戚朋友招聚在一起,包括谢玄在内,一同出外郊游。还与谢玄下围棋作赌,乘着谢玄心事重重的机会,大赢这个棋术高于自己的侄儿。

    同时,远在上明的桓冲,因为其正面的负担较东面的北府军稍轻,就抽调了三千精锐,支援建康。谢安对此坚决拒绝:“朝廷已有完备的应急预案,准备很充分,这些军队应该留着防备西线。”桓冲得知后,对身边的人叹息说:“谢安石空有宰相的度量,可惜不懂军事,只派一些没有经验的年青人去对敌,兵力又这么悬殊。国家的结局,不问可知,我们将来都得穿左边开口的衣服了(指胡服)!”

作者: gewa2    时间: 2014-2-28 17:33

朱序背秦

    冬十月,阳平公苻融所指挥的淮西方面军开始进攻东晋重镇寿阳(今安徽寿县)。寿阳,古称寿春,地处淮河以南,淝水以西,一向是淮南一大重镇,在战国后期曾是楚国的都城,东汉末年的“仲家皇帝”袁术,也是在这里过的皇帝瘾,到东晋时,为避晋元帝皇后郑阿春(都当上皇后了,名字还取得这么土)的讳,改成了寿阳。是控制两淮水陆交通的枢纽,徐、兖通往建康的陆路,淮水、汝水、颍水、淝水等水路均在附近交汇,历来为兵家所必争。

    尽管如此,晋军在这里抵抗时间并不长,至十月十八日,苻融攻克寿阳,俘虏东晋守将,平虏将军徐元喜。差不多与此同时,荆襄方面的慕容垂部攻克郧城(今湖北安陆),斩晋将王太丘。然后,慕容垂将郧城交给后到的慕容暐把守,率军继续推进到彰口(今湖北当阳,《三国演义》中张飞亮嗓子的地方),成为各路秦军中,深入晋境最远的,秦军在中路和东路初战告捷。东晋的龙骧将军胡彬,原先受命率五千水军救援寿阳,还未到达就接到了寿阳失守的败报,急忙撤退,行至硖石(在今安徽凤台、寿县之间,淮水北岸的硖石山上,易守难攻)被秦军包围,情势危急。苻融一面围攻硖石,一面派卫将军梁成率五万人(另有一说二万人)东进,赶到洛涧(在今安徽淮南市以东,由南向北流入淮水的一条小河)西岸布防,以阻止谢石、谢玄等救援胡彬。

    梁成,乃秦军嫡系名将,有丰富的作战经验,出身氐族豪门,其父是前秦帝国的开国元勋梁平老。当年苻生肆虐时,正是梁平老第一个劝苻坚发动政变,并且与苻法、强汪等夺下云龙门,让苻坚的人顺利攻入皇宫,是苻坚登位的最大功臣之一。大概正因如此,梁成早早便得到苻坚的格外重视,而他之前也一直不负厚望,屡立战功。在伐燕战争中,梁成在荥阳大败前燕军统帅乐安王慕容臧,之后又参加了灭燕的众多战役,表现不俗,加授兖州刺史。后来又参加进攻东晋襄阳的战争,并在战胜后被任命为荆州剌史,驻防襄阳前线与东晋桓冲大军对峙。等到大战开始,苻坚又想起这员大将,特意把他与张蚝等安排到主力的前锋,为大军的矛头。

    谢石、谢玄等率晋军七万五千人(胡彬分走了五千)挺进到距洛涧以东二十五里,探听到梁成已在洛涧西岸布阵,畏惧秦军势大,不敢轻进。此时,困守在硖石的胡彬部因为原先是轻装前进以求快速赶到寿阳的,如今被围,所带不多的粮草很快就要告尽。胡彬派人潜水逃出,向谢石等人报告说:“如今贼势强盛,而我部粮食已尽,恐怕只有来生再见了!”不想这个人未能潜出,被秦军的巡逻队捕获,胡彬部粮尽的情报被秦军掌握。

    苻融得知这个情报后,做了一个有点奇怪的错误决定:他派轻骑飞告苻坚:“晋军人数不多,容易对付,只是怕他们逃脱,我们应该快速行动。”苻坚接信后大喜,等不及正向项城汇集的大军,只率轻骑兵八千人,昼夜兼程,秘密赶到寿阳与苻融会合。如果苻坚不亲至前线的话,即使淝水依旧战败,也不过就是五年前彭超、俱难之败的放大版,前秦帝国不至于伤动筋骨。

    苻融在书信中所说的“贼少易擒”指的是什么呢?很多书上认为指的是胡彬部的五千晋军。此说恐不尽然,在下以为,应该是指谢石、谢玄的北府军主力。第一、苻融有二十五万大军,要围歼胡彬部的区区五千晋军何必要援兵?第二、胡彬部早就被围困于硖石,无力突围,怎么会说“但恐逃去”呢?如果是指此时在洛涧东面二十五里的谢石、谢玄大军就合理了。而且要消灭七万多晋军,苻融感到以手头的兵力没有把握,也是可以理解的。第三、据《太平御览》记载,苻坚与苻融讨论军事计划时,曾担心晋军知道他亲至,会放弃淮南,固守长江,导致渡江不易,因此应该尽力将晋军主力歼灭于长江以北。这个想法与辽沈战役中,毛泽东命林彪不攻长春先打锦州的考虑相似。苻融可能是从胡彬书信中史书未记录下来的部分,得知进至洛涧以西的是北府军主力,故通知兄长,意图消灭谢石、谢玄部于江北。

    战争进行到目前为止,前秦军节节胜利,苻坚信心满满,认为晋军应该已经破胆(这点自然是想当然了),便又做出一个愚蠢决定:派度支尚书,原先东晋的襄阳守将朱序前往晋营劝说谢石等投降。之所以选择用朱序劝降,大概是苻坚想用活生生的例子证明自已优待降人(这点却是事实),也没考虑到这个降人是否会真正为自己做事。结果朱序不但没完成苻坚交待的任务,反而将所知前秦军情全部悄悄告诉谢石等人,并说:“前秦虽有百万大军,但大部份还在路途上,如果全部到达,是极难抵挡的。应该乘他们大军集结完成之前,给予他们一次重击,只要能打败前锋,可以重挫他们的士气,下一步再战就容易了。”

作者: gewa2    时间: 2014-2-28 17:34

洛涧之战

    晋军主帅谢石非敢战之将,听说苻坚已到寿阳,吓了一大跳,打算坚守不战。但他的侄儿谢琰、谢玄都有胆有识,极力主张接受朱序的建议,在他们的坚持下,晋军终于决计一战。十一月初,谢玄派北府军第一猛将,鹰扬将军(《晋书-苻坚载记》称刘牢之是龙骧将军,但胡彬已是龙骧将军,可能有误,故采用《晋书-刘牢之传》的说法)广陵相刘牢之精选精锐五千,奇袭洛涧西岸的秦军梁成部。

    刘牢之,字道坚,彭城(今江苏徐州)人,曾祖父刘羲、父刘建都曾做军官,也算是将门之后,但在讲究门第出身的东晋,只能算是庶族,这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他的一生。刘牢之是个紫红色脸庞的高大汉子,长相极为威武,性格沉着坚毅且多谋略。谢玄镇守广陵时,招募大批武勇之士组建新军,除刘牢之外,东海人何谦、琅邪人诸葛侃、乐安人高衡、东平人刘轨、西河人田洛及晋陵人孙无终等应募从军。在这批猛士之中,刘牢之最为出类拔萃,谢玄任命他为参军,每逢征战,便率精锐为大军前锋,百战百胜,威名日著,其果敢善战,为此时晋军诸将之冠(直到刘裕出现)。

    刘牢之受命之后,原本打算乘夜奇袭梁成,但梁成在之前已击败晋军数次试探性攻击,警惕性很高,于是刘牢之部在距洛涧十里时,已被秦军发觉。经验丰富的梁成立即在洛涧西岸列阵以待。情况没有预期的顺利,但情势已不容迟疑!刘牢之当机立断,乘着黑夜两军相互看不清对手的多少,率五千晋军以一往无前的气概强渡洛涧,猛击秦军(从地图上看,洛涧只是一条很短的小河,再加上此时是寒冬枯水期,应该是可以涉渡的)!

    关于洛涧之战的具体经过,因史书的记载非常简略,而显得模糊不清。在下只能以那些零星的文字,进行如下的猜测:因为经过大扩军,秦军中应该编有不少从未经历过战阵的新兵,如果是在白天,他们看见晋军人数少,应该能安心作战,但在那个杀声震天的夜晚,他们被晋军的气势所吓到,又不知道晋军有多少人,很可能发生了骚乱。梁成奔到最前沿试图制止骚乱,结果正好撞上刘牢之的主突击方向,秦军兵力虽然比晋军多得多,但在黑夜里调动指挥不便,使得在这一个点上,秦军对晋军没有多少优势,身经百战的梁成被骁勇无比的刘牢之率部斩于阵中!刘牢之乘着秦军混乱,分兵穿过秦营南面,绕到秦军背后切断秦军的归路。失去指挥的秦军在发现晋军出现在背后时,惊恐万状,顿时崩溃,慌不择路涌向淮水试图渡河北逃。但淮水不是洛涧,即使在枯水季节,要一次淹死个万把人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淹死的、被晋军杀死的、自相践踏而死的秦军尸体挤满了淮水以及南岸的秦军大营

    交战的经过当然不一定如此,但交战的结果却是明确的:晋军阵斩秦卫将军梁成、扬州刺史王显、弋阳太守王咏等十员将领(另一说王显被晋军俘虏),秦军阵亡达一万五千人,竟是攻击晋军的三倍,余众溃散,不复成军,大批的军器辎重被晋军缴获。仅仅在一夜之间,前秦名将梁成和他麾下的数万秦军,便不复存在了!

    其实,比起淝水之战的主战场,洛涧之战中晋军的表现更让在下赞叹,梁成部的兵力在多数历史记载中为五万,比刘牢之军多十倍,兵力之悬殊大大超过淝水主战场,即使按照《晋书-刘牢之传》中两万的说法,也是刘牢之军的四倍,与主战场的兵力对比相当。而且,当时秦军连战连胜,正是士气高昂之时,梁成身为宿将,也没有犯下苻坚、苻融等人的错误,却遭到了比后来苻氏兄弟指挥的秦军主力更毁灭性的打击。正因为这次让人震惊的惨败,使得淝水前线的秦军,上至苻坚,下到每一名士兵,全成了惊弓之鸟,才会在淝水主战场一退而不可收拾。可以说,如果没有洛涧之战,前秦军不至于在淝水一败涂地。当晋军的五千勇士,迎着漫天飞来的流矢,涉过身下冰冷的河水,冲向十倍于已的秦军时,那是多么气贯山河的一幕啊!

作者: gewa2    时间: 2014-2-28 17:34

淝水崩溃

    洛涧大捷,谢石、谢玄等立即率领晋军主力渡过洛涧,进逼淝水。此时,在洛涧与淝水间,秦军还有一支军队,主将是在前秦与邓羌齐名,号称“万人敌”的猛将张蚝。(在下猜想他可能是在苻坚发现晋军攻击梁成时,派他来救援的,不过已经晚了一步。)张蚝,原姓弓,是山西军阀张平的义子,苻坚讨张平时,他奋力迎战,曾在秦军阵中杀了个五进四出,最后寡不敌众,被秦将吕光、邓羌擒获。之后得到苻坚的厚待,置于左右,张蚝感其恩,从此忠于前秦,屡建大功。晋军主帅谢石的大军西进,正好与张蚝部迎头相撞,张蚝不愧猛将,立时将谢石大军击退。但紧接着,谢玄、谢琰指挥数万晋军赶到,张蚝不敢再战,率军缓缓撤过淝水,晋军继续前进,与秦军隔淝水东西对峙。

    苻坚听到洛涧大败的消息,大为吃惊,便和阳平公苻融一同登上寿阳的城楼,向东远远眺望淝水对岸的晋军。只见晋军军容严整,旗帜鲜明,有一股凛然不可犯的气势,再看远一点的八公山(今寿县西北,地处淝水以东,洛涧以西,汉武帝时的汉淮南王刘安,自称见到八个活神仙,在此立庙祭祀,故得名八公山)上,草木繁茂,看起来隐隐约约也象是晋军,不由得怅然若失,面露惧色,对苻融说:“这是强敌啊!你怎么能说他们人数不多,容易对付呢?”苻坚这句话也从反面证明:苻融原先所说的“贼少易擒”,指的应该是谢石、谢玄的北府军主力。

    这件事也可以看出,苻坚、苻融兄弟的实战经验都是很不丰富的。苻坚此前曾参与过打败姚襄、平定张平和击灭前燕的战争,但击姚襄时的主帅不是他,击张平、灭前燕时都有王猛可以依靠,他指挥作战的能力其实并没有得到过好好锻炼。苻融虽然号称“力敌百夫,善骑射击刺”,但实战经验比苻坚还少,除了这次担任前锋统帅伐晋外,之前没有指挥过一次大的战役。在发生洛涧之战前这么多天,他们竟没有好好观察过一下极有可能成为战场淝水东岸,看看那边的地形地物,不然也不至于为华夏传统文化创造一条“草木皆兵”的新成语。

    于是,前秦大军在淝水西岸严阵以待,晋军则在淝水东岸摆开了阵形,此时淝水两岸的兵力对比又如何呢?

    前秦方面:苻融原有二十五万大军,在洛涧之战中损失了二至五万人,苻坚从项城赶到寿阳时,带来了八千骑兵,这样算应该有20.8-23.8万人,但实际数可能比这个多一些,因为从苻坚到达寿阳到淝水战前,前秦可能还有数目不详的援军从项城开到寿阳。证据是淝水战后,晋军缴获了苻坚所乘的云母车。苻坚为了快速,是率少数骑兵奔往寿阳,应该不会带着这种笨重的车辆同行,所以这辆云母车可能是后续部队带来的。不过因为时间不长,后续部队也不会到的太多,秦军此时在淝水西岸的军队应该在二十一万到三十万人以内。

    东晋方面:东线北府军投入的总兵力是八万,不清楚困守硖石的胡彬部,此时是否已解围,但即便利解围,也是饥疲已久,应无可能参与。刘牢之部是否参与了淝水主战场的对抗,史书也没有明文记载,所以晋军此时在淝水东岸的军队应在七万到七万五千人之间。晋、秦双方的兵力对比在1:4.3到1:2.8之间。

    此时,东晋军的前锋都督谢玄,派人晋见阳平公苻融,对他说:“君率大军深入,却紧贴河岸列阵,难道是想打持久战,不想速战速决?不如贵军稍稍向后撤退,让我军渡过淝水,决一死战,我与诸君骑马缓辔观战,不也是一大快事!”苻坚麾下众将大多反对后撤,说:“我众敌寡,只要守住淝水不要让他们渡过,我军就是绝对安全的。”(在己方兵力比对方多好几倍的情况下,秦军众将竟无人敢提出打过河去,只想着如何能保证安全,洛涧之战后,秦军的士气之低,可见一斑。)

    但苻坚有不同看法:“我军稍稍后撤一点,让晋军渡河,等晋军渡过一半时,我军再以铁骑冲击,哪有不得胜的道理?”苻融也认为这个办法很好,于是下令秦军开始后撤。击敌于半渡,是古代战争的一项基本军事原则,历代以此取胜的战例不胜枚举。如果苻坚能够有效的指挥他的军队,这不失为一个好主意,问题就在于“有效指挥”这个前提条件并不能满足。很多讲述淝水之战的文章都提到了敌前撤军的复杂性和难度,其实这种战术机动在之前历代战争中已经被多次成功运用,并不是什么高深绝学,远的不提,前不久张蚝面对谢玄、谢琰的几万晋军还成功地从淝水东岸撤回了西岸。当然,随着军队数量的增加,其组织协调的难度会大幅度增加,但导致秦军混乱的最主要原因还是苻坚、苻融兄弟缺少实战经验,如果在这里指挥的是慕容垂,秦军不会失败——

    苻坚、苻融完全没做好协调准备,就草草地下令后撤了,此时秦军又没有受到攻击,一切都可以等从容部署之后再行动,又没有人拿着秒表告时间,真不知道苻氏兄弟急什么?这个匆匆下达的后撤令加上糟糕的组织协调,很快产生了灾难性的后果。

    因为后撤的命令是两位最高领导临时作出的,下面的绝大多数士兵甚至中、低级军官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而且因为秦军数量太多,排在后面的大部份人完全看不见对面晋军的行动,只能听到嘈杂的人声,看到前面已方的人正在后退。几天前洛涧惨败的消息已弥漫全军,虽然长官可能下达了严禁议论的禁令,但越是不准公开谈论,这种消息在私下里就会传的越凶,特别对掺杂着大量新兵的前秦军尤其具有杀伤力。小道消息是面放大镜,洛涧本来已经败得够惨了,再经过谣言的放大,把对岸的晋军都说成天兵天将也是可能的!秦军士卒们,一个个心里都在惴惴不安:究竟发生什么事了?我们为什么后撤?怎么不按原计划防守阵地了?难道是可怕的晋国人已经杀过来了?而那个身在秦营心在晋的朱序发现,机会来了。

    于是,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人大声喊了一嗓子:“不好了!打败了!”象在汽油桶里擦出了一点火星,恐惧的情绪一瞬间被点燃了,而且在密集人群的拥挤下,即使是那些身经百战的老兵也难以再保持队形,惊恐的噪音很快压制了长官的命令声,本来只应该是短暂后撤的秦军,却把命令执行成了逃跑。苻融发觉情况不对头,早就该停下来的秦军却还在后退,而且是越跑越快了!他为制止秦军继续后退,不得不逆着人流而上,力图阻止骚乱。但逃兵的力量是无穷的!平日高高在上的阳平公的威势此时也已毫无用处,苻融不但未能阻止混乱,反而被汹涌的兵流挤落马下,估计当时就被踩得七荦八素。与此同时,晋军在谢玄、谢琰、桓伊等将领指挥下,也渡过了淝水,眼前的喜人景象让他们大吃一惊,甚至超出了之前最乐观的想像:秦军竟然在几乎没受到什么打击的情况下正在四散奔逃!没有一点迟疑,谢玄等人立即对混乱的秦军展开攻击,没费什么力气就斩杀了躺在地上只剩一口气在的苻融,然后纵兵追击,一直追到青冈(今安徽凤台西北)。秦军的败势再不能扼制,几十万大军瞬时瓦解冰消,相互践踏而死的尸体布满了一路。朱序、张天锡(最后一代前凉王)、徐元喜(前不久被秦军俘虏的寿阳守将)乘机回归东晋,晋军夺回寿阳,俘虏前秦刚刚上任的太守郭褒,还缴获了苻坚乘坐的云母车。

    溃逃中的秦军,已经被吓出了集体性的神经质,一路上稍有风吹草动,或是鹤唳鸟鸣,都以为是晋军的追兵到了,于是不分昼夜地奔逃,原本就承受着巨大压力的后勤系统完全瓦解,因此而带来的饥饿和寒冷给秦军的溃兵造成了更大的伤害,大批大批地倒毙在回去的路上,最后只有百分之二、三十的人逃回自己的家乡。

    苻坚本人也被流箭射中,骑着匹马逃到了淮北,又累又饿之际,有乡民认出他是大秦天王苻坚,于是送来了一壶泡饭和一盘猪蹄。苻坚吃过后大为感激,赏赐这个乡民帛十匹,绵十斤(估计是打的白条,不然此时苻坚身边哪来的帛十匹,绵十斤?)。这个乡民拒绝说:“陛下自己不喜欢安逸,甘愿劳苦,结果弄到今天的结局。我们如同陛下的赤子,陛下就如我们的父亲,哪有儿子孝敬父亲还要回报的?”(是个政治觉悟很高的乡民啊!)苻坚听到,对着他的宠妃张夫人泪如雨下:“我现在还有何面目去治理天下啊!”其实,就在刘牢之攻击洛涧的那个晚上,就标志着苻坚一辈子的好运被用光了,接下来他将霉运不断,直到被姚苌缢杀于五将山。

    当时崩溃的秦军并不只是苻坚、苻融指挥的淮西方面秦军主力。相隔几百以至上千公里外的其他各路秦军,在得知苻坚本人大败,生死未卜的消息后,原本联系就不很紧密的前秦各路大军纷纷自动溃散或被当面的晋军击溃。当然,还是出了一个例外:已达长江北岸的慕容垂在得知苻坚战败后,收拢所部三万军队,缓缓北撤,桓冲不敢追,使得这三万人成为前秦各路参战军队中,唯一成建制全师安全退回的。

    对另一个慕容家的将军,平南将军慕容暐,桓冲就没那么客气了。桓冲派随郡太守夏侯澄反攻,斩慕容暐部将姜成,慕容暐大惊之下,弃军独自逃跑,所部全军覆没。

    小评:关于淝水之战中苻坚的失败,常常有文章说是因为他骄傲、轻敌所以致败,例如他在大战开始前就预先在长安为司马昌明、谢安、桓冲等人修了宅第。其实当年进攻前燕时,他也是事先为前燕降人准备生活设施,这似乎更应当被看作一种统战措施。苻坚骄傲是有的,轻敌则不见得,如果说准备这么长的时间,征集这么多的部队还叫轻敌,那之前发动征燕、征凉、征代的战争时该叫什么?

    更多的文章从另外的方面入手,探讨前秦失败的原因,如前秦表面强大,但内部民族矛盾重重,难以调和,慕容垂、姚苌等人怀有异心等。以在下看来,这些用来解释淝水战后前秦为何迅速解体是恰当的,用来解释淝水秦军战败的原因则并不适用。就以后来最重要的两个人为例:慕容垂是此战中秦军表现最好的将领,前秦所取得的胜利他占了一半,秦军的失败却与他绝缘,仅就淝水之战中的表现来说,他对前秦有功无过,怎能给秦军的失败背黑锅?姚苌在此战中虽然没什么卓著表现,但也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他有意放水,出卖过前秦。

    所以,以在下来看,虽然前秦的解体有一定必然性,但淝水之战的结果却是偶然的。前秦的灭亡是偶然因素引爆了必然,即使没发生淝水之战,只要前秦内部矛盾没有解决,也会有其他的事件引发危机,但不能认为前秦一定会在这里打这么一场大败仗。淝水的失败还是因苻坚、苻融犯了很多战术错误,而这些错误本来都是可以避免的。第一、不应该大规模扩军,且不说大征发带来的巨大浪费,仅因为后勤等原因,使得大扩军带来的数量优势难以充分发挥,而因此导致的军队质量下降却能够淋漓尽致地体现到战场上。第二、不该亲征,即使亲征也不该亲临前线,苻坚本人并无过人的军事才华,尤其临战指挥能力不佳,击敌半渡的想法没错,但在实际操作中错漏百出,表现出他只善于纸上谈兵。更重要的是,如果他不在前线,即使淝水主战场依旧是这个结局,败得也只会苻融一部,其他各路秦军当不致崩溃。第三、是用人不当,不该让没有实战经验的苻融承担主攻的大任,苻融无疑是忠诚可靠的,但能力不足,就象李鸿章用丁汝昌担任北洋水师提督一样,是会误事的。第四、是不该在关键时刻重用不可靠的东晋降人,尤其是朱序。

    东晋方面,打的最好的无疑首推刘牢之,他指挥的洛涧之战不但经典,更是晋军淝水取胜的关键;其次,谢玄、谢琰的表现也不错,作风果敢,眼光敏锐;至于谢石,虽为晋军主帅,但其人没多少武略,起初听说苻坚到了寿阳,就胆怯不敢决战,后在谢琰坚持下才放弃坚守不出的想法,淝水战前又被张蚝打败,属于因人成事的类型。

作者: gewa2    时间: 2014-2-28 17:36

义之过

    晋太元八年(公元383年)十一月,在这个很冷的冬天,前秦的天王苻坚带着饥疲交加的约一千散骑投到了正在向北撤退的慕容垂部军中。此时跟在慕容垂身边的,有不少慕容家族的兄弟子侄辈人物,得知此事,无不大感兴奋,纷纷向慕容垂进言。就象除了苻坚以外,氐人的贵族大多仇视慕容部一样,除了慕容垂,慕容家族的多数人对氐人也压抑着很深的怨恨,来而不往非礼也嘛,所以他们的建议也都充满了杀气。

    世子慕容宝说:“自从家破国亡以来,大燕的天命人心,都归向父亲,过去只是时机不到,不得不把这个念头强行压制在心头。而今秦主大败,把他的身家性命交给我们,这是上天所赐,要让父亲恢复燕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建大功的人不能在乎小节,行大仁的人不能念及小惠,而且秦人亡我国家,这是最大的仇恨。千万不要因为他过去待我们不错,就心慈手软,忘记了社稷的大业!”慕容垂答:“你说得虽然有理,但秦主以一片诚心,坦坦荡荡地将身家性命交付于我,我怎么能害他?如果秦国果然天命已终,不怕他不亡,我将保护他回去,以报答他对我们的恩情。复国的计划,可以另找机会,我不做忘恩负义的事,将以义取天下!”

    慕容垂最小的弟弟,一向和他关系不错的奋威将军慕容德一看五哥突然鬼迷心窍,忙提醒他说:“当初秦国强盛,吞并了我们燕国,现在秦国衰微,我们乘机谋算它,这叫作报仇雪恨,不是忘恩负义。兄长怎么可以放弃到手的良机,把数万精兵白白地交给别人!如此逆天意而行,乃取祸之道,不是什么好计谋!”参军赵秋更是急不可待:“明公兴复故国,重兴燕祚,这是图谶上已注定的事,乘着现在这个机会,杀掉苻坚,北上抢占邺城为根本,然后挥师西进,不但可以恢复燕国,就连关中也不会再是苻家的领土了!”但慕容垂依然不为所动:“当年我为太傅(慕容评)所不容,没有立身之地,被迫逃亡到秦国。秦主以国士之礼待我,恩遇备至。后来又被王猛陷害,无法辩明清白,只有秦主相信我无反意,这一件件大恩,怎么可以忘记?如果氐人的运数果然将近,我当前往关东,恢复祖先的基业,而秦国原有的关中旧地,我不会去夺取。”

    于是,不管身边的子弟和亲信们怎么说,慕容垂完全不予采纳,反而将所部三万军队的指挥权交还给苻坚,并护送他回到洛阳。到达洛阳后,前秦各路溃散的败兵陆陆续续赶到洛阳汇集,聚集起十余万人,前秦的声势,稍稍振作。

    时下讲述这段历史的文章中,对慕容垂为何不在此时杀苻坚,往往有大段的论述:如此时杀了苻坚会成为众矢之的,遭到各支势力的联合封杀;做大事需要一个好名声;《苻坚小传》还认为:前秦帝国此时所有战略要点都非常巩固,豫州刺史毛当尚镇许昌,荆州刺史都贵踞襄阳,苻晖镇洛阳,苻丕镇邺,慕容垂感到造反无把握,所以想再等一等。

    这些看法不能说没有道理,但仔细一琢磨,都是漏洞百出:姚苌后来杀了苻坚,也没成众矢之的,各支势力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姚苌与赫连勃勃都是恶名昭彰,也没妨碍他们成就一方霸业,而且,如果能够成就大事,还怕弄不来个好名吗?大河剧《新幕府大将军》中,石田三成为拉拢盟友对抗家康时,强调本方是正义的,正义必胜。上杉景胜马上纠正他:“说错了,并不是正义决定谁胜利,而是胜利决定谁正义!”

    至于说前秦的战略要点巩固,那就有点搞笑了,就象一个生命垂危的人声称自已身强体壮一样,胆识、才干、实力均远不及慕容垂的乞伏国仁、翟斌都在慕容垂之前造了反,前秦均无力镇压,难道慕容垂还不如他们?

    在下想来,之所以形成这些观点,大概都出于如下的推理:慕容垂是个老奸巨猾的人物,其水平比他的兄弟子侄们要高不少,做出的决定必然也要比兄弟子侄们高明,要做的只是分析出高明在什么地方。不过,以在下看来,这些看法很可能是错的,慕容垂的水平高于慕容德、慕容宝等人不假,但他是一个执着于道义(不是忠义,也不是仁义,慕容垂谈不上忠,也谈不上仁)的人,感性的思维经常压倒理性的判断,如果我们不要只探究慕容垂的动机,而是来分析一下慕容德等人为何主张杀掉苻坚,不难看出:不杀苻坚对慕容家可能带来的危害远大于杀掉苻坚可能带来的危害!

    如在下以前所述,苻坚对慕容垂从来都不是很信任,从不让他独当一面,不是将他置于自己的心腹管制下,就是在其他人的牵制下,给他的权力一直都非常有限。淝水战后,前秦国本动摇,四方皆有反意,这是连瞎子都能够闻出来的。如果苻坚收回权柄之后,稍有理智,就应该将慕容垂这个高危人物以很高的礼遇软禁起来,或者为防万一将他处死(以苻坚的为人来说,不可能这么做,但不代表他的下属不会这么考虑,实际上权翼就瞒着苻坚派人刺杀慕容垂,只是未能成功),而主动放弃兵权,授人以柄的慕容垂将毫无还手之力!之所以没造成这种满盘皆输的局面,仅仅是因为苻坚也不理智。但一项决策是不能建立在对手犯错误的基础上的,必须要对手犯下大错才能成功的策略,怎么可能是高明的策略?

    另外还有一种很常见的说法:慕容垂在淝水之战中有意保存实力,战役中苻坚的氐族军队损失掉了,而慕容垂的鲜卑军队则保存了下来,借机重建燕国。然而,只要对此段历史细节稍有了解,就知道这种说法完全是想当然。首先,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三万军队是鲜卑人;其次,更重要的是,这三万人慕容垂全部还给了苻坚,并没带一兵一卒前往关东,如果说慕容垂的确有意保存实力的话,那也是为苻坚保存的。

    在洛阳略做整顿之后,苻坚率部回返长安,慕容垂的儿子慕容农劝父亲离开苻坚,前往关东起事,慕容垂估计也是这么想的,他等了这么久,并不是为了作前秦的忠臣良将。于是,走到渑池(今属河南,战国时秦昭襄王与赵惠文王举行国际会议的地方)时,慕容垂进见苻坚说:“东北方面的民众,听说朝廷军队失利,谣言纷纷,有作乱的可能性。臣请求奉陛下的诏书,前往镇抚,顺便拜谒祖陵。”可能真是天要亡秦,苻坚以往对慕容垂的信任都是非常有保留的,偏偏在这一次最不能轻信的时候轻信了,再出昏招:准许。

    苻坚的首席谋士权翼得知,立即密谏苻坚:“国家刚刚遭遇到惨败,四方都有叛离的倾向,现在这个时候,应该把所有的精兵良将先集中到京城,先巩固根本,以震慑四方。慕容垂勇略过人,其家族世代称雄于东夏,当年是因为避祸而来,其雄心岂是一个冠军将军就能满足的?就如同养鹰,饥饿的时候还能依附于人,一旦风云聚会,就有凌云万里的志向!正是该绑紧拴它的绳子,加固关它的笼子时,怎么能反而把它放跑?任其所为!”

    苻坚回答:“你说的虽然不错,但我已经答应了他,一介匹夫尚要讲求诚信,何况是一国的天子。如果天命要让他兴起,也不是我们以人力所能改变的。”真是没话可说,慕容垂以天命为理由,不杀苻坚,并将兵权交还。苻坚也以天命为理由,放慕容垂回关东,两个人在这方面同样的迂腐,或者说同样的守义,真是一对奇异的知己啊。权翼面对如此不理性的主君,只得埋怨叹息说:“陛下重视小信而轻视国家社稷,可以预见,慕容垂这一去,再不会回来,关东的大乱,就要开始了!”就这样,原先苻坚投入慕容垂军营时,上天把拔动时局关键的主动权赐予了慕容垂,慕容垂没有珍惜,拱手还给了苻坚,而苻坚现在又把它送回到慕容垂手中。

    公元923年,后唐庄宗李存勖灭后梁,各地藩镇震恐,后梁的荆南节度使高季兴因畏惧唐军南下,亲自跑到洛阳朝见庄宗,一面重贿李存勖左右,一面大拍李存勖马屁。李存勖被拍得通体舒畅,于是认为他忠诚可靠,就放他回荆南。高季兴一得脱立即奔回,对同行的部下说:“这一趟犯了两个错误:我去见他,是第一个错误,他把我放回来,是第二个错误。”在高季兴说这句话之前五百四十年的这个冬天,同样也有两个错误发生了:慕容垂不杀苻坚,是第一个错误,苻坚放慕容垂回关东,是第二个错误。但这两个人也因为这样的错误而显出了人性的光彩:在这个充斥着尔虞我诈与忘恩负义的乱世中,依然有坚守信义的英雄存在。

作者: gewa2    时间: 2014-2-28 17:37

风骤起

    十一月底,苻坚派将军李蛮、闵亮、尹固等率三千人送慕容垂前往邺城,此后两人再未谋面。就象成龙大哥的电影《神话》中,一位可能是夫余的将军对成龙扮演的秦将蒙毅所说的那样:“就让我们去完成各自的使命吧!”慕容垂与苻坚,这对奇异的朋友,相识十四年之后,沿着各自的宿命,分道扬镳,此时,慕容垂57岁,苻坚45岁(如果按虚岁算则是58岁和46岁,只是在下不喜欢用虚岁)。为防止关东生变,苻坚又派了三员嫡系名将前往关东各要点:骁骑将军石越率三千人援镇邺城,骠骑将军张蚝率五千人援镇晋阳,镇军将军毛当,率四千人援镇洛阳。

    权翼知道已不可能改变苻坚的决定,不过他还不死心,就秘密派出刺客,埋伏在黄河河桥南岸等待着慕容垂。但慕容垂也料到,自己得以脱身,苻坚部下中很可能有人不甘心,就弄了一个“影武者”,让心腹程同穿上自已的衣服,骑着自已的马,乔装成自己的样子率领着仆从侍卫前往河桥。而慕容垂本人则化装成平民,绕道从凉马台(今河南孟津北)编了个竹筏北渡黄河。程同到达河桥时,权翼伏下的刺客发动,程同纵马狂奔,可能是因为他马快,或者是刺客认出他并不是慕容垂,终于得免一死。

    十二月,慕容垂到达安阳,派参军田山送书信给此时镇守邺城的最高军政长官,苻坚的长子长乐公苻丕。苻丕听到慕容垂将到邺城的消息,担心他可能造反,但仍决定亲自出城迎接,在邺城郊外为慕容垂接风。那个曾劝慕容垂杀苻坚的参军赵秋建议:乘与苻丕会见之机,抓住苻丕,就可立即接管邺城,但又为慕容垂拒绝。而正好苻丕也有与赵秋同样的打算,借机袭击慕容垂,但为部下姜让劝阻。结果这次紧张程度堪比鸿门的宴会,什么也没有发生,就这样有惊无险地过去了。之后,苻丕把慕容垂一行人安置到邺城西郊的驿站。

    慕容垂暂时还没有动手,但前秦的动乱已经开始了。第一个动手的,是陇西的鲜卑乞伏部首领乞伏国仁。陇西乞伏部是河西鲜卑中的一支,在371年被前秦征服,首领乞伏司繁投降,苻坚任他为南单于,留置长安。后以讨勃寒有功,加授使持节、都督讨西胡诸军事、镇西将军,座镇勇士川。乞伏司繁死后,爵位由儿子乞伏国仁继承,代镇勇士川。苻坚大举攻晋时,征召乞伏国仁为前将军,指挥前锋骑兵。但战还没有开打,乞伏部就发生了变乱,乞伏司繁的老弟,也就是乞伏国仁的叔父乞伏步颓在陇西造反,苻坚得知,便让乞伏国仁回军讨伐(又是一个让人头大的命令!这个苻坚啊,在这里就知道用人不疑,难道不会考虑疑人不用?)。这道命令的结果,是发动叛乱的叔父兴高采烈地欢迎镇压叛乱的侄儿回来,乞伏部脱离前秦控制。不久前秦淝水大败的消息传来,乞伏国仁便放心大胆地四处出兵胁迫周边各小部族归附,不服就打。尽管陇西距离秦都长安并不太远,乞伏国仁的实力也不强,但大败后的前秦仍无力讨伐,十六国中的西秦开始形成。

    接着造反的,是丁零首领翟斌。翟斌的先辈,是世代居住在康居(今天哈萨克斯坦南部)的一支丁零部落,(不是慕容垂在前燕时曾经讨伐过的漠北丁零),可能在西晋时举族迁入中国。晋咸和五年(公元330年),翟斌作为这支丁零人的首领,前往襄国朝见了后赵王石勒,石勒封了他一个“句町王”的空头爵位(句町为今云南广南,后赵并不管辖),这是翟氏丁零在历史上的首次露脸。后赵灭亡后,翟氏丁零又臣服于前燕,370年,前秦灭前燕,翟氏丁零又向前秦臣服,次年,苻坚将这支丁零人安置在今天的河南新安、渑池一带。

    淝水之战后,安分守己了这么多年的翟斌突然精神焕发,人老心不老地起兵造了反(翟斌的生年不可考,但假如他作为丁零首领朝见石勒时有15岁,那么这一年也该有68岁了!),一呼百应,很快聚集起数千人,兵锋直指豫州刺史、平原公苻晖镇守的洛阳。不久,前燕宜都王慕容桓的儿子慕容凤、前燕旧臣的儿子王腾、段延等人纷纷拉杆子起事,聚集兵马投入翟斌的麾下(不排除翟斌造反,就是这些人秘密鼓动的结果),翟斌实力大大加强。因为翟斌与乞伏国仁不同,起兵的地点就在中原腹地,让前秦感到了更大威胁。平原公苻晖立即命苻坚倚重的沙场老将,镇军将军武平侯毛当,出兵伐翟斌,那料大败,一战就被慕容凤斩杀,秦军损兵达万余人!(说来前秦真是有了亡国之象了,原先那些身经百战的名将,竟轻而易举地一个个战死,梁成是第一个,第二个是毛当,之后还有一个石越。)

    为了对付中原出现的严峻局面,苻坚特下诏,命慕容垂讨伐翟斌,如果慕容垂肯忠于他的话,无疑是他现在最大的王牌了。圣旨传到邺城,受命辅佐苻丕座镇邺城的骁骑将军石越有不同看法,他警告苻丕说:“朝廷大军刚刚受到重挫,民心极不稳定,逃亡在外的散兵、逃犯,人数众多。所以丁零人登高一呼,立刻应者云集,这就足以证明这一点了。慕容垂是燕国德高望重的元老,素有兴复故国的念头,把他放回关东,已经是放虎归山,再要让他带兵,更是为虎添翼,还能控制得了吗?”但苻丕觉得还是遵诏执行地好,他说:“慕容垂留在邺城,让我时时感觉如卧猛虎、蛟龙之侧,生怕什么时候,便祸生肘腋。现在能把他打发得远远的,不也是件好事吗?而且翟斌为人,凶恶狂妄,一定不会臣服慕容垂,他们二人必有一战!我让两虎相斗,待其两败俱伤之时再一起除掉,这是当年卞庄刺虎的成功经验啊!”

    于是,苻丕召见慕容垂说:“翟斌兄弟因为王师遭到了一点小小的失利,就产生忤逆的念头,兴不义之师,公然谋反,除冠军将军的英武雄略,谁能把他们一举荡平?所以想劳烦将军走一趟,可以吗?”慕容垂答:“下官就是殿下的鹰犬,殿下但有吩咐,敢不从命?”这样,让慕容垂讨伐翟斌的事就定下来了。

    不过苻丕虽然说慕容垂对付翟斌将是两虎相斗,可也知道这两只老虎不是一个重量级的。于是,精心挑选了最老弱病残的疲兵二千,配上差不多可以直接送进废品收购站的武器,交给了慕容垂指挥。另外,再派亲信广武将军苻飞龙,率全部由氐族人组成的一千骑兵做慕容垂的副手。并且特地吩咐:“慕容垂是三军的统帅,而你则是谋算他的大将!这个重任就委托给你了,好好干,等着你的好消息!”

    这时发生了一件事,慕容垂请求在出征前进入邺城以便祭拜祖庙,苻丕不准。慕容垂便化装成平民,想偷偷进入,却又被看守岗哨的小官给认了出来。这个尽忠职守的小官要把他轰走,使得双方发生了冲突,盛怒之下,慕容垂杀了这个小官,并一把火烧了岗亭,强行进入祖庙祭拜,之后退出。这件事究竟是慕容垂有意而为,以试探邺城百姓和苻丕的反应,同时借机向燕国遗民表明自已复国立场?还是他又一次情绪冲动,使得感性再一次压倒理智所做错事?以在下看,恐怕还是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些(还有另一种可能,下述),因为此时慕容垂尚未完全摆脱苻丕的控制。

    果然,骁骑将军石越立即向苻丕报告了此事,并说:“慕容垂竟敢无视国家方面大员,杀吏烧亭,这是谋反的铁证啊!正好借此事除掉他。”苻丕却在此时莫名其妙地掉琏子:“淮南大败的时候,慕容垂保护天王有大功,怎能轻易忘记。”好象吩咐苻飞龙设法干掉慕容垂的人不是他似的,可能他还指望借助慕容垂之力铲除翟斌之后再动手吧。石越急了:“慕容垂对燕国都不忠心,怎么可能忠心于我们?今天不杀掉他,以后必然是大患!”苻丕依然不从,石越只好退出来,对旁人说:“老子如此,儿子也这样,都只在乎小仁小义,不顾国家大事,我们这些人就等着当俘虏吧!”

    慕容垂出征了,他把儿子慕容农,侄儿慕容楷、慕容绍留在邺城为人质,率着那三千人南下。行至汤池时,原先苻坚派来护送慕容垂到关东的将军闵亮从邺城偷偷跑了出来,把苻丕吩咐苻飞龙的话告诉了慕容垂。慕容垂于是对身边部属说:“我没有对不起他们苻家(至少到现在为止,这句话还不能算错),可他苻丕却一心要谋害我们父子,我纵想忍气吞声,也没有可能了!”

    慕容垂便对外宣称,因为兵马太少,停驻河内(今河南沁阳),招兵买马,十几天后,部属扩充到八千多人。此时困守洛阳的平原公苻晖,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连连派遣使节,催促慕容垂尽快进兵救援。慕容垂便找副帅苻飞龙来假意商量说:“现在,我军距离叛军已经很近,应该白天隐蔽,乘夜晚行军以便奇袭。”苻飞龙认为很合理,就傻呼呼地同意了,听从慕容垂指挥。

    十二月二十七日夜,慕容垂以世子慕容宝为先头,慕容隆跟着自己统御中军进军。苻飞龙的一千氐骑,则被慕容垂命令以五人组成一个小组,分散安插到大军的队列中。行军开始后不久,慕容垂下令击响战鼓,早已准备好的慕容垂部众对分散成小股的氐人兵士突然袭击。苻飞龙和一千氐骑,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就轻而易举的全被杀死。但氐人中的文职人员及随军家属,慕容垂则一个没杀,将他们放回邺城,同时上书苻坚,表白自己的作为乃不得已。袭杀苻飞龙,标志着慕容垂正式造了前秦的反,开始了自已的复国历程。

    以上是史书所载的慕容垂起兵前的大致经过,以在下看,其中还有两个疑点存在:

    第一、是苻丕是否确实吩咐苻飞龙谋害慕容垂?这件事出自闵亮的告密,闵亮的背景不清楚,也不知道他是氐人?汉人?或鲜卑人?(鲜卑人可能性似乎不大,鲜卑似无“闵”姓),苻坚为何让他送慕容垂,此事他如何得知,他又为何要向慕容垂告密,这些都有疑问。如果这件事确有的话,在苻丕有借口杀慕容垂时他为何放弃?而且苻飞龙如果接受这样的命令,应该对慕容垂加倍防范,为何如此轻易上当被杀(当然,如果他的确是人头猪脑,那也没办法)?所以,不排除这是慕容垂弄出来的假消息,以取得起兵口实的可能性。

    第二、慕容垂是否在祭拜祖庙时杀吏烧亭?慕容垂低调处事的时间已久,早就修炼到了唾面自干的程度,怎么会在这最关键的时候犯这样的低级错误?而且此事出自力主杀慕容垂的石越的报告,所以恐怕不能排除石越为了杀慕容垂而故意栽赃陷害。

    以上两个猜想,都只是出自推理,无史料可以证明,我们可以明确的是:慕容垂造反了,关东大地,狂飙骤起!

作者: gewa2    时间: 2014-2-28 17:38

列人之战

    晋孝武帝太元八年(按公历应在384年初)十二月二十八日,也就是袭杀苻飞龙的第二天,慕容垂率部南渡黄河,另留部将可足浑潭守河内沙城,同时派参军田山秘密赶回邺城,通知儿子慕容农和侄儿慕容楷、慕容绍起兵的消息,让他们尽快离开的邺城。这天傍晚,由慕容绍先到蒲池(邺城郊外的风景区,前秦在此设有养马场),盗取了前秦的几百匹战马(苻丕手下的戒备之松懈,让人吃惊)。十二月二十九日,慕容农、慕容楷率数十名随从,化装成平民,逃出邺城,与慕容绍会合,然后骑上偷来的马,慕容农向北奔往列人(今河北肥乡县东北),慕容楷、慕容绍则奔往辟阳。不知道慕容农等人做人质的这几天,是住在邺城城内,还是仍住在西郊驿站,从出逃如此容易来看,可能还住在西郊驿站吧。但不管是哪种情况,都是苻丕的严重失职。

    第二天,也就是晋太元九年的元月初一,长乐公苻丕在邺城庆祝春节,大宴宾客,派人请慕容农等人赴宴,左等右等不见人来,才发现有点不对头,忙派人四处寻找。(难道前天大批马匹被盗的事没人向苻丕报告?又或者他迟钝到认为这是普通偶然的刑事案件?)直到三天后才知道慕容农等人已到列人,而且已经起兵。

    这时,丁零叛军的首领翟斌,正被部下逼宫。慕容凤、王腾、段延这些人都劝翟斌投向慕容垂,拥慕容垂当盟主,共同反秦。翟斌此时的兵力强于慕容垂,要他低下头当别人的部属心里自然不会太痛快,但一来慕容垂不是好惹的,二来自己最能干的这几个部下全是前燕旧人,一旦他们离开,自已手下也就剩不下多少了,到那时是很容易被人吃掉的。于是翟斌权衡了一下利弊后,同意了众人的要求。(苻丕完全失算了:不但苻飞龙没有能力对付慕容垂,而翟斌也没有按他的想法与慕容垂来次两虎相争。)

    正月二日,慕容垂抵达洛阳城外,平原公苻晖已得知苻飞龙被杀的事,紧闭城门,不许慕容垂入城。同时,翟斌派来的长史郭通到达慕容垂军营,经其游说,慕容垂接受翟斌的投靠,两军于洛阳郊外会师。翟斌为赢个头彩,见慕容垂后,立即劝他登极称帝。慕容垂捥拒说:“新兴侯(慕容暐在前秦的封号)是我们的主人,应该迎接他重归大位。”一个虚情进劝,一个假意回绝,大家例行了一番历史上司空见惯的公事。

    因为洛阳四面易受攻击,且前燕在这里的统治时间不长,根基不厚,慕容垂决定暂时放弃洛阳不攻,北上取旧都邺城以为根本,便率军回攻邺城。兵锋所指,前秦的荥阳太守扶余人扶余蔚、昌黎太守鲜卑人卫驹,都率部献城投降慕容垂。说到这位荥阳太守扶余蔚,也是位老朋友了,十四前,背叛前燕,打开的邺城北门,放王猛大军入城的,正是这位仁兄,那时可是为前秦灭燕立下了大功。如今时过境迁,又背叛了前秦,投到慕容垂麾下。

    慕容垂顺势抵达荥阳,部属再次请求他自上尊号,以便号令天下,慕容垂便援引晋元帝司马睿的先例,自称大将军、大都督、燕王,承制行事,一切礼仪制度,与帝王相同。同时加封功臣:翟斌为建义大将军、河南王;翟斌的弟弟翟檀为柱国大将军、弘农王;慕容垂自己的弟弟慕容德为车骑大将军、范阳王;侄儿慕容楷为征西大将军、太原王(继承四哥慕容恪的封号);扶余蔚为征东将军、左司马、扶余王;卫驹为鹰扬将军;慕容凤为建策将军等。此时慕容垂拥有的部众,即他原来的人加上翟斌、扶余蔚、卫驹的人马,号称有二十万人(可能水份很大,因为后燕此时还不存在完整的国家机构,没有固定领土与户籍,多半是把士兵的妻儿老小都算进去了。如在《明史》中,那些“流寇”们动不动就有几十万人,除了虚报之外,这种计算方式恐怕也是个重要因素)。

    差不多在慕容垂到达荥阳的同时,他的第三子,从邺城出奔到列人的慕容农又在河北建立了后燕的另一个力量中心。慕容农初到列人时,投到乌桓人鲁利家,鲁利很可能原先曾是慕容垂的下属,对慕容农极为恭敬,口称“郎君”,立即摆上菜饭招待。见慕容农笑而不食,冲着妻子发火:“郎君可是贵人,你就不会弄点象样的东西出来?”他的妻子比他有见识:“郎君是有大志向的人,来这里一定有大事,不会是为了吃你一顿饭。”慕容农确信鲁利可靠后,告诉他慕容垂已经起兵复国,自己打算也在列人起兵呼应的事,鲁利立即表示:不论生死,唯命是从。慕容农又去找到当地另一个豪族,同样做过慕容垂部下的乌桓人张骧,张骧连连叩拜,激动不已:“能够再侍奉主公,岂敢不尽死力!”于是,在鲁利与张骧的帮助下,慕容农征集列人百姓为兵,砍下大树的树枝当武器,把旧衣服裁开,做成军旗,就在列人起兵了。

    由于不久前,秦军在淝水大败,大量溃败的逃兵散落民间,一时回不了或不敢回家乡,集结成大量的小股武装,遍地皆是草头王。参军赵秋,这个曾劝说慕容垂杀苻坚、苻丕都被拒绝的谋士,此时鼓动如簧之舌,替慕容农游说列人附近的这些山大王。在他劝说下,屠各人毕聪、卜胜、张延、李白(肯定不是那位大诗人)、郭超,东余人余和、敕勃,乌桓人刘大等都率领各自的人马投奔慕容农。一支万余人的乌合之众就这样建立起来。

    接着,慕容农攻克前秦的重要据点馆陶(今属山东),让舅爷兰汗、参军赵秋攻下康台(今河北曲周东南)、顿丘(今河南浚县北),夺取了大量辎重和战马数千匹,慕容农部声势变得浩大。因为距离慕容垂所在的地方较远,一时没有取得联系,慕容农一时不敢擅自封爵拜官。赵秋于是建议慕容农说:“今天来投奔的这些人,没有几个是出于对大燕的忠肝义胆,大部份都只是想乘势立下功劳,好博取荣华富贵,如果得不到相应的奖励,士气很容易下降。非常时期不可拘泥于常规,殿下应该代替主公,行使赏罚大权,才能广大国家中兴的基础。”慕容农认为有理,予以采纳,于是前来投效后燕的人,前后不断。后来慕容垂知道此事,大为赞许。

    不久,又有不少前燕的旧人纷纷起事响应慕容农,有上党的库傉官伟,东阿的乞特归,燕京的光烈将军平睿、平睿的兄弟平幼、平规等。慕容农带兵据说军纪严明,秋毫无犯,很得燕地百姓的好感。

    处处起火的局面,让邺城中的长乐公苻丕有点手足无措了,他匆忙派出了骁骑将军石越率一万余精兵,讨伐慕容农。慕容农得知后对左右说:“石越向来以智勇闻名,今天出兵不去南边迎击大军,却跑来对付我,分明害怕我父亲,以为我好欺负。他这样认为,戒备就不会很严密,我们就有办法以计取胜。”正月七日,石越抵达列人城西,慕容农命赵秋和参军綦毋滕迎战,小败石越前锋。

    石越曾与慕容垂共事多年,一同打过襄阳,也一同参与打退桓冲反攻的行动,对慕容垂的份量掂量得很清楚,深知自己不是对手,还是不要轻试锋芒为妙。和那个可怕的慕容垂比起来,他的儿子慕容农自然是软柿子,先把这个捏烂了,也有助提升淝水之后又屡屡受挫的秦军士气。可不料刚到列人,就被这小子来了个下马威,原来连这个柿子也不是这么好捏的。石越便命立栅设营,打算固守,其心虚的一面,让对手看了个清清楚楚。

    慕容农对部下笑谈:“石越所带的号称精锐,兵力上又有优势,不在初到时趁着锐气对我攻击,却来修筑防御工事,把进攻战打成了防御战,可见他军心不振,士卒丧胆,是不会有什么作为的。”慕容农部将,参军赵谦建议:“石越的军队虽然装备精良,但士气低落,不难打败,应该马上攻击。”慕容农不同意,对他说:“他们的铠甲穿在身上,我军的铠甲穿在心上。如果在白天交战,我军士卒看到敌军装备精良,阵容堂堂,可能会心存畏惧。不如等到入夜攻击,可一战而胜。”

    太阳落山时,慕容农发动了攻击,以牙门刘木为先锋,率四百名猛士袭击秦营。秦军一直没有从淝水大败的心理阴影中走出来,轻而易举就被刘木扰乱了阵列,慕容农乘机带着他那批虽然装备拙劣,却士气高昂的杂牌军随势猛攻,秦军大败,石越于阵中被燕军斩杀,比他自己预言的还要糟糕,连俘虏都没当得上。之后慕容农将他的人头上呈给慕容垂。就这样,原先苻坚派驻关东地区的三员嫡系名将,才两个月不到,已有两人被斩杀,只有坐镇晋阳的骠骑将军张蚝暂时幸存。前秦在关东的威信,几乎降至谷底。

作者: gewa2    时间: 2014-2-28 17:39

见责姜让

    正月二十六日,北上的慕容垂到达邺城郊外,废前秦建元年号,改称燕元年,历史上一般把这一天视作后燕的开端。随后,南下的慕容农也到达邺城,与慕容垂会师,他代理任命的官职,慕容垂全部原样加授。同时慕容垂正式封世子慕容宝为太子,封慕容拔等十七人及外甥宇文翰、表弟兰审为王,另封三十七人为公。数天后,可足浑谭率二万人,平幼、平睿、平规兄弟率数万人也赶到邺城郊外与慕容垂会合。

    望着城外密密麻麻的燕军,长乐公苻丕估计连肠子都悔青了,只得病急乱投医,派部下侍郎姜让出城,企图劝说慕容垂回心转意。说起这位苻丕,他本是天王苻坚的庶长子,字永叔,自幼号称“聪彗好学,博综经史”,曾向名将邓羌学习兵法,提起将略来头头是道,而且善抚士卒,曾充任主帅指挥秦军攻克襄阳,被认为文武才干,在苻家子弟中仅次于苻融。不过从慕容垂到邺城以来的这一个多月的情形来看,苻丕决策错误连连不说,在形势如此紧要的关头,仍然麻痹大意,疏于戒备,表现很不称职,其才恐怕还是空谈多于实际。在如今慕容垂大军已经围城的时候,竟然还幻想用言词来平息叛乱,这就象在甲午大败后,还要李鸿章去和伊藤博文谈出一个平等条约一样不可能。综合上述,我们这位可敬的长乐公大人可以用某位女明星的一句名言来评价:“很傻,很天真。”

    到达城外燕军大营,姜让传达了苻丕的口信:“去年陛下遭遇大难,正是靠将军保卫銮舆,才得以化险为夷,那时将军的忠烈义举,虽古时的贤臣,又有谁及得上?奈何突然放弃所有的功勋与忠贞,做出今天这种事来?过贵能改,是古圣先贤嘉许的义举。今天的事,还望将军好好思量,只要番然悔悟,改过自新,现在仍不算晚!”

    慕容垂当然不可能同意“改过自新”,当初保护苻坚也只是出于义气,而不是出于忠心,兴复燕国,是他宿命中的义务,不可能退让,便回答姜让说:“我深受主上的厚恩,并无忘怀,所以才想保全长乐公,让他和他的所有部属,全部平安地返回长安。然后待我复兴国家,与秦国永远结为邻好。长乐公岂可不识天意,不把邺城交还?如果再执迷不悟,我只好全力进攻,到那个时候,你们就是想逃出一人一马,恐怕也不容易了。”

    姜让听罢,一股激愤之情涌上心头。前不久慕容垂初到邺城时,苻丕曾想在接风宴席上擒杀慕容垂,正是这个姜让反复劝阻,认为慕容垂没有造反的事实,有功无罪,不可擅杀,苻丕才停止了这个计划(不过即使实施,恐怕也不一定能成功)。现在慕容垂果然造反了,而且毫无悔意,姜让一定对自己当初的劝阻感到悔恨交集吧?在一种舍生取义的念头支持下,他再也没有了忌讳,义正词严的责骂慕容垂:“当年,将军不能被自己的国家容纳,投奔我圣朝求生,那时燕国的土地,可有一尺一寸属于将军?主上与将军,民族不同,风俗相异,却对将军一见如故,推心置腹,仿佛至亲。对将军的宠信,超过了多少元勋老臣,自古以来,君臣相知之厚,有可以与之相比的吗?可谁知,只因为王师一次小败,你便生出叛逆之心!长乐公是主上的长子,承担着关东的重任,怎么可能拱手献城?如果将军利令智昏,什么都不顾,自然可以出动全力,又何必多说废话!只可惜将军以七十高龄(慕容垂本年五十八岁,说七十只是形容年老,并非实指),将要悬首白旗,曾是人人景仰的盖世忠贞,却突然变成了个个唾弃叛逆之鬼!”

    慕容垂默默地听完,一句话也没有说。尽管自前燕亡国后,慕容垂生存的意义,就只是为了慕容氏的重兴,但不管有什么理由,他有愧于苻坚,这是无疑的。虽然他决不可能放弃自已复国的事业,但对于良心未泯的慕容垂来说,这种愧疚也无疑时时拷问着自己的灵魂(要是姚苌、赫连勃勃之流就没有这种痛苦了),现在让姜让直言道出,慕容垂感到惭愧而无言以对。但慕容垂左右的人都大怒,请求诛杀姜让,慕容垂终于发了话:“人臣各为其主,他有什么罪?”然后把姜让很恭敬地送回邺城,同时写信给苻丕以及上书给苻坚,向他们分析时势,挑明利害,希望苻丕退出邺城,并承诺保护苻丕回返长安。当然,这和苻丕劝降一样没什么用处,不久苻坚、苻丕都回信责骂,对慕容垂的论点痛加驳斥。

    正月二十八日,慕容垂正式开始进攻邺城,仅用了一天工夫,就攻克了外城。苻丕率部退守内城,继续抵抗,形势上似乎就要架不住了。但燕军的攻势好象就此停顿了下来,无复第一天的威猛,而且这种情形一直维持了下去,邺城久攻不克,直到第二年八月,苻丕西逃入山西,才为后燕所攻取,历时长达二十个月,是慕容垂一生指挥的战役中耗时最长的。

    慕容垂为何如此之久攻不下邺城,有观点认为是燕军草创,缺少攻城器械,攻坚能力差,而且在火器大规模应用于战争前,攻取坚城是一个令几乎所有军事家头痛的难题。不过以在下看,这种看法虽有一定道理,但最关键的原因,恐怕还是慕容垂想保全苻丕的性命,以便尽量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从慕容垂攻陷邺城外城仅用一天来看,其攻坚能力并不算很弱,后来几次猛攻,更象是吓唬性质的,因为每次猛攻持续时间都很短,好象还有意留出给守军恢复的时间,其目的应该还是希望苻丕主动屈服,让出邺城。在几轮猛攻无效后,慕容垂把策略改成长期围困,但在大多数时候又故意不围死,留出给苻丕西撤的道路。这种不围死的长期围困其实没多大用处,慕容垂犯这种军事上的低级错误,其原因自然不可能是水平不够。

    邺城攻击战的经过表明,慕容垂一直在追求复国与追求道义之间摇摆,以寻求一个心理上的平衡。但两者之间相距是如此之远,以至于无法调和。结果,他既不得不以叛臣的面目被书写在史书上,又不得不做出很多妨碍他复国事业的错误决策,如果慕容垂是一个更加理智和冷血的人物,他取得的成就当不仅仅是恢复前燕旧疆。从个性上说,慕容垂其实是不适合做一个政治人物的,但命运却终于把他推上这条道路的颠峰,这也是一种个性的悲剧吧?

    此时按史书的一般说法,慕容垂在邺城城下的兵力多达二十万人,不过城内苻丕的困境一目了然,城外燕军的情况也不象看起来那么良好。这些燕军如何从无到有过程来看,不难发现,这是一支标准的杂牌军,装备低劣,素质参差不齐,大多没什么作战经验,民族庞杂,大部份不是鲜卑人,只是在慕容垂这杆大旗的号召下,松散地汇在一起。正如赵秋所说,这些人多数是来求取荣华富贵的,至于复不复燕关他们鸟事?聚起来很快,但如果一旦期望值得不到满足,要散开来甚至倒打一耙也是易如反掌的事(例如过不了多久,原先的“第一功臣”翟斌就又造反了)。要驾驭这样一支庞大的乌合之众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它带来的麻烦甚至不比对手少,要把他们改造成一支真正合格的军队,道路还很漫长。

    所以,慕容垂起兵还不到两个月,就滥施赏爵,封了一大堆的王公,讨好这些人的意味十分明显。这也不可能是一支仁义之师,虽然史书上说慕容农军纪良好,但在缺少后方基地供应的情况下,要求一支如此庞大而且松散的军队长期保持军纪,不打家劫舍,是无法做到的,除了极少数例外,在发生饥荒时,先饿死的肯定不是军队。因此,不管慕容垂是否有主观故意,他发起的征战,给河北百姓带来了深重的灾难。一首民谣,开始在关东渐渐流传开来:“幽州(垂夬),生当灭。若不灭,百姓绝!”

    慕容垂将大部兵力聚集在邺城城下的时间并不太长,到了二月,几次猛攻未凑效后,留部份人围住邺城,将主力分散到各处略地,以求发展。具体来说,有这么主要几路:以侄儿太原王慕容楷、陈留王慕容绍安抚山东;弟弟范阳王慕容德进攻枋头;乐浪王慕容温、抚军大将军慕容麟进攻信都(今河北冀县)、常山(今河北镇定)、中山(今河北定县);以平规进攻蓟城。实际上,在目前后燕还没有一块稳固国土的情况下,要把二十万人长期聚在邺城附近,也是根本办不到的

作者: gewa2    时间: 2014-2-28 17:39

遍地狼烟

    苻坚虽然在回书中对慕容垂进行了痛斥,但他实际上已经打算将关东放弃,让给慕容垂了,因为此时在关中也着了好几把火,前秦中央根本无力增援关东。三月,慕容暐的弟弟,任前秦北地长史的慕容泓,得知叔父慕容垂起兵的消息后,弃官逃走,逃到函谷关附近时,集结了也在逃难的数千鲜卑人,组成一支军队,回师关中。在华阴打败秦将强永,声势大振,便自称都督陕西诸军事、大将军、雍州剌史、济北王(西燕开始形成)。同时遥推慕容垂为都督陕东诸军事、丞相、大司马、冀州刺史、吴王。在秦都长安东西不过百里的地方,钉了一根钉子。不久之后,慕容暐的另一个弟弟,担任平阳太守的著名美少年慕容冲,也聚众二万起兵,进攻蒲阪(今山西永济)。

    前秦的天王苻坚不无懊悔地对谋士权翼说:“当初没有听从你的建议,让鲜卑人到处作乱,以至落到今天的境地!关东的地方,我不再和那个人争了,但慕容泓这小子,竟然打到门上来,该对他怎么办?”权翼认为,慕容垂忙着攻略关东,暂时不会出兵关中,应乘着这个时机,重拳出击,打掉慕容泓,否则慕容鲜卑如今布满关中,一旦发生变化,后果就更严重了。这个想法并不错,但苻坚又一次用人不当,命巨鹿公苻睿为主帅,统左将军窦冲、龙骧将军姚苌,集中五万军队,讨伐慕容泓、慕容冲。

    慕容泓听说前秦大军前来,也很害怕,打算退往关东,但秦军的主帅苻睿,是个勇猛、粗暴、易冲动的人物,对慕容一族的背叛恨得牙根痒痒,决计切断慕容泓的东归道路,迎头痛击,一定要把这些可恶的鲜卑人一网打尽。龙骧将军姚苌很理性的劝告他说:“这些鲜卑人思乡欲归,所以才相聚作乱,最好是跟在后面把他们赶出函谷关,不可强行阻拦。你就是纠住一只小老鼠的尾巴,它都还能回过头来咬你一口,何况是这些思乡心切的鲜卑人,一旦他们发现无路可逃,就会不顾一切地与我军拼命,胜负就难说了,我军万一失利,后悔就来不及了。”苻睿不理睬,一心要把这些鲜卑叛军赶尽杀绝,姚苌无奈,只能听任外行领导内行,不过还是留了个心眼,悄悄躲在了后面。不久,苻睿与慕容泓大战于华泽,果然不出姚苌所料,前秦军大败,苻睿被慕容泓斩杀。

    躲过一劫的姚苌不敢回长安,便派部属赵都、姜协去向苻坚报告战况并请罪。苻坚可能是被一连串的坏消息弄得情绪大变,一改平日的宽容大度,极为失常地将赵都、姜协二人处死!姚苌得知后大惊,料想自已回去也不会有好果子吃,便率部属逃到渭北马场,集合羌人中的强宗豪门,如天水尹纬、尹详,南安庞演等人,一起造反。各羌人豪族公推姚苌为盟主,姚苌便自称大将军、大单于、万年秦王,并大赦改元(十六国中的后秦开始形成)。不久,苻坚亲率二万大军(真是今非昔比啊,不到一年前,能够征发百万大军的前秦,现在出动二万人也是“大军”了)讨伐姚苌,姚苌如有天助一般,先败后胜,击败了前秦军队的进攻。之后,前秦丧失了对后秦的优势,再无力控制后秦的发展,关中变成前秦、后秦、西燕三大势力角逐的战场。

    慕容泓在华泽打了胜仗,慕容冲却在河东被前秦左将军窦冲打败,率余众八千人投奔兄长慕容泓,慕容泓军声势浩大,便暂时不东归了,反而西进迫近长安,要挟苻坚放还慕容暐。几个月前,从淝水战场上败逃而回的慕容暐在途经荥阳时,慕容德曾劝这个侄儿皇帝留下来起兵,不要回去,但慕容暐缺乏胆略,不敢听从,仍旧回到了长安。现在,大怒若狂的苻坚召见了他,怒斥说:“这就是慕容泓的信,你如果想走就说!朕自会送你路费!你们这一家人,真是人面兽心,不可以国士相期许!”慕容暐忙跪下连连叩头,直叩得额头流血,并泪流满面地表白自己决无二心。过了很久之后,苻坚情绪稍稍舒缓,说:“这是那三个竖子所为,和你不相干。”又饶过了慕容暐,并命他写信给慕容泓、慕容冲、慕容垂三人劝降。

    慕容暐表面同意,暗地里却派人去见慕容泓,嘱咐说:“我早已是笼中之人,没有生还的可能性。而且也是燕室的罪人,不值得你们顾念。你要勉励自己,复兴大业,可让吴王(慕容垂)做相国,中山王(慕容冲)做太宰兼大司马,你可任大将军兼司徒,代行天子职权。只要听到我的死讯,你便称帝。”人之将死,慕容暐终于也有了骨气。不过,他让慕容泓即位的旨意并没得到执行,因为仅仅两个月后,慕容泓就因为待下苛刻,被部下高盖等人所杀。宰了老大之后,高盖等人另拥戴慕容冲为主,一天皇位没坐上的慕容泓比慕容暐还早死了半年。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前秦受到的打击,还不仅仅来自四处蜂起的叛乱,淝水会战中的胜者—东晋,在经过了几个月的准备后,也开始了又一次全方位,大规模的北伐。

    先动手的是在会战中出力不大的荆州军,384年正月,就在慕容垂会攻邺城时,桓冲命上庸太守郭宝攻取魏兴、上庸、新城三郡,竟陵太守赵统进攻襄阳,四月,晋军大败前秦荆州刺史都贵,收复襄阳。同月,晋将杨佺期击败秦将潘猛、窦冲,五月,秦丰阳(今陕西山阳)守将献城降晋。七月,平原公苻晖弃洛阳、陕城,西逃长安,故都洛阳再次为东晋军收复。同时,晋梁州刺史杨亮反攻巴蜀,因蜀地的秦军大多北调平叛,晋军进展顺利,连败前秦军,到次年二月,晋军完全收复巴蜀、汉中,前秦势力被逼回秦岭以北。东线的反攻从384年八月开始,以谢玄、桓石虔、刘牢之等统军北上,当月即收复下邳、彭城,兵进兖州、青州。九月,刘牢之收复鄄城,谢玄收复琅琊,淮河以北,黄河以南,基本为东晋收复。总之,这次北伐虽然很不出名,但成果丰硕,收复的失地之多,为东晋历次北伐之冠,对前秦来说,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在原来前秦广大的土地上,基本上已不存在平安之地,处处狼烟四起!

作者: gewa2    时间: 2014-2-28 17:42

丁零反目

    漫长的邺城攻防战从384年的年初打到了年中,苻丕奋力死守,慕容垂仍然没有攻下邺城,尽管他接受右司马封衡的建议,筑坝引漳河水灌邺城,加大城中的困境,但苻丕也没有丝毫服软的表现,反而瞅了个空子,袭击慕容垂。虽说没对战局产生什么影响,可也让慕容垂很没面子,苻丕能力虽然不怎么强,骨头还是挺硬的!

    在这种情势下,后燕的建义大将军、河南王翟斌渐渐有了二心。

    矛盾的种子早从合作的第一天起就埋下了:以翟斌方面而言,一下子从吆五喝六的老大变成了一人之下的老二,这位丁零人的大首领原本就老大不乐意,他之所以认慕容垂这个年纪也没自己大、兵马也没自己多的人当首领,完全是对方名头太响,自己又被部下逼宫的缘故。现在好了,在慕容垂手下混了这么段时间后,可发现问题了,这个慕容垂,也是见面不如闻名啊,花了这么长时间,连个小小的邺城都拿不下来,说他有什么军事才能,真是笑死人了;再说了,他虽然给我跟弟弟翟檀都封了王爵,可也只是给张空头支票而已,既没有相应的财富,也没有相应的权势,饥不能食寒不能衣,有啥用啊?

    想到这些,翟斌不由得对自己当初的举动感到深深后悔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在翟斌对慕容家族渐渐生出怨言的同时,慕容家族的人对他也越来越感到不满:这个翟斌吧,算个什么东西啊,老以为自己功劳大资格老,对慕容家的人端出一副“恩公”的嘴脸,平日里傲慢放纵不说,还贪得无厌地一次又一次开口索要这个封赏那个封赏的,咱们大燕国目前的状况明明就是穷得响当当的,哪有能力应付你一次又一次无止境的勒索啊?

    于是,慕容家的人聚集一起,由太子慕容宝出面,秘密请求除掉翟斌,慕容垂回答说:“当初我们在黄河南岸立下的盟誓,怎么可以违背?如果他先做出对不起我们的事,则违约在他。现在他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反状,我却把他诛杀,世人将说我妒其功,惧其能。我正要招揽天下英雄,共创大业,不可以让人认为我心胸狭隘,失天下之所望!就算他已有谋反的计划,还能算计过我?只要我防着他,他不可能什么作为。”

    范阳王慕容德、陈留王慕容绍、骠骑大将军慕容农遂一齐劝说:“翟斌兄弟依仗当初有拥戴的大功,蛮横自大,一定会成为国家的灾难,不可不除。”慕容垂笑道:“蛮横自大,只会使他失败得更快,怎能成为我们的灾难?他确有大功,如果做出什么不轨举动,待其自毙就行了。”所以,慕容垂非但不听从众人的劝告,反而对翟斌越加推崇礼遇。

    不久翟斌悄悄指使自已的心腹推荐自己出任尚书令,这个职务大致相当于今天的国务院总理。慕容垂很客气地回答:“翟王功大,是应该担任尚书令,只是国家还没有设置国务院(尚书台),怎么好任命总理呢(尚书令)?”软软地回绝了。翟斌见自己当“翟总理”的希望落空了,大怒,寻思: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既然跟着你慕容垂混的好处不大,我们转换门庭与苻丕合作,说不定油水更多。

    于是,到晋孝武帝太元九年(公元384年)七月,翟斌偷偷派人与城内的长乐公苻丕接上关系,要率自己的丁零部众与前秦军里应外合,决开漳水河堤,对付燕军。慕容垂早就防着他一手,岂会不察觉,一旦拿到了确凿证据,立即将翟斌与其弟翟檀、翟敏逮捕并斩首,对除这三人外的其余参与者一概赦免。

    不过慕容垂对此事的处理也不能说很好,对翟斌兄弟以外的其它人宽大有余,戒备不足,结果,翟斌的侄子翟真,连夜率领丁零部众脱离后燕阵营,往北向邯郸方向逃去,后燕阵营中,最大的一支杂牌部队叛逃,使燕军声势遭受重挫。也可能受这件事的刺激,再加上苻坚宽仁致败的教训,此后慕容垂改变了原本相对的宽大作风,开始倾向于杀一儆百。

    出走不久,翟真又潜回邺城北郊,打算与苻丕内外夹击燕军。慕容垂命太子慕容宝、冠军将军慕容隆迎击,打败翟真军,翟真只得再次北退到邯郸。慕容垂派太原王慕容楷、骠骑大将军慕容农讨伐。八月初,翟真放弃邯郸北逃,燕军随后追赶,八月三日,在下邑追到,慕容楷随即下令攻击。慕容农提醒他说:“我军士卒急行军这么长时间,已经很疲惫,而观察敌军军营,只见老弱,不见精锐,恐怕有埋伏。”慕容楷不以为然,仍然发起攻击,结果果然中伏,后燕军大败,只得南撤,而翟真则在中山(今河北定县)一带站稳了脚跟。

    由于慕容垂最器重的侄儿慕容楷的失误,燕军在下邑之战失利,使后燕错过了将丁零叛军扼杀于萌芽的机会,此后丁零翟氏成了后燕的死敌,与后燕反复争战长达八年之久。

作者: gewa2    时间: 2014-2-28 17:43

秦晋联兵

    就在太元九年七月,翟斌谋反前不久,前秦的幽州刺史王永(王猛的儿子)与平州刺史苻冲联兵南下,攻击后燕。慕容垂命宁朔将军平规迎击,两军战于范阳(今河北涿县),前秦军大败,平规乘胜进逼蓟城。王永失利后,求救于振威将军,控制代地的匈奴酋长刘库仁。刘库仁便派妻兄公孙希为主将,率三千精锐骑兵支援王永。八月,刘库仁、王永、苻冲三镇联军大败后燕平规于蓟城南郊,然后乘胜南下,抵达唐城(今河北唐县)。翟真乘机与联军联系,相互呼应,组成更广泛的反燕统一战线。

    由于丁零的叛离,再加上蓟城与下邑的两次战败,后燕的处境又恶化了,原先不少已臣服于后燕的州郡,又重新倒向前秦,或态度暧昧,坐观成败。此时,邺城里的苻丕处境也越发困难了,原有的存粮基本已经吃尽,窘迫的只好把松木削成碎屑用来喂马。眼看再努一把力就可拿下邺城时,城外的慕容垂对部下众将说:“苻丕穷困已极,仍然作战,他定然不会投降。不如解围,让苻丕平安西走,以报答当初天王的大恩。同时,可以集中力量,先对付翟真。”八月十五日,中秋之夜,燕军解除对邺城的包围,向东北方的新兴城(即原来的列人附近,本年二月时由慕容垂下令修筑,作为燕军屯粮之地,今河北肥乡)集结。新兴城以及附近的清河、平原等地,这一段时间在慕容农治理下,法令公平,纪律严整,成为当时战乱中难得的一小方净土,已成为后燕可靠的基地。

    因慕容垂手软,苻丕暂时转危为安,但苻丕恨死了慕容垂,当然不可能领这份情。他压根没有退出邺城的打算,一旦缓过这口气,立即派宦官光祚前往中山,与翟真结成同盟,同时派阳平太守邵兴率数千骑兵出击,联合重新倒向前秦的冀州各郡县兵力,打算与光祚招揽的翟真部南北夹击后燕,计划在襄国(今河北邢台)会师。前秦在关东的声势重新振作,赵郡人赵粟等人在柏乡聚众起兵,响应前秦。

    慕容垂从容应对,先集中力量对付南面的敌人,以慕容隆、张崇正面迎击邵兴,同时以慕容农出清河,绕到邵兴之后。邵兴对局势过于乐观,早早推进到襄国,形成孤军深入的态势,结果被慕容隆打败,只得退往广阿(今河北隆尧东),正好与慕容农遭遇,再败,被燕军擒获。北面的光祚由于进军迟缓,没能与邵兴会师,在得知邵兴全军覆没后,不敢再按原计划行事,遂向西避开燕军,沿太行山东麓南下,逃回邺城。打败邵兴后,慕容隆移兵攻击赵粟等部,连连取胜,基本将这些武装消灭。河北各郡县见到风向又转了,纷纷再改旗帜,归附后燕。

    此时,北面由王永、苻冲、刘库仁、翟真组成的反燕联军内部又发生的重大变故。振威将军刘库仁在派出公孙希救援王永之后,又强征雁门(今山西代县)、上谷(今河北怀来)、代郡(今河北蔚县)三郡民兵,集中起一支大军,打算亲自率领南下救邺城。由于准备仓促,征发急迫,使得三郡民兵怨声载道。当刘库仁大军推进到繁畤(今山西浑源西南)时,刘库仁的部将,原前燕太子太保慕舆句的儿子慕舆文(《魏书》中叫慕容文,但魏书对慕容部人名的记录,错误颇多,故不从。)、原零陵公慕舆虔的儿子慕舆常,乘机煽动民兵兵变,于夜间突击刘库仁本营,将刘库仁斩首,然后南投后燕。值得一提的是,此时在刘库仁的阵营中,寄居着一个十三岁的男孩,名字叫拓跋珪。

    刘库仁原先派出的公孙希部,得知刘库仁被杀,霎时崩溃,公孙希成了光根司令,只得就近投奔了翟真。联军遭此大变,也跟着瓦解,各保本镇。

    苻丕眼见邵兴兵败,北方联军又已瓦解指望不上,只得派光祚和参军封孚前往晋阳,征召并州刺史王腾、骠骑将军张蚝前来救援。张蚝与王腾合计了一下,认定东救邺城是死路一条,于是宣称:他们兵力太弱,不能从命!苻丕进退失据,不知慕容垂若再攻邺城,当如何招架?而此时,另一个大威胁,东晋的北伐大军也已迫近。猛将刘牢之所率的北府精锐已挺进到黄河南岸的碻磝(今山东茌平西南),郭满已占领滑台(今河南滑县东),将军颜肱、刘袭甚至已从滑台渡河,东晋大军第一次抵达黄河北岸。

    苻丕只得派将军桑据,前往黎阳(今河南浚县)抵抗晋军。刘袭夜袭桑据,打败秦军,攻陷黎阳。苻丕得知黎阳再败,惊惧交加,反复权衡利弊之后,只得决定,派族弟苻就与参军焦逵前往晋营向东晋求和同时求救。在递交给晋军主帅谢玄的书信上,苻丕用高姿态写道:“希望贵军能提供粮草及通道,让我军西撤以赴国难。如此只要贵军到达,我将让出邺城。如果西去的道路不通,或长安已经陷落,则请贵军协防邺城。(那意思好象是说:如果回不了长安,邺城我还要回来的。)”

    焦逵看到这份书信,感到领导安排的这份工作难度实在太大,便与另一参军姜让(就是面责慕容垂的那位),还有苻丕的大舅子司马杨膺等人商量说:“今天的情况,我们输得都快要当裤子了,长安也久不通音讯,谁知是存是亡?如今屈膝叩头,也不一定得到东晋的援助。可我们的长乐公大人仍然豪气干云,还想以平等姿态与东晋交涉,结果必然失败!”于是,这几个人擅自改动了苻丕的书信,把信件改称奏章,并承诺:晋军一到达,秦军便投降接受整编,交出邺城后,苻丕将随晋军前往南方朝见。并商定,到时候,如果苻丕不干,就把他抓起来交给晋军。

    十一月底,慕容垂基本稳住后方的局势后,见苻丕不肯离开邺城,便留慕容农、慕容麟对付翟真,慕容佐、平规北击王永,自率大军再次进逼邺城。十二月,燕军将城三面围住,留出西面的通路让苻丕退走。苻丕急命焦逵向晋军求救,焦逵面见晋军主帅谢玄,谢玄提出,苻丕须送自己的儿子当人质,晋军才能出兵相救。焦逵只好再三表示苻丕绝对是诚心归降!并秘密转达了他和杨膺的密谋,不由苻丕不从。谢玄于是决定出兵救邺,命威名远扬的猛将刘牢之率二万北府精锐出枋头,逼近邺城郊外的燕军。同时急调米二千斛支援秦军。这样,就在淝水之战发生一年零一个月之后,东晋和前秦,这对原来不共戴天的死敌,在河北战场又阴差阳错的成了同盟军,可见那句名言实在说的没错:世界上没有永恒的朋友,也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

作者: gewa2    时间: 2014-2-28 17:44

五桥泽之战

    晋孝武帝太元十年(公元385年),刘牢之进抵枋头。这时邺城方面传来了对东晋不好的消息:杨膺等人的密谋被发觉,苻丕立即反应,将杨膺、姜让二人抓捕处斩。刘牢之得知后,迟疑了数天,但最终仍决定按原计划北救邺城。由此终于引发了当时南方第一猛将与北方第一智将的激烈较量—五桥泽之战。

    在讲述五桥泽之战前,我们还是先来看一下双方的底牌:

     兵力:

     燕军的参战兵力在史书上无明确记载,只能进行一下推测:慕容垂在太元九年初围攻邺城时,号称有二十万军队,但在当年七月因丁零叛离,减少了数万人。因慕容垂控制区的大部份经济已濒临崩溃,恐怕没有大规模征发新军的能力,甚至连维持现有规模都不容易,估且算他有十余万人。这十几万军队分成了几个部份,一部分由慕容佐、平规率领正在进攻蓟城,打得王永、苻冲满地找牙;一部份由慕容麟指挥,正在进攻驻防中山的翟真,也正处在上风;因为晋军的逼近,原先刚刚暂时稳定的后燕控制区再次出现了叛离的苗头,因而在后方郡县也不得不相当的力量防范;剩下得由慕容垂亲自率领正在围攻邺城,也就是五桥泽之战的参战部队,人数可能在五万以上,十万以下。

    另一方面,晋军刘牢之部的数量比较明确,二万人。苻丕部秦军此时的数量不是很明确,但他后来放弃邺城南下枋头就粮,之后又返回邺城时有部众三万人,这三万应该是军队,因为他最后弃邺城西逃入潞川时还有男女六万余口。这样就算他有三万军队应该不会太离谱,那么晋秦联军共五万人。总体来看:慕容垂在兵力数量上较之刘牢之、苻丕联军可能仍有一定优势,但优势不会太大。

    但若提到军队的素质,则刘牢之部无疑占有绝对优势,北府军的强悍善战,在此时的中国应无匹敌!而且补给充分,装备精良,且因屡战屡胜而士气高昂,其战斗力正处巅峰;慕容垂部多为临时拼凑而成,但也经过了一年的战斗洗礼,也有了很大提高,所战多胜,士气也还是不错的,战斗力次于北府军;苻丕所部,多是残败之余,如同惊弓之鸟,战斗力最弱。综合数量与质量,两军在军队实力方面大致相当。

    后援补给:

    在这方面,东晋拥有绝对优势,在淝水战后,东晋成了各国中的最强者,大举北伐,势如破竹,黄河以南基本收复,其实力和组织力远优于此时的后燕;后燕此时的有效控制区仅是今河北省南部的一小块,且三面受敌(北有王永、翟真等,南有苻丕、东晋,西有王腾、张蚝,东面无敌,因为那边是大海。),内部不稳,经济崩溃(当年四月,也就是五桥泽之役发生的同月,慕容垂下达了一道有名的命令:禁止辖区内的百姓养蚕,好留下桑葚,以充军粮。堂堂的后燕大军已沦落到和小虫子争食的地步,可见情况之窘迫。),如与东晋打成持久战,将难以维系。

    双方主将:

    慕容垂不用说了,刘牢之前面也有过简介,他算得是继桓温之后,慕容垂再一次面对的真正高手。再补充一点:在此战之前,两人均是历尽百战,从无败绩,双方的部下都对主将的能力充满信心。

    《晋书》上对有些历史事件的记载,如同楚国集市上的那位小军火商,常常同时贩卖无坚不摧的矛和坚不可摧的盾,对此战的记述就是一例:

    《晋书-孝武帝纪》是这样记的:“(三月),龙骧将军刘牢之及慕容垂战于黎阳,王师败绩。夏四月丙辰,刘牢之与沛郡太守周次及垂战于五桥泽,王师又败绩。”按这种说法,刘牢之与慕容垂打了两仗,面且是两仗两败。

    但在《晋书-刘牢之传》又是这样记的:“时苻坚子丕据邺,为慕容垂所逼,请降,牢之引兵救之。垂闻军至,出新城北走。牢之与沛郡太守田次之追之,行二百里,至五桥泽中,争趣辎重,稍乱,为垂所击,牢之败绩,士卒歼焉。牢之策马跳五丈涧,得脱。”按这种说法,刘牢之只与慕容垂进行了一次交战,惨败。而且在上一条记载中的沛郡太守周次变成了田次,也不知道的这位太守大人究竟是姓田还是姓周。

    但到了《晋书-慕容垂载记》中,晋军就要威猛多了:“晋龙骧将军刘牢之率众救苻丕,至鄴,垂逆战,败绩,遂撤邺围,退屯新城。垂自新城北走,牢之追垂,连战皆败。又战于五桥泽,王师败绩,德及隆引兵要之于五丈桥,牢之驰马跳五丈涧,会苻丕救至而免。”按这种说法,刘牢先有数次小胜,最后大败于五桥泽。

    相对于自相矛盾的《晋书》,可能还是《资治通鉴》的记录更接近事实:慕容垂与刘牢之共发生了三次较大的战斗。太元十年三月,刘牢之到达黎阳,攻进燕将刘抚驻守的孙就栅。慕容垂命慕容农留在邺城外围,亲自率军救援刘抚,迎击刘牢之。经过一番交锋,刘牢之小败,退回黎阳。同时苻丕也率军从城内出击,呼应晋军,但被慕容农击败。这是第一次战斗。

    四月初,刘牢之再次进军,改变了手法,以小队牵制刘抚,主力绕过孙就栅,猛扑邺城外郊,苻丕也再次从邺城拼命出击,夹攻燕军。慕容垂分兵迎敌,在英勇无比的刘牢之和北府军的猛攻之下,且燕军不象在孙就栅时有阵地可为屏障,苻丕为了解围,也使尽全力配合晋军,结果燕军小败,这是第二次主要战斗,也是慕容垂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在战斗中失利。于是,燕军解除对邺城的半包围,向北退往新兴城。四月八日,燕军弃新兴城,再向北撤退。

    撤退途中,慕容垂胸有成竹地对部下众将说:“秦国与晋国的联盟,就象按在一起的两片破瓦,只要手一松,它们就散架了。一方获胜,两边都趾高气扬,一方失利,两边都会溃散,根本不可能团结一致。我军退一步,它们的配合就不可能协调,那时我军就可一击取胜。”慕容垂这段话,堪称历史上最精辟的战略论述之一,时至今日,大部分国与国之间同盟关系,仍没有超出慕容垂的“破瓦理论”。(例如今日中俄的准同盟关系,就是被美国这只大手给按出来的。)

    果然不出慕容垂之所料:刘牢之与苻丕之间毫无信任感可言。在邺城郊外击败燕军后,刘牢之也不通知苻丕一声,便甩开秦军单独追击燕军,以期尽可能多地接收地皮。苻丕得知后,害怕河北全被晋军占有,也慌忙派兵出来追赶。这样原本是协同作战的两军,现在为了争抢地盘玩起了赛跑,再加上慕容垂也故意诈败引诱刘牢之穷追,在这内外因素的共同作用下,刘牢之挥军猛进,以至最快的一天推进达二百里,到四月十三日,刘牢之军前进到董唐渊(在今河北广宗、威县之间)附近的五桥泽,追上了燕军。这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因为五桥泽是整个六朝(东吴、东晋、宋、齐、梁、陈)历史上,南方军队北伐所打到过的最北端!

    注:五桥泽的具体位置,在下没有查到,《水经注》中对此地也无记录。蔡东藩先生的《两晋南北朝演义》中说:此地有一条河,宽约五丈(按此时的计量单位换算,也就是十二米多一点),故称“五丈涧”,五丈涧上有五座桥,该地故名“五桥泽”。但蔡先生的文章毕竟是小说,实际地形是否确切,不敢肯定。

    屡胜而骄的刘牢之军终于见到了五丈涧对岸的燕军,不由喜出望外,因为对面的情形实在太喜人了!看上去似乎燕军主力已经北逃,剩下还没来得及撤走的辎重,这简直就是任人宰割的肥羊,如果还不冲上去一顿大嚼,那就对不起上天赐予的钢牙利齿了!尽管长时间的强行军让晋军十分疲惫,但他们仍然如猛虎下山一般冲过了五丈涧,燕军的后勤兵果然不堪一击,没怎么抵抗就逃了,晋军在发财欲望的驱动下,争抢燕军遗留的财物辎重,队形一时变得零散,不成阵式。

    在不太远处埋伏着的慕容垂,知道自已等待很久的战机已到。于是,一声令下,四周埋伏的燕军突然跃起,冲击暂时缺少组织的晋军,这个战机的拿捏可谓又狠又准,如果让刘牢之稍有时间恢复秩序,以北府军的善战,是不容易打败的。一般说来,在平原地带作战,步兵如果没有良好的协调配合,是难以抗拒骑兵突击的,何况慕容垂这样的大行家指挥的突击,即使他们是以精锐著称的北府军。晋军的队形迅速被燕军打乱,刘牢之再也无法有效指挥全军,尽管他们仍奋力抵抗,但缺少协调与长途行军的疲劳使得他们很快被组织严密战术得法的燕军一批批歼灭。刘牢之慌忙率仍组织得起的部份晋军撤退,企图退过五丈涧,却发现燕军慕容德和慕容隆部已冲到晋军后方,完全切断了河上的几座桥梁,晋军终于完全崩溃。情急之下,刘牢之仗着骁勇和马好,狠命杀出,驰马跳过五丈涧,总算逃出了燕军的合围,而且走大运的是正好撞上因害怕晋军把好处全抢光而在后面追赶的苻丕军队,终于逃出一命,但所部晋军,几乎全军覆没。

    苻丕也不敢再战,便保护着刘牢之,逃回邺城。然后,因为邺城缺粮,苻丕退出邺城前往枋头接受晋朝的救济粮,而刘牢之留在邺城,收集亡散余众,稍稍振作,不久也南撤。

    东晋此次大规模北伐,因外部压力减小导致的内部矛盾激化,以及刘牢之在五桥泽的大败,至此宣告结束。而慕容垂也因为缺粮,没有率部顺势南下,而是暂时北上中山一带就食。(此前中山已为燕军所克,翟真退守承营)

    小评:

    五桥泽之战,是后燕立国中非常关健的一战,虽然此战规模不是太大,但意义十分明显,因为所歼的乃是全都可以一当十的北府勇士,打败的又是名震天下的猛将刘牢之。在之前的三阿、盱眙、淮阴、君川、洛涧、淝水等一次次战役中,我们就曾欣赏过这支北府军的英姿,因而此战影响很大,从此以后,南朝再无力染指黄河以北。

    也可以说,在此战之后,后燕才算真正在河北站稳了脚跟,形势一片大好,不再像此前那样,稍有点风吹草动,即发生大批郡县叛离的现象。慕容垂也终于成为关东无可争议的王者。

    还有一个有趣的问题是:未来北府军的灵魂人物,“气吞万里如虎”的刘寄奴是否参与了五桥泽甚至更早的淝水之战?或者说,慕容垂与刘裕这两位时差很短的兵家绝顶高手,是否有过在战场上相遇的机会?在现今的很多小说中,出于很好理解的原因,都很喜欢让刘裕在淝水及五桥泽出场,并且有不俗的表现。从年龄上说,淝水之战时,刘裕二十岁,五桥泽之战时,刘裕二十二岁,已经成年,作为一名士兵或下级军官参战好象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不过,在正史上,尽管有关刘裕的记载比慕容垂多很多,却无法查到他投入北府军的具体时间,他第一次在军中崭露头角,要到十四年后的孙恩之乱。以刘裕之能,似乎不会在投入北府军之后长达十五、六年都无所作为,须知这段时间内北府军可没少打仗。因此,在下还是倾向于:刘裕没有参加过淝水及五桥泽等战役,这些战役发生时,他应该都还没有投军,还在京口干他卖草鞋这份很有前途的工作,闲暇时去赌博,然后被大债主刁逵的手下追得满街跑……

作者: gewa2    时间: 2014-2-28 17:45

凤起阿房

    在关东激战的同时,关中的战争虽然水平稍逊,但激烈程度丝毫不减,甚至更加残酷。

    晋太元九年(公元384年)六月,西燕发生内乱,首领慕容泓的下属高盖等人杀掉慕容泓,拥戴慕容泓之弟慕容冲为皇太弟、承制行事。此事件中,慕容冲自己是否参与了谋杀兄长的计划,史无明文。

    在慕容家族中,这位著名的帅哥也是个独特的人物,值得一书。慕容冲,小字凤皇(与慕容农的小字恶奴相比,简直是天上和地下),生于晋穆帝升平三年(公元359年),是前燕末帝慕容暐的幼弟,生得极俊俏,自小就极得父亲慕容俊的宠爱,几乎是一出生,就被父亲封为“中山王”,慕容泓还是因为沾弟弟的光,才同批受封为“济北王”。与少年慕容垂不同的是,不但父亲喜欢他,他的哥哥慕容暐对他也是恩宠有加,368年慕容恪逝世,慕容暐便不管四叔生前的一再嘱托,撇开慕容垂,将大司马这个执掌全国兵权的要职授与慕容冲,送一个大司马印给九岁的弟弟做新玩具,也使得他的地位高于除慕容暐以外的其他所有兄弟。

    可见慕容冲的童年是在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环境中成长的,一般在这种环境中长大的孩子,都是很受不得一点委屈的。小凤皇这种随心所欲、无忧无虑的幸福童年到公元370年突然终止了,这一年十一月,王猛指挥下的前秦大军攻进了邺城,前燕帝国土崩瓦解,昔日高贵无比的慕容皇族全变成了阶下囚,其中当然也包括慕容冲这个不到十二岁的“国防部长”。

    当然,做了俘虏的慕容冲还是受到一定照顾的,因为苻坚一向优待俘虏,虽然不管怎么优待,也不可能与在前燕当王爷时相比。而且,小凤凰还遭到了比其他皇族更倒霉的事:他被苻坚收作娈童了!

    苻坚这个人,就个人品质而言,尽管有很多优点,但还是有一个常为人诟病的地方:好色,而且还是博爱型的,男女兼收!当他在前燕的俘虏人群中发现了拥有惊为天人之貌的美少年慕容冲之后,色心大动,当即将小凤凰连同其美丽的姐姐清河公主一起收入后宫,这一对慕容皇族的金童玉女,一时宠冠苻天王的后宫。

    慕容冲也因此成为了中国历史上出身最高贵的娈童,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对他来说,这件事彻底改变了他对这个世界的看法,一向娇生惯养,心高气傲的中山王,早就习惯了别人对他的百依百顺,现在却突然要婉转承欢于一个男人的膝下,这种天差地别的境遇、刻骨铭心的耻辱,给他还没有成熟的心理留下极大阴影,从此,善与爱被从他的心灵中删除了(如果曾经有过的话),他的内心,只剩下对这个世界的恨:这个世界欠他的,他要加倍地偿还回来!

    所以,在慕容家族中,最恨苻坚者莫过于他。如果说慕容垂的起兵是为了复国的话,那么慕容冲的起兵纯粹只是为了报复,他要用他全部的力量与智慧,化作疯狗的力量去疯狂撕咬前秦帝国的肌体,毁灭前秦帝国的一切,不管是国家机构还是黎民百姓。他所作的一切,只是要报复,疯狂地报复,他从没想过在建设新国家方面花费一点力气。从后来他的作为来看,其人有一定程度的战术素养,但缺乏最基本的战略眼光。不足以创造,但足以毁灭。

    七月,苻坚得知慕容冲已逼近长安消息,顾不上进攻姚苌,急率军返回长安。命抚军大将军苻方布防骊山,同时任命刚刚从洛阳逃回长安的平原公苻晖为都督中外诸军事,统帅各军共五万人,对付慕容冲。不久,西燕军进至郑县(今陕西华县),两军交锋,苻晖大败。数天后,灞上会战,秦军再败,前秦前将军姜宇、河间公苻琳阵亡。慕容冲率军进驻离长安不远的阿房城。

    阿房城,即原来秦始皇所修阿房宫的遗址所在处。(传说当年秦朝灭亡时,项羽攻入阿房宫,用三月不灭的大火,将它化为了一片灰烬。不过据今天的考古研究证实,阿房宫可能在秦朝亡时还远未建成,它只是停工,并无被焚的事。)多年前,长安曾有不知何处传起的民谣说:“凤皇凤皇止阿房。”(当时“凤凰”与“凤皇”两词是通用的)苻坚认为这是祥瑞,而且据庄子说:凤凰这种鸟,架子是很大的,不是梧桐树林,它就不下塌;不是竹子的结的果实,它就不开尊口。(这条“生物学知识”庄子可能是从《诗经》上学来的,但《诗经》只说了凤凰喜欢栖息梧桐林,没提到它的饮食习惯。)苻坚为了让这个民谣实现,特地在阿房城种植了几十万株梧桐与翠竹,以等待凤凰的光临。现在,这条预言以这种苻坚万万没有想到的方式,应验了。

    西燕军攻抵长安近郊的消息传到后秦,姚苌手下众将都很着急,主张应该迅速进军长安,不要让那个大桃子给慕容冲摘了去!但姚苌不愧为久经考验的老狐狸,见识比部下高出一筹:“不然,鲜卑人起事,是因为他们思乡欲归,一旦打下长安,绝不会久居关中,终究是要离开的。我们正好乘前秦与西燕死战,无睱他顾之机,尽收岭北之地(指今陕西醴泉九宗山以北的关中地区),积蓄实力。等到前秦衰亡,西燕退走,长安唾手可得。兵不血刃,坐定天下,此乃卞庄刺虎的谋略。”

    于是,姚苌遣使去见慕容冲,结成盟好,为显诚意,还把儿子姚崇送去当人质。慕容冲本来恨的也只是苻坚,便不对后秦动手,以全力攻击苻坚。苻坚被慕容冲缠住,如同过河的泥菩萨,全力应付仍恐不支,只能坐视岭北被姚苌轻松夺取。这样,在姚苌的导演下,鹤、蚌的角色由慕容冲和苻坚分担了,自己成了最后得利的渔夫。(十六国时,想学卞庄之计坐收渔利的例子比比皆是,前面如苻丕,后边如慕容永,但真正得其妙者,唯姚苌一人而已。)

    九月,慕容冲攻到了长安城下。苻坚登上长安城楼,向下眺望,感叹:“这些贼军都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啊?”可是这个问题,谁还比他自己更有资格回答呢?再远望慕容冲,已无复记忆中那个娇小可爱的模样。苻坚便对他大声喊道:“家奴何苦来送死?”慕容冲大声回答,发泄自己久被压抑的怒火:“正因为做奴的不愿再受做奴的罪,所以要取你而代之!”随后,苻坚派使节出城,送给慕容冲一件锦袍。慕容冲并不与使节见面,只让下属向使节传话说:“孤今天心在天下,岂能顾念一件锦袍的小惠?倘若你们还知道天命所在,就该早早地束手投降,把皇帝(慕容暐)送出来,孤自然会看在往日情份上,对苻家人宽大处理!”苻坚又悔又怒:“可惜当初未听王景略、阳平公忠言,让这些白虏(慕容鲜卑皮肤白晰,故被敌对方称为“白虏”)嚣张至此!”

    长安城外,恶战不断,长安城内,慕容暐与慕容恪的一个儿子慕容肃正在密谋策划,要率城内还剩下的一千多鲜卑人暴动,呼应城外的慕容冲。十二月,慕容暐以儿子新婚为名,邀请苻坚驾临他的私宅赴宴,准备在席间谋杀苻坚。苻坚原本一口答应,但当天因大雨未成行,密谋的消息开始走漏,苻坚立即召慕容暐、慕容肃入宫。慕容肃对慕容暐说:“消息一定泄漏了,入宫铁定被杀,如今城内的鲜卑人都已有了准备,不如杀了使臣,闯出去。只要能出了这扇大门,我们的人就能汇到一起,仍有一线生机。”但慕容暐没这胆识,慕容肃只好陪他一同入宫。

    苻坚在宫里等到他们,激愤不已地对慕容暐说:“我待你们如何?你们为何竟能如此忘恩负义!”慕容暐支支吾吾,仍想抵赖,慕容肃则干干脆脆地回答:“这是国仇,何谈私谊!”

    不知是否是被慕容肃的话给震醒了,在那一刹那,苻坚那颗曾经向往着大同社会并一直为之奋斗的心,终于是彻底冷了!于是,苻坚下令,先斩慕容肃,再斩慕容暐,同时,将长安城内的所有鲜卑人,不管他们年老还年幼,也不管是男还是女,全部屠杀!不过在一片血海中,仍有两名漏网之渔:慕容垂有一个小儿子慕容柔,被宦官宋牙收作义子,现在他在义父宋牙的保护下,和慕容宝的儿子慕容盛一同逃出了长安,投奔城外的慕容冲。

    晋太元十年(公元385年)一月,慕容冲在证实了慕容暐已死的消息后,正式在阿房城登极称帝,改年号为“更始”(慕容冲和他的部下们看来也缺少学识,用了这么一个不吉利的年号,“更始”是两汉间绿林军拥立的傀儡皇帝刘玄用过的年号,刘玄的皇位只维持了两年多,就战败投降,成了赤眉军的阶下囚,两个月后更被赤眉军处决。),表明自己已继承了燕国的正统(此时慕容垂的头衔,仍然只是燕王)。

    对于这位新出炉的皇帝,他刚刚从长安城中死里逃生的侄儿,也是后来的后燕昭武帝慕容盛是这样评价的:“就是当十个人的小队长,也得能力超过另外九个人才行。如今中山王智谋超不过众人,才干不比部下强,既没有多大的功业,又没恩惠施于属下,却先骄横自大,不可一世,恐怕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作者: gewa2    时间: 2014-2-28 17:46

帝出五将

    不过在慕容冲没有好下场之前,先撑不住的是苻坚。就在这个月,长安城由于外粮难以运入,饥荒严重,已经开始出现人吃人的事,苻坚在朝堂设宴款待各级将领,这些人竟然将宴席上吃的肉偷偷含在口中,好带回去给妻子儿女吃(证明那时公家宴会是不准打包的,另外苻坚的将领全是血盆大口),连高级公务员的生活都困难到如此地步,民间可知。

    比较春风得意的是姚苌,到这个月,除了在太守苟辅率领下依然死守的新平(今陕西彬县)之外,前秦岭北的其它各城,已全被姚苌所控制。至此,姚苌已经成为半个关中的主人,此后,他就端坐北地(今陕西耀县),观赏前秦与西燕的殊死斗:

    正月甲寅,前秦与西燕在仇班渠(今地不详)会战,西燕战败;正月乙卯,两军雀桑(今陕西泾阳西北)会战,西燕又败;正月甲子,在白渠(西汉时开凿的人工渠道)会战,前秦军败,苻坚本人几乎不免;正月壬申,西燕军偷袭攻入长安南城,被前秦军击退;正月乙亥,在成贰壁会战,西燕军败;二月癸未,长安城西会战,西燕军败;三月,骊山会战,前秦军大败,秦高阳公苻方、左将军苟池被西燕军斩杀,右将军俱石子逃往邺城。同月,苻坚责备儿子平原公苻晖说:“你号称是我最能干的儿子,率领大军与白虏作战(前秦对西燕的战争是交由苻晖负责的),却屡战屡败,还活着干什么?”苻晖被骂得羞愧难当,愤而自杀!

    四月(五桥泽之战的同月),姚苌也取得了一个重大胜利:前秦在岭北最后的据点新平被他拿下。在此战中,姚苌用肆无忌惮的背信弃义,为“真小人”树立了一个典范。当时新平城因被围已久,粮尽援绝,逐渐难于支持,姚苌趁机派人招降太守苟辅:“我正要义取天下,岂会和忠臣义士过不去?你可以率城中的部众百姓前往长安,我只想得到这座城池,决不会多杀人!”苟辅已别无选择,在得到姚苌口头承诺的情况下,率领饥疲交加的全城军民撤出,哪知,刚刚出城,就遭到姚苌大军的团团包围,旋即不分男女老少,一个不留,全部遭到坑杀!

    五月,慕容冲猛攻长安,天王苻坚亲自率军抵抗,被流箭射中,血流满身。慕容冲在作战的同时,尽情发泄他的怨恨,放纵他的士兵在关中肆意强暴、抢劫、杀戮。比起皇帝,他更象一个大土匪头,西燕控制区的百姓,四散逃命,几乎千里不见人烟。部分关中百姓集结到三十多个坞堡中,推平远将军赵敖为盟主,对抗西燕军,并向长安运粮,但大多被西燕军截杀,无法抵达长安。苻坚不忍他们白白送死,送信给他们说:“听说你们在路上历经千辛万苦,很少能够到达,真正体现了危难之时忠臣的大义。但现在贼势嚣张,不是一两个人所能扭转,相继入虎口,又有何益?希望你们为了国家,爱惜自已,畜粮练兵,等待时机。行善的人不会永远遭遇厄运,终有时来运转的一天!”即使到这个时候,苻坚依然算得上一个仁君。

    尽管苻坚仍然坚信,行善的人不会永远遭难,但他显然等不到那一天了。当月,前秦又与西燕在长安城进行了两次交战,前秦两战两败,苻坚手下最后一员提得上号的猛将(远离长安的张蚝等人不算),卫将军杨定被西燕军所俘。杨定,是苻坚的女婿,在与西燕的屡次交战中,建功最多,至此被擒,苻坚几乎输掉了与西燕军对抗的最后一点本钱,走到了山穷水尽的境地。此时城中发现了一本图谶类的古书《古符传贾录》,其中有“帝出五将久长得”一句话,正好在长安西北有一座五将山(今陕西岐山东)。溺水将死的人,即使见到一根稻草,也会拼命抓住不放,苻坚也正是这样做的,他怀疑这是天意,便留下太子苻宏守长安,对其说:“或许上天早注定该有此难,示我外出,你用心守城,不要与贼军交战。我到陇西一带以后,当号召天下,招募新军,回救长安。”然后率数骑兵数百人,连同张夫人,皇子中山公苻诜,两个公主苻宝、苻锦,奔往五将山。

    苻坚到达五将山的消息,被后秦主姚苌得知(此时五将山一带的地方,已经是后秦的控制区),便派部将吴忠率军包围五将山,山上苻坚的士卒纷纷逃走,只剩下十几人。苻坚遂被吴忠俘虏,押送到新平的一座佛寺中囚禁。姚苌大喜,派人到新平向苻坚索取传国玉玺,对他说:“天命流转,现在轮到我姚苌,不介意把天子印信交给我吧?”苻坚瞪着眼睛大骂说:“羌奴竟敢逼迫天子!图谶上五胡的运数中,没有你们羌人的名字。玉玺已经送到了东晋,你永远别想得到!”姚苌又派他的右司马尹纬游说苻坚,想让苻坚禅位给他,好让自已的统治看起来比较合法。苻坚回答:“君王禅让,是圣贤做的事,姚苌不过一个叛国蝥贼,他也配!”

    据说当年姚襄被前秦打败时,姚苌是被当时还是东海王的苻坚从刑场上救下来的,苻坚自觉对其有大恩,对他的背叛也格外愤怒,屡次痛骂姚苌,只求一死。现在,苻坚感到那一天已经临近了,对张夫人说:“岂可让羌奴侮辱我的女儿?”先杀了苻宝、苻锦两公主。八月二十六日,姚苌派人闯入新平佛寺,缢死苻坚,这位乱世中的一代仁君,享年四十七岁(虚岁则是四十八,与不久前不幸逝世的央视著名主持人罗京活得一样长)。眼见他的死,来执行命令的后秦士卒也忍不住哀伤落泪。同时,张夫人与中山公苻诜也跟着自杀。随后,姚苌追谥苻坚为“壮烈天王”。

    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苻坚走了,也带走了他的天下大同,所有人和睦相处的理想。这片苦难深重的华夏大地,注定在将来很长一段时间内,仍将由战乱、仇杀、虚伪、暴行所统治……

    苻坚出走五将山后,苻宏在长安又守了一个月,终于再无法支持,只得弃城逃往下辨(今甘肃成县西)。长安城中的文武官员也跟着四散逃亡,司隶校尉权翼,因为早年侍奉过姚襄,率数百人投奔姚苌。慕容冲随后率军进入长安,西燕军队开始伴随着奸淫虏掠的大屠杀,慕容冲把疯狂的报复欲,发泄在这座他所痛恨的城市上。

    苻宏抵达下辨后,政治风向已变,南秦州刺史,苻坚的另一个女婿杨璧,拒绝接纳这位落魄太子。他的妻子,苻坚的女儿顺阳公主怒斥丈夫忘恩负义,但杨璧丝毫不为所动,顺阳公主便抛弃丈夫,投奔兄弟苻宏,与苻宏一起投向武都,后几经辗转,投奔东晋。很多年后,苻宏因为卷入桓玄之乱被杀。

    慕容冲攻下了长安,尽情报复之后,杀也杀够了,抢也抢够了,随之,他发现了很可怕的一点:之后呢,下一步该何去何从?他找不到那个答案,人生目标没有了。他或许想到要东归,回到慕容家族祖先打下的那片地盘去,可那里现在是五叔慕容垂的地盘,已经做了皇帝的他能回去居于五叔之下吗?

    于是,慕容冲决定,留在长安,将帝王之梦继续下去,他要以长安为都城,建立他的大燕帝国。然而正是这个决定给他带来了灾难,正如姚苌料定的那样,鲜卑人思乡欲归,不会久居关中,就算他们的首领想这样做也办不到。第二年二月,西燕兵变,慕容冲被左将军韩延斩杀,这位玉面阿修罗比上一位更始皇帝刘玄还要倒霉,在位仅一年零两个月。

    然后西燕内部经过一翻激烈冲突,在不到一年内,先后有段随、慕容顗、慕容忠、慕容瑶四任老大被拥立上台,旋即又迅速被砍掉了脑袋,最后皇位落入慕容家的远房皇族慕容永之手。同时,西燕举族东归,离开关中,到达今天的山西南部,长安则被后秦乘虚占领。

    卑劣是卑劣者的通行证,由一个君子、一个暴徒和一个小人担当主演的关中版“三国志”结束了,只有姚苌笑到了最后,尽管后来还出现一个苻登,和他周旋了几年,但已无法撼动他在关中的主导地位。

作者: gewa2    时间: 2014-2-28 17:46

屠戮行唐

    正当苻坚在长安渐入绝境之时,关东的丁零首领翟真,处境也越来越糟。太元十年二月,他在承营被慕容农、慕容麟打败,损失惨重,随即丢失了中山。而且就在稍后,与他互为犄角,相互声援的前秦幽州刺史王永、平州刺史苻冲,因为屡败于后燕的带方王慕容佐、宁朔将军平规,便纵火焚烧了蓟城(今北京西南)和龙城(今辽宁朝阳,慕容氏的故都),率余众三万余人西逃入山西,把丁零人孤零零地甩在了华北平原。

    三月,翟真乘着晋军刘牢之部北逼邺城,燕军慕容农部南调的机会,试图收复中山,但又被中山守将乐浪王慕容温击败。四月,由于慕容垂在五桥泽决定性的打败了晋军,后燕南面的威胁解除,而且慕容垂随后亲自北上中山,在丁零叛军内部引发了恐慌,翟真将大本营移至行唐(今河北行唐),想稍稍避一避燕军的锋芒。但他这种做法,更让部下感觉到他快不行了,于是当月,丁零叛军兵变,司马鲜于乞杀死翟真及部份亲信,自称赵王。几天后,丁零内部再次发生兵变,翟真的一部份部下诛杀没过几天王爷瘾的鲜于乞,拥立翟真的堂弟翟成为新首领,但经过这么一折腾,丁零一分为二,另有一部份部众推翟真的堂哥翟辽为首,离开行唐,沿太行山东麓南下,投奔东晋。留在行唐的翟成部丁零叛军声势越来越衰弱。

    闰五月,慕容垂亲自讨伐翟成,没费什么力气,便将其部团团包围在行唐,围而不攻,待其粮尽。同时命带方王慕容佐,前往被苻冲遗弃的龙城,收复慕容氏的故乡。

    原先辽西三部鲜卑,也就是慕容、段、宇文三部的故地,在前秦的行政区划上主要属于平州,刺史就是前面提到过多次的苻冲。由于他将兵力大部份南调与后燕作战,不利后又与王永一起西逃,使得平州在一段时间内,出现战略真空状态:前秦的势力瓦解了,而后燕力量一时还难以有效的填进来,激起了慕容部一位老朋友的贪欲,这便是在慕容垂年少时,曾被慕容部好好教育过的高句丽。

    高句丽已经本份了很多年,早已忘记了当年的痛,而且此时在位的国家元首,是去年刚刚即位的故国壤王高伊连,一位雄心勃勃的君主,他决定乘这一良机大大扩张一下高句丽的领土。六月,高句丽出动大军进攻辽东,因燕军只有少量偏师在辽东,慕容佐部将郝景,只率小股燕军迎击,结果被高伊连打败,高句丽乘胜连克辽东(今辽宁辽阳)、玄莬(今辽宁抚顺东)二郡,夺取了相当于今天辽河以东半个辽宁省的地盘,取得了重大胜利,高句丽领土至少扩大了三分之一,如果不是后来燕军反击,高伊连铁定在韩国的民族英雄排行榜上占有一席之地(当然,他究竟能否算韩国君主还不好说),说不定现在韩国的电视剧还会YY出他一箭射瞎慕容垂的英姿(既然韩剧《渊盖苏文》中能让盖苏文射瞎李世民,那么这样编剧自然也是极其合理的)。

    同时,后燕发生了建节将军余岩的叛变,在武邑(今河北武邑)起兵,北犯幽州。慕容垂得知此消息后,派飞马传令给幽州(驻地蓟城)守将平规,要他坚守不战,待自己平定翟成后,亲自征讨。但平规认为余岩好对付,仍然出战,被余岩打败,余岩叛军乘胜攻陷蓟城,但不敢久留,裹胁了一千余户人家东去,占领令支(今河北迁安),也正这次叛乱绊住了后燕的手脚,使得高句丽得以在自己的胜利果实上又多陶醉了一阵子。

    七月二十八日,已经山穷水尽的翟成叛军再次发生内乱,长史鲜于得斩翟成,全军向慕容垂投降。不知是苻坚一昧宽大的反面典型作用,还是慕容垂担心反复无常的丁零人在燕军北上对付余岩、高句丽时还会生出变乱的影响,总之,慕容垂极为残忍地命令将投降的丁零部众,全部活埋!同样的事,在几个月后的山东泽幕,又发生了一次,泽幕人蔡匡起兵叛燕,被燕军慕容隆部平定后,蔡匡及数千部下投降后仍被慕容垂下令全部处死!慕容垂残忍的一面尽显无余,让人怀疑这个人究竟还是不是当年那个在蓟城苦谏兄长,不可杀降的慕容霸。

    慕容垂一生所做过的事中,如果说其他事都算得上情有可原的话,独这两次屠杀可谓罪无可恕!杀降不武,当十年后,更大规模的屠杀落在后燕军自已头上的时候,焉知不是这两次杀降的报应?

    八月(苻坚在新平被杀的这个月),苻丕穷困至极,放弃邺城率六万余男女(可能都是当初迁居邺城的氐人)西逃越太行山,到达潞川(当年王猛大破慕容评的地方),随后被王腾、张蚝、王永等人迎往晋阳,邺城终于落入后燕之手。慕容垂命慕容和任南中郎将,镇守邺城,安顿好南部之后,指挥慕容农、慕容麟、慕容隆等各路大军分道进击,讨伐叛将余岩。余岩屡败,至十一月,燕军包围令支,城中人纷纷翻出城墙投降,余岩只得出降,被斩杀,余岩之乱平定。

    平定余岩之后,慕容垂遣慕容农讨伐高句丽。慕容农进军东北,很快击败高句丽军,收复辽东、玄莬二郡,把故国壤王赶回了半年前的出发阵地,不过慕容农也没有继续进攻,而是回镇龙城,故国壤王终于没能当上民族英雄,高句丽之后又老实了十七年。

    十七年后,那个可怕的慕容垂早就死了,就是慕容农等一干人也已不在人世,后燕在新兴的北魏打击下大部份领土沦陷,残存的部份又分成了两个小国,而与高句丽接壤的北边这小部份又迎来了一位标准的草包皇帝慕容熙,高句丽终于等到了它时来运转的那一天。故国壤王的儿子,广开土大王高谈德发动了对后燕的进攻,经过数年大战,再次夺取了他父亲曾经夺取过的地盘,洗雪了高句丽与慕容氏以往交战的“血泪史”,而高谈德本人,也被公认为高句丽史上最雄才大略的君主!

    高伊连与高谈德父子的遭遇,说明那句俗语的确是至理名言: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作者: gewa2    时间: 2014-2-28 17:48

再平信都

    晋孝武帝太元十年(公元385年)八月底,长乐公苻丕从邺城西逃后,到达晋阳。此时,前秦在关东的主要力量差不多都汇集到了并州(大致相当于今天的山西)。晋阳不但有早镇此处的骠骑将军张蚝、并州刺史王腾,还有从数月前逃至的前幽州刺史王永(他数月前率兵一万前来会合)。至于平州刺史苻冲,则负责把守壶关,阻挡后燕可能的追击(不过实际上慕容垂并未派军追击苻丕)。

    到达晋阳后,苻丕才知道长安已经失守,而且苻坚已经被杀的事。于是,在张蚝、王腾等人的支持下,苻丕宣布承继前秦的大统,大赦,改元。“天王”这个叫法可能苻丕觉得既不够威风,也不够吉利,所以被他放弃了,自称皇帝,同时给亡父也升了一下级,追谥苻坚为宣昭皇帝,庙号世祖。还有一件大事自然也是必不可少的,那就是大封拥戴他的四位功臣:张蚝提升为侍中、司空,王永提升为侍中、都督中外诸军事、车骑大将军、尚书令,王腾提升为中军大将军、司隶校尉,苻冲提升为尚书左仆射,并加封西平王。其实细细思量一下,这四个人也算不上有多少功绩:王永、苻冲不过后燕军的手下败将,张蚝、王腾则拥兵自重,危机当口,不管对西面的长安,还是东面的邺城,均按兵不救,弄得现在两面俱失,张、王二人岂可谓无过?

    不过苻丕继位还是给垂死的前秦帝国打了一剂强心针,在晋阳出现了一个新的帝国领导核心,使得那些还在忠于或者表面上忠于前秦的势力都承认了苻丕的皇位,接受晋阳新中央的册封,如关中、陇右一带的前秦残余势力左将军窦冲、秦州刺史王统、河州刺史毛兴、益州刺史王广(前秦已失益州,他投靠老哥王统)、秦州刺史杨壁(从拒绝接纳苻宏来看,这位杨刺史忠诚得很有限)、卫将军杨定(他已从西燕脱身,成为一支独立势力,后来建立后仇池国)等,都派出使节向苻丕表答忠贞,苻丕也发出大量廉价的委任状,加以笼络。同样,在关东后燕控制区也有苻家人响应的回声,前秦的国势又出现了短暂的回光返照。

    慕容垂初起兵时,在关东除了实力比较雄厚的长乐公苻丕、平原公苻晖以及平州刺史苻冲外,还有分别据守信都(今河北冀县)、常山、中山一带的五位实力较小的苻家诸侯曾率军与燕军对抗,他们分别是:苻坚的从叔冀州刺史、阜城侯苻定,固安侯苻鉴,苻坚的堂弟高城男苻绍,重合侯苻谟,还有苻坚的侄儿高邑侯苻亮。但他们的实力和能力都不怎么样,太元九年(384年)四月,慕容垂命慕容麟进攻信都,苻定、苻绍不敌,献城投降。慕容麟移兵进攻苻谟所守的常山,六月,攻克常山,苻亮、苻谟投降。七月,燕军进攻中山,苻鉴兵败被俘。这样,前秦的这五位公侯在四个月内全被慕容麟摆平。慕容垂对这五人很宽大,只要臣服,全部赦免,甚至都没有剥夺他们的封地。

    现在,听到苻丕称帝的消息后,这几位苻家王侯和原来前秦的中山太守王兖都派使臣前往晋阳请罪,并分别在信都、博陵(今河北博陆)再次起兵反燕。苻丕任命王兖为平州刺史,苻定为冀州刺史,苻绍为冀州都督,苻谟为幽州刺史,苻亮为幽、平二州都督,全部进位为公。驻防在附近的后燕抚军大将军慕容麟立即反应,于当年十二月攻克博陵,擒斩王兖、苻鉴(据在下所查到的资料,苻鉴似是唯一一个死在后燕军手中的苻家王侯)。慕容垂似乎不太愿意以武力消灭苻定等人,苻鉴被杀估计非其所愿,出于对苻坚的负疚心理,他对苻家皇族一向手比较软,所以燕军打下博陵后就让慕容麟住了手,暂停攻击。

    第二年,也就是晋太元十一年(公元386年)正月,慕容垂正式定中山为都城,称帝。这一年他已有六十岁,在那个年代已属于垂暮之年,在此之前的中国历史上,称帝时年纪比他大的只有一个刘备(六十一岁),在此之后,超过这一记录的也只有四人,分别是:南燕献武皇帝慕容德(六十三岁),武周则天顺圣皇帝武曌(六十七岁),前蜀高祖王建(六十一岁),后蜀高祖孟知祥(六十一岁)。因为自身精力逐渐衰退,以及培养接班人的考虑,慕容垂把国家的各种事务越来越多地交给子侄们去办理,这对后燕后来的一些政策失误影响很大。

    稍后,慕容垂不顾违犯礼法,以及大臣刘详、董谧等人的反对,追尊自已的生母兰氏为“文昭皇后”,配享父亲慕容皝,而把嫡母段氏的牌位迁出。也不忘小小地公报一下私仇:把他所痛恨的皇嫂可足浑太后追废为庶人,另追尊段昭仪为“景德皇后”,配享兄长慕容俊。他终究是一个性情中人,有时候率性而为,是不在乎舆论的。同时,加封了三个在复国战争中功绩最大的儿子,慕容农为“辽西王”、慕容麟为“赵王”、慕容隆为“高阳王”。

    足足等了半年之后,慕容垂才再次命太原王慕容楷、赵王慕容麟、陈留王慕容绍等分统大军,进逼信都。一方面以重兵摆出强大的威慑架式,一方面又命慕容楷写信给他们,向他们分析天下大势及祸福利害。结果在这样的双重压力下,慕容垂收到了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效果,前秦刚刚受封的征东将军苻定、镇东将军苻绍、镇北将军苻亮、征北将军苻谟四人再次投降,而慕容垂也再次全部赦免,并且封四人为侯。他对众人说,之所以这样做,是为了报答当年天王苻坚的大恩。(在这四位苻家侯爷中,苻谟值得说一下,这位苻坚的堂弟后来颇得后燕重用,官一直做到中山尹,和原来慕容垂在前秦的官职京兆尹同级,他生了两个挺漂亮的女儿,大的叫苻娀娥,小的叫苻训英。)

作者: gewa2    时间: 2014-2-28 17:48

西燕东归

    苻丕在山西的中兴大业,如同昙花一现,很快就要凋谢了,因为慕容垂虽然一时还不想对他下手,但另外一支慕容家的势力,三天两头换老大的西燕,就要回来了。

    太元十一年二月,也就是慕容垂称帝后的第二个月,西燕皇帝慕容冲被部将韩延杀死,而后韩延又拥戴大将段随为燕王(不明白他既然不拥戴慕容氏族人,干嘛不自己上?),这一举动激怒了西燕的慕容氏族人:什么时候轮到你姓段的了?于是,三月,西燕的仆射慕容恒、尚书慕容永袭杀燕王段随,立宜都王慕容桓的儿子慕容顗为燕王,同时放弃长安,率鲜卑部众男女共四十多万人东归。不久,西燕的两大实权人物,既慕容恒与慕容永又产生了冲突,慕容恒的弟弟护军将军慕容韬可能认为慕容顗的胳膊肘儿老往慕容永那边偏,便诱杀了燕王慕容顗,慕容恒另立慕容冲的儿子慕容瑶为皇帝。而慕容永则与武卫将军刁云则立慕容泓的儿子慕容忠为皇帝,讨伐慕容恒兄弟以及他们立的娃娃皇帝慕容瑶。慕容恒一派由于人心不服,部众纷纷离散,投奔慕容永,终于失败,慕容恒、慕容韬、慕容瑶均被诛杀。稍后,慕容永让皇帝慕容忠加封自已为太尉、尚书令、河东公,成为西燕实际上的主宰。

    慕容永,字叔明,是慕容家族比较疏远的皇族,他的祖父慕容运是慕容廆的弟弟,从辈分上说,他是慕容垂的堂弟,慕容冲等人的堂叔。在前燕灭亡后,随着其他慕容宗族一齐被前秦政府强制迁往关中,但因为血统比较远,在苻坚厚待慕容氏的大政策下,也没有捞到一官半职,只能与妻子在长安大街上贩鞋为生。(先有刘备,后有刘裕,再加上这个慕容永,充分说明了鞋贩子的确是个前途远大的职业,以后在买鞋时,可记得要对鞋店老板和伙计们心怀敬意)慕容泓起兵后,他也聚了一帮人前去投奔,在西燕与前秦的交战中,战功卓著,逐渐成为西燕的重要大将,曾在骊山大败前秦的左将军苟池、右将军俱石子,而且执法号称宽大公平,在西燕军中颇有威望。

    三月底,东归的西燕部众到达山西南部的闻喜,慕容永得到慕容垂已称帝的确凿消息,大惊,自料不是对手,不敢再往东走,便在闻喜筑燕熙城,停驻下来。到了六月(苻定、苻绍、苻亮、苻谟四人降后燕的这个月),慕容永指使武卫将军刁云弑杀慕容忠,自立为西燕之主,去帝号,给自己封了一大串冗长的头衔:大都督中外诸军事、使持节、大将军、大单于、雍、秦、梁、凉四州牧、录尚书事、河东王,同时向慕容垂称臣。

    同月,前秦帝国的晋阳中央政府,以都督中外诸军事、尚书令王永的名义,发布了一篇气势磅礴的文告于天下:“大行皇帝(指苻坚,古代把皇帝的死称为“大行”,所以大行皇帝就是刚逝世不久的皇帝,苻坚死于去年八月,到现在有十个月,只是苻丕可能万没想到的是,再过四个月,就轮到他去“大行”了。)弃背万国,使得四海无主。征东大将军、长乐公苻丕,是先帝的长子,英明神武得自天授,受命于荆南,威振四海,分管陕东,道德广被夷夏,仁泽光耀于宇宙!所以我王永与司空张蚝顺从天意人望,恭奉长乐公继承大统。主君满怀悲愤担当大事,日日枕戈待旦,立志洗雪大耻!慕容垂作乱关东,慕容泓、慕容冲逞凶于京畿,致使圣驾出奔,宗社沦倾。更可恨羌贼姚苌,不过国家一个牧奴,乘国难之时,犯下滔天大罪,亲行弑逆,实是生所未见的巨贼!我王永世受国恩,位列将相,誓不与这些国贼共戴皇天,同履厚土。四方的公侯、牧守、垒主、民豪,当共起义兵,铲除破国的丑类、弑君的逆贼!今主上龙飞九五,实在是天意,各种灵验的祥瑞,多得不可计数,持戈投效的忠勇武士多达三十余万(这个数字应该只是宣传,不大可能有这么多)!少康、光武一样的中兴伟业,顶多几个月便可成功。现以卫将军俱石子为前军师,司空张蚝为中军都督。武将猛士,风烈雷震,志殄元凶,义无他顾。我王永当与众臣奉侍乘舆,恭行天罚。与诸君戮力同心,共建中兴大业!”并且约定,到今年的十月上旬,与各路义兵在临晋(今陕西大荔县)会师。

    于是,四方果然响起一片雷声大、雨点小的响应声浪:天水人姜延、冯翊人寇明、河东人王昭、新平人张晏、京兆人杜敏、扶风人马郎、建忠高平牧官都尉王敏等人起兵响应,号称各有众数万(应该是算上辖区的百姓,不大可能动不动就能冒出几万军队),苻丕将他们一一拜为将军、郡守,封为列侯。前秦的表面声势,似乎大有好转。

    这一年九月,慕容永派人晋见苻丕,请求借路回东方故土(很怀疑慕容永的诚意,他应该没有胆量跨过太行山,而且他打通路径之后,也并没有回去)。苻丕此时声威正盛,岂能答应?没去找你,你还敢找上门来,而且就连那个慕容垂的本事我都已经领教过了,也不怎么样嘛,我守的邺城,他花了一年多才勉强攻下,还能怕你一个区区慕容永?因为自信心很足,苻丕便决定亲自率领大军讨伐慕容永,狠狠收拾一下这些可恶的鲜卑人!

    就和《三国演义》中,曹操读到陈琳檄文时的感叹差不多,王永的文笔虽嘉,奈何苻丕的武略不足,这位前秦的哀平皇帝从来没有认真想过:他之所以能和慕容垂相持这么久,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慕容垂手下留情,慕容永可没有这方面的顾虑。于是,本年十月,苻丕原打算要集结天下兵马,大张挞伐的日子,苻丕、王永果然率军四万出平阳,以曾做过慕容永的手下败将卫将军俱石子为前锋都督,与西燕军慕容永大战于襄陵(今山西襄汾县)。结果大出苻丕自己的预料,他被慕容永打的溃不成军,尚书令王永、卫大将军俱石子阵亡,苻丕只带数千人逃出。

    大败之后,苻丕害怕留守晋阳的大司马苻纂会乘机杀他夺位,不敢回晋阳,便异想天开地去偷袭东晋占有的洛阳。以在下看,苻丕真是疯了,就算他能侥幸得手,他又岂能守得住洛阳?他如果直接投奔东晋,或者投奔慕容垂,从苻宏、苻定等人的遭遇来看,都还有可能保住一命,却偏偏取必死之道。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会屈身投人,那个人恐怕就不是苻丕了,至少在这一点骨气上,他还是值得赞赏的。

    结果苻丕军行至东垣(今山西垣曲县东南),被东晋的扬威将军冯该发觉,冯该从陕城出军拦截,大破前秦军,苻丕被当阵斩杀,这位前秦第四代皇帝寿数不详,在位仅一年零两个月,与慕容冲相当。他的儿子太子苻宁、长乐王苻寿等被晋军捕获,押解到建康。后来被晋孝武帝下令赦免,交给苻坚的原太子,已逃到东晋的苻宏收容。

    慕容永在襄陵之战得胜后,挥师北进,进攻晋阳,苻纂与弟弟苻师奴等率数万人弃城西逃到杏城(今陕西黄陵),其余前秦中央政府的大多数王公、百官,都被慕容永擒获(不知道张蚝、王腾、苻冲这三个重要人物是否在其中,此三人之后都不再见于史书),今天山西省的大部份,落入西燕手中。慕容永所获得的战利品中,还包括一个美丽的女俘虏:苻丕皇后杨氏(杨膺的妹妹)。慕容永决定学习曹丕的榜样,纳她为自己的“上夫人”,杨后假意答应,找一个机会拔剑刺杀慕容永,但没有成功,被慕容永杀死。

    慕容永在取得这次重大成功之后,不想再继续对后燕称臣,便决定定都长子(今山西长治西),登极称帝。此时滞留在西燕的慕容盛悄悄对叔叔慕容柔、弟弟慕容会说:“现在主上(他的爷爷慕容垂)已经在幽冀复国,而慕容永称雄长子,双方东西对峙,一时不能统一。我们的身份,必然受猜忌,将来恐有大难,不如早早离开,投奔主上,不能在这里坐等别人宰割。”慕容柔、慕容会都同意他的看法,于是三人偷偷溜出长子,东逃中山。据说在途中,他们遇上一伙劫道的山大王,慕容盛仿效曾伯祖慕容翰,让这伙山贼举着箭站在百步之外,声明若自已一箭射中箭头就请山贼们离开,射不中则任凭山贼们发落。结果果然一箭中的,这伙挺讲诚信颇有古风的山贼连称:“郎君果然贵人,刚才不过试试罢了。”道也不劫了,反而倒贴钱给他们做路费。

    一年后,慕容永因自已是疏宗,为防万一内部生变,决定将慕容家留在长子的比较亲近的宗族铲除,尤其是慕容俊和慕容垂的子孙,不分男女老幼,全部杀光。

    注:在史书上,慕容盛处处显得聪明过人,而与他同岁的慕容会则表现平平,但在他们回到后燕后,更得他们爷爷慕容垂看重的却是慕容会而非慕容盛,甚至特别吩咐慕容宝要立慕容会为世子。因为慕容盛与慕容会同为慕容宝庶子,且慕容盛还是长子,这种现象是很不合理的。所以上述历史记载恐怕不见得都是事实,甚至有可能有些是慕容会的事迹被移花接木地安到慕容盛头上,因为后来慕容会成了叛贼,慕容盛则成了中兴英雄,这种可能性应该是存在的。

作者: gewa2    时间: 2014-2-28 17:49

扬威齐鲁

    再说翟真被杀时,翟氏丁零分裂为两支,一支推翟成为首,已在行唐被慕容垂杀光了。另一支由翟真的堂兄翟辽率领,南逃到黎阳(今河南浚县),为东晋的黎阳太守滕恬之收留。因为翟辽骁勇善战,又精通拍马的技巧,大得滕恬之的欢心,滕太守便把他视为铁杆心腹,宠信有加。滕恬之为人,喜爱游猎,而不体恤士卒,翟辽乘机以恩惠拢络军心,悄悄把滕恬之架空。就在慕容垂称帝的这个月,翟辽发动兵变,生擒滕恬之,硬生生从东晋帝国的嘴中虎口拔牙,占据黎阳,重新成为一支独立势力。

    东晋的豫州刺史朱序得知,立即派将军秦膺、童斌伐翟辽。不想屡战不能取胜,东晋的泰山(今山东泰安)太守张愿反而叛降翟辽,翟辽的势力进一步扩展。正好此时东晋内部的矛盾加剧,诸大族不愿让谢家的势力过大,就象当年他们(包括谢家在内)不愿让桓温太强一样,做出了仅留少量部队守河南,卫将军谢玄率晋军主力南返的决策。因而在事件发生后,晋军对翟辽、张愿的叛变无力做出强硬反击,只得默认既成事实,翟辽得以盘据黄河两岸,处燕、晋之间,俨然一霸。

    翟辽认为,得寸之后就应该进尺,因为北边的大仇人慕容垂太扎手了,所以他把自已扩张的主要矛头指向了东晋。此后翟氏丁零与晋朝争夺河南,和晋将朱序发生了多次战争,逐步蚕食东晋在河南、山东的领土。不久,表面上臣服于后燕的魏郡太守齐涉叛燕,与张愿相联络,加入翟辽的阵营,翟辽因此变得更加强大。

    在平定了苻氏宗族在华北的反叛,击退高句丽的进犯后,后燕北部基本上稳定下来,慕容垂便于晋太元十一年(公元386年)八月,留慕容宝、慕容麟守中山,亲自率慕容德、慕容隆、慕容绍等统军南下,扫荡反燕武装以及夺取土地,恢复前燕的旧疆。

    十二月,慕容垂打败割据清河(今河北清河)的吴深,攻克清河,吴深单骑逃走。然后,后燕军进驻聊城(今山东聊城),进攻驻守东阿的温详。温详曾做过前燕的太子洗马,在前秦大乱时,拉了一大帮人据地一方,晋军北伐时投靠东晋,成为东晋的济北太守。听到燕军南下,温祥派他的堂弟温攀率军防守黄河南岸,儿子温楷扼守碻磝渡口,希望据险死守,挡住燕军。慕容垂则命燕军沿黄河北岸往来巡行,展示威力,就是不攻击,疲惫南岸晋军的神经,使其逐渐习以为常。

    太元十二年(公元387年)正月二十一日,慕容垂命慕容隆在北岸大摆阵式吸引晋军,而命镇北将军兰汗、护军将军平幼在碻磝以西四十里处偷渡黄河。温攀、温楷叔侄得知燕军已渡过黄河,大吃一惊,便放弃阵地,逃回东阿,平幼追击,大破晋军。温详连夜带着妻儿老小,逃奔彭城(今江苏徐州),所部三万余人,全部投降后燕。后燕的领土扩张到了黄河以南。

    在这批投降的人当中,有一位慕容垂的老熟人,就是曾经为苻丕做过事的宦官光祚。早在慕容垂在长安当京兆尹时,光祚就是前秦的冗从仆射,他曾对苻坚说:慕容垂不可信任,他不是久居人下的人。苻坚不以为然,还把这话告诉给了慕容垂。后来光祚事奉长乐公苻丕,曾作为苻丕的使节负责联络翟真,对慕容垂实施南北夹击。再后来苻丕西逃晋阳,光祚没有跟着去,而是和黄门侍郎封孚、巨鹿太守封劝一起归附了东晋。东晋将他们分别任命为河北各郡太守,但因为东晋并未控制河北各郡,所以他们只能寄居在济北郡,实际上隶属于同级的济北太守温祥。如今他们前往后燕大营投降,慕容垂一律赦免,待之如故旧。

    稍后,慕容垂特地召见光祚叙旧,忍不住泪落沾襟,对他说:“天王待我,恩深德厚,我侍奉天王,本也尽心竭力。只是后来受到长乐公(苻丕)、平原公(苻晖)的猜忌,恐被害死,才不得不做出辜负天王的事。每次想到这些,我半夜都难以入眠。”然后赏赐给光祚大批金银绸缎。光祚也悲恸地说不出话来,坚决拒绝慕容垂的赏赐。慕容垂问:“难道你今天仍然怀疑我?”光祚说:“我只知要效忠我所侍奉的主人,如果陛下今天还把过去的事放在心上,我怎敢逃避该得的死罪?”慕容垂道:“我知道你完全是一片忠心,这也正是我所企求的,刚才那一问不过玩笑。”之后,慕容垂任命光祚为中常侍,待他极为优厚。很难说慕容垂对光祚的这一番话是否都出自真心,但起码可以肯定他不是秋后算帐的人。

    当月,慕容垂任命慕容隆为兖州刺史,座镇东阿,然后挥兵向西,进攻驻守新栅(今河北清河县西)的叛将齐涉。张愿亲率一万军队进驻祝阿(今山东长清县东北)的盆口,救援齐涉,同时向老大翟辽求援。慕容隆考察了形势后对慕容垂说:“新栅城防坚固,不易轻易攻取,如长期被困城下,张愿和翟辽的援军都到达,可能对我军不利。依我观察,张愿军兵虽不少,但大都是新近归附,人心不齐,不耐硬仗,可以一仗制服。张愿被打败,齐涉必然不能固守。”

    慕容垂认为儿子的看法不错,于是二月,慕容垂命范阳王慕容德、陈留王慕容绍率军二万与慕容隆会师,合攻张愿,经斗城、盆口两次会战,大破张愿军,斩张愿的儿子张龟及部众七千八百人,张愿逃到三布口(今山东肥城县东),青州、兖州、徐州各郡县纷纷投降后燕。慕容垂又命陈留王慕容绍为青州刺史,镇历城(今山东历城),今天山东一省的地盘基本为后燕所得。

    在得知张愿兵败后,新栅的齐涉军士气大衰,部将冬鸾发动兵变,生擒齐涉,将他押送后燕。慕容垂将齐涉父子斩首,而其他的人则全部赦免。

    正好此时,从长子出逃的皇子慕容柔、皇孙慕容盛、慕容会三人到达了中山。慕容垂得报大喜,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也可能是他现在年纪已老精力不济,便暂停对翟辽讨伐,从碻磝返回都城,并于四月十五日下令大赦,庆祝与儿孙团聚。

    在与这三个儿孙见面时,慕容垂向他们询问西燕的情况。慕容盛说:“西方人心骚动不安,人人都想回到东边。只要陛下修仁以待,等到合适的时机,一旦大军至,他们的将士都将扔掉武器迎降,如同孝子归依慈父!”四月十八日,慕容垂封慕容柔为阳平王,慕容盛为长乐公,慕容会为清河公。

    小评:自386年慕容垂称帝后的这一两年,后燕的军事行动进行的异常顺利,不论是对付苻家王侯、还是吴深、温祥、张愿、齐涉,慕容垂均是马到成功,没发生什么激烈的交战,这一方面是这些对手太弱,另一方面也说明,经过数年的努力,后燕所处的战略势态已大大好转。可能正因如此,慕容垂改变了前一段时间的杀戮政策,重新恢复他以往比较宽大包容的作风。

作者: gewa2    时间: 2014-2-28 17:49

拓跋春秋上

    再说就在慕容垂在中山正式称帝的同月(太元十一年,即386年,正月),另外一支鲜卑人的首领,一个虚岁十六,但实足年龄还不到十五岁的少年,也在草原各部大人的簇拥之下,于牛川(今内蒙古锡拉木林河、呼和浩特市东南)称王,重建代国(几个月后,改国号为“魏”,史称北魏),这个人便是慕容垂的侄外孙,后来威震北国的魏道武帝拓跋珪,慕容家未来的杀星。拓跋珪因此也创下了中国历史上创业君主的最年少记录,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历史事件,后起的鲜卑拓跋部将以此为开端,大步向前,超越并打垮前辈慕容部,正如易中天先生在《品三国》中的那句名言:“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

    未来的魏道武帝生于晋海西公太和六年(公元371年,前秦灭前燕后的第二年)七月初七,长期两地分居的牛郎和织女的会面日。出生地点,是后来让他扬名天下的参合陂(今山西阳高或内蒙古凉城)。

    拓跋珪与慕容氏存在着复杂的缘亲关系,他的祖母是慕容垂的姐妹,他自己后来又娶了慕容垂的孙女为皇后,这个亲戚关系可以用下图表示:

    鲜卑人是一个非常庞大的概念,它大致可以分成三大支系:东部鲜卑、北部鲜卑、河西鲜卑。其中东部鲜卑是初期的主角,主要包括慕容、宇文、段三大部;河西鲜卑的影响力相对较小,代表有建立西秦的乞伏氏和建立南凉的秃发氏;而北部鲜卑的代表,就是拓跋部,因为该部人有将头发结辫的习俗,所以又被外人称为索头部,不客气一点的,就称之为“索虏”,就象慕容部被人称作“白虏”一样。从这两个称号也看得出,尽管慕容部与拓跋部同属鲜卑,但风俗习惯和外貌形象都存在很大差异。

    拓跋部的开化较之慕容部要晚很多,但其渊源却比慕容部更古老。根据满嘴跑火车的《魏书》记载,拓跋部的起源可以上溯到华夏文明的始祖轩辕黄帝。黄帝有二十五个儿子,其中有一个叫昌意,他的小儿子被安排去东北的“大鲜卑山”(今大兴安岭)地区支援边疆,结果这一去就没能回来,被他的哥哥抛到了高高的兴安岭,只能无奈地欣赏一片大森林,比当年文革时代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们还要倒霉,生活环境由初步发展的文明时代倒退回原始社会,连字怎么写都忘记了,(中国可证实的最早文字,是近千年后商代出现的甲骨文,但在传说中,黄帝的大臣仓颉早已经将这项工作完成了。),所以此后他和他后代的事迹就长期没人知道,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过了六十七代人。

    《史记-五帝本纪》中说:黄帝的正妻嫘祖,为黄帝生了两个嫡子,后来都大发了。老大叫玄嚣(打过仙剑四的朋友会不会觉得这个名字挺眼熟?),又叫作青阳,后来搬家到江水(可能在今河南);老二叫昌意,后来把家搬到若水(具体地点不详,在今四川),娶了一个叫昌仆的川妹子为妻,生下高阳。高阳同志才德出众,写了好些历史小说,当然,那是另一个高阳。所以黄帝逝世,葬在桥山之后,由这个孙子即位。而高阳也就是五帝中排行第二的颛顼。而拓跋家的祖先,也就是这位颛顼的弟弟。

    这种说法基本上没什么可信度,不过也不值厚非,发达之后认一门阔祖宗,是古今中外众多成功人士的共同选择。例如一向以糊涂著称的堂吉诃德同志,就曾灵光一闪地向侍从桑丘阐述了一条真理:只要你干出点名堂,自然会有学者发现你有王族血统!

    经过了六十七代无名氏之后,终于迎来了第六十八代,一位有名氏,这就是被北魏追尊为成皇帝的“毛”(这个时候他们还不姓拓跋),这位“毛”生活的具体时代已难以考证,生活的地点,在今天大兴安岭北段鄂伦春自治旗的嘎仙洞。那个时候,大兴安岭的茫茫原始森林中,住的不是“勇敢的鄂伦春”,而是拓跋部的先民们,在满山满岭地追逐獐子和野鹿。看起来,这位“毛”与其叫皇帝,不如叫作“嘎仙洞洞主”更合适。

    《魏书》上用夸张的笔法写道:“嘎仙洞洞主”成皇帝毛,“聪明武略,远近所推,统国三十六,大姓九十九,威振北方,莫不率服。”不过只要离开自我陶醉的《魏书》,毛和他之后的十二代“皇帝”们(除了推寅时率众南迁外,其他的基本上只留下个名字,除此之外几乎什么事也没有),在别的同期史书中基本上没有任何蛛丝马迹。就连他们的名字,现在不少学者也认为是拓跋珪杜撰的。拓跋家族真正有一点可信度的历史,要从拓跋力微开始。

    注:“拓跋”这个姓氏的初始时间和其原意争议很多,现在也弄不大清楚。《魏书》中说:“黄帝以土德王,北俗谓土为拓,谓后为跋,故以为氏。”意思这个姓在毛以前就出现了,“拓跋”的含意翻译成现代汉语就是“大地母亲”,大气之至,但此说基本上被认为不可信。“拓跋”姓与河西鲜卑的“秃发”姓系出同源,这一点是连北魏政府自已都承认的,两者是同一个鲜卑词汇的不同音译。而秃发氏的始祖是力微的庶兄匹孤,因未能承位而西迁,(有点象慕容廆与慕容吐谷浑)。《晋书》说他的儿子寿阗被他的母亲于睡觉时生于被子内,鲜卑语称被子为“秃发”,就成了寿阗的姓。显然,比起“大地母亲”来,“被子”太小家子气了,不过这种说法也早被清代学者钱大昕证明不可靠,而且也与拓跋和秃发源于同一词不符。现在的一些学者又认为,拓跋是“鲜卑父、匈奴母”的意思,拓跋部是鲜卑与匈奴的混血部落。综上所述,可作如下推想:拓跋姓的出现最早早不过率众南迁的推寅,因为此前他们不可能与匈奴联姻,最晚晚不过匹孤与力微的父亲诘汾,因为他两个各奔东西的儿子同姓。

作者: gewa2    时间: 2014-2-28 17:50

拓跋春秋中

    拓跋力微,在《魏书》中被奉为始祖神元皇帝,他的父亲,是“毛”之后第十三代“皇帝”拓跋诘汾,(这个时候的索头部已经从大兴安岭南迁至匈奴故地)。据说诘汾在一次出猎中,偶遇一位神仙姐姐,没说两句话,神仙姐姐就和他XXXX(少儿不宜),然后第二年将所生的男婴送给他,这就是力微(《魏书》上就这么记的,证明并不是只有李逍遥才有这样的艳遇,信不信由你。)。力微出生的这一年,按魏书记载,是东汉熹平二年(公元174年),如果光说一个数字大家不敏感的话,可以拿几个著名人物作比较。这一年,曹操十九岁,刘备十三岁,司马懿、诸葛亮、孙权则分别还要再过五年、七年、八年后才会出生。

    按照《魏书》的说法,力微“生而英睿”,不过这一点直到他四十六岁时也没太大表现。这一年(公元220年,也是曹丕篡汉,中国正式进入三国时代的那一年),他的父亲诘汾去世,拓跋部遭到西边敌对部落的攻击,“生而英睿”的力微被打得稀哩哗啦,部众离散,被迫逃奔五原(今内蒙古包头)一带的鲜卑没鹿回部,投靠首领窦宾。后来窦宾在与敌对部落的交战中大败,幸得力微所救,才逃出一命。从此力微得到窦宾的赏识,不但将女儿许配给年近五十的力微,还帮助他在长川(今地不详)招览族人,重建拓跋部。力微也终于表现出了他的“英睿”,治理长川十余年后,“德化大洽,诸旧部民,咸来归附。”

    魏正始九年(公元248年),窦宾死,遗命两个儿子推力微为主。不过他这两个儿子,向来看不起力微,觉得他不过就是一个吃软饭的,要没有我爹,他哪能重建拓跋部?两兄弟对老爹的遗嘱很不满意,压根不打算照办。甚至打算进攻长川,干掉这个老小子(按《魏书》的记录,力微已经七十四岁),这一条记载的真实性让人怀疑,可能是《魏书》有意抹黑窦宾二子,为力微的行为提供合法依据。但力微下手更狠,亲手杀掉自己的妻子,也就是窦宾的女儿,开创了拓跋家族杀妻史的先例。然后派人驰马告知窦宾二子说:你们的姐姐(也可能是妹妹)今天早上暴病身亡了!窦宾二子急急忙忙赶来奔丧,全被力微伏兵杀死(如果他们真的打算害力微,怎么会如此轻易上当?),力微顺势吞并没鹿回部。从此,力微的势力越来越强大,草原上众多的部族酋长,纷纷向拓跋部表示臣服,组成一个强大的部落联盟,号称有“控弦上马二十余万”,拓跋部开始从蒙古草原诸部族中脱颖而出。

    魏甘露三年(公元258年),由于小小的长川容纳不下越来越多的部众,力微再率部南迁至云中的盛乐(今内蒙古和林格尔),这里也就成为了拓跋氏代国最早的都城。由于迫近中原,拓跋部联盟开始引起中原王朝的注意,《晋书》中开始提到“于时幽并东有务桓(段勿务桓),西有力微,并为边害”,晋朝重臣,征北大将军、都督幽州诸军事、幽州刺史的卫瓘决定要把这个将来可能成为的大边患扼杀。这位卫瓘可是位了不得的人物,魏灭蜀时,只有几个待卫的他巧妙运筹,竟将三员手握重兵的名将邓艾、钟会、姜维全部摆平,现在耍弄手段收拾拓跋部,也同样干得得心应手。在他的离间之计下,臣服于力微的各部大人群起反对力微的儿子沙漠汗,迫使力微杀了这个自已最寄厚望儿子,而这些逼迫力微杀子的各部大人怕他秋后算帐,又纷纷退出拓跋氏联盟,年老体衰的力微受不了这一连串的打击,于晋武帝咸宁三年(公元277年)病死,享年是惊人的一百零三岁。

    力微其人的真实性是确凿无疑的,但年代记录的正确性却有点让人怀疑,当然不是说当时的人就一定不能活一百多岁,但从后来拓跋皇族的实际情况来,这一家族的遗传基因存在两大突出特点:一是性早熟,如明元帝拓跋嗣只比儿子太武帝拓跋焘大16岁,拓跋焘只比孙子文成帝拓跋浚大32岁(注意,是孙子),拓跋浚只比儿子献文帝拓跋弘大14岁,最夸张的还是拓跋弘,他只比他的儿子,大名鼎鼎的魏孝文帝拓跋宏大13岁,换句话说他至少在十二岁已经具备播种能力了!实在让人佩服得不行,同为鲜卑人的慕容部就无此现象。与性早熟相伴的,是拓跋家族的第二大特点:短命。北魏加上东、西魏,一共出现了拓跋家的皇帝十九位,除去生年不明的南安王拓跋余和长广王元晔,另外十七位皇帝的平均寿命只有27.5岁,活得最久的魏太武帝拓跋焘也不过“高寿”四十五。力微总不会处处与他的子孙们反过来吧?

    力微虽然死去,但拓跋部仍然活着,并且仍然保持着蒙古草原一方霸主的地位,他打下的根基已经不是轻易能够消灭的了。算计拓跋部的卫瓘很快死于八王之乱,西晋在华北的统治土崩瓦解,北方陷入战乱不断的十六国时代。在十六国初年的征战中,拓跋部成为晋朝的重要盟友,如果没有拓跋部的支持,著名的刘琨是不可能在晋阳与匈奴人的汉国对峙这么久的。刘琨出于感恩和求援的需要,于314年将马邑,阴馆,楼烦,繁畤,崞五县让给拓跋部,并于315年向晋朝表奏封拓跋部首领拓跋猗卢为代公,拓跋家的代国正式成立,雄据于北方草原,但在历史上不计入十六国之内。

作者: gewa2    时间: 2014-2-28 17:51

拓跋春秋下

    代国虽然称国,但它的国家机构比同时代的慕容氏前燕要落后很多,基本上仍是一个部落联盟。它的各级长官往往也就是各部的酋长,考虑本部落的利益自然要多于考虑代国的利益,一受重击,各部很容易离散,这为它的灭亡埋下伏笔。

    公元338年,拓跋珪的祖父拓跋什翼健成为了代王,为了引渡逃亡到慕容部的前代王拓跋纥那,防止纥那借助燕军卷土重来,他向慕容部攀亲,而慕容部心在中原,也不愿意树敌西北,所以双方一拍即合。什翼健先是迎娶了慕容皝的妹妹,后又娶了慕容皝的女儿,不过同时慕容皝也娶的他的哥哥拓跋翳槐的女儿。(所以什翼健既是慕容皝的叔岳丈,又是慕容皝的妹夫,还是慕容皝的女婿!有没有头大?)

    慕容皝的这个叔岳丈兼妹夫兼女婿,虽然后来成了亡国之君,但决非无能之辈,《魏书》上说他“生而奇伟,宽仁大度,喜怒不形于色。”因为他曾在后赵当了一段时间的人质,对中原的制度有一定了解,所以坐稳宝座后,便对代国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制,引入中原的政治制度,逐步取代部落酋长们的合议制,“始置百官,分掌众职。”可算拓跋部走向大规模汉化的开端。而后,又营建盛乐新城为都,代王的王宫不再是大帐篷。

    他的武略也不错,公元343年,什翼健大败代国常年以来的对头,匈奴铁弗部首领刘虎,刘虎败后气急而死,其子刘务桓臣服于代国,此为代国建国以来的最大武功,什翼健把代国的国势推到了顶峰。但好景不长,什翼健将很快被命运打得鼻青脸肿,因为一位风头远远盖过他的雄主——正在凯歌高奏,一统北方的前秦天王苻坚,就要把注意力转向大草原了。

    公元359年,刘务桓的儿子刘卫辰继任铁弗部首领,他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物,时时想寻机脱离代国控制。数年后(具体是哪年,不同的史书记载矛盾),刘卫辰叛代,从河西走廊东北部东渡黄河,进入河套,也就是进入了前秦的势力范围,与匈奴人的另一部落首领曹毂联合,骚扰前秦北部边界。为此,苻坚亲征曹毂,同时以大将邓羌讨刘卫辰。刘卫辰不是邓羌对手,被秦军擒于木根山。当了俘虏的刘大首领只得率铁弗部投降前秦,被苻坚封作夏阳公,成为前秦的北部屏藩。

    什翼健得知刘卫辰叛降前秦,这就象本属自已名下的资产,连招乎都不打就被邻居接收了,自然极为愤怒。于是在公元365年、367年、374年三次征讨刘卫辰,常败将军刘卫辰又不是对手,铁弗部损失惨重,被代军“俘获生口及马牛羊数十万头。”但什翼健虽胜,终未能消灭或征服铁弗部。

    对于代国讨伐铁弗部的军事行动,前秦也很不满意。苻坚认为,打狗是需要看主人滴,就算刘卫辰再不是东西,那也已是我家养的,哪轮得到你来管教?代国前两次攻铁弗部时,前秦忙于其它战场,腾不出手来,等到什翼健第三次攻刘卫辰时,前秦已灭亡了前燕、前凉,已到该教训教训目无尊长的代国的时候了!于是,到公元376年,前秦经充分准备后,三路出师,北征拓跋什翼健。北进的秦军连败代国的鲜卑白部、匈奴独孤部,恰好什翼健病重,不能亲自带兵,便将代国的全部主力交给南部大人独孤部首领刘库仁指挥,抵抗秦军。十一月,秦代两国在石子岭大战,刘库仁惨败,什翼健被迫放弃盛乐,逃亡阴山以北。数月后被其庶长子拓跋寔君(或作拓跋实君)谋杀(另一说寔君缚父降秦),余下部众投降前秦,代国灭亡。

    关于代国灭亡的情形,各史书的记载南辕北辙,如《宋书》说:拓跋开(即拓跋珪)其实是什翼健之子而非其孙,是他缚父降秦。但拓跋珪此时仅五岁,恐怕干不了这样的大事,且南北朝时代的史书,和今天韩国人拍的历史剧差不多,如果说对已方的记录还有一点客观,对敌对一方则极尽栽赃污陷之能事,故这一说法,很少有人采信。

作者: gewa2    时间: 2014-2-28 17:52

道武复国上

    代国灭亡后,拓拔氏联盟瓦解,部落离散,在这些分离出去的部落中,比较重要的除拓跋本部外,还有铁弗部、独孤部和贺兰部,简介如下:

    铁弗部,据说源于三国时代的南匈奴单于於夫罗,“铁弗”的含义意为“匈奴父、鲜卑母”,和“拓跋”正好反过来,有趣的是,他们实际关系也是敌对的时候居多,虽然“铁弗部”一度臣服于拓跋家,但自刘卫辰叛代后,就一直是拓跋家的死敌。在拓跋珪复国前,其游牧地大致在黄河河套内。

    独孤部,与铁弗部系出同源,首领刘库仁是什翼健的女婿,在此时塞北诸部中最为强大。其游牧地大致在今山西省北部到内蒙古南部一带。

    贺兰部,据说源于今宁夏与内蒙古交界一带,因当地山上草木斑驳如花马,当地语言称花马为“贺兰”,故山得名贺兰山,这里的部落得名贺兰部。(另一说:山势雄伟,若群马奔腾。当地称骏马为“贺兰”,故得名。)拓跋珪的母亲即出自贺兰部酋长之女,本姓贺兰,但后来孝文帝改制,将贺兰姓改为贺姓,故史书多称其为贺皇后。此时贺兰部的游牧地已不在贺兰山脚下,迁移到今内蒙古东部一带。

    除此之外,当然还有一个后起的柔然,但此时还不太重要,其他的中小部落,在下查得头痛也难以一一搞清来龙去脉。

    苻坚按照降臣燕凤的建议,将这些部落以黄河为界划分东西两大部份,分别交由铁弗部首领刘卫辰与独孤部首领刘库仁统辖,理由是两人素有深仇,不可能联合叛乱。而拓跋部本身,由于寔君之乱,暂时没有了首领。那些合法继承人现在到哪儿去了呢?

    按《魏书》记载,什翼健至少有九个儿子:

    庶长子拓跋实君,发动政变,杀父什翼健及诸弟,后被苻坚车裂于长安;

    嫡长子拓跋寔,慕容皝的女儿昭成皇后所生,即拓跋珪的父亲,娶贺兰部大人贺兰野于的女儿为妻。在拓跋珪出生的当年(371年)春发生的一次未遂政变中,为掩护父王什翼健受重伤,不治身亡。死后两个月,他的遗腹子拓跋珪才出生;

    拓跋翰,什翼健第三子,也是昭成皇后所生,拓跋寔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原有两子拓跋仪和拓跋烈,拓跋寔死后,其妻贺兰氏(也就是拓跋珪的母亲)改嫁拓跋翰,又生一子拓跋觚,拓跋仪和拓跋觚都会在今后的文章中提到;

    这里有一条历史之迷:《魏书-列传三》中说,拓跋翰早在代建国十年(公元347年)就死了,比拓跋寔还早死了二十四年,贺兰氏又怎么可能改嫁给一个死人?实在是莫名其妙。有文章认为,拓跋寔死后,贺兰氏其实是改嫁给什翼健,拓跋觚其实是什翼健与儿媳妇所生,过继给早夭的拓跋翰,因为这涉及乱伦,修史者为尊者讳,故而隐去。不过想来,这笔湖涂帐的真相可能还是数字抄错了。按《魏书-帝纪一》记载,什翼健迎娶慕容皝的女儿,是在代建国四年(公元341年)十二月,即使拓跋寔、拓跋翰兄弟是双胞胎,拓跋翰至少也得等到建国五年(公元342年)底才可能出生,活到建国十年就死的话,其寿命超不过六岁!而《魏书-列传三》中却又说:“秦明王翰,昭成皇帝第三子。少有高气,年十五便请率骑征讨”,可见他至少活到了十五岁,抄错数字的可能性毕竟大于抄错事件。

    拓跋阏婆、拓跋寿鸠、拓跋纥根、拓跋地干、拓跋力真,什翼健这五个儿子的事迹记载不详,他们可能死于实君之乱,也可能在之前就死掉了。其中拓跋纥根有一子拓跋虔,勇武冠三军,今后也会提到;

    拓跋窟咄,什翼健幼子,实君之乱后什翼健唯一幸存的儿子。为了打击拓跋部,不让它有一个成年的首领,窟咄被前秦强制迁到长安成了留学生,实为人质。

    而未来的魏道武帝则和拓跋仪、拓跋烈、拓跋觚一起,在母亲贺兰氏的保护下,逃出大乱时的追杀,辗转投奔独孤部。独孤部大人刘库仁,打仗的水平虽然不怎么样,但对故主仍保有一定忠心,在他的庇护下,四个孩子在草原上不声不响地长成了英武的少年,直到一件天翻地覆的大事发生。

    晋太元八年(公元383年),前秦惨败于淝水,彻底改变了中国北方的政治与军事格局。稍后,慕容垂起兵关东,其一支军队在宁朔将军平规率领下,进逼幽州。刺史王永求救于独孤部,刘库仁作为前秦的振威将军,选择了忠于前秦,出兵救王永,后又亲统大军南下讨伐慕容垂,结果兵变被杀(事见拙文《五桥泽之战》一章)。刘库仁的弟弟刘眷继任独孤部首领,刘库仁的儿子刘显不服,发动兵变,干掉叔叔刘眷,登上独孤部首领宝座。

    刘显与他的父亲刘库仁大不相同,视拓跋珪为眼中钉。虽然目前拓跋部式微,但毕竟曾是草原各部的共主,在各部依然有相当的影响力,而拓跋珪从血缘上说,是拓跋家最正统的继承人,现在已经慢慢长大,让刘显感觉到了威胁。于是,刘显以庆典设宴为由,请拓跋珪赴宴,想在宴席上将他杀掉。但事机不密,消息走漏,拓跋珪在母亲贺兰氏的策划下再次成功开溜,逃出了独孤部,投奔母亲的娘家贺兰部。

    贺兰部此时的大当家,是与贺兰氏同父同母的亲哥哥贺兰讷。前面说过,贺兰部是实力可以和铁弗部、独孤部相抗衡的大部,但苻坚分代时,只指定了铁弗部和独孤部两家做老大,贺兰部什么事也没有,所以,名义上贺兰部还得听从独孤部调遣,虽然独孤部一般也调不动它,但这件事还是让贺兰部忿忿不平,总想摆脱目前这种状态,只是苦于没有对抗的实力与名份,贺兰部也只能暂时当当孙子了。

    现在好了,拓跋珪来了,拓跋氏世代称王于塞北,只要打出外甥这块招牌,就可以在草原上“挟天子以令诸侯”,就不怕西边那两个姓刘的了。所以在欢迎拓跋珪的宴席上,贺兰讷笑着说:“等到你复了国,可别忘记了老臣啊!”拓跋珪也笑着回答:“如果真应了舅舅的吉言,定然不会相忘。”

作者: gewa2    时间: 2014-2-28 17:52

道武复国下

    打出拓跋珪这块招牌后,贺兰部好似拥有了一块磁铁,原分散的拓跋部旧人纷纷向贺兰部汇集,当然,他们不是投奔贺兰讷的,而是投奔拓跋珪的。这种喧宾夺主的事让贺兰部的一些人渐渐对拓拔珪感到不满。贺兰讷的同父异母弟贺兰染干原本就不喜欢拓跋珪,现在更不高兴:这小子,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啊!这里可是贺兰部,能让你这么嚣张么?

    于是,愤愤不平的贺兰染干突然率自已的人包围拓跋珪的营地,想把他置于死地。贺兰氏夫人得知儿子被围,一面让人通知自已与贺兰讷的母亲辽西公主,一面迅速赶到现场,当面斥责贺兰染干。染干只是庶子,不敢得罪嫡母和姐姐,只得退让,拓跋珪再次转危为安。(说起来,这已经是贺兰氏第三次救儿子了,拓跋珪真是有个伟大的母亲啊!)

    这件事的发生,贺兰讷原本不知道,这让他很是尴尬,为了化解双方矛盾,他决定联络各部落,正式拥戴拓跋珪为王。于是,太元十一年(公元386年)正月,代国新生了。

    从代国重建的过程不难看出,拓跋珪本人几乎没有为此作出过什么努力,这点与慕容垂重建后燕是大不相同的,而且,就目前局势而言,这位新出炉的代王也仅仅是草原上不满铁弗、独孤两部统治的其他各部联合推出的品牌,要成长为真正意义上的君主,拓跋珪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拓跋珪称王,急坏了独孤部的刘显!这是很好理解的,就凭他和拓跋珪的那一把子交情,如果拓跋珪得势,他不就倒霉了?所以对他来说,必须打倒拓跋珪!但此时要从正面反对新代国,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毕竟独孤部原先也是属于代国的,直接出兵攻击拓拔珪,岂不是“以下犯上”?刘显正两难间,不成想喜从天降:西燕从关中东归山西了。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西燕军中有一个人,他就是拓跋什翼健的幼子,拓跋珪的叔叔拓跋窟咄。

    原本在长安留学的窟咄究竟是何时逃出长安,又是何时加入的西燕军队这些都不是太清楚,只知道此时他被慕容永任命为新兴太守。刘显认识到拓跋窟咄奇货可居,连忙派弟弟刘亢泥前往西燕迎接。时间是太元十一年(386年)八月,拓跋珪称王之后第八个月,也是西燕与前秦苻丕之间的襄陵决战开始前两个月。

    对西燕慕容永而言,送拓跋窟咄北还,可以收到极好的战略回报,因为这样既讨好了刘显,又可以离间刘显与前秦的关系(刘显名义上还臣服于前秦),使其在西燕与前秦决战的时候不会帮前秦来与西燕作对,甚至,还有可能促使刘显与西燕结盟,实现对苻丕的南北夹击。

    既然是双方互相需要的,因此这笔交易很快就做成了,拓跋窟咄被送到独孤部。

    正好,拓跋珪由于贺兰染干的关系,和贺兰部闹翻了,率拥护自己的人离开贺兰部,这既使他摆脱了贺兰部的控制,但也使他丧失了最大的靠山。乘着这个良机,刘显出动大军,护送拓跋窟咄北返,与拓跋珪争位。拓跋珪毕竟年少,也还没有多少威望,危急关头,拥戴拓跋珪的各小部落骚动不安,很多人生出异心,身边的心腹于桓等人打算抓住他送给窟咄,重臣莫那娄部首领莫题等人也悄悄派人送箭为信向窟咄商议投降事宜,莫题还在信中如此评价自已的主君:“三岁的小牛犊,哪里拉得动大车?”

    就在北魏帝国就要到夭折的当口,也算拓跋珪吉人自有天助,叛徒于桓那边有个对拓跋珪忠心耿耿的人将于桓等人的阴谋抖出。

    拓跋珪大惊之下,做出了三个正确决定,一是斩谋叛的于桓等心腹,而对实力强大的莫题等重臣则释而不问(也不是真的饶过,二十年后,拓跋珪派人手持当年莫题献给窟咄的那支箭给莫题看,问他:“三岁的小牛犊,如今怎样?”,已为拓跋珪卖命二十年,自以为已经尽释前嫌的莫题大惊,父子相对痛哭,随即被灭族!)以稳定内部。二是面对刘显、窟咄大军的进逼,兵微将寡,人心浮动的拓跋珪自知难以对敌,万般无奈之下,厚着脸皮,再次投奔贺兰部。贺兰讷虽然对这个外甥不久前过河拆桥的行为不满,但如让刘显得呈,窟咄即位,显然更糟。于是双方忘记了不久前的不快,再次协手合作。第三个决定则更为重要:派遣外朝大人安同前往中山,紧急向威震关东的慕容垂求救!

作者: zeloti    时间: 2014-3-2 19:44



QUOTE:
原帖由 宇文铭 于 2014-2-27 09:28 发表
苻坚还是胸怀不够大,如果他能找慕容垂推心置腹的聊一聊,说说自己天下大同的理想,再让慕容垂领兵,相信淝水之战又是一种战果

看看苻坚怎么对待同时期归降的姚苌,苻坚心胸已经很大了

[ 本帖最后由 zeloti 于 2014-3-2 19:46 编辑 ]
作者: gewa2    时间: 2014-3-2 20:50

看看姚苌怎么对待符坚
作者: zeloti    时间: 2014-3-2 21:03     标题: 回复 #54 gewa2 的帖子

姚苌对待苻坚丧尽天良泯灭人性,这是事实;不过姚苌反叛苻坚,也有因畏惧而逼反的因素。
作者: 宇文铭    时间: 2014-3-4 08:34



QUOTE:
原帖由 zeloti 于 2014-3-2 19:44 发表

看看苻坚怎么对待同时期归降的姚苌,苻坚心胸已经很大了

姚苌的能力和声望,苻坚认为是可控的,而慕容垂苻坚觉得很难驾驭
作者: 李敬玄    时间: 2014-3-6 19:24

苻坚一边对慕容垂“重视”,一边睡他的老婆
果然是求贤若渴
作者: 存在就是合理    时间: 2014-3-7 10:30

我也不觉得苻坚是个多雄才大略的人,因人成事,因己失败,也就比李克用儿子稍强些。
作者: gewa2    时间: 2014-3-7 12:56

他如果有李存勖的军事能力也不至于这样了
作者: 蓝色宙斯    时间: 2014-3-12 19:49


作者: 蓝色宙斯    时间: 2014-3-12 22:56

继续啊;楼主,看的好过瘾啊~!
作者: gewa2    时间: 2014-3-26 16:35

高柳合战

    拓跋珪之所以选择派安同去后燕求救,也是有深意的。安同,辽东人,其祖先安世高据说是安息国(世界史上一般称为帕提亚王国,疆域包括今天的伊朗、伊拉克及中亚部份地区)的王子,在东汉时作为人质入侍中国,定居在洛阳,后来就再也没有回去,并改用汉名,因为是从安息来的,便以安为姓。再后来为躲避中原战乱,安家移居辽东,到了安同的父亲安屈这一辈,当上了前燕的高级公务员,官居殿中郎将,因此安家在燕国有一定人脉。不久后,前燕灭亡,安屈失业,家道中落。正好安屈的好友公孙眷有一个漂亮的妹妹,被前秦收入宫中,而后被苻坚赏赐给了刘库仁,成了刘库仁的妻子。安屈便借着这层关系,来到独孤部,投奔老朋友——刘库仁的新妻兄公孙眷。他的儿子安同,便开始跟随着公孙眷行商,往来于塞北与中原之间。

    因为安同和拓跋珪一样,也是在独孤部长大的,所以很早便相识。他认定拓跋珪是英雄,从此潜心追随。安同在拓跋部、独孤部、燕国都有人缘,又因长年经商,对往来的道路十分熟悉,实在是出使慕容的不二人选。从这件小小的人事安排上可以看出,拓跋珪虽然年少,却非常早熟,做事已十分老辣。

    当安同历经艰辛赶到中山时,慕容垂刚刚亲自出兵南征(见前文《扬威齐鲁》),行之不远,即得知此事。安同是否见到了慕容垂本人,假如见到了,又说了些什么?这些在史书上都没有明确说明,但可以肯定的是,安同不辱使命。慕容垂权衡利弊后,决定在不动用南征主力的情况下,以赵王慕容麟为统帅,分出偏师救援拓跋珪。

    慕容垂之所以决定救魏,一般认为原因有两点:一是拓跋珪与慕容家有较近的亲缘关系(当然这点如果有的话,应该也是次要的,要不然为何后来双方还打得你死我活?);二是因拓跋窟咄有西燕背景,慕容垂当然不希望看到在后燕的西北再出现一个慕容永的盟国,而且,若能在塞北扶植一个亲后燕的卫星国自然更好,就当时的情况来看,拓跋珪的代国是个不错的选择。

    当然,对慕容垂出兵救魏这件事,用事后诸葛的观点来看,实在是错的一塌糊涂的一个决定,但是,当时又有谁能够预见得到呢?

    后燕的援兵从中山出发了,但拓跋珪的部众暂时还不知道,他的处境越来越困难。刘显与窟咄联军北上,已经拿下了盛乐故都和牛川;贺兰部内,与拓跋珪早有仇隙的贺兰染干乘机大肆抢劫拓跋珪的部众,年轻的魏王也只能忍气吞声;拓跋部内部,很多人认为慕容垂与拓跋珪一向没什么交情,不相信正大举伐晋的后燕会出兵来救,人心惶惶不安,北部大人叔孙普洛干脆带着一大帮人投奔铁弗部首领刘卫辰,拓跋珪几乎要支持不下去了。

    晋太元十一年(公元386年)十月(这个月,西燕慕容永与前秦苻丕发生襄陵决战),后燕军队进入漠南,燕军统帅慕容麟得知拓跋部的情况后,遣安同速回拓跋部报信,魏军众人得知后燕援军已经逼近,人心才总算安定下来。北魏的道武皇帝终于熬过了他建国以来的第一次大危机。稍后,被拓跋珪派去盛乐探听消息的穆崇回到拓跋部,顺便说了一件奇遇:声称自已此行得到了白狼神的救助,才得以逃出刘显与窟咄联军的追捕。虽然这件事的真实性,估计超不过周正龙的老虎照,但这不要紧,只要一口咬定这件事是真的,并让尽可能多的人相信就行了(周正龙真是生不逢时啊)。白狼,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是草原各族的图腾,非常神圣,(连后来蒙古人的神话都认为他们的祖先是来自一头狼神与一匹鹿神的杂交品种,所以光荣制作的一款反映蒙古兴起时代的游戏都叫作《苍狼与白鹿》)得到白狼神的护佑,证明长生天是站在拓跋珪这边的,迷信的北魏军队士气因而更加高昂。

    不过这次危机和危机的解除,在北朝权威史书中的记录读起来却完全不是这个味道,大言不惭的《魏书-帝纪二》是这样写的:“遣行人安同、长孙贺使于慕容垂以征师。垂遣使朝贡,并令其子贺驎(即慕容麟,“贺驎”可能是其鲜卑名)帅步骑以随同等。”如果不知道前因,还让人以为此时的后燕是北魏的附庸国,拓跋珪一声令下,就得乖乖地又是朝贡,又是出兵。

    刘显与拓跋窟咄得知慕容麟军进逼,不敢再继续前进,退兵还保高柳(今山西阳高)。拓跋珪遂集中全部兵力南下,乘虚收复牛川,原先不少见拓跋珪失势而离散的部众,又纷纷回到他的麾下。然后,拓跋珪兵出代谷,与燕军会师,合攻高柳。数日后,燕、魏联军与刘显、窟咄联军大战于高柳川,刘显与窟咄哪是慕容麟与拓跋珪对手?因此就一点悬念都没有的获得了惨败!刘显南逃回马邑(今山西朔县),窟咄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与刘显一道走,而是西逃投奔刘卫辰。刘卫辰原本就与拓跋家有仇,对窟咄这样的丧家犬更没什么好脸色,不久就把他杀了,能够挑战拓跋珪正统继承权的人不复存在。至于窟咄得势时收拢的部众,则全被拓跋珪收编。

    高柳之战是北魏建国中非常关键的一役,之前北魏争的是生存权,之后便是争发展权了,其重要性大致相当于后燕建国中的五桥泽之战,不同点在于,慕容垂完全是靠自己打赢的,而拓跋珪在高柳的胜利,主要靠的是慕容麟的后燕军。在不经意间,慕容垂在自己的卧榻之侧,养了一只老虎。十二月,慕容垂下旨任命拓跋珪为西单于,封“上谷王”,为拓跋珪所拒绝。很明显,新兴的北魏将不会是后燕驯服的卫星国,但这很有象征意义的一件事,并未引起慕容垂的重视,不知道是不是衰老迟顿了他的神经,或者他的注意力已经被翟辽和慕容永所占用了。

作者: gewa2    时间: 2014-3-26 16:36

翟辽屈膝

    晋太元十二年(公元387年)四月,由于慕容垂北返中山,翟辽暂时舒了一口气,因为张愿和齐涉被燕军讨平,让他的实力“瘦身”不少,乘着这个机会当然得找补回来。

    说起这位翟辽,实在是翟氏丁零五代首领(翟斌、翟真、翟成、翟辽、翟钊)中最狡猾的一位,也算得一时的枭雄。他最拿手的必杀技,是不战而屈人之兵,用日本战国的叫法,称作“调略之计”,说穿了就是煽动对手的部下倒戈投已。他原本率残败之众投奔滕恬之,就有本事煽动滕恬之的部下起事拥护自已;东晋讨伐,他马上策反晋将张愿投奔自已;随后又在后燕策反了齐涉。翟辽自身的实力并不强大,这一招竟能屡屡成功,可见他在这方面确有过人的造诣,只可惜年代久远,资料缺乏,难以知道他具体是怎么做的。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煽动闹事的本事,比今天在国际上时时上蹿下跳的藏毒老秃驴和疆毒老怨妇高明多了!

    现在,慕容垂刚一走,翟辽又出招了:高平(今山东巨野县南)人翟畅起事,生擒太守徐含远,然后连人带城,投奔翟辽。怀疑这个翟畅就是丁零人,是翟辽的本家也说不定。慕容垂得知后,对部下众将说:“翟辽不过盘据着一个小小的黎阳,竟然象个跳蚤一样,在三个国家(后燕、西燕、东晋)之间蹦来蹦去,不可不除。”

    于是,在与儿孙享受了半个月的天伦之乐后,五月,慕容垂命章武王慕容宙辅佐太子慕容宝,留守中山。自已率领众将南下,以太原王慕容楷为先锋,亲征翟辽。翟辽的对策还是他的拿手好戏,派翟遥潜入北山(在太行山区)联络井陉(太行八陉之一,韩信曾在此大败赵将陈余)人贾鲍秘密起兵,趁着夜晚突袭中山。翟军一度攻入外城,但毕竟兵力弱小,随即被慕容宙与慕容宝击败,几乎全军覆没,未能起到围魏救赵的作用,慕容垂的南征部队完全不受影响,继续南下。

    此时翟辽的部众,有很多是在河北燕赵一带征召的民众,对故去的前燕太原王慕容恪非常爱戴,听说这一次燕军的前锋是太原王慕容楷,纷纷奔走相告说:“来的是太原王的儿子,相当于我们的父母啊!”主动投降慕容楷的人,前后相继。翟辽见势不妙,这样士气的军队怎能抵挡后燕军?于是决定装装孙子,作出十二分真诚的模样,向慕容垂请降归附,永作后燕的屏藩!

    结果慕容垂的板子,高高举起,却又轻轻落下。他接受了翟辽的请降,并任命其为徐州牧,封河南公。然后燕军在黎阳举行了受降仪式后,便收兵北返,翟辽除了接受一个臣服的虚名外,毫发无损。实在搞不清楚,慕容垂这次为何会宽大到如此程度,翟辽的忠心,比公鸡蛋还要罕见,怎么能够随便相信。如果不轻易接受翟辽的归附,而是继续用兵,乘其人心离散,此时讨平翟辽应该不是难事,那样就用不着五年后再去打一次了。无论如何,这应该算慕容垂犯的一个战略错误。

    之所以发生这种事,有三个可能的原因:一、是慕容垂病了,这是最大的一个可能;二、此时,后燕后方发生章武人王祖、勃海人张申发动的叛乱,原先被慕容垂打败的吴深也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袭击清河,后燕军可能回师平叛(王祖、张申等人虽未打出翟辽的旗号,但随后便与翟辽接上了关系,结合翟辽以往的表现,再加上他不顾刚刚请降,大力支持王祖、张申叛军来看,他多半就是王、张的后台老板)。但这几支叛军都很弱小,平叛应该不是后燕军收兵的主要原因;三、有一个愣头青,在这个时候勇敢地站出来挑衅后燕,英勇地当了翟辽的替死鬼,他的名字叫刘显。

作者: gewa2    时间: 2014-3-26 16:37

独孤覆灭

    再说铁弗部大当家刘显逃回马邑后,深知绝不会从此平安无事,拓跋珪的报复是迟早要来的,而且后燕军队也可能再来。强烈的忧患意识让他一回来,便四处招兵买马,极力扩军备战。扩军备战当然是很要花钱,也很要出力的,整个独孤部的人都被他拉上一起“牺牲小我”,弄得民怨沸腾,刘显好象忘记他父亲是怎么死的了。而且他本来就是靠杀死叔父当上的首领,得位不正,高柳大败后,又威信大减,再加上他如此行事,已经用不着去问街头胡半仙,也可以知道独孤部要出事了。果然,他的堂弟刘罗辰、刘肺泥(被他杀害的叔父,独孤部上一代首领刘眷的儿子)拉拢他的亲弟刘亢泥,三人联手,反叛大哥刘显,独孤部内战爆发。

    刘显惹的麻烦还不止于此,不久他又大大的得罪了慕容垂。事情的起因要从独孤部的对头之一,铁弗部首领刘卫辰说起。与刘显一样,刘卫辰对于拓跋珪的崛起也是非常担心的,毕竟拓跋部与铁弗部是世仇,北魏一旦强大,铁弗部极可能成为攻击目标。而刘卫辰的武略,如同撑船的竹杆:那是不提起倒也罢了,一提起泪洒江河!正因自身武力不足峙,刘卫辰采取了见庙就烧香,见菩萨就磕头的政策:先是向后秦称臣,被姚苌任命为大将军、大单于、河西王、幽州牧。同时又向西燕称臣,被慕容永任命为大将军、朔州牧。虽然已经打着两国的旗号,但刘卫辰觉得这两条腿还不够粗,又想攀上慕容垂这棵大树。

    当然了,要想得到后燕的册封和庇护,光在口头上表达表达忠心是不够的,保护费该交还是要交的,于是刘卫辰挑了三千匹战马,准备向后燕进献。但问题就出在这笔保护费上,因为从铁弗部前往后燕,刘显的独孤部是必经之路。正在竭力扩军的刘显见到有这么一笔战略物资从自已的地皮上经过,岂有不眼红之理?当下,刘显便不问青红皂白,将这三千匹良马全部给夺了下来。

    正征讨翟辽的慕容垂闻讯自然大怒:这个刘显也实在太不识好歹了,本来你跟慕容永交好便已是我后燕的异已力量了,而今刚吃过败仗还不知道好好反省认错,居然还敢来摸老虎屁股抢我的保护费!既然你刘显如此陈水(欠扁),我怎能不好好给你教育一下?

    从此开始,慕容垂便下定决心,倾尽全力剿灭独孤部,而这,也可能是慕容垂轻易放过翟辽的原因之一。

    同时,拓跋珪手下的重要谋士,汉人张衮也向拓跋珪献策说:“刘显实力雄厚,志向远大,如果让他渡过目前的难关,一定会有吞并我们的图谋。如不乘着今天独孤部内部分裂,将他们消灭,将来一定是国家的大患!但要单独消灭独孤部,我们现在的实力还有所不足,我们可以遣使到中山,请求燕国出兵,东西夹击,刘显一举可灭!然后英雄的大业方可图谋,现在正是千载难逢的时机,千万不可错过!”拓跋珪看法相同,于是再次派遣安同出使后燕,向慕容垂乞兵。(当然了,在《魏书》上又是征调。)

    看看前因就知道,慕容垂从黎阳北返中山,就已决定要收拾刘显了,即使没有拓跋珪的“征调”,后燕也是要出兵的。晋太元十二年(公元387年)七月,刚返回中山不足一月,慕容垂即命令太原王慕容楷率军出击,支援后燕的西北方面军主将赵王慕容麟,共讨独孤部。刘显亲率大军迎击,又被慕容麟与慕容楷打的大败,被迫放弃马邑,往西南方山区逃窜。随后,拓跋珪率领的北魏军队到达,与后燕军会师。数日后,后燕与北魏联军攻打刘显据守的弥泽(地处马邑之南),刘显再次大败,终于输干净了家底,只得单人匹马,向南投奔和他有一点交情的西燕皇帝慕容永。他残留下来的部众,则全部为后燕军接收,后燕共获得马、牛、羊多达千万计(可能有点夸张)。

    刘显的那几个造反的弟弟看到这种架式,知道抵抗只有死路一条,也只得投降。其中刘亢泥投降了后燕,被慕容垂封为乌桓王(一般认为独孤部是匈奴人,不知为什么会封为乌桓王),率独孤部八千户迁往中山,到后来慕容垂死后,刘亢泥作为燕军将领,在与北魏的交战中阵亡。刘罗辰则率另外一批部众投降了北魏,为了与拓跋珪套交情,将妹妹嫁给了拓跋珪,成为拓跋珪不幸的正妻(刘夫人先因铸金人失败而未能当上皇后,后更因为生下了拓跋珪的继承人明元帝拓跋嗣而被杀)。独孤部的地盘和人口就这样被后燕和北魏两家瓜分,在拓跋珪登上王位仅仅一年零七个月之后,原本塞北草原上最强大的独孤部便不复存在了。

    拓跋珪将来会对独孤部不利,刘显猜中了前头,可没猜中这结局。

    残存的独孤部族人,后来放弃了刘姓,改姓“独孤”(这种说法有争议,也有说法认为,他们此时本来就姓独孤,如刘库仁的原名其实是独孤没根,后来魏孝文帝改制,把他们改姓刘,顺便连老祖宗们也得跟着改名,后来到西魏时实行胡化政策,他们又恢复独孤姓。真实情况如何暂且存疑)。这个姓氏虽然稀少,但后来也产生了不少知名人物,如西魏的名将兼大帅哥独孤信;他的女儿,隋文帝后宫的河东狮,皇后独孤伽罗;当然,还有子虚乌有的大侠独孤求败。

作者: gewa2    时间: 2014-3-26 16:38

垂拱中山

    晋太元十二年十月,刚刚请降四个月的翟辽正式与后燕撕破脸皮,出兵支援王祖、张申叛军(相信这几个月时间内,翟辽应该已经进行了内部清洗,将燕、赵人尽量排除出去,不然不敢轻易再叛后燕),劫掠后燕的清河、平原一带,但后燕并没有对此作出迅速反应。不过数月之后,翟辽发现王祖、张申不足峙,于是于晋太元十三年(公元388年)二月,派遣他的司马眭琼前往中山谢罪,表示要深刻反省!痛改前非!继续作大燕的忠臣!慕容垂对他这种两面三刀的小人嘴脸感到十分愤怒,斩眭琼,不接受他的请降。

    翟辽一看这一招已经不灵了,干脆一不作二不休,彻底反他娘的,便自称大魏天王,定都黎阳,(三个月后又迁都滑台,今河南滑县),改元建光,设置百官,一个新的国家—“翟魏”就此诞生了,辖区有七个郡,约相当于今天半个河南省,历史上不计入十六国之内。

    但尽管发生了翟魏立国这样明目张胆的反叛行为,后燕却仍然没有大的反应,原因何在呢?

    另一条记录可能为我们提示原因所在:太元十三年三月十五日,翟天王登基后的第二个月,慕容垂下诏,加授太子慕容宝为录尚书事,将后燕帝国的行政权力全部移交给慕容宝,今后除特别重大的事务外,慕容垂不再过问。虽然这样的事是迟早会发生的,但它既然在此时发生,恐怕意味着这一段时间慕容垂的身体应该很不好,所以反应迟钝。此时,慕容垂六十二岁。

    慕容宝,字道祐,慕容垂的第四子,在大哥慕容令死后,成为慕容垂的嫡长子,按照中国的传统礼法,是最合制度的继承人。和死去的大哥不同,慕容宝在少年时没什么好名声,“少轻果无志操,好人佞己”,随父亲到前秦时,被苻坚任命为太子洗马兼万年令,后来又加衔陵江将军。等到年岁渐长,慕容宝认识到自己地位的关健性,作出一副勤奋好学,尊儒敬贤的样子,其人口才不错,也善于作文,颇有些小聪明,逐渐搏得慕容垂左右及一批朝臣的赞誉。

    他的小聪明,从一件事中可见一斑。慕容垂起兵前,慕容宝乘机宣称自已在长安时曾有一次与人摴蒱,得“五木之祥”。这里先解释一下什么是“摴蒱”。摴蒱是中国古代广大劳动人民所喜闻乐见的一种赌博方式,可算后世掷骰子的前身。每套赌具由五片摴木组成,所以又被称为“五木”。摴木的样子,有点象压的扁扁的杏仁,一面涂黑,一面涂白。玩的时候和掷骰子差不多,放在一个罐子里摇一摇,然后五片一起掷出去,如果五片摴木都是黑面朝上,那就是最大的点数,称之为“卢”,如果有白面,则白面越多,点数越小。至于当今最流行的麻将,那要到明朝才被人发明出来,所以慕容宝还没有“修我长城”的机会。

    按慕容宝自己说,他有一次在长安和韩黄、李根等人玩摴蒱时,很严肃很正经地坐直了,对在座的赌友们说:“世人都说赌博有神(莫非是周润发?),难道会是骗人的吗?假如上天注定我将来有不可限量的大富贵,就让我连续三把都扔得卢!”接着,慕容宝连掷三把,果然都是“卢”,证明他父亲复国必定成功,这就是所谓的“五木之祥”。这件事如果不是他信口瞎掰的话,只能证明慕容宝至少是不输于韦小宝级的千坛高手,怕输的同志千万别和他赌博。

    尽管慕容垂不一定相信这件事的真实性,但就象拓跋珪很希望别人相信穆崇遇见了白狼一样,慕容垂复国时自然也希望有更多的人相信慕容宝的手气,慕容宝通过这件事,也肯定博得了父亲的好感。但小聪明成不了大智慧,慕容宝在自已的诸子中能力比较平庸,这一点慕容垂也是清楚的,立他为继承人不可能仅仅是被他的这些小技量所欺骗,否则后来他不会在慕容宝参合陂大败,草包本色尽显无余后仍不更换继承人。

    四月,慕容垂处理了一些私事,正式封右光禄大夫段仪的女儿段元妃为皇后,同时追封三十年前冤死的大段妃为“成昭皇后”。段仪,是原段部首领段末丕的儿子,大段妃的哥哥,所以段元妃是大段妃的侄女,并不是当年和他一起出奔前秦的大段妃的妹妹小段夫人,这一点经常被讲述这段历史的文章搞错。

    段元妃不但美丽动人,而且自幼聪慧过人,所以眼界很高,曾对她的妹妹段季妃说:“我终不作凡人妻。”段季妃的口气也很大:“妹亦不为庸夫妇。”这对小姐妹煞有介事的一问一答,惹得四方邻居传为笑谈。谁知后来段氏姐妹均如愿以偿,段元妃成为慕容垂的皇后,段季妃则嫁给了慕容德,均得配英雄,母仪天下,让当初笑话的邻居们跌破眼镜,如果他们有眼镜的话。

    眼见慕容宝被立为太子,段元妃不放心,对慕容垂说:“太子虽然气质雍容,但个性柔弱缺少决断能力。如果在太平之世可以为守成的仁君,但如今国家多难,他恐怕不能成为济世的明主。辽西王慕容农、高阳王慕容隆都是陛下贤能的儿子,最好在他们二人之中,选择一人继承大业。赵王慕容麟,奸诈阴险,陛下一旦过世,必然会成为国家的祸源,应当早除。”但慕容垂也不理睬,段元妃再次进言,慕容垂反问说:“难道你想让我当晋献公吗?(晋献公听信宠妃骊姬的谗言,杀太子申生)”段元妃不敢再说,只得哭泣退出。

    慕容垂之所以坚持不换太子,恐怕很大程度上还是因为慕容宝是大段妃所生,是他这一生中唯一真爱的女人留给他的唯一骨血,他对不起大段妃,后来又没能保护慕容令。现在,不管是出于报恩还是愧疚,即使慕容宝再没用,他也要把此生的奋斗所得留给他,不是为了慕容宝,而是为了那一份已消逝很久的柔情。

    然而,之后的历史无情的证明,重感情而轻理智的慕容垂又犯了一个大错。段元妃的预言在慕容垂死后全部一一应验了,睿智的她看到了未来,却无力改变什么,自己反而因为这次进言被慕容宝杀害,后燕随后迅速土崩瓦解。慕容垂如果在天有知,会后悔自己的选择吗?

作者: gewa2    时间: 2014-3-26 16:39

贺兰绝音

    预见到后燕不光明未来的并不只有段元妃。晋孝武帝太元十三年(公元388年)八月,魏主拓跋珪派遣九原公拓跋仪(拓跋翰的儿子,可能是拓跋珪的堂弟,也是和拓跋珪一起被贺兰夫人养大的孩子,其人才兼文武,膂力过人,号称能开弓十石。在北魏的政治地位十分重要,仅次于魏主拓跋珪本人)出使后燕。这已经是拓跋珪第四次派使臣出使中山,也是规格最高的一次(第一、二次的使臣是安同,第三次是外朝大人王建)。

    这次出使的原因,一来是拓跋珪想收拾自已的舅父贺兰讷。就在上个月,雄心勃勃的拓跋珪为了扩大实力,悍然越过贺兰部领地,袭击并大败库莫奚(原鲜卑宇文部余部的衍生部族)于弱落水(饶乐水)南,北魏政府与贺兰部早已存在的矛盾由于共同敌人独孤部的灭亡,再次开始显现。虽然在名义上,贺兰部是北魏的一部份(而且还不是不可分割的一部份,因为贺兰讷等人同时也接受后燕的册封),但就象他们当年名义归独孤部指挥时差不多,自持强大的贺兰部对来自盛乐的号令和当年来自独孤部的命令一样不买帐,拓跋珪早已把这个对自已曾有大恩的舅父看成了下一步的主要目标。所以特派拓跋仪借着朝贡的机会,前来与宗主国后燕协调立场,商定共同对付和瓜分贺兰部的协议;二来拓跋珪还有个更大胆、更隐蔽的目标:后燕。这个不怕虎的“三岁牛犊”要看看后燕是否可以图谋。对于北魏的道武皇帝来说,只要有可能,不管是舅舅还是远房的外公,没有谁是不可以下嘴的。

    因为来的人比较重要,已经不常过问政事的慕容垂在中山的皇宫接见了拓跋仪,并问他说:“魏主为什么自已不来啊?”拓跋仪不卑不亢地回答:“我们先王与燕国的祖上一同尊奉晋国,地位相等,情同兄弟,我今奉命晋见,不能算失礼。”慕容垂不无自豪地说:“朕如今威加四海,岂能和过去相比?”潜台词是:要是没我燕国的救助,你们还活着没活着都不知道,还提哪个年代的陈谷子烂芝麻?拓跋仪软软地顶撞他说:“如果燕国不持道义,不施恩德,只炫耀强大的武力,那就属于军队将帅们的事,不是我这个外交官所能了解的了。”虽然受到了顶撞,但慕容垂也没有生气,只当作后生晚辈的一时大话,大人不计小人过,后燕与北魏仍然达成了夹击贺兰部的协定,拓跋仪则乘机在后燕自由活动,四处收集情报。

    不久之后,拓跋仪返回北魏,将自己在后燕收集到的情况分析后对堂哥拓跋珪说:“燕主慕容垂的年纪已老,精力衰竭,已经不大管事;太子慕容宝是一个无能的平庸之辈,懦弱而无威严,只有些小聪明而没有决断力;范阳王慕容德自负才高,不大可能做新主的忠臣。一旦将来慕容垂去世,后燕内部一定会发生内乱,到那个时候,我们就可以图谋它了。现在慕容垂还活着,余威尚在,时机还不成熟。”拓跋珪对这位弟弟的看法深表赞同,把对后燕不安份的心暂时收起,等待着将来的时机。

    这一年年底,后燕的太原王慕容楷、高阳王慕容隆、赵王慕容麟在合口(今河北沧州市西南)会师,完成对张申、王祖叛军的合围,而后大败王祖、张申叛军,十二月二十九日,张申出高城(今河北盐山东南)投降,随即王祖也投降。张、王叛军被后燕平定。第二年(公元389年)正月,由于慕容农不愿久居安闲之地,上书父亲请求为国效劳,慕容垂便让已镇守龙城五年的慕容农回中山,任侍中、司隶校尉。同时,慕容垂另派慕容隆任都督幽、平二州诸军事,接替慕容农镇守龙城。

    差不多同时,羽翼渐丰的拓跋珪进行一连串的扩张行动:

    太元十三年十二月(张申、王祖败亡当月),魏车东征至女水(今内蒙古西拉木河),败解如部。

    第二年正月,拓跋珪袭击高车(即当年慕容垂曾征讨过的漠北丁零),大破高车部。

    二月九日,得胜南回的拓跋珪突然在女水(今内蒙古武川)袭击吐突邻部。吐突邻部在名义上也属于北魏,但它是贺兰部的附属部落,因而属于北魏的非嫡系甚至有可能是潜在的敌对势力,早就预谋打击贺兰部的拓跋珪也就完全没有手下留情的想法。吐突邻部估计没有想到会遭到自家大王的袭击,毫无防备,被拓跋珪一举将其灭亡,剩余的全部部众及资产都成了北魏的战利品,全部迁往盛乐。

    得知拓跋珪袭击吐突邻部,贺兰讷终于坐不住了,与弟弟贺兰染干一起,仓促集结所属各部落兵马,救援吐突邻部,这对舅父与外甥终于完全撕破了脸皮。早有准备的拓跋珪回师逆击,痛扁了舅舅,大败贺兰部援军。拓跋珪这次出击,历时三个月,连败解如、高车、吐突邻、贺兰四部,获得马、牛、羊共四十余万头,实际行动证明了这个十八岁少年现在已经不是一个可以低估的人物。

    贺兰部的灾难之后接连不断。根据与北魏达成的协议,后燕讨伐贺兰部的大军以范阳王慕容德、赵王慕容麟为统帅,不久也出动了。五月,后燕军击败贺兰部,慕容德与慕容麟率燕军穷追贺兰讷直至勿根山,贺兰讷走投无路,只得请求归附后燕,将弟弟贺兰染干送往中山做人质,同时率贺兰部众迁往上谷(今河北怀来)。但不知什么原因,后燕却没有接受人质,而是将贺兰染干放回。这样做可能是慕容垂发现染干是一个有野心没才干的人物,就象枚定时炸弹,留在贺兰部对其部落伤害更大。

    遭受这次重创以后,贺兰讷卧薪尝胆,与纥突邻、纥奚两个部落结成同盟,苦心经营,力图恢复。

    但后燕和北魏没有给他缓口气的机会,晋太元十五年(公元390年)四月,拓跋珪率领的魏军与慕容麟率领的燕军再次进行联合军事行动,在意辛山(或作意亲山,今内蒙古二连浩特市西南)大败贺兰、纥突邻、纥奚三部落联军,纥突邻、纥奚两部在战败后向拓跋珪投降。

    落水狗人人喊打,曾是草原三大强部之一的贺兰部衰败至此,连铁弗部都起了趁火打劫的念头,七月,铁弗部首领刘卫辰派他的儿子刘直力鞮进攻贺兰部。屡败之下的贺兰讷无法招架,为了不致灭亡,想来想去,他只好拉下脸皮向外甥拓跋珪求救,请求拓跋珪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看舅面看娘面,捐弃前嫌,拉舅舅一把。至于之前导致双方不愉快的责任,他则全推给了那个惹是生非的弟弟贺兰染干。

    北魏方面,拓跋珪思考了一下,比起毕竟是舅父的贺兰讷,拓跋家的世仇刘卫辰自然更不招人待见,再说,北魏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铁弗部乘机坐大,故此,拓跋珪做了决定:出兵援救贺兰部。就这样,拓跋与贺兰,不久之前还斗得不可开交的两家,又因为一时的利益联合到了一起。七月三十日,拓跋珪亲率的魏军大败刘直力鞮——自刘卫辰当政以来的铁弗部,继续成功地保持每战必败的光荣记录。

    然而,刚刚摆脱一次灭亡危机的贺兰部命运并没有就此得到拯救,晋太元十六年(公元391年)正月,后燕放回贺兰部的定时炸弹终于引爆了。贺兰染干担心兄长为了讨好外甥会将自已出卖,再加上他自己一向也是个心狠手辣的人,于是决定先下手为强,谋杀兄长贺兰讷夺位。但他低下的谋杀技术还是没一点儿进步,当年谋杀拓跋珪未成,现在谋杀兄长的行动又被贺兰讷发觉而落空,两兄弟遂拉上自已的人相互攻杀,将贺兰部一分为二。拓跋珪对两个舅舅的内战,看在眼里,喜上心头,派人急报后燕,愿提供向导,借这个机会将贺兰部彻底铲除。

    二月,慕容垂命赵王慕容麟率军讨伐贺兰讷,镇北将军兰汗率军讨伐贺兰染干。四月,兰汗在牛都(今山西大同西北)大败贺兰染干,六月三日,慕容麟在赤城(今属河北)生擒贺兰讷,贺兰部剩余数万人投降。按照独孤部的先例,贺兰部的地盘与人口也被后燕与北魏两家瓜分,贺兰染干的部众归后燕,而贺兰讷的部众归北魏。贺兰讷归魏后,拓跋珪以很高的礼遇将这个舅父供养起来,但再不给他一点权力,贺兰部的人众,也被拓跋珪离散成小股编入户籍,拓跋珪的舅家,一度强大的贺兰部基本上就此灭亡。

    这次联合出兵剿灭贺兰部,也是后燕与北魏间的最后一次大规模联合军事行动,几年以后,当两军在战场上再次相见的时候,昔日的盟友已经变成了敌人。

作者: gewa2    时间: 2014-3-26 16:40

求马扣使

    从塞北凯旋而归的赵王慕容麟返回中山后,秘密叩见父皇慕容垂,提出一条重要建议:“我仔细观察了拓跋珪这一段时间以来的一举一动,发觉这个人不简单,将来一定会成为我国的大患!不如乘现在这个机会,命他来京城朝见,将其扣下,让他的弟弟主持魏国政事。”如果拓跋珪不来怎么办,慕容麟没说,但想来应该是以此为借口,乘北魏较之后燕还比较弱小时将其消灭。作为一个颇有才干的小人,这可能是慕容麟一生中提的最明智的的建议,可惜慕容垂没有接受。

    慕容垂不同意的原因,有文章认为是慕容垂正打算对翟魏及西燕用兵,不想在这个时候再树一个敌人,开辟第二战线。不过自387年慕容垂南征齐鲁之后,后燕已经好几年没有进行过真正的重大军事行动,奈何早不急,晚不急,偏偏这个时候就忙不过来了呢?而且后燕对翟魏的灭国性征伐,发生在晋太元十七年(公元392年)二月,距现在还有一整年时间,所以这个因素可能不是最主要原因。主要原因恐怕还是慕容垂对慕容麟的话没有在意,低估了自己这位侄外孙,所以他在后来给不成材的儿子慕容宝找个练手目标时,才会选择拓跋珪。

    七月二日,慕容垂离开中山,前往范阳(今河北涿县)巡视。就在慕容垂不在中山时,一次影响到后燕与北魏两国邦交的重要事件发生了:拓跋珪派他的同母异父的弟弟拓跋觚(读音为“姑”)为使节,前来后燕朝贡。当拓跋觚到达中山时,主持朝政的太子慕容宝对北魏所送贡品的质量和数量表示不满意,便擅自作主,将拓跋觚扣下为人质,然后摆出一副绑匪的口气,叫拓跋珪用良马来赎人!

    因为史书记载不够详细,“绑匪”慕容太子的开价是让人有点看不明白的地方,究竟是说向北魏索要大批战马供国用;还是当时拓跋珪有一匹特别有名的好马,慕容宝想据为已有,就不得而知了。如果是前者,那么慕容宝虽然行事蛮横,还算有点儿公心;如果是后者,只是为满足自已“声色犬马”的高品位生活,慕容太子的做法就更象个小丑。

    拓跋珪也不是吓大的,闻之大怒:想讹我,哪有那么容易的?这个未来的枭雄一发狠,不但不送马,连弟弟拓跋觚的死活也不管了,立即宣布与后燕断绝关系。而且拓跋珪也不单纯头脑发热就什么都不管了,考虑到与后燕的脸皮既已撕破,单靠自身的实力可能也难以同慕容垂抗衡,拓跋珪立刻又展开纵横外交,派心腹谋士长史张衮到西燕与慕容永寻求结盟。

    这件事虽然是太子慕容宝惹起的,但等到慕容垂回来知晓前因后果,责骂也没有用了,北魏与后燕仇隙已成,无法挽回了!慕容垂也不愿向乳臭未干的拓跋珪示弱,遂决定仍然将拓跋觚扣押下来,留在邺城看护起来。

    拓跋觚也不是个庸碌之辈,史称其“勇略有胆气”,在邺城没呆多久,他便悄悄与左右数十骑策划,袭杀监视他们的后燕官员出逃,但随后被慕容宝派军追捕,又给抓了回来。慕容垂欣赏他的胆识,也怜惜他的遭遇(慕容垂自己是过来人嘛),所以并不责备他,除了不让他回北魏以外,待他更为优厚。拓跋觚后来也只得断了回国的念头,专心在中山求学,“诵读经书数十万言”,后燕的学者们都很敬重他。

    拓跋珪与拓跋觚的母亲贺兰氏夫人得知小儿子被后燕扣留,而长子又与后燕绝交,爱儿再也回不来后,思念成疾而病倒。五年后(公元396年),这位伟大的母亲带着对儿子的无尽眷恋离开了人世,享年四十五岁(同年,慕容垂逝世)。

    拓跋觚在中山的学术生涯持续时间并不太久,贺兰太后死后又过了一年,因慕容垂已死,拓跋珪率领的北魏大军对后燕发动了全面大规模进攻,慕容宝屡败之后弃城逃跑,中山城的控制权落入后燕宗室慕容祥之手。慕容详在中山自立为帝后,为了表示自已与北魏不共戴天的坚强决心,决定让拓跋家的人流点血,下令将已被扣押了六年的拓跋觚处死。这样,拓跋觚终于被“撕票”,再也没能回还故乡,只是不知他能否与一年前去世的慈母相见于地下。

作者: gewa2    时间: 2014-3-26 16:40

卫辰授首

    贺兰部灭亡后,北魏周边的大部份部落都已臣服,仍然与北魏为敌的,只剩下了铁弗部的刘卫辰,以及铁弗部的附属,此时还不太起眼的柔然部。

    柔然部据说源于高车(也就是漠北丁零,又被称为敕勒),出现于代王拓跋猗卢时代。当时代国有一个被俘虏来的高车奴隶名叫木骨闾,因犯法要被杀,设法逃脱,集结了数百名逃亡的奴隶,依附吐突邻部,一个新的部落就这样诞生了,到木骨闾的儿子郁久闾车鹿会时,这个部落渐渐变强,有了自已的大名:柔然,意为“贤明”。代国灭亡后,按照前秦的划分,柔然部归铁弗部管辖,北魏兴起时,柔然分为东、西二部,东部首领是郁久闾匹候跋,西部首领是郁久闾缊纥提,两者均依附铁弗部首领刘卫辰,与北魏作对。

    拓跋珪决定对柔然和铁弗部用兵,晋太元十六年(公元391年)十月,北魏军队对柔然部发动了进攻,柔然不敢迎战,举部向北逃走,拓跋珪率军追赶了六百里,仍然没有追到。此时,北魏众将和谋士张衮劝告拓跋珪说:“柔然已经跑得很远,而我军所携带的粮食也快要吃完,不如早点回师。”但拓跋珪有自已的想法,问众将:“如果杀掉副马(当时北魏骑兵,一人两马,一匹骑乘,一匹备用,称之为“副马”)作干粮,能不能再多维持三天?”众将都认为可以,于是拓跋珪决定不班师,杀马为食,继续穷追,终于在南床山追到柔然部,一举大败郁久闾匹候跋,东柔然的半数人畜被魏军俘获。拓跋珪颇为得意地对众将说:“柔然拖家带口,在荒漠上逃亡已有数天之久,也难以支持,遇到水草地,非停下来不可。我早已算定,我军以轻骑追赶,最多三天,必能追上。”众将听了,都表叹服。

    柔然余部在郁久闾匹候跋和部落大人屋击带领下分别逃亡,魏军继续追击,魏将长孙嵩在平望川击斩屋击,长孙肥在涿邪山迫降东部大人郁久闾匹候跋,并俘虏西部大人郁久闾缊纥提的儿子郁久闾曷多汗、侄子郁久闾社仑、郁久闾斛律等多人。郁久闾缊纥提原打算投奔刘卫辰,被拓跋珪截断道路,只好弃绝铁弗部,也向北魏臣服。然后,拓跋珪下令,将归降的柔然部众迁移到云中(今内蒙古托克托县)。

    柔然部是铁弗部的附庸,它遭到北魏的进攻,刘卫辰当然不能坐视不救,再加上他听说拓跋珪不要命地穷追柔然人,已经离本土很远,以为有机可乘,于是决定倾巢出动,以其子刘直力鞮为统帅,侵入北魏的南部边界。

    按照《魏书》的说法,此次出动的铁弗大军可谓浩浩荡荡,兵力多达八、九万人!但据《晋书-赫连勃勃载记》说:铁弗部“有朔方之地,控弦之士三万八千”,既然总兵力只有三万八千,怎么可能派出八、九万人来呢?而且以小小的铁弗部,进攻北魏时动用的兵力竟然和后来后燕讨伐北魏时的兵力差不多,这从逻辑上说也不大可能。所以应该有以下几种可能性:一、铁弗部兵力的数字被《魏书》大大夸张了;二、这些人大部份不是兵士;三、以上两个原因兼而有之。

    但刘卫辰心里的那一点儿小九九,早在拓跋珪的算计之中,他之所以肯穷追柔然,也有引诱铁弗部出击的目的在内。所以当他基本上摆平柔然后,迅速率领最精锐的骑兵六千,昼夜兼程,倍道回师。有部下不解,认为既然战已经打赢,何必急急忙忙往家赶。拓跋珪说:“我料刘卫辰老贼,见到我倾全力北讨柔然,一定会乘虚来攻打。我现在出其不意赶回,乘其不备击之,定能大胜。”

    十一月十日,拓跋珪所率六千精锐赶到铁歧山(今包头阴山北),切断刘直力鞮部回师的道路,给了铁弗大军当头一棒。但一阵慌张过后,刘直力鞮发现拓跋珪带来的人不多,便决定壮着胆子,与之一战。十一月十三日,两军决战于铁歧山之南,刘直力鞮仗着兵多(虽然不大可能真有八、九万大军,但多于拓跋珪的六千人应无疑问)将魏军团团围住,拓跋珪以车列成方阵,阻挡铁弗部骑兵冲锋,魏军则在车阵内以强弓猛射铁弗军,乘其气势衰退时出击,铁弗军顿时大溃,刘直力鞮几乎是单枪匹马逃回朔方。

    拓跋珪不给刘卫辰有喘息的机会,十一月十九日,北魏大军在五原郡(今内蒙古包头)的金津渡口渡黄河南下,进入刘卫辰的地盘。铁弗部众震恐,陷于混乱难以自拔,刘卫辰几乎无力组织抵抗。十一月二十二日,拓跋珪进到刘卫辰的驻地悦拔城(又叫代来城,今内蒙古伊金霍洛旗西北),刘卫辰父子仓惶不知所措。刘卫辰平时虽然捐了不少香火钱,身兼后秦的幽州牧和西燕的朔州牧,但他这次实在输得太快了,不管是姚苌还是慕容永,哪尊菩萨都来不及给他救苦救难了(何况他们也不一定愿意来)。

    万般无奈,刘卫辰父子只得于当日弃城而逃。十一月二十三日,拓跋珪命各将领率精锐轻骑,分路追击。刘直力鞮逃到木根山(今内蒙古鄂托克旗西南),被魏将伊谓生擒;刘卫辰本人在逃亡中被部下所杀。

    十二月,魏军追到盐池(今内蒙古乌拉特前旗),将刘卫辰的宗族几乎全部抓获(只有刘卫辰第三子刘勃勃一人逃脱)。随后,拓跋珪尽情发泄他的残忍,下令将刘卫辰的宗族、亲友、同党等共计五千余人全部诛杀,连已经死掉的刘卫辰,也挖出尸体砍掉脑袋,传首行宫。稍后,拓跋珪下令将这些尸体统统投入黄河,一时间,河水尽赤。

    此战,拓跋珪打服了柔然,灭掉了铁弗,缴获战马三十余万匹,牛羊共四百万头,北魏实力大增。

    小评:

    这次破柔然、铁弗之战,是拓跋珪指挥的一次经典战例:他先是以过人的果敢与庙算击破柔然,同时巧妙地引蛇出洞,将刘卫辰军主力调出,然后出其不意,以寡击众,取得铁歧山大捷;接着他又不给对手以喘息之机,乘铁弗部新遭大败举族慌乱之机,实施坚决的战略追击,一举将其灭亡。整个过程干净利落,一气呵成,极为漂亮!

    有一种观点认为:拓跋珪的军事才干不及他的孙子拓跋焘(魏太武帝),但仅以此战的指挥水平而言,拓跋焘就不见得有哪一次战例能够超过的。

    就这样,原先在代国灭亡后称霸草原的独孤、贺兰、铁弗三大部,在拓跋珪称王仅五年之后,便全部不复存在,化为了历史的尘埃。

作者: gewa2    时间: 2014-3-26 16:41

再征翟魏

    从自封为大魏天王的那一天起,翟辽就生活在后燕沉重的阴影之下,慕容垂斩使时的愤怒犹在眼前,令翟辽整日忧心忡忡、无法安宁。后燕大军,随时有可能从北方滚滚南下,踏平他的小小丁零王国!因此翟辽丝毫不敢懈怠,连日备战,他想的第一个大对策是把都城由黄河北岸的黎阳(今河南浚县)迁到南岸的滑台(今河南滑县)(隔着黄河天险,感觉就安全一点了)。第二个大对策则是派部将故堤到信都诈降,寻机刺杀了被慕容垂誉为“燕之萧何”的冀州刺史乐浪王慕容温。然后继续龟缩在河南境内,等着慕容垂的大锤来敲。

    可是未料到数年时间过去了,那预料中的风暴竟一直没有到来,翟辽胆子又大了起来,他判断慕容垂这只老虎之所以迟迟没有发威,当是年事已高已经变成病猫了。

    想明白了这一点,翟天王的自信心大增,开始倾尽全力地发奋图强,四处伸手,力图扩大翟魏的版图,争霸中原。不过他所处的战略态势实在比拓跋珪差得太多:身处四战之地,主要的三个邻居,东晋、后燕、西燕全比它强大得多,而且均是百战之余,战斗力都比较强悍,因而翟辽的动作虽然不少,成果却不大。

    晋太元十四年(公元389年)四月,翟辽亲率大军进攻荥阳(今河南荥阳),得胜,生擒东晋的荥阳太守张卓。受到这次成功的鼓舞,翟辽将眼光投向更诱人的目标:晋朝的故都洛阳。当然,以此时翟魏的实力,要以独力攻下洛阳并不容易,于是他决定交好慕容永,与西燕协调行动,然后乱中取利。

    晋太元十五年(公元390年)正月,西燕皇帝慕容永率军进攻洛阳,此时洛阳的守将,是曾在襄阳抗击前秦大军,在淝水又为晋军立下大功的名将朱序。时任雍州刺史的朱序得知慕容永进犯的消息后,主动出击,从河阴渡过黄河迎击西燕军,两军交战,西燕军不利,慕容永撤军。朱序追击,进至白水(今山西晋城县白河)。在西燕军行动时,翟辽按兵不动,怕损伤了自已的实力,现在晋军得胜,追到山西,翟辽乘机西进袭击洛阳,想捡个便宜。但不料朱序立即回师迎击,不敢打硬仗的翟辽小挫即退,缩回滑台。这次行动,因为翟辽私心太重,不想种树光想摘桃子,结果不但一无所得,还把盟友西燕给得罪了。

    翟魏两次三番骚扰东晋,逼得东晋终于决定对它进行一次征罚性打击。八月,在名将龙骧将军刘牢之(《晋书》则为朱序)指挥下,晋军进攻翟魏的鄄城(今山东鄄城县北旧城),守城的翟辽之子翟钊战败弃城而逃。翟辽只得亲自迎战,但立刻又被击败于滑台南郊,翟魏大将、曾是东晋叛将的张愿投降晋军,局势对翟魏更加不利。幸而,滑台城坚,翟辽死守,终于将晋军逼退。

    此番战斗,翟辽大受打击,他终于明白无论自己如何努力,他的翟魏王国再也没有机会成为强国了,在这种弱肉强食的乱世,翟魏只有等待别国吞食的份了。晋太元十六年(公元391年)十月,翟辽病死(同月,拓拔珪大破柔然),其子翟钊继位,翟魏王国的运数,更加不可预知。

    翟钊没有父亲的狡诈,却有比父亲更大的胆子,属于眼高手低的典范。他继承天王之位后,改了一个大气十足的年号:“定鼎”,而且马上就开始了他“定鼎中原”的实际行动,出动军队,进攻燕国故都邺城。但立即被邺城守将辽西王慕容农击退。晋太元十七年(公元392年)二月,翟钊再次派大将翟都进攻后燕的馆陶(今山东馆陶县),推进至苏康垒。面对翟钊不知天高地厚的一再挑衅,慕容垂终于发怒了,三月,已经有好几年没亲自出过手的慕容垂率军亲征,南下讨伐翟魏。

    慕容垂为何等了足足五年才再次出兵讨伐翟氏丁零?有观点认为是因为这个时期后燕对内要平定张申、王祖、吴深之乱,对外要打与与独孤、贺兰等部的战争,所以腾不出手来。但事实上这种观点并不能站得住脚,这一时期的战事与后燕建国初期的相比,规模要小很多,建国之初(五桥泽之战前),后燕双线作战,北与翟真、王永、苻冲、刘库仁对仗,南与苻丕、刘牢之相攻,同时内部也不稳定,当时情势如此尚能应付过来,而今已经强大太多的后燕难道反而会没有余力征讨实力一般的翟氏丁零么?

    那么或者是慕容垂在久战之后,想让国家得到一段时间相对的休养生息,不愿打大战。这种想法看起来有一定道理,但仍有破绽存在。首先,翟魏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最大的不安定因素,翟辽在别人蚊帐里养蚊子的本事有目共睹,堪称一绝,只要他存在,后燕纵然想在自已国内安心搞搞建设,又怎么做得到,慕容温被刺杀就是一个典型例子。其次,慕容垂复国的目标他自已说过,就是恢复前燕的旧疆,要达成这一点,还有两国是必须消灭的:翟魏和西燕,从后来的实际情况来看,他要做到这一点并不困难,如果要让国家得到休息,难道不该等到灭亡翟魏与西燕,基本恢复前燕疆土后再执行吗?何必要白白等待五年?对于已近风烛残年的慕容垂来说,他还有几个五年可供浪费?

    总之,从战略的角度上看,实在找不到可以为慕容垂开脱的理由,只好做如下猜想:那个昔日曾在慕容部勇冠三军的十三岁少年如今早已是两鬓斑白,满头华发的古稀老者,按当时的标准,已经非常老迈,可能从388年开始到391年,他的身体就一直不好,疾病缠身,所以在此期间他把权力下放给了子侄;所以这段时间他没有亲自指挥过一次作战;所以见到他的拓跋仪认为他精力衰竭,已经活不久了。

    但到了392至394年,慕容垂的身体状况可能一度好转,所以在这两年多的时间内,慕容垂一改前几年的无所做为,两度亲征,用残年余生,再为中国古代军事史留下两次出神入化的经典战例。

作者: gewa2    时间: 2014-3-26 16:41

长子议兵

    四月,慕容垂所率的后燕大军接近苏康垒。翟魏军得知这次是慕容垂亲征,大为震惊,大将翟都忙放弃苏康垒南撤,逃回滑台。魏天王翟钊知道这回祸闯大了,搞不好自已的国家就得让慕容垂给“定鼎”了,忙急遣使臣向西燕紧急求救。

    慕容永在接到翟魏的求救信后,在长子召集文武官员开会,商讨对策。在会上,对救不救翟钊,西燕内部形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派。尚书郎勃海人鲍遵说:“这次两贼互斗,我们最好不要急着出兵,等到他们两败俱伤,我们再出兵袭击他们的背后,可象卞庄刺虎一样,一举而两得!”

    中书侍郎太原人张腾惊讶于鲍遵的榆木脑袋,反驳说:“慕容垂不论实力和能力都远胜过翟钊,他们交战的结果,只能是翟魏灭亡,后燕更加强大,怎么可能两败俱伤?如果我军不急速援救翟魏,造成鼎足三分的态势,将来翟魏亡国,我们又何以自保?不如现在我军用围魏救赵之法,率军跨太行山,直扑中山。白天可多布置疑兵,夜间则遍插火把,造成兵多军强的声势,则慕容垂一定会回军救援中山。到那个时候,翟钊在背后追击,我军在正面迎击,则慕容垂可破!这是上天赐给我们的良机,万不可失!”

    慕容永并非无能之辈,当然看得出张腾的建议比鲍遵有见地得多,但他也有自已的想法。前年他曾与翟辽协定,联手进攻东晋的洛阳,结果翟辽失期不到,导致西燕军失利,可见这些丁零人一点儿信用也没有。

    而且即便翟钊能信守约定,慕容垂也不是那么容易能被击败的,倘若西燕军出动而翟魏军依然不动,那我慕容永岂不是代人受过把祸水引到自己头上来了?考虑种种之后,慕容永作出决定:不救翟钊!能苟安一时便苟安一时吧,反正他慕容垂也活不了多久了,只要能把他熬死,我就安全多了,何必要在这个时候主动去招惹他呢?

    最终结果不言而喻,翟钊得知慕容永不肯出兵后,估算了一下自己的实力,除掉手头那点军队,现在真正可以倚杖的,就只剩下黄河天险了。于是,翟钊放弃黄河北岸的所有据点,将黄河上的船只全部拉到南岸,集中全部兵力,在黄河南岸严密布防,定下据险死守,不战以老燕军的战略,当年司马懿就是这样对付诸葛亮,并取得成功的,在不是对手的情况下,这样做无疑是聪明的。

    后燕军进军的速度并不快,可能是老年人不大能够经受旅途的颠簸吧,直到六月初盛夏才到达黄河北岸,不战而下黎阳(今河南浚县,当时紧连黄河北岸)。翟钊所率的翟魏军队在南岸紧张防备,睁大眼睛密切注视着后燕军的一举一动,随时应变。

作者: gewa2    时间: 2014-3-26 16:42

翟魏灭亡

    慕容垂到达黎阳后,因为黄河北岸已经没有渡船,于是下令在北岸建造了一百多艘大型的牛皮筏子,做为渡河工具。慕容垂这个行动,就是要让翟钊看清楚的,但后燕军还有一个行动,则是南岸的翟魏军队很难看清楚的,那就是他指挥后燕军在制作牛皮筏子的同时,也制造了一批假旗帜、假人,掺杂进军营中,因为隔着黄河,远处的翟魏军很难发现。而且每制造这样的一批假军队,后燕军就悄悄将相应数量的一批真军队调出军营稍稍后撤,潜伏起来。而在南岸的翟魏军看来,北岸的后燕军这些天除了造牛皮筏子,数量一直没有变化。

    六月十六日傍晚,慕容垂突然指挥后燕军大营沿黄河北岸向西移动,包括那些假人、假旗帜也装在车辆或牛皮筏子上,做出全部兵力西进到四十里外西津渡口的假象。翟钊得到报告,立即率领翟魏全军在黄河南岸做相应运动,反正他的目的是明确的,盯死燕军的行动,决不让后燕军队渡河。

    只是他没有料到,慕容垂的目的,就是要把他调到西津。等翟魏军走远,原先潜伏下的那部份后燕军队立即在中垒将军桂林王慕容镇等的指挥下,借助夜色的掩护迅速渡过黄河,并马上在南岸构筑营垒,等到天亮时已完全完成。

    六月十七日清晨,紧张了一夜赶到西津渡口南岸的翟钊得知后燕军已在黎阳渡口渡过了黄河,不由大惊!痛骂老狐狸太狡猾之余,翟钊只得又率领翟魏全军急急忙忙赶回,猛攻慕容镇军垒。但慕容镇恪守慕容垂早已下达过的坚守营垒、不准应战的命令,只是守住营盘任翟魏军来攻打,而翟魏军经过黑夜白天往来急行军,早已疲惫不堪,再加上天气炎热,士卒大量脱水中暑,当然无法攻克以逸待劳的慕容镇军垒。

    翟钊回军后不多久,慕容垂命慕容农率领本部后燕军在西津渡口大摇大摆地渡河,然后挥师向东,与慕容镇东西夹击翟钊,翟魏军大败,主力全军覆没。翟钊带少数亲信逃回滑台(今河南滑县,翟魏的都城),然后带上妻子儿女,集合残余的死党,弃城出逃。他胆子很大,很有些逆向思维,不往南逃也不往西逃,却乘着混乱,混水摸鱼,迎着来敌的方向,偷渡黄河向北,逃向白鹿山区(今河南获嘉县北)。等到后燕军发觉了他的动向,他已经躲进了山中,因山势险峻,地形复杂,后燕军对他的追捕一时难有进展。

    看到这种情况,负责追捕他的慕容农对属下说:“翟钊的残众没有粮食,不可能一直呆在山里。”便下令假装班师,留下少量兵士侦察监视。不久翟钊果然下山劫粮,慕容农回军突击,将翟钊的全部残众俘虏。但翟钊本人真是命大,他竟然再次单身匹马逃出,投奔西燕。翟魏就此灭亡,共经两主,立国四年零四个月。

    由于此时后燕立国已稳,不再象初起时那样,如同流寇军队,因而此次后燕军的军事行动军纪较好,原翟魏统治区的七个郡(荥阳、顿丘、贵乡、黎阳、陈留、济阴、濮阳),所有百姓均安居如常,基本上做到了秋毫无犯。翟魏的大臣郝晷、崔逞、崔宏、张卓、路纂等,原先都是前秦官员。前秦大乱时投降东晋,但东晋任命他们当没有辖地的空头太守,引起这些人的不满,等翟辽崛起后,他们又臣服了翟魏。如今翟魏灭亡,他们再投降后燕,慕容垂依照才干,分别录用,较好地安抚了这些地方实力派。同时,慕容垂任命章武王慕容宙为兖、豫二州刺史,以崔荫为州司马。崔荫才思敏捷,刚强正直,在他主持之下,兖、豫二州实行了轻刑薄赋的政策,很多躲避战祸的百姓纷纷回归故乡,恢复生产,因此后燕的这片新控制区很快便稳定下来。

    再说翟钊逃到长子后,慕容永任命他为车骑大将军、兖州牧、东郡王,给了他不低的礼遇。但一年后,他就被慕容永斩首了,其缘故,可能是翟钊想仿效父亲翟辽背叛后燕一样背叛西燕,也可能是不被慕容永信任,怕他在关键时候背叛而捏造的罪名。

    小评:要形容后燕灭翟魏之战,就一个字:帅!慕容垂尽显一代兵家大师的风彩,翟钊从头至尾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他不但指挥着后燕军,连翟魏军实际上也被他指挥了,翟魏不亡何待?虽然以后燕对翟魏的实力差,要打赢这一仗并不困难,但赢得这么漂亮仍让人禁不住喝彩。战胜后的善后处置也较为得当,此战中的后燕军不但是善战之师,也可以算一支仁义之师。翟钊的表现则活象慕容垂手中的提线木偶,除了在从滑台出逃时灵光一闪外,实在找不出有什么值得夸奖的地方。

作者: gewa2    时间: 2014-3-26 16:43

议伐西燕

    与不断惹事生非的翟氏丁零不同,西燕的“中兴皇帝”慕容永(慕容永年号“中兴”)自从公元386年在长子称帝以后,应该算是比较本份的。

    襄陵会战后,苻丕朝廷的尚书令、东海王苻纂率余众西逃渡河到杏城(今陕西黄陵),慕容永派征西将军王宣追杀,顺势打过黄河,攻占了黄河西岸宜川等城。前秦新皇帝苻登任命苻纂为使持节、都督中外诸军事、大司马,苻纂的弟弟苻师奴为抚军大将军。这样,主要由苻丕的余部组成的前秦“杏城方面军”成立了,苻纂兄弟继续支撑着前秦在关中东部的门面。

    第二年(晋太元十二年,公元387年)八月,已经残破不堪的前秦又发生内乱:“杏城方面军”的副总司令,抚军大将军苻师奴认为苻登不过皇室疏宗,没有资格当皇帝,劝兄长苻纂不要听皇帝苻登的指挥,自己称帝,苻纂认为国难当头,不宜内斗,拒绝弟弟的提议。苻师奴恼羞成怒,干脆杀掉兄长苻纂,夺取了他的权位,苻纂手下大将,冯翊太守兰椟不服,与苻师奴决裂,杏城方面的前秦军又一分为二,开打内战。慕容永乘机命王宣出兵进攻兰椟,兵围频阳、和城,走投无路的兰椟只得求救于本是仇人的后秦主姚苌。这位最善于坐收渔利的后秦武昭皇帝等三方杀得差不多时,突然亲率大军杀入场子,败苻师奴,逼退王宣,将西燕军赶过黄河,生擒兰椟,尽收河西之地。慕容永受到这次挫折,发现姚苌虽然没有慕容垂那么恐怖,但也不是好对付的,便放弃了对河西的扩张,重新与后秦交好,两国以黄河为界,未再发生冲突。

    自此以后,除了对东晋洛阳的两次试探性进攻外,西燕基本上停止了对外征战,开始推行睦邻友好和平政策,慕容永一改建国初期的暴虐形象,转而成为当时各国君主中比较爱好和平的一个。他虽然没大帅哥慕容冲的名声大,但慕容永无疑是西燕七主中最强的,经过他的细心经营,并得益于相对和平安定的环境,西燕辖区内的经济文化均有所发展,如前秦相传下来的华夏礼乐,就是在西燕境内得到保存恢复的。最强盛时,西燕疆域北达新兴(今山西忻州市),东靠太行山,西南两面背靠黄河天险,共有八个郡:太原、上党(今山西长治)、西河(今山西吕梁)、新兴、平阳(今山西临汾)、河东(今山西运城)、乐平(今山西阳泉)、河内(今河南武涉),计七十七个县,七万六千七百户。西燕土地虽然只比翟魏多一个郡,但户口数是其两倍多,且四境皆有险可守,与周边国家的关系也大致和睦,因此其战略势态比起四面树敌的翟魏来说要好上很多,而且就综合国力来说西燕至少是翟魏的两倍。

    虽然西燕自立国山西以来,一直不敢在军事上招惹后燕,但它仍然是后燕必欲除掉的眼中钉、肉中刺。原因之一,慕容永以慕容家远亲登上高位,为求安全屠杀了留在西燕的慕容家近宗皇族,特别是慕容俊和慕容垂的眷属,与后燕结下深仇;之二,收留被后燕打败的集团头目,先有刘显,后有翟钊;之三,慕容垂要恢复前燕的旧疆,那占有前燕旧土的西燕当然得灭掉,而且为了慕容家的正统,慕容垂也不能长期容忍同时存在第二个慕容氏国家。如果说前两条都还可以商量,这第三条则是不可调和的。

    不过虽然西燕早就是后燕的既定目标,但由于种种原因后燕一直没有腾出手来,且它也不来找麻烦,所以慕容垂也就把灭西燕放在任务排行榜中比较靠后的位置。不过再靠后也总会轮到的,现在既然前燕旧疆的其他地方大致平定,慕容垂又难得有了点余力,那西燕的好日子自然就要到头了。

    晋太元十八年(公元393年)十月,在灭翟魏之后一年多,慕容垂正式招集众将,研究讨伐西燕的问题。因为西燕这些年来一直比较老实,众将领大多不同意征讨,他们说:“慕容永并没有向我们挑衅,而我国这些年来年年都有战事,士卒和民众都比较疲惫,现在周边大致无事,应该让国家得到休息,不应轻易再发动战争。”

    慕容垂听罢,默默无语,这时范阳王慕容德说:“慕容永是皇家的疏宗,而今在长子僭号,自称皇帝,迷惑天下民众的耳目。如果不把他铲除,使天下的正统明确,岂不让民众有二心?士卒虽然疲惫,但岂是我们愿意久战不休,而是此战不得不打!”

    慕容垂至此方露出笑意,他知道打西燕的难度要高于打翟魏,交给子侄们可能有难度,出于责任感,他也不能置西燕不问。而自已余年无多,如今可能是他最后一次有机会,且有精力指挥作战了。想到这些,慕容垂便对众将说:“司徒(慕容德)的看法与我相同,我虽然已经老了,但掏掏口袋底那点儿余智,要摆平他也是绰绰有余。我岂能把这个毛贼留下来,祸害后代子孙!”就这样,慕容垂不接受众将的意见,下令后燕军队进行动员备战。这件事也可以这样形容:尽管陪审团有不同意见,但慕容垂这个跋扈的法官仍然下达了西燕的“死刑判决书”,只待执行了。

作者: gewa2    时间: 2014-3-26 16:44

太行八陉

    在这个世界极少会有哪个死囚能够安心从容地接受自己的命运,慕容永当然也属于这大多数。要抗拒后燕给予的“死刑判决”,上诉当然是没有用的,好在西燕有一件挺结实的防弹衣,这便是隔开后燕与西燕的天然屏障:太行山脉。

    太行山,又名五行山(虽然叫过这个名字,不过据考证,好象没有压过天界重犯孙悟空)、王母山、女娲山。南北走向,北起今天的北京西山,南接豫北的黄河北崖,绵延长达四百余公里,平均海拨高度在1500——2000米之间。它的东面是平均海拔50米的华北平原,而西面则平均海拔超过1000米的黄土高原,正因如此,所以太行山的西坡较缓,而东坡较陡,多数地段有十分明显的断层岩壁,看起来雄伟挺拔。这种地形决定了,太行山对于山西防御河北方面的进攻较为有利,而对于河北对付山西方向的来敌则帮助不大。

    太行山脉的地形受拒马河、滹沱河、漳河、沁河等河流的切割,形成一道道东西向横穿山脉的谷地,当地称之为“陉”,成为沟通太行山两侧的交通要道,也是两侧发生军事冲突时的兵家必争之地,这样的咽喉要道主要有八条,称之为“太行八陉”,要弄明白后燕与西燕战争的具体经过,需要对这几处要地的大致情况有所了解。这“八陉”由南到北分别是:

    一、轵关陉,地处今河南省济源市东的轵城镇,关当孔道,地势险要,自古为往来河南、山西间的要道。

    二、太行陉,地处今河南省泌阳县西北三十五华里处,谷地最窄处阔三步,长四十华里,在“八陉”之中,路况较好,沿陉北上太行,在山西晋城之南有关塞名曰“太行关”,素称天险。由此道南下则可直抵虎牢关,历来是逐鹿中原的要道。

    三、白陉,东南口在今河南省辉县西五十华里处,北连壶关,据此南可达开封,东可至大名,北可窥安阳、邯郸,进可攻退可守。

    四、滏口陉,东接今河北省武安县与磁县之间的滏山,滏水(今滏阳河)发源于此,中有天井关,在武安以西四十里,西连潞川,是沟通豫北安阳、河北邯郸与山西间的孔道,要进攻长子,这是最近的路径。

    五、井陉,地处今河北省井陉县的井陉山上,有关塞称井陉关,又名土门关,是连通晋冀鲁的要冲,军事地位十分重要。楚汉战争期间,汉将韩信曾在此以寡击众,大破赵军,取得著名的井陉大捷。

    六、飞狐陉,也称飞狐口,东口在今河北省涞源县与蔚县之间,蜿蜒百余华里。

    七、蒲阴陉,东口在今河北易县西紫荆岭山。

    八、军都陉,地处今北京市昌平县西北之居庸山,即著名的居庸关。

    这八陉中前五陉在后燕与西燕的边界附近,在这次战争中均有所涉及,后三陉地处后燕内地,与两燕战争的关系不大

作者: gewa2    时间: 2014-3-26 16:44

台壁之战上

    晋太元十八年(公元393年)十一月,准备西征西燕的后燕军队集结完成,因为集结时间只用了一个月,所以兵力也不是特别多,步骑共七万余人。

    西燕方面,得到消息的慕容永自然也不敢怠慢,也立即进行全国总动员,总共集结起稍少于后燕的五万余人的机动兵力。

    同月,后燕军前锋部队兵分两路开始行动。北路军由镇西将军、丹阳王慕容瓒和龙骧将军张崇统领,俩人率一支偏师出井陉,进攻由西燕武乡公慕容友(慕容永的弟弟)守卫的晋阳城。由于此路并非后燕军的主攻方向,这支军队的作用似乎只是为了隔断西燕的北境防止北魏前来援救,故此这一路军在整个两燕征战期间,并未发生大的战事。

    后燕的南路前锋由宿将征东将军平规指挥,进攻西燕镇东将军段平所据守的沙亭,沙亭地处太行山以东,在今河北省临漳县西南,西北对滏口陉之东,距离西燕都城长子较近。西燕皇帝慕容永得到告急,命尚书令刁云、车骑将军慕容钟率西燕主力五万大军,进驻潞川(今山西省浊漳河,昔日王猛大破慕容评之地),堵塞滏口陉。至于东边的沙亭,因其不好防守,慕容永决计放弃。

    十二月,慕容垂到达沙亭东边不远的邺城,后燕军队也向这一带集中,对潞川的西燕军主力构成强大的威慑,大战仿佛已一触即发。

    (就在这个月,还发生了一件值得一提的事:后秦的武昭皇帝,一代奸雄姚苌寿终正寝,终年六十四岁。他是善终,在同时代的大人物中死得是最安详的,仆射姚晃在他临终前向他请示如何消灭苻登时,姚苌对儿子姚兴的能力和后秦的未来都充满信心,说:“国家的大业就要完成了,姚兴的才干也足以胜任,还有什么需要担心的呢?”然后安然瞑目。

    但到了后来,喜欢用笔杆子“毁人不倦”的《魏书》作者魏收,觉得让姚苌就这样死太便宜了,所以又给他另安排了一种很不堪的死法,因为其文不雅,就不翻译了:“苌病,梦苻坚将天官使者、鬼兵数百,突入营中,苌惧走后宫,宫人迎苌刺鬼。误中苌阴。鬼相谓曰:‘正中死处。’拔矛出血石余。寤而惊悸,遂患阴肿,医刺之,出血如梦。苌乃狂言,或称‘臣’,或称‘苌’,‘杀陛下者兄襄,非臣之罪,愿不枉臣。’苌死,子兴袭位,秘不发丧。”)

    晋太元十九年(公元394年)二月,慕容垂发布命令:以清河公慕容会留守邺城,负责后方军队和补给的征集;后燕军主力以太原王慕容楷指挥北路,穿过滏口陉,从北面威胁长子;以辽西王慕容农指挥南路,出白陉,越壶关,从南面威胁长子;慕容垂本人进驻沙亭,统一策应两路大军的行动。不久,各军准备完成,慕容楷、慕容农分别抵达出发阵地。

    一直密切注视着后燕军行动的西燕皇帝慕容永很快掌握了对手的动向,采取对应行动:将集结的五万多军队分别把守滏口陉与白陉的各处沿边险要,封锁情报中后燕军的进军路线。为了便于支援前线,慕容永将粮食辎重等物资都积聚在距此两地都不远的台壁(今山西襄垣县东北),由侄子征东将军慕容逸豆归领衔另外两员将军率兵一万多进行守卫。台壁的意义,对西燕军而言,类似于官渡之战中乌巢对袁绍军的地位。

    部署停当之后,慕容永稍稍松了一口气:后燕军的兵力虽然稍多,但在狭窄的山谷中无法展开,那点优势也就无法发挥,西燕军拥有天然的险要和良好的既设阵地,应该是能够挡得住的,就算是慕容垂,也不可能轻易突破。可以很豪迈地喊一声: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

作者: gewa2    时间: 2014-3-26 16:45

台壁之战下

    然而,一天过去、两天过去……一周过去、两周过去……已经一个月了,竟然一直是阳光明媚,各谷口一直没有遭到后燕军的进攻。慕容永的心里越来越不安:慕容垂究竟想干什么?虽然他派出去的探哨回报给他的情报,都是说后燕军主力依然在邺城附近集结,没有变化。但他们看见的都是真的吗?兵法云:“虚则实之,实则虚之。”慕容垂用兵诡诈难测那是人所尽知的,想想他过去的战例,不管是当年救襄阳时欺骗桓冲,还是不久前征伐翟魏,他给对手看到的和对手能看到的,都决不是真相。

    慕容永拧紧眉头,盯着地图踌躇了很久,突然间,他仿佛觉得自已恍然大悟了:邺城、沙亭的后燕军大营肯定只是虚张声势的少量军队,目的是把自己的主力拴在滏口陉和白陉的山沟里,而慕容垂的真正目标则应该是南边的轵关陉和太行陉!特别是太行陉,因为在八陉中道路较宽,对较大部队通过比较有利,即使遇到阻击,也比滏口陉和白陉更易展开。

    感到终于看穿了慕容垂鬼把戏的西燕皇帝惊出一身冷汗,他接着算计:慕容垂为了避免被自己发现他的真实意图,军队一定是昼伏夜行,行军速度会很慢,可能还没有到达轵关陉和太行陉,现在立即赶去仍有可能将后燕军挡在太行山外,再晚就来不急了!而且因为太行陉地利不是太好,少量守军无济于事,一定得出动大军。事不宜迟,慕容永立即行动。四月,慕容永除留下一万余人看守台壁的粮草辎重外,其余主力全部调出,南下开赴太行陉和轵关陉,只在滏口陉和白陉留下少量监视部队。

    而实际上,慕容垂根本就没有南下,一个多月前下达了那道并不真正执行的命令后,他就呆在邺城一带,什么也不做,让后燕军队充份休整。而且慕容永军队一动,慕容垂就已经知道了,这究竟是间谍的功劳还是慕容垂从某些现象察觉(如在日本战国的第四次川中岛会战中,上杉谦信通过炊烟判断出武田军的行动)到的就不得而知了。慕容垂知道慕容永上当了,但他仍然没有动,又等了几天,直到估算西燕军已经赶到轵关陉和太行陉,距离滏口陉已经最远时,后燕军才突然出动。

    四月二十日,慕容垂所率的后燕大军突然出击滏口陉,轻而易举地击败了西燕少量监视部队的阻拦,越过太行山,然后直扑西燕的粮食辎重的集结地——台壁。这一着一下打中了慕容永的要害,攻其必救,迫刚刚跋山涉水数百里赶到太行、轵关陉的西燕军主力又得回奔几百里赶回来。五月一日,后燕征东将军平规打败西燕太尉慕容逸豆归(此时西燕有两个慕容逸豆归,一个任太尉,是慕容永的堂兄;另一个任征东将军,是慕容永的侄子。)所率,赶来救援台壁的西燕前锋部队。差不多同时,后燕辽西王慕容农又击败试图从台壁突围西燕征东将军慕容逸豆归,西燕右将军勒马驹阵亡,镇东将军王次多被后燕军生擒。

    慕容永得知自己中计之后没有气馁,他紧急集结布防在太行陉、轵关陉的主力部队,加上一些临时从各地抽来的援军,又湊起了五万多人,北救台壁。

    但他的大军还未到达,西燕守卫阵脚已乱,驻守潞川的尚书令刁云和车骑将军慕容钟,既震惊于后燕军的锐不可挡,又畏惧慕容垂的鼎鼎威名,不敢抵抗,乃率所部投降。这两人原先一直在西燕国内享有崇高地位,属于慕容永心腹中的心腹,因此两人之叛,令西燕立刻人心浮动、显出崩溃的前兆。慕容永大怒若狂,立即下令将两人的妻子儿女全部处决,力图用杀一儆百,维系摇摇欲坠的人心。

    五月十五日,慕容垂在台壁之南筑营,同时命骁骑将军慕容国,在旁边的山涧中伏下骑兵一千,布下一个口袋阵地,静待慕容永的西燕军。五月十六日,慕容永军到达台壁之南,慕容垂亲自率军与之交战。战不多时,慕容垂诈败后撤,引慕容永追击,慕容永追出数里之后,慕容国的伏兵从山涧中突起,切断西燕军的退路。接着,后燕各路大军自四面八方合击西燕军,大破慕容永,西燕军被斩首八千余人,其余大多成了俘虏,慕容永率少数残兵逃回长子。经此一战,西燕军主力被歼。

    蔡东藩先生在他的大作《两晋演义》中,记述到这一战时,讥笑慕容永白白的身经百战,怎么连这么简单的埋伏之计都没有防备?不过,蔡先生可能多少有点低估了慕容永,没有设身处地的想过慕容永当时的情况:当时,西燕倚为长城的太行山天险已被后燕军突破,西燕军已经屡战失利,连曾扶保自己称帝的刁云和慕容钟都当了叛徒,西燕处境已极其困难。慕容垂的本事,众人都是知道的,在这种情况下,各方面均处劣势的慕容永恐怕不会认为自己有打败后燕军的把握。但仔细琢磨,这里面好象还有一线生机,慕容垂已经很老了,如果万一能在战场上把他打死,则西燕仍有可能得救,那样即使战败也是值得的!(历史上军队取胜,但主帅阵亡的例子还是有些的,如特拉法尔加海战中,英国海军几乎全歼了法国、西班牙联合舰队,但英军主帅纳尔逊阵亡),所以,当他在战场上见到慕容垂时,便不顾一切地发起了冲击,诚所谓:拼了命,是九死一生;不拼命,是十死无生(当然,可能死的慢一点),豁出去了!

作者: gewa2    时间: 2014-3-26 16:46

攻克长子

    不过,根据简单的概率学我们就知道,在“九死一生”这种状态下,“死”才是正常情况,实际上也确实没发生非正常情况,西燕军大败,而慕容垂仍然活得好好的。受南路军大捷的影响,后燕北路军也取得进展,西燕晋阳守将慕容友听到西燕在台壁大败的消息,吓得丢下晋阳城而逃,北路军因此不费吹灰之力取得晋阳城。

    六月,慕容垂指挥后燕大军到达西燕都城长子外围,慕容永已无力再战,想突围投奔后秦。他的侍中兰英反对说:“当年,石虎攻打龙城,太祖皇帝(慕容皝)先也是屡败,但他坚守城池,不言放弃,终于转败为胜,奠定帝国的大业。如今,慕容垂已是一个七十老翁(按实岁算,慕容垂本年六十八岁),身体又不好,经受不了战场的辛劳,不可能长期留在这里对付我们。我们只要严守城池,拖下去,后燕就会退兵的。”慕容永听了此言,又恢复了一点儿自信心,决意坚守。

    坚守的同时,慕容永紧急派使臣前往东晋和北魏求救。派往东晋的,是他的儿子常山公慕容弘,西燕王子带着一枚玉玺呈献给东晋的雍州刺史郗恢作为信物。郗恢接到告急后上奏朝廷说:“慕容垂如果吞并了慕容永,将更为强大,成为国家的大患,不如让两贼并存于世,相互攻打,我们才有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东晋朝廷认可了他的建议,晋孝武帝下诏命青、兖二州刺史王恭,豫州刺史庾楷出兵,救援西燕。但晋军行动缓慢,慕容永担心晋军不来,又派他的太子慕容亮前往东晋,充当人质。但慕容亮在从长子突围中遭到后燕军的拦截,在高都(今山西晋城县东北)被后燕征东将军平规擒获,没能到达东晋。

    同时,接到慕容永求救的北魏主拓跋珪也决定出兵救西燕。八月,拓跋珪命陈留公拓跋虔为主帅,将军庾岳为副,率骑兵五万(这个数字可能有所夸大)南下救西燕。陈留公拓跋虔,是此时北魏首屈一指的猛将,如果制作游戏的话,是个武力值至少在95以上的人物。他是拓跋珪叔叔拓跋纥根的儿子,拓跋珪的堂弟,少年时便有雄壮英勇的名声,据说他常嫌寻常的兵器太轻太小,太不顺手,所以他用的槊都是特制,别人用不了,临阵之时,常常一槊将敌人贯穿,举在头顶纵骑猛进,见到的敌人无不惊惧。有一次,他把槊插到地上,佯装退走,过来的敌人想把槊拔出来,竟没人能够拔出来!他在远处引弓放箭,一箭竟能洞穿两、三人(有点夸张,但《魏书》就这么写的),吓的敌军一哄逃散。在以往拓跋珪的历次交战中,他总是率最精锐的骑兵,作为北魏军的矛头,无坚不摧。

    但此时晋阳已被后燕军慕容瓒攻占,拦住了北魏军南下的道路,拓跋虔部只推进到秀容(今山西朔县西北,很多年后,这里将出一个北魏的掘墓人:尔朱荣)便前进不得。在东晋、北魏两路援兵都还没有到达时,人心不稳的西燕内部发生兵变,太尉慕容逸豆归的部将伐勤等人打开长子城门,迎接后燕军入城,慕容永突围未成,被擒获。慕容垂下令将西燕主慕容永以及西燕的最重要高官尚书令刁云、太尉慕容逸豆归等共三十余人处斩(可与拓跋珪灭铁弗部后杀五千多人作比)。只可惜刁云,白白的投降了,早知如此,还不如一心忠于慕容永,拼死一战,还能得个忠勇鬼名。至此,西燕灭亡,如果从晋太元九年(公元384年)三月,慕容泓、慕容冲起兵算起,立国共十年零六个月。

    随后,按照灭翟魏的经验,慕容垂对刚刚打下来的西燕也进行了较好的善后处理。将西燕旧土划分为并、雍两州,以丹阳王慕容瓒为并州刺史,镇晋阳,宜都王慕容凤为雍州刺史,镇长子。西燕高官中,尚书仆射屈遵、尚书王德、公孙表、秘书监李先、黄门郎封则等人被慕容垂依才录用(其中的李先、公孙表,都是识时物的“俊杰”,后来又成为北魏的高官)。

    北魏和东晋,在得知西燕已亡后,各自撤兵,但慕容垂并不打算对他们两国这次的行为不闻不问。九月,慕容垂从长子回到邺城,十月,慕容垂以慕容农为前锋,南征东晋,连克廪丘(今山东郓城西北)、阳城(今山东荏平县南),东晋的东平(今山东东平西北)、高平(今山东巨野县南)、泰山(今山东泰安)、琅琊(今山东诸城)等郡的太守,或死或逃,望风遁走。慕容农乘胜进军,一路委任各地太守、县令,将这些土地纳入后燕版图。一朝被蛇咬的东晋名将刘牢之此时座镇彭城(今江苏徐州),因畏惧慕容垂的威名,虽不断接到前方告急,但一直不敢出兵援救,被东晋朝廷以“畏懦”革职。到十二月,慕容垂身体又不适(从此之后,他的身体似乎再未恢复过健康),便召回慕容农,收兵回中山。这次军事行动后,后燕达到了它的顶峰,基本上恢复了前燕极盛时的疆域,表面上的形势,一派大好!

    小评:灭西燕之战,是慕容垂战术应用的颠锋,生动体现了东方兵学的精髓,说明了什么叫“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此次战役,打了一次军事史上极其罕见的,进攻方以静制动大败防卸方的战例(一般情况下,这种战术可是防御方的专利)。因为慕容永也是身经百战的宿将,水平非翟钊可比,所以慕容垂对付他的手段,也与对付翟钊大不相同,他不断制造和更改进军的情报,在实际行动上则有意与给西燕掌握的情报拉开距离,多方误导慕容永,终于使得多疑的慕容永对后燕军行动出现误判,让开了最关键的滏口陉,徒劳地南来北往奔跑了数百里,使本该以逸待劳的西燕守军变成了以劳击逸,完全丧失主动权,到此,胜负其实已定。至于进攻台壁,调敌入瓮,略施小计,伏击慕容永,那是因为慕容永已经身不由已,不得不打那一场必败的仗。按个人观点,仅就战术应用的巧妙而言,本仗已达中国古代军事史上的最高境界,其他所能找到的战例,至多与此战打平,再无超越!

    说起来,慕容垂的这两个对手表现确实不同:翟钊因为太相信自己的眼睛而失败,慕容永因为不相信自己眼睛也失败。当两位天涯沦落鬼相会于地下,慨谈生前事时,想来定会大发感慨:“天哪!怎么打才能不输给那个老妖怪啊?”

作者: gewa2    时间: 2014-3-26 16:46

道祐挂帅上

    晋太元二十年(公元395年)五月,在西燕被慕容垂“超渡”九个月之后,后燕发起了又一次动员规模更大的战争,目标:是报复一年前出兵救援西燕的北魏(东晋已经教育过了,该轮到拓跋珪被教育了)。在表面上看,这次进攻阵容庞大:主帅是太子慕容宝,副手包括身经百战的辽西王慕容农、赵王慕容麟,统率主力部队八万人,另外还有范阳王慕容德、陈留王慕容绍统率的一万八千人后续部队,合计兵力共九万八千人。在慕容垂深得重用的子侄辈名将中,仅有高阳王慕容隆因为座镇老家龙城,太原王慕容楷因为病势沉重而没有参加(一个月后,慕容楷即病逝)。当然,阵容虽然庞大,但远不完美,比起征讨翟魏与西燕的后燕大军,此次后燕军虽然数量更多,却缺少了一个最关键的人物,后燕军的灵魂:慕容垂。

    有一点值得注意:在前年十月,慕容垂进攻西燕前的御前军事会议上,到会众将有很明显的厌战情绪,多数反对开战。那时距离后燕的再上一次重大军事行动——灭翟魏之役已有一年多时间,但众将仍认为战争太频繁,军队过于疲劳,力主国家应该休养生息。而今,出兵讨魏距离西燕之役的结束只有九个月,而距离南征东晋的结束更只有五个月,而且此次出兵的规模更大,军队和国家民众的疲劳度理应比灭西燕前更大。再从后燕的国家战略而论,西燕是必须灭亡的,而北魏则可打可不打(它并不属于前燕的旧疆土)。这一举动本该激起众将更大的反对浪潮才对,但奇怪的是,历史却没有记录过有哪一员将领对此次出兵提出反对或质疑。

    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众将提出了反对意见,但史书上没有记录;二是众将不反对此次出征。真相会是哪一种呢?

    以笔者推测,真相应该是:众将赞同征讨北魏。而后燕众将之所以赞同征讨北魏,是因为他们(除掉慕容麟这样的少数)认为拓跋珪比慕容永好对付!这种看法可能让知道了历史进程的后人哑然失笑,但事后诸葛亮总是容易做的,真正身处当时,有这种看法才是正常的。

    从在下前文所述可知,北魏建国初期的经历是很不平静的,之所以没有夭折,主要得力于后燕对它的大力支持与救助,在这种情况下,后燕的将帅士卒们很容易产生一种“没我哪有你”的老子心态。这就有点象如今国人看待朝鲜金家政权时的观感:当年要不是我们派出志愿军,现在哪有你们金家的“大太阳”、“小太阳”?因为有了这种心态,后燕将士也很容易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看待北魏,对其轻视也就顺理成章了。而如果北魏还做出对不起后燕的事,后燕诸将士自然会加倍地义愤填膺。比方说吧,假如今天中国出兵收复台湾,而深受中国大恩的朝鲜却出兵援助台湾(当然不可能发生这样的事,只是作个比喻),国人当有如何的感想?

    自拓跋珪复国以来,到参合陂之役前,他对付掉的大敌也就三个:独孤部、贺兰部、铁弗部(此时的柔然尚算不上大敌)。其中独孤部和贺兰部的灭亡都是后燕与北魏合作的结果,而且其中起主导作用的还是后燕军(至少在后燕方面看来是这样的),铁弗部虽然是拓跋珪独力灭掉的,但刘卫辰乃当时有名的常败将军,打败他并不会给见多识广的后燕诸将带来太大的刺激,起码不会比慕容永在骊山、襄陵两次大败前秦军给人的印象深刻。

    在后燕的高级将领中,最了解拓跋珪的人,莫过于赵王慕容麟。他长期担任后燕的“西北方面军”的统帅,与拓跋珪曾多次配合作战,对这位表侄的能力有较深的了解,所以他才会早早地向慕容垂提出,召拓跋珪来中山朝见,顺势将其扣押的建议。但与此同时,我们不能忘记,慕容麟又是一位标准的真小人和两面派,只要他认为对自己有利,马上可以换一付嘴脸,说出安全相反的话,用不了多久我们就可以看到他在这方面的表演。因此,过去当慕容麟向中山上报与魏军联合作战的报告时,他如果不夸大自己的战功,缩小魏军的作用,哪才是不可思议的事。依靠这些报告作为判断依据的慕容垂和燕军诸将,又岂能不对拓跋珪的实际能力产生低估?

作者: gewa2    时间: 2014-3-26 16:47

道祐挂帅下

    但纵然应该讨伐北魏是后燕大多数将领的共识,但又为何要选择武略平庸的太子慕容宝担当统帅呢?在下从现有能够查到的史料中,难以搞清楚这项任命究竟出自慕容垂的指定,还是慕容宝自告奋勇。但即使是慕容宝自告奋勇,这样重大的决策,没有慕容垂的点头也是不可能通过的,所以用人不当的责任,只能由慕容垂来负。

    在下推想,慕容垂之所以做出这样的决定,一、是因为他低估了拓跋珪,原因见前述;二、是因为他病了。

    自去年底南征东晋归来后,慕容垂再次病倒了,在他这样的年纪得病,虽然周围的人不说什么,他自己也明白: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日子,已经是活一天少一天了。不过,他恢复燕国基业的目标基本上已经完成,没有大的遗憾,现在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的太子慕容宝缺少威望了,尤其是缺少军功。

    慕容太子爷此前的最大军事成就,是与慕容宙一起,击退翟氏丁零对中山对一次小规模偷袭。这一丁点儿的战功,与他三个战功卓著的兄弟(慕容农、慕容隆、慕容麟)比起来,太微不足道了,这在太平岁月不算是太大的缺陷,但在“枪杆子里出政权”的乱世就是大问题了。乱世中,人们的正统思想观念比较淡薄,后燕现在国土不算小,但立国不久,远不稳固,民众还没有养成对后燕效忠的心理惯性。表面上的平静安宁是建立在各方势力对慕容垂本人的敬畏之上的,一旦自己辞世,素无威望的慕容宝,如何能够镇得住他那些手握重兵,且功绩卓著的兄弟们以及四方诸侯?

    因此,深感余日无多的慕容垂,一定要设法在自己在世时,让慕容宝能至少有一项拿得出手的战功。因为时间已经不等人,北征主帅的位子就不可避免地落在太子慕容宝,慕容道祐的臀部之下了。选择北魏的原因,一、是因为北魏的个头也不小了,打败它赢得的威望差不多也就能够让慕容宝平平安安地登上皇位了,你要去哪儿捡一支小土匪打打就没这作用;二、拓跋珪也不算太难对付(这一条当然是想错了)。

    当然,慕容宝没表现过什么带兵的才能,为了让他能打赢,慕容垂也尽力给他进行了安排,为此他为北征军集结了比讨伐翟魏和西燕都要更多的兵力,基本是后燕建国以来的百战精锐,后燕的能战之将,只要能派出的,也基本上都被慕容垂派去给这位太子爷助阵。有了这些保障,慕容垂认为此战取胜应该问题不大。在慕容家的历史上,这是有过成功先例的:当年自己的二哥慕容俊用兵才能也很平庸,慕容皝为了给他平稳继位,以他为主帅,四哥慕容恪为副手讨伐夫余,果然大胜而归。只要慕容宝能得胜回来,那自己就是死也可以安心瞑目了!

    可惜有一点不同是慕容垂没有料到的,慕容俊虽然用兵也不怎么样,但很有自知之明,完全放手让四弟发挥,而他的这位太子爷,此时还是个自以为雄才大略的主,而且身边那几位,又有哪个可比慕容恪?

    尽管此时的后燕诸将把此行看成郊游,但后燕仍不缺乏目光敏锐的大臣,名臣高泰的儿子,散骑常侍高湖(按《北齐书》的记载,他是北齐实际创建者高欢的曾祖父)就劝谏慕容垂说:“燕与魏世代联姻,交情深厚,当他们内部遭难时,我国还给了他们救助,对他们的恩德是很深的。但这次矛盾的由来,是我们索求良马,他们不给,我们就扣留了拓跋珪的弟弟,说起来也算我们理屈在先,出兵也名不正言不顺。而且拓跋珪这个人,自幼经历了很多苦难的磨练,沉勇有谋,手下兵将也身经百战,并不是可以轻视的啊!太子殿下年富力强(这一年,慕容宝四十岁,拓跋珪二十五岁),心气高傲,英锐果敢,又统率大军,担当这样的大任,多半会小看了魏国,难保不捅娄子。万一事情的发展,不能象我们期望的那样顺利,不但大军遭遇挫折,太子殿下的威望也会严重受损,损失就难于估量了!还请陛下三思。”

    慕容垂本不想理睬,但高湖再三进言,话也说得十分激烈,让老皇帝大为不悦:刚出兵你就咒我军失利,是何居心?而且难道你不明白,攻不攻北魏其实不打紧,太子能不能拥有军功才是关键,此战岂能不打?又岂能不用太子当主帅?不知道是年纪已老,还是太多的成功让慕容垂变得越来越固执己见,听不进别人的意见,便下令将高湖革职。至此,谁也不能阻止燕魏之战的爆发了,历史的大车在转了个小弯之后,隆隆驶向慕容家未来的伤心之地——参合陂。

作者: gewa2    时间: 2014-3-26 16:47

参合丧师上

    且说慕容宝率领的后燕北讨大军五月从中山出发,花了一个多月时间,直到七月,才接近北魏疆土。拓跋珪的谋士张衮在得知燕军将要抵达后,对拓跋珪进言说:“燕国前不久取得滑台、长子两次大胜(指灭翟魏与灭西燕两仗,滑台为翟魏都城,长子为西燕都城),将士正是骄横。此次又是以倾国之力而来,自然有轻视我国的心理。我们正因该将计就计,示弱于敌,让燕军更加骄傲轻敌,我们才好寻找取胜的战机。”从高湖和张衮的进言可知,此时的后燕军看不起北魏军,这在双方内部都已是共识。

    拓跋珪认为张衮说得很对,遂听从其建议,进行了一次举国大转移。将北魏的部落民众与牲畜物资分成了三大支:阴山以北诸部落由九原公拓跋仪率领向西北方退却,阴山以东诸部落由略阳公拓跋遵率领向东北方移动,而包括拓跋本部在内,最大的一支则由拓跋珪亲自率领,西撤一千多里,渡过黄河,进入河套地区(即原来铁弗部占据的朔方之地。在流行的十六国后期(395年)地图上,这片地区被画成后秦领土,似乎不确)。在大转移的同时,拓跋珪派右司马许谦出使后秦,请求救兵(当然,在《魏书》上又是“征调”)。

    七月中,慕容宝率领的后燕大军进入北魏腹地平城、盛乐一带,不但没有遇上魏军,连人影都没见到几个。由于北魏部众是分三路撤退的,慕容宝可能不知道拓跋珪究竟在哪一路,他按照平常的推理设想:拓跋珪既然畏惧自己(要不怎么会不战而逃?),为求安全,多半是选择距离后燕最远的西北方逃走。

    于是,后燕军继续向西北方向推进,于七月底,进占五原(今内蒙古包头市),在此收降了臣服于北魏的偏支部落三万余户,并得到了北魏在这一带未及收割的杂粮一百余万斛。这下后燕军的军粮变得十分充足,就算后方供应被断绝几个月都没什么问题了(看来北魏的清野工作因时间不足,做得还很不到位)。

    慕容宝一划算:既然粮食已经不缺了,那么继续让慕容德、慕容绍的一万八千人马留在后边疏通粮道就显得有点浪费了。于是慕容宝自作聪明地把慕容德部调来与主力会师,这个,可算是他犯下的第一个大错。

    在这里,慕容宝才得到北魏军的确切情报,知道拓跋珪已退入朔方,自己已经由南边跑到拓跋珪的北边来了,已经比拓跋珪离中山更远,燕魏两军主力之间隔着一条黄河南北对峙。八月,慕容宝率后燕军从五原南下,进抵黄河北岸,伐木造船,做渡河攻魏的准备。同时,魏主拓跋珪也抵达黄河南岸,一面训练兵马,严阵以待。一面在各个渡口设置高台,以监视北岸燕军的行动,兵力不敷使用,便在南岸沿边近千里遍插旌旗,虚张声势。他的这些措施确实把慕容宝唬住了,于是,慕容太子爷此后几个月所干的事就是准备渡河,可准备、准备再准备,就是一直没敢真渡。回顾一下往昔,他的老爸碰上这种凭河死守的敌人已有多次了,从来都是如履平川,这本事他怎么就一丁点儿也没学到呢?人和人真是比不了啊!

作者: gewa2    时间: 2014-3-26 16:48

参合丧师中

    虽然北魏与后秦一向没什么交情,严格的说,还有点仇:被拓跋珪杀掉的刘卫辰毕竟在名义上是后秦的诸侯嘛。但考虑到唇亡齿寒的可能性,当政不久的后秦皇帝姚兴在接到拓跋珪的求援后还是决定出兵救魏。九月,后秦大将杨佛嵩率领的后秦援军到达。拓跋珪的实力加强,底气大增,就开始了大动作:他派出北魏的第一猛将陈留公拓跋虔,分出一部兵马从朔方东渡黄河,威胁马邑,搔扰燕军的后方;让拓跋仪率领一部份兵马从西北回来,威胁燕军的北方;拓跋遵率一部份兵马从东北回师,威胁燕军的东南方。加上拓跋珪本人率领的北魏军,对慕容宝的后燕军构成了一个松散的包围圈。

    按《魏书-道武帝纪》的记载,三路魏军的兵力分别为:拓跋虔五万、拓跋仪五万,拓跋遵七万。而《魏书-徒何慕容廆传》和《资治通鉴》的记载为:拓跋虔五万、拓跋仪十万,拓跋遵七万。按这些记录,仅这三路魏军就达到了17-22万,这还没有算拓跋珪的魏军本部主力以及杨佛嵩的后秦援军,加上这些的话,北魏军似乎至少也该较后燕有三倍的兵力优势,但这真的可能吗?如果拓跋珪真有这么大的优势,直接给后燕军迎头痛击就行了,反正来的又不是慕容垂,何必这么劳神动众?慕容垂又怎么敢让这个没什么经验的儿子以弱敌强?

    网上也有文章替这些数据解释:“燕军在当时各国的军队中最具战斗力,拥有作战经验丰富,人马披甲的重装骑兵和重装步兵,北魏军队虽多,象游牧民族一样,全民皆兵,都是轻装骑兵,对付比他实力弱小一些的草原民族游刃有余,若要与慕容鲜卑的军队抗衡仅凭人数优势难以制胜,”但这种解释与实际战争进程中的一些事实存在矛盾:第一,此时北魏军队并非战斗力不行,如拓跋珪以六千众在铁歧山硬仗破铁弗部数万兵,这能算战斗力弱吗?第二,拓跋珪派出的这三支军队数量如此庞大(如果那些数字属实的话),战果却不大,只起到了游击队的作用,纯粹就是资源浪费,如在滑铁卢会战中,拿破仑只因为失误将格鲁希的三万四千人放在没发挥作用的地方,就导致彻底的失败!拓跋珪的错误比这大多少倍了?如果他真这么指挥,那他都不配算一个军事家了。第三,真正在参合陂一锤定音时,拓跋珪只使用了两万多人,对手是六万八千燕军,虽然他们有一个窝囊废当统帅,但短短的时间内即溃败,而其中大部份不是战死而是被俘,他们比北魏军强悍的战斗力又表现在了哪里?且从大势上说,此时的后燕国力大大强于北魏应该是个共识,而且也号称以倾国之力出击,哪有弱国能够动员的力量大大超过强国的道理?所以,这几个数字应该掺了太多的水份,绝不可能是实数。多半是拓跋珪为蒙蔽后燕军,对外宣称的虚数,后世史家没有详查,顺着记下来的。

    由于后燕军此次行动中负责疏通后方的慕容德、慕容绍部已被慕容宝调到前线与主力会合,因而拓跋珪设下这个松散包围圈一完成,远远地孤处于朔方之北的后燕大军立刻便象断了线的风筝,完全失去了与后方的联系。中山与五原之间的来往的使节,都被拓跋虔与拓跋遵的人在中途拦截或捕获,无法传递消息。

    九月底,后燕军在黄河北岸进行渡河演练,不料突然刮起一阵狂烈的北风,将燕军的数十艘渡船吹到了南岸,船上的约三百名燕军很倒霉地成了魏军俘虏。拓跋珪心生一计,装作不敢也不愿与后燕作战的样子,接见了这批俘虏,款待一番后全部放回,临送走时还装作很关切地向这些士兵打听:“你们的皇上已经过世了,太子怎么还不回去呢?”

    果然,这批士兵一返回,立即在后燕军营中引发轩然大波:慕容垂不但是百战百胜的统帅,而且宽仁惠下,爱兵如子,是后燕全体将士心目中神一般的存在!难道我们战神与慈父,已经不在了吗?燕军士气受到极大打击,一步步消沉下去。以后接下来的日子,拓跋珪又不断让被拓跋虔俘获的使节隔着河岸,向后燕军喊话:宣称慕容垂已死,慕容宝应该赶快回去即位!由于慕容宝从中山出发时,慕容垂的病已经不轻,又连续数月得不到中山方面的确切信息,后燕军营中的人渐渐相信了这些传言,越来越无心作战,某些心怀叵测之辈则认为到了搏取福贵荣华的时候了……

    后燕军中,有一个占卜天象的术士叫靳安,向太子慕容宝进言说:“天象对我军不利,一定会遭遇大败,现在赶快撤退,还可能挽回。”但慕容宝不置可否,既不进攻也不撤退,就窝在北岸无所事事,谁也不知道这位太子爷想干什么,而实际情况恐怕是,慕容宝可能也不知道自已现在该干什么!他也许是想学父亲在攻西燕时的静坐破敌,但那里建立在慕容垂高深的谋算,和对敌人心理与行动的精确把握之上的,岂是他所能学得来的?靳安退下后对前途深感悲观,对身边人说:“我们这些人看来要遗尸荒野,再也回不去了!”

    又过了二十多天后,赵王慕容麟的部将慕舆嵩等人,认为慕容垂确已逝世,打算发动兵变,拥立自家老大慕容麟当皇帝。阴谋还未实施即以泄漏,慕舆嵩等同谋之人全被处死。这件事虽未牵涉慕容麟,但已使后燕的高级将领们开始相互猜疑,更无心作战了。

    入冬,在黄河北岸毫无意义地呆了三个月的慕容宝终于决定撤退。十月二十五日,后燕军焚烧所有船支,趁夜撤兵。此时天气还不算太冷,河面上已开始出现浮冰,但还没有冻结,正是渡河最困难的时候。慕容宝认为北魏军队无法渡河,便不设后卫掩护。谁知道,八天之后的十一月三日,西伯利亚来的寒流骤至,温度急剧下降,黄河在一夜之间冰封合笼。拓跋珪料定燕军已到了“三而竭”的状态,一击可破,当机立断,精选两万精锐骑兵,急行追击。魏军跨过黄河后,可能先与拓跋虔部会合,同时通知拓跋遵部拦截回归的燕军。

    而此时的后燕远征军仍在慢慢撤退,十一月八日,抵达参合陂。

作者: gewa2    时间: 2014-3-26 16:49

参合丧师下

    象历史很多重大事件一样,参合陂之战也是笼罩了重重的迷雾,其中一个很关键的问题是:古参合陂究竟在何地?《中国古代地名大词典》提供了两种说法:

    一、在山西阳高县东北,证据来自《张相文塞北纪行》“是时燕魏夹河为陈,其地点当在今萨拉齐境内,十月辛未,燕烧船夜遁,十一月己卯,暴风冰合,魏引兵济河,乙酉暮,到参合陂,轻骑击追昼夜兼行,凡六日,计其程途,固当越过杀虎口而及于大同城之东,”即今阳高县东北边墙外。

    二、在察哈尔丰镇县北境(今内蒙古凉城东北),丁谦云,“丰镇县北境曰厅尔泊者,与参合陂地相符据晋书燕载记及十六国春秋,慕容定伐魏,军还,营于参合陂东蟠羊山南水上,为魏人所袭,全军俱覆,蒙古语称蟠羊曰伊玛。图者有了,今伊玛图山正在奇尔泊北,是参合陂即奇尔泊无疑,”。

    这两个地方一在平城东北,一在平城西北,直线距离约一百四十公里,两说都有合理和不合理的地方,两个地方在下也都没去过,不知哪一说更对,只好立此存疑。但不管参合陂究竟是阳高还是凉城,它的地形大致是这样的:参合陂是一个坡度较平缓的山丘,其东面有蟠羊山,南面有一条河。

    后燕军到达参合陂时,天气突然恶化,可见天边一道黑气,从西北排山倒海般地涌来,从这描写来看,估计是沙尘暴。霎时间,沙尘暴便覆盖了后燕军队,行军已经很不容易,便停了下来,扎营于参合陂东坡。之所以驻扎在东坡,大概是想借用山丘挡一挡风沙吧。但这是慕容宝犯下的又一重大错误,为了一时的舒坦,在西面很可能有来敌的情况下,自己用山坡挡住了自已的眼睛。而且他还不派出侦骑,不设斥候这些行军作战中本来时时都该有的常识工作!所以被打个措手不及,也实在怨不得老天了。

    这时,后燕军中又出现一个名叫支昙猛的和尚(这是《晋书》与《资治通鉴》的说法,在《魏书》中仍是靳安)警告慕容宝说:“天象突变,这是敌军接近的征兆,应该派出军队殿后抵御。”慕容宝觉得这简直是天方夜谈,魏军还在黄河那边呢,岂能飞渡?而且我们已经走了这么远了,就算渡河又怎么追得上?便一笑置之,不予理睬。支昙猛反复劝说,慕容麟在一旁煽风点火,大怒说:“以太子殿下的之盖世英武,军队又如此强大,足以横行沙漠,小小的索虏怎么敢前来送死?支昙猛妖言惑众,扰乱军心,理应处斩!”

    前面已经说过,最了解拓跋珪能力的后燕将领就是慕容麟,他当然知道拓跋珪最拿手的战术就是长途奔袭,攻敌不备。却还故意说这种不负责的假话来蒙慕容宝,其心叵测。

    支昙猛不死心,哭着劝说:“当年苻家有百万雄师,却在淮南溃败,就是峙众轻敌(从这句话也可说明,后燕军应该比北魏军多,不然有何众可峙?),不信天道啊!”老成持重的司徒、范阳王慕容德也劝慕容宝应该听从支昙猛的意见,不要掉以轻心。慕容宝不好驳老叔的面子,只得接受,但他又做出一个错误人事安排使这个决定的效用化为乌有:分出三万骑兵由慕容麟率领,为大军殿后。

    按照一般史书上的叙述说:慕容麟认为支昙猛虚妄愚昧,言词荒谬,对这个任务丝毫不放在心上,而且天气也不大好,走出十余里后便“体恤下情”,避开大道,找了个偏僻避风的地方睡觉休息。但结合慕容麟此人的前后表现,我们很容易看出,这只是他想让别人以为的假象。

    慕容麟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也是个极端自私的人,又自负才高功大,打心眼里就看不起平庸的四哥慕容宝,就象段元妃说的:“赵王麟,奸诈负气,常有轻宝之心,”,想到皇位终将落到这个四哥手上,就心意难平。物以类聚,这一点连他的心腹手下也是心知肚明的,所以才会出现他的部下屡次谋划政变,想把他拥上台的情况(同样功绩卓著,而且比他年长的慕容农和慕容隆手下就从没发生过类似的事)。

    现在父亲已死(此时在这里的后燕诸将恐怕大多已相信这个谣言),那个窝囊废一回去便是新皇帝了,想起来便让人恨煞!所以他在内心巴不得拓跋珪赶快进兵,最好是一战就把二哥和四哥都干掉,这样有资本和他竞争皇位的人就只剩下三哥高阳王慕容隆了。但慕容隆远在龙城座镇,不会轻易回中山,只要自己赶得及时,嘿嘿,想想看,谁最有可能成为后燕新主(美死了!)?

    当然,事情的发展也不一定会如此美好,但只要慕容宝打了败仗,即使不死也定然声望大减,对自己将来再设法夺位也绝对是有利的!所以他不会真正用心为大军断后掩护,当然也不能做得太过,露出马脚,让人看出自己是有意出卖老四,那也是很麻烦的。寻思已定,他便装做漫不经心的样子,故意犯一些不是他这个水平该犯的低级错误,有意让开了拓跋珪袭击后燕军的大道。

    结果,后燕军不但没有因为这一措施而增加丝毫的安全保障,反而因为慕容麟部的派出,使得大本营的燕军产生了一种虚假的安全感,从而更加松懈与无备。

    在慕容麟不动声色的暗中帮助下,十一月九日黄昏,昼夜兼程的北魏追兵抵达参合陂西坡,并且很快查明了山脊对面后燕军的部署情况,而一脊之隔的后燕军,对此还一无所知。当天晚上,拓跋珪召集魏军众将,议定了详细的攻击计划,分配部署各将领的任务。随后,北魏军队在风雪声的掩护下,人衔枚,马束口,悄悄进入攻击阵地。

    十一月十日晨,持续了两天多的风暴终于停息了,太阳从东边山岭上露出了小半边脸。魏军登上参合陂的山脊,山下后燕军营里的一人一马都清晰可见。脸上浮过一丝冷笑的的拓跋珪立即下达了命令:攻击!

    正所谓居高临下,势如破竹!山下后燕军的军营里,燕军士卒们正忙着起床,乱哄哄地准备集合,然后向东开拔。突然间遭到了意想不到的袭击,本来就不成阵式的燕军惊慌骚动起来,更是乱成一团。将领找不到归他指挥的士兵,士兵们找不到自己所属的将领,一切都失去了章法,完全组织不起象样的抵抗。在求生本能的驱动下,数万人的后燕大军争先恐后地向参合陂南面的小河方向逃去。奔到河边,前边的人收不住脚,又被后边的人挤入河中,相互践踏而死和溺死的燕军超过了被北魏军杀死的数量。当部份幸运的燕军渡过小河时,却惊愕地发现,对面又出现了北魏军队,这是奉命赶来拦截燕军的拓跋遵所部,虽然人数不是太多,但对溃败的燕军来说已是压倒骆驼的那最后一根稻草!燕军士气至此彻底崩溃,纷纷解甲投降。

    有趣的是,在《魏书-拓跋遵传》中,对此战拓跋遵所率的军队数量有过记录:七百人!用脚趾头都想得到,如果真按前文所述那样,拓跋遵有七万大军,怎么可能在决战的最关键时刻才带七百人参战?可见拓跋遵原先的真实兵力不要说七万,就是七千也未必有!以此类推,拓跋虔和拓跋仪的真实兵力也可想而知了。

    当参合陂再次迎来落日的时候,惨烈的大战已经结束了,后燕遭遇到了它立国以来前所未有的惨败!共有一万多人阵亡,仅数千人从主战场逃出,太子慕容宝、辽西王慕容农、范阳王慕容德几乎都是只身逃出。慕容恪的儿子陈留王慕容绍战死,比哥哥慕容楷只晚死了五个月。剩下的约五万人被魏军俘虏,其中包括鲁阳王慕容倭奴、桂林王慕容道成,济阴公慕容尹国等数千名文武官员。北魏缴获的铠甲、辎重、粮秣等各种物资,均数以万计。

    只有一个例外:本来负责断后掩护,本该是最危险的慕容麟部因未受到魏军攻击,反而全师而退。

    小评:从战役过程来看,参合陂之战与枋头之战颇有几分相似,都是扼险防卸,待敌退兵时奔袭歼敌,不同点只是慕容家这两战中所处的位置正好掉了个头。总体来说,拓跋珪在此战中的表现略逊于慕容垂在枋头之战中的指挥,却取得了更大的胜利,主要的原因,当然是慕容宝太“水”了!别的不说,桓温指挥的晋军在襄邑大败,损失三万之众时(超过总兵力的60%),晋军仍然没有完全溃散,而慕容宝指挥的后燕军,才被魏军一击便溃不成军了。另外桓温背后虽然也有人拆台,毕竟还是在后方,而后燕军的将帅不合,直接把台拆到了前线。

    综合整个战役经过,可以这么说:此战中后燕军完全没有取胜的机会,但避免失败的机会仍然是有的,魏军的胜利带有一定的偶然性。例如:假如十一月初那几天没有寒流到来,或慕容宝在接受支昙猛的建议后,派出的是慕容德或慕容农,燕军都有可能免于大败。而在枋头之役中,从慕容垂与桓温对峙开始,战场的一举一动就完全被慕容垂操纵了,桓温基本上不存在避免失败的可能性。拓跋珪确实可算一位了不起的军事家,但比之慕容垂,还是要略逊一筹。

作者: gewa2    时间: 2014-3-26 16:49

道武杀降

    在取得远远超出预期的大胜之后,年轻的魏主拓跋珪,开始为如何处理自己的胜利果实犯难。这五万余众的燕军俘虏,大多是追随慕容垂南征北战多年的老兵,不会轻易为别人所用。他虽然从这些俘虏中找到几个可以留用的人,如代郡太守贾闰、贾闰的堂弟骠骑长史昌黎太守贾彝、太史郎晁崇等,但要把这批人全部收编为自己属下,那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据说,拓跋珪最初的打算,是发给这些俘虏衣服和粮食,将他们遣送回国归家了事,但这个想法遭到了属下中部大人王建的反对。王建,是北魏的外戚,出身广宁的乌桓豪门,拓跋珪的曾祖母,也就是拓跋什翼键的母亲,是他的祖姑母,从辈分上说,他是拓跋珪的表舅。王建的父亲和王建本人,都迎娶拓跋家的女儿为妻,所以又是连续两代的附马爷。因为这层复杂的亲威关系,在北魏立国之初,他便任外朝大人,与和跋等十三人共参军国大事,并曾任全权代表出使过后燕,在北魏统治集团内部,也算得一个有影响力的人物。(历史上出现过好几个叫王建的大人物,这位是其中最让人不齿的一个。)

    中部大人的谏言,说得非常实在:“后燕本是个强盛的大国,今以倾国之兵来入侵,我们赢得这次胜利是颇为侥幸的事。抓获的这些敌兵,最好全部杀掉,那样燕国就会元气大伤,将来我们再与之交战就容易得多了!再说,世上也没有抓获强盗,又把他们放了的道理。”意思也很明确:如果放掉了这些人,那么这一仗对后燕的损害就不算太大了,如果让损失不大的后燕再发动一次北伐,我们不一定还会有这次的好运气!

    拓跋珪听了王建此言,起初表示不同意:“如果按照王建说得去做,恐怕将来南方人都会仇视我们,断绝了他们的向化之心,不是怀柔远人的做法,而且这也不是吊民伐罪的仁义之师该做的事啊!”但北魏诸将大都支持王建的看法,“咸以(王)建言为然,”拓跋珪最终不得以而从之。

    不过,拓跋珪在这件事上的表现,很可能被《魏书》美化过了,一来拓跋珪其人的行事,一向心狠手毒,他的初衷似不会仁义至此;二来此时说什么“吾恐后南人创乂,绝其向化之心”之类的话,似嫌过早,此时慕容垂还活着,拓跋珪首先要操心的事,还不是如何去怀柔远人,而是如何避免成为远人的怀柔对象。

    但不管拓跋珪心里是怎么想的,他下达的命令是明确的。在他的一声令下之后,十六国时代最大规模的一次杀降事件发生了,五万余燕军全部被坑杀于参合陂。很快,恐惧地惊呼、愤怒地斥骂、绝望地哭喊,都随着五万多个生灵一起,消失在湿冷的泥土之下,只余下一些不散的冤魂,仍在参合陂的山岭草木间游荡……

    参合杀降是拓跋珪一生行事中最大的一次罪恶,对北魏来说,这次事件有利有弊,其是对是错实难用一言定论。身处当时,他的这种做法是可以理解的,但并不可以原谅。

    慕容宝逃回中山,才知道父亲原来还没死。而慕容垂也总算得知了参合陂惨败的情况,弄清楚了拓跋珪并不是自己原以为的那个无需太在意的小毛孩子,此刻他的痛心与悔恨不言而喻,但世上并无后悔药!

    由于自己在战略上的短视与误判,更由于太子在军事上的无能与轻敌,现在慕容垂要面对的已经不是如何给太子树立威望的问题,而是,此战之后已成后燕巨大威胁的北魏,现在该如何去对付?

    更让人失望的,是太子慕容宝的表现,这位太子爷很快在自己脸皮的厚度方面,展示出了过人的造诣:大败之后,看不到他对他的过失有什么悔过的表示,还恬不知耻地向父亲要兵要将,请求再次统率大军进攻北魏。慕容垂就算再溺爱慕容宝,也不可能再派这个宝贝儿子去丢人现眼了,但与此同时,尽管慕容宝让他失望至极,重感情而轻理智的慕容垂仍然狠不下心将他替换。

作者: gewa2    时间: 2014-3-26 16:49

平规之叛

    虽然不能让慕容宝再统率出征,但北魏是必须征讨的。司徒范阳王慕容德把这其中的道理说得十分中肯:“索虏因为参合陂的大胜,已经不把太子当盘菜了。现在只有乘兄长你还活着,把他们解决掉。否则的话,别人恐怕不是他们的对手,将来会后患无穷!”

    冷静下来的慕容垂深知,惟有如此了,尽管他仍然重病缠身,根本不适合领兵出征,但为了给不肖子孙留下一座稳固的江山,也只能豁出这条老命了!

    因为后燕中央政府直辖的野战部队,大半已经覆没于参合陂之役,再次出征的兵力严重不足,而要再花个几年时间来扩军备战,又不是慕容垂老病的身体能够等得了的,所以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大量调动镇边的地方部队参战了。这次后燕调动的地方部队,主要有两支:一支是座镇东北,把守慕容部旧地的慕容隆、慕容盛所部;另一支是座镇冀州,防备东晋的征东将军平规所部。

    晋太元二十年(公元395年)十二月,参合陂之役结束还不到一个月,后燕军已经展开了紧张的调动准备工作。慕容垂任命皇孙清河公慕容会为录留台事、幽州刺史,代替高阳王慕容隆镇龙城(今辽宁朝阳);阳城王兰汗为北中郎将,代替长乐公慕容盛镇蓟城(今北京市西南)。而慕容隆、慕容盛二人则率领他们所部的全部精锐,赶往中山会合。

    晋太元二十一年(公元396年)正月,高阳王慕容隆率领的龙城驻防军进入中山,军容严整,气势威武,燕军的士气稍稍振作。然而,还没等中山的中央政府松一口气,祸不单行的后燕又迎来了一个坏消息:本该率领南方军队前来中山会合的征东将军平规,在鲁口(今河北饶阳)造反了!

    平规,看过拙文以前各章的朋友应该不会对这个名字感到陌生了吧?他是慕容垂反秦时,最早起兵响应的人之一,后燕帝国的开国元勋。在之后打败前秦幽州刺史王永、平州刺史苻冲和西燕皇帝慕容永等历次会战中,他都是挑大梁的角色之一,功劳很大,在此时后燕的非宗室将领中,排名第一。假如后燕帝国实行军衔制的话,他应该是位元帅,最不济也得挂个大将衔!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元勋宿将,现在竟然乘着国家遭难而造反了!这也是继丁零首领,河南王翟斌之后,后燕发生过的最高级别的叛乱。

    请大家注意:在十六国历史上有两个平规,后燕这位征东将军是平规二世,平规一世是前秦幽州刺史行唐公苻洛的心腹,极力鼓动苻洛造苻坚的反,终于成功地将苻洛送上了不归路。而他自己也在前秦的平叛战争中,被大将石越(就是在列人城命丧慕容农之手的那位)所斩杀。在下少时读书不精,曾将这两位同名同姓的造反爱好者,误以为同一人。

    从在下能查到的史料中,找不到平规叛乱的具体原因,只能就平规其人与此时后燕帝国政府的情况进行一点推论。虽然名为“平规”,但此人既无平常心,也不守规矩,有极强的功名心,渴望出人头地,是一个类似前燕太师慕舆根的人物,那位为了往上爬,不惜怂恿慕容恪夺位,最终反而赔了自己老命的辅政大臣。

    虽然有相似之处,但与慕舆根比起来,平规要更不幸一些,因为他生活在后燕。十六国时代的北方各国,由于大多是由部族为核心发展而来的,往往带有比较浓厚的“家天下”色彩,即使是其中政权最具开放性的前秦,其高级官员中苻氏宗族的比例也超过中国历史上的大多数王朝。在苻坚失败后,作为前秦灭亡过程中最重要见证人之一的慕容垂,消极吸取了前秦灭亡的教训,认为前秦灭亡的原因之一,就是让外人掌握了太多的权力,所以为了避免重蹈前秦的覆辙,应该把权力尽可能的集中到自家人手中。因而后燕成为了十六国中最为封闭的政权,从吸纳人材的角度说,不要说与前秦相比,就是较之前燕也大为不如。在前燕,既非宗室又非外戚的阳骛和慕舆根可以位列四辅臣之间,而在后燕再也没有这样的例子。慕容垂待下虽素称恩厚,但主要是指待遇方面,关键的实际权力,不是慕容家的人,是很难染指的。

    这种差别,身为后燕宿将的平规自然感同身受,不管他如何卖力,不管他和他的家族为后燕立下多少功勋,他的地位永远无法和慕容垂的兄弟子侄们相比。就拿他现在掌控的冀州军来说吧,这本来不属于他,而是归属辽西王慕容农指挥,只是因为去年慕容农受命参加伐魏,才让他暂时代理一下。现在,伐魏的燕军主力大败,各种谣言满天飞,平规以为慕容垂可能已经死去,就算没死也应该病得不能动弹了,中央军又刚受重创,短期内应该难以出动大军,而自己又很偶然地掌握了平时所没有的兵权,要谋取不可限量的大富贵,还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吗?

    二月,平规按照中山方面的命令,集结了博陵(今河北蠡县南)、武邑(今河北武邑)、长乐(今河北冀县)三郡的驻防部队,进驻鲁口。他认为时机已到,决定就在鲁口起兵。他的侄子,时任冀州刺史的平喜苦劝他不要冒险,但平规拒不接受,平喜无奈,最终还是决定与叔父站在同一战线。同时,平规的弟弟,海阳令平翰也在辽西(今河北迁安)聚众起兵,响应兄长平规。

    得知平规叛变后,后燕政府立即派遣镇东将军余嵩讨伐叛军,在沙场上玩老的平规哪会把余嵩放在眼里,率军迎头痛击,大败讨伐军,阵斩余嵩,叛军声势更为振作。慕容垂得知余嵩战败,为防止平规进一步坐大,决定在征讨北魏之前,亲征叛军。

    数日后,慕容垂军至鲁口。平规发现来征讨他的人,竟然是慕容垂本人,不由大为震惊!他之所以敢造反,就是赌慕容垂不可能亲征,只要来的不是老帅,其它诸将,吾何惧哉?可现在老皇帝的出现,把他一腔豪气打消得干干净净。平规并不象一般武侠小说中那种常见的愣头青,总想着去与什么天下第一高手过招,在战场上摸爬滚打过来的平规知道那种事一点儿也不好玩,那是真要命的!在极度恐惧之下,平规不敢与老帅交战,甚至不敢撤兵,而是乘夜抛弃军队,带着妻子儿女以及平喜等数十人逃得不知去向,叛军主力未经交战便被瓦解。差不多同时,由平规之弟平翰率领的另一支叛军也被慕容会平定,这次雷声大雨点小的叛乱基本结束。(几个月后,得知慕容垂已死的平规又钻了出来,但他已没有多少实力,不久就被高阳王慕容隆打败斩杀。)

    平规的叛乱因为很快就失败而影响微小,在下看到的许多讲述这个时代的文章中,甚至都懒得用一句半句的篇幅来提一下这件事。但一叶落而知天下秋,分析这件事,我们可以发现,后燕的政治存在很大的弊端:它是一个很难吸纳新鲜血液、缺乏活力的政权,它所取得的成功几乎只能建立在一个人的雄才大略之上,当这个人不存在的时候,它还能剩下什么?

作者: gewa2    时间: 2014-3-26 16:50

落日余辉

    三月二十六日,慕容垂不待抓住平规,便利用平叛为掩护,秘密调转马头,北上伐魏。由于燕军是仓促集结,再加上冀州军的反叛,此次后燕的北征部队较之此时的北魏军队,在实力上已处劣势。因此慕容垂认为此战要尽量出奇制胜,打拓跋珪一个措手不及。

    拓跋珪对后燕可能发动的二次北伐是有准备的,他特意派出头号猛将拓跋虔率重兵座镇平城(今山西大同,此时北魏最大的城市,两年后将成为北魏都城),自己座镇盛乐(今内蒙古和林格尔)策应,可根据实际情况,或进而攻,或退而守。同时,他还派出了不少哨骑,在各要道出没巡弋,随时注意燕军的动向。

    不过,按照一般情况推想,刚遭受重创的后燕若想再次出兵,说什么也该准备个一、两年吧?后来,又听说后燕发生了大规模叛乱,这种想法就显得更有道理了。内不安,岂能攘外?因此,北魏真正的防备,并不会象部署上看起来寻么严密。

    鲁迅先生说过:这个世界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慕容垂没有听过这句话,但他为了避开魏军的耳目实施战略奇袭,成功的实践了这条真理。为了保密,他不走最常走的马邑道和幽州道,引兵西奔太行山,避开所有人烟稠密的道路与城镇,沿太行山麓北上。翻越青岭(今河北易县西南)到达天门(今河北涞源县南),率军士凿山开道,打出一条通路,翻越太行山,然后偷渡桑干川,越过猎岭(今山西代县东北夏层山),于次月十二日突然出现在平城城下。

    魏国的陈留公拓跋虔大吃一惊,实在不能理解这些燕军是怎么冒出来的,但他自峙骁勇,仍仓促率军出城迎战。有了百战百胜的老帅指挥,高阳王慕容隆所率的龙城驻防军奋勇冲杀,大破准备不足的北魏军队,连勇武过人的拓跋虔也被燕军斩杀于阵上,其部全军覆没,所下辖的三万余户部众全部投降,平城随后被燕军攻克,此时距离参合陂之战的结束,仅有五个月。随后,慕容垂以慕容宝和慕容隆为前锋(即使到这个时候,慕容垂仍然没有放弃给慕容宝立功的机会),继续向盛乐推进。

    奇袭平城是慕容垂的又一项军事杰作,在需要开山筑路的情况下(这种工程如果策划不精确,是最容易事倍功半的),燕军仅用了十六天就从鲁口进至平城,完成了这次神不知鬼不觉的千里转进,体现出了高超的组织协调能力和对地形地势的了然于胸,水平明显高于曹操北征乌桓和邓艾偷渡阴平。

    拓跋珪在猛然得到平城大败,拓跋虔阵亡的消息后,惊痛交加,恸哭良久。自从以近乎完美的指挥艺术击灭西燕之后,慕容垂的军事声望达到了一个令人恐惧的高度,当时已经没有人敢同他本人交手。唯一一个曾在战场上挫败过慕容垂,素来果勇敢战的刘牢之,在慕容垂对东晋发动征罚性打击时,竟然已不敢接招;百战老将平规不顾侄儿的苦劝执意造反,如此大的决心仅因为见到慕容垂出战,便弃军逃亡,自已把自已淘汰出局。所以,在此时人们的心目中,“慕容垂”和“天下无敌”差不多就是同义词,即使对拓跋珪来说,也是如此。当他惊悉此次是慕容垂亲征,并且燕军前锋已逼近云中时,吓得不知所措,准备弃盛乐逃走,但问题是他能往哪儿逃?

    从他派驻各部的心腹们回报的情况来看,答案实在很不乐观!拓跋珪虽为一代雄主,雄才大略,但他待下刻薄寡恩,部下忠于他主要是出于恐惧而非出于爱戴,一旦碰上一个比他更厉害的对手,他的部下的忠诚度很难保证。在知道“可怕的慕容垂来了,那个厉害不得了的拓跋虔一仗就被打死了”的消息后,原本被拓跋珪打服的各部皆生二心,已经把盛乐的魏王当成了垃圾股,只要燕军一到就有可能清仓大甩卖,以至一时之间,拓跋珪竟找不到可供避难的地方。

    这是继窟咄之乱后,拓跋珪遭遇的最大一次危机,或者可以说,比上次还要糟糕,上次至少还可以找到一个可供投奔的地方。在那几天,拓跋珪可谓备受煎熬,深切体会到,什么叫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感觉了。

    然而,或许就象古人认为的那样,有天命的人总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拓跋珪在山穷水尽疑无路中无奈地苦撑了几天,竟让他再次迎来了柳暗花明又一村,和过去的不同点在于,上次救他的是慕容垂,这次救他的,则更具权威性,是老天爷!

    在取得了一生中的最后一次大捷之后,慕容垂没有丝毫的轻松与喜悦,他要去参合陂,去亲自设奠祭祀死难将士,去呼唤倒在异乡的孩子们回家……

    如血残阳映照下的参合陂,一副枯藤老树昏鸦的惨淡景象,刨开浅浅的浮土,无数尚未完全腐烂的尸骨露了出来,山上山下呼亲唤朋的哭声顿时响成一片,声震山谷。在哭声中,后燕的将士们见到他们敬爱的老皇帝,那个曾象高山一样让人感到坚不可摧的伟岸身影,此刻却只能在侍从的搀扶之下,蹒跚地走上祭坛。满头被风霜染白的须发在清冷的晚风中微微颤抖,混浊的老泪静静地漫过眼角,沿着磨难刻在苍老面庞上的一道道皱纹,滴落在血染的草原上。

    后燕的老皇帝伤痛万分,原本就已昏花的目光,这时更是一片模糊,已分不出天与地的界限,只有周围那阵阵撕心裂肺的痛哭,依然是那么清晰。慕容垂易受感情左右的个性,让他在一生中做出了无数次错误的选择,而现在,又给了他最后一次重击。对去年轻率决策的懊丧与悔恨,对年华老去身不由已的无奈与哀伤,对后燕与太子慕容宝莫测前途的灰心与失望,还有多少追随自己的英雄儿郎化为眼前遍地尸骸的惨状,同时交织在一起,汇成一股穿越亘古的悲凉,刹时冲碎了他勉强维持的最后一丝刚强!随着一口鲜血涌上喉头,这个饱经沧桑的灵魂,终于再也支撑不住衰老病残的躯体,慕容家族的最后一根擎天巨柱,终于在众侍从的惊呼声中,轰然倒下!

    ……

    慕容垂在人事不省的状态下度过了十天,后燕大军被迫停留在平城西北三十里处,不进也不退。前锋的慕容宝和慕容隆得知父皇病危,都不敢再前进,收兵退回。由于见不到慕容垂,各种谣言开始流传,后燕军心浮动。有刚附后燕不久的新军军士叛逃,去向拓跋珪报告说:“慕容垂已经死掉了,军中舆车上所载的,只是他的尸体而已。”

    原本惶惶不可终日的拓跋珪得报,大喜过望,立即集合三军,准备追击。但随后他又得到情报:后燕军并未撤退,仍停留在平城一带。这让他惊疑不定,踌躇良久,最终还是不敢拿自已与北魏的存亡作一掷的孤注,去轻试慕容垂的刀锋,出击的事只得作罢。

    十天后,垂危的慕容垂迎来回光返照,重新苏醒过来。他吩咐在这里筑燕昌城以镇北魏,然后命燕军班师回国,行至上谷之沮阳(今河北怀来县东南)时,后燕帝国的缔造者,一代战神慕容垂逝世。时间是晋太元二十一年(公远396年)四月十日癸末,享年七十岁(按虚岁为七十一岁)。在临终前,他留下了一份充满无奈与悲观的遗诏:“方今祸难尚殷,丧礼一从简易,朝终夕殡,事讫成服,三日之后,释服从政。强寇伺隙,秘勿发丧,至京然后举哀行服。”

    四月二十三日,燕军护送灵柩返回中山,二十五正式发丧,全城鲜卑人闻之大恸,如丧亲父,哀声震天。慕容垂在位共十年零五个月(从称帝算起),庙号“世祖”,追谥“成武皇帝”,葬于慕容氏故乡,龙城之郊的宣平陵,但其陵墓的具体位置,如今已无人知晓。

    小评:各种讲述这段历史的文章,常常把参合陂之战视为燕亡魏兴的转折点,但在下个人认为,真正的转折发生在第二年闰三月的平城之战后,后燕虽然赢得了这次会战,却失掉了自己的灵魂。实际上,假如慕容垂再多活一年,拓跋珪的结局多半不会比翟钊、慕容永来的好,北魏极有可能灭亡。但即便如此,后燕仍然没有统一北方,代替北魏成为北朝的可能性,一来它的政治存在较大弊端,二来继承人不是那块料,结果只能是,十六国乱世被进一步延长。从这个角度看,慕容垂没能再活一年,是慕容家族的不幸,但也许是整个历史的幸事。

作者: gewa2    时间: 2014-3-26 16:50

谢幕

    太阳依旧在每天早晨照常升起,世界仍按既定的规律平稳运转,塞北的风依然拂过草原,中原的雨依然浸润农田,黄河的水依然奔向天边,长江的浪依然拍打着船舷。时间不会为任何人稍作逗留,它依旧精确地,同时也是冷酷地,带走一个个曾走上历史舞台的匆匆过客:

    慕容垂死后第四十二天,刚刚守寡的皇后段元妃见到了奉命前来送她上路的慕容麟。皮笑肉不笑的赵王传达了新皇帝慕容宝的训令:“皇后常说主上守不住大业,如今怎么样?你如果早一点自我了断,段家的人还可以免受牵连。”段元妃平静地听完,冷笑说:“你们兄弟就只有这点儿逼杀母亲的本事,难道还能守住先王的基业?我岂是怕死的人,只是可惜国家灭亡的日子不会太久了!”言讫,从容赴死。她的离去,没有象她的姑母大段妃那样受太多的罪,但未必比她的姑母幸运,毕竟大段妃,曾经真正得到过那个人的爱,而且死的时候,仍然充满对未来的希望……

    慕容垂死后一年,慕容垂的第三子,英勇无畏的高阳王慕容隆无奈地与辽西王慕容农一起,保护着皇帝慕容宝逃往龙城。四月六日,行至广都黄榆谷(今辽宁建昌县一带),意欲夺位的清河王慕容会为剪除慕容宝的羽翼,派亲信仇尼归率猛士二十余人突然袭击了辽西、高阳二王。就在十几天前,慕容隆还与慕容农、慕容会一起合作,大败北魏追兵,不甘心的慕容隆又独自率军追击了几十里。回来时,他无限感伤地对老部下阳璆说:“原先中山城中有几万精兵,却屡被慕容麟所误,不能与敌一战,今天的胜利,来得何其晚啊!”现在,听到响动的高阳王掀开帐帘,被一把握在自已人手中的战刀洞穿了胸膛,倒了下去。他一定是死不瞑目的,忠勇的战士没能倒在抗敌的战场上,却被他曾保护过的侄儿谋杀了,我们都不知道他的终年是多少岁……

    十几天后,兵变失败的清河王慕容会逃到中山,被控制中山的开封公慕容详处决。他的母亲和他的三个儿子则被他的父皇慕容宝杀死。颇有点才干的慕容会曾是慕容垂最喜欢的孙子,因没能当上太子而私心大作,做出害人、害已、害国的行为,最终只留下一个骂名和一片血泪心伤……

    慕容垂死后一年零九个月,干了无数坏事的赵王慕容麟被北魏军队赶出了中山,向南投奔镇守邺城的叔父范阳王慕容德。他隐瞒了自己曾经称帝的事实,给这位叔父大戴高帽,请慕容德自上尊号。在他自己觉得已取得慕容德的信任后,又想密谋杀掉叔父,自己取而代之。结果被始终对他保持警惕的慕容德发觉,立即处死。这位有才无德的真小人,寿数不详……

    慕容垂死后一年零十一个月,慕容垂的次子,辽西王慕容农与皇帝慕容宝一起,被叛军段速骨部包围在龙城,情势不妙。段速骨窜通了国舅兰汗,悄悄给慕容农传话,表示只要他离开龙城,就奉他为主!年青时曾非常英明,且一向以忠义自持的辽西王动摇了,经过一番内心的痛苦挣扎,做出了他这一生中最愚不可及的一次选择。三月二日深夜,慕容农悄悄出城,投入城外的叛军大营。第二天,叛军开始攻城,守军英勇抵抗,使得叛军毫无进展。于是,段速骨命人带着慕容农来到城下,绕城一周,让城上的守军统统看见。慕容农在后燕军民中一向有极高的威望,被大家倚为长城,众人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也会背叛!被背叛的灰心与愤怒瞬时击溃了守军的士气,叛军轻易破城,慕容宝等弃龙城南逃。两天后,即三月五日,慕容农被叛军杀害,享年不详……

    慕容垂死后两年,落魄皇帝慕容宝重回龙城,控制龙城的兰汗假意派弟弟兰加难率五百骑兵迎接。典掌宿卫的中坚将军余崇查觉到情况有变,劝慕容宝不要进城,但慕容宝不听。行走数里后,兰加难的骑兵突然发难,先擒住余崇,再挟制了慕容宝。余崇大骂兰家背国负恩,不屈被杀。慕容宝被押入龙城后随即被杀,同时死难的,还有太子慕容策以及王公大臣共计一百余人。慕容宝被兰汗加谥为“灵帝”,按谥法说:乱而不损曰灵,对慕容宝这个仅用了两年时间,便几乎将父亲所创基业损失贻尽的庸碌之主来说,可算名至实归,他死时有四十四岁,在位两年。不知他在临终前,可曾有过反省……

    慕容垂死后五年零四个月,杀死岳父兰汗,报仇复国的后燕昭武皇帝慕容盛遭遇兵变。前将军段玑和殿上将军秦舆的儿子秦兴、段赞的儿子段泰等人率众于深夜袭击慕容盛。慕容盛率众迎击,击溃叛军,追击中,他突然被一名藏在暗处的叛军刺成重伤。左右用轿子把他抬上前殿,他勉强下令约束禁卫军士,便刻之后,就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没有留下遗言。共计在位三年零两个月,享年二十九岁……

    慕容垂死后九年零四个月,慕容垂的幼弟,原名慕容德,现已改名为慕容备德的南燕献武皇帝病势沉重。他重新在齐鲁之地立国后,因为他的子嗣已全部死于前秦末年的屠杀,之后再没有生儿子,便将兄长慕容纳的儿子慕容超收作养子。段元妃的妹妹,皇后段季妃大声问他:“今天册立超儿作太子,可以吗?”慕容备德已不能说话,只能勉强点了点头。入夜,慕容备德离开了人世,共计在位七年零七个月,享年七十岁……

    慕容垂死后十一年零一个月,曾在参合陂之战中立下大功的北魏常山王拓跋遵,被他的堂兄弟道武帝拓跋珪赐死,而后以庶人之礼草草埋葬。而其罪名,竟然只是酒后乱性,失礼于太原公主!看上漂亮姨母,可以杀其夫,夺人妻的拓跋珪摇身变成了卫道之士!当然,这多半不是他被杀的真正原因,只是真正的原因已被历史掩盖……

    慕容垂死后十一年零三个月,慕容垂的小儿子,一代昏君慕容熙为他宠爱的皇后苻训英大办丧事。乘他出城之机,不满他倒行逆施的冯跋、高云等人发动兵变,慕容熙换上民服逃入山林,被人抓住,押送回龙城。高云斥责他一番后,将他和他的几个儿子一同处死。慕容熙死时二十三岁,在位六年,慕容垂费尽心力创建的后燕帝国,至此终于葬送在了不肖子的手中……

    慕容垂死后十三年零四个月,北魏帝国的二把手,曾出使后燕,料定慕容垂死后燕国必乱的卫王拓跋仪被赐自尽,同样以庶人之礼埋葬,去和先走两年拓跋遵相会。而且拓跋珪这次杀人,杀便杀了,连“酒后乱性”之类的罪名都没给拓跋仪安一个。拓跋仪走得并不孤单,因为同时拓跋珪还将身处北魏境内的慕容氏宗族一百余家全部杀光,只不过,他们该是一路的吗?

    又过了三个月,即慕容垂死后十三年零七个月,拓跋珪十六岁的儿子清河王拓跋绍,为了救被囚禁的母亲,乘夜翻入宫墙,和几名宦官、宫女一齐,闯入拓跋珪的寝室天安殿。拓跋珪从睡梦中惊醒,呼唤侍卫,因他平日为人残暴,动辄杀戳,事到紧急,竟无人站在他这一边。拓跋珪急寻武器抵抗,但武器早已被身边的人拿走藏了起来,刹那间,这位北魏帝国的开国之君,中国历史上最年少的创业英主,终于倒在了儿子、宦官和宫女们的乱刀之下,共计在位二十四年,享年三十九岁……

    慕容垂死后十三年零十个月,东晋刘裕指挥的北伐大军猛攻南燕都城广固。南燕的尚书悦寿眼看大势已去,在劝慕容超投降未果后,打开城门迎接晋军入城。南燕的末代皇帝突围未成,被晋军擒获,鲜卑慕容部本家建立的最后一个国家灭亡。三千多名慕容宗室及南燕官员被刘裕屠杀,慕容超则被押往南方,血染建康菜市口。中国历史上一个华丽的政治军事家族,就此谢幕,南北朝的幕布,正在徐徐展开……

    完了——

    还没有,不过的确快结束了。

    好象兰汗忽悠慕容农的时候,没说过奉他为主吧?我觉得此时这个的慕容农已经丧失了斗志,才思竭尽,大脑里一片空白.哪里是以前那位风神俊朗,谈笑间搞定前秦名将的英雄少年?慕容农私自出城,投奔叛军,这是他一生中最大的一个污点.慕容农活着的时候,他战无不胜,慕容垂离开人世,好象把慕容农的勇气也带走了,他连出昏招——

    兰汗给慕容农开出的条件,虽然史无明文,但在三月四日,叛军统帅段速骨的智囊阿交罗,曾有过立慕容农为主的动议,所以在下猜想这项条件很可能是有的,也才能使叛军的建议显得更有诱惑力。

作者: gewa2    时间: 2014-3-26 16:51

后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在下当年上大学时,从生活费中狠心挤出一百多元“孔方兄”买了一套《资治通鉴》(当时在下一个月的生活费也不过二百多元,虽然如今的阿堵物早已不长当年天圆地方的模样,但在它面前,它是兄,在下是弟,这点总是没错的。),之后,才认识了一个之前在下所未见的历史,一个和教科书上干巴巴的“历史意义”所不同的历史,一个能够感受到爱恨情仇、呼吸到喜怒哀乐的,人的历史。此后一发不可收拾,开始爬升成一个入门级的历史爱好者。

    非专业人员读史的最大乐趣之一,就是透过泛黄的故纸堆,跟随着古人,去体会他们的体会,感动他们的感动,伤痛他们的伤痛。这些在历史上留下名字的灿烂群星之中,慕容垂是给在下留下最深印象的人物之一,这是一个怎样复杂的人啊!其一生便是一曲跌宕起伏的史诗长篇,时而波澜壮阔,时而凄婉幽咽,时而让人击节赞之,时而让人扼腕叹之,用传记大师茨威格先生的话说:也许只有历史本身,才有足够的笔力,写出这样大气的作品。

    这些故事,在下的前文中已有简要的叙述,这里只想对慕容垂此人做一个总评。文学上有一句常用语: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对于经历复杂的历史人物,当然更是如此,而且评论不同于叙事,受评论者的主观看法影响很大,所以,下面所说的不是定论,只代表在下的个人看法:

    百度百科中,对慕容垂的定义是:十六国时期后燕建立者,著名的政治家、军事家、统帅。在这几个头衔中,慕容垂最当之无愧的,当然是军事家。尽管早在十三岁时,他就有了勇冠三军的名声,但从用兵的风格来说,慕容垂是一个典型的智将,或者称他是两晋南北朝第一智将,也不为过。

    智将与猛将当然是有区别的。猛将打仗,一般不会有太复杂的战术运用,强调快、准、狠,选取少量精锐,抓住对手的薄弱环节,进行不要命的突击。如果对手徒有庞大的数量,但组织松散或将帅无能,这种战法常常能够以寡击众,取得出乎意料的胜利。比较典型的战役,如彭城之战,项羽以三万众大败刘邦为首的五十六万松散的诸侯联军;350年,冉闵在邺城北郊以一千余人击败石琨七万大军也属此类。(智将类型的将领很少有这样的战例,因为他们的习惯是把大蛋糕切小再吃,避开风险)不过,这种战术一般易打成击溃战,而不易打成歼灭战,不易给对手毁灭性打击,例如在邺城北郊的会战中,石琨部损失不过三千余。当然,也有例外,如洛涧之战中,战败的梁成部秦军因受阻于淮水,几乎全军覆没。

    但如果对手是真正的高手或精锐之师,这种打法往往适得其反,变成取败之道。所以项羽终究在垓下败亡;而冉闵也能以大致相当的兵力,在襄国大败于各有打算的联军,十几万人被歼,只带十几人逃回。所以,简单来说,猛将用兵,既容易大胜,也容易大败。

    智将用兵,往往有巧妙的运筹和周密的的安排,一般不常见那种很悬殊的胜利,就象拿破仑说的那样:我并不是总能以少胜多,而是能在以少对多的大背景下,总能实现以多胜少!但要想让智将失败,比让猛将失败要难很多。如果让这两者PK的话,在相同级别的情况下,赢家一般是智将,虽然他赢得可能不是很好看。公元前203年的垓下之战,是中国历史上顶级猛将对垒顶级智将的典型战例,结果项羽不敌韩信。当然,也许有人会说,在这一战中,汉军在兵力较楚军有很大优势,但请别忘了:仅仅四年前,在这个不等式大于号左边的,还是项羽的楚军。

    田中芳树先生的名作《银河英雄传说》有这样一个片断:自由行星联盟一方的特种部队指挥官先寇布对上司杨威利元帅说:如果杨威利与帝国皇帝莱因哈特在平等的情况下作战,他打赌杨威利赢。杨威利则回答:这种比较毫无意义,因为创造有利于自己的不对等关系,这本身就是军事谋略的一部份。项羽在垓下之战的劣势,也可以作如是观。

    因为战争从来都不是单方面的事,因此百战百胜者的水平也不一定就高于五战三胜者,比如说吧:如果让如今的在下去做小学数学题,天天拿满分也不是什么难事,可如果去做高考试题,只怕要门门不及格。因此,慕容垂在军事上最让在下佩服的地方,并不是他打胜了多少仗,甚至也不是他打败过多少名将,而在于他打败对手的过程,他对对手的心理与行动那种惊人的准确判断力。

    在慕容垂本人指挥的历次战役中,除掉手下留情的邺城围攻战这个特例外,不管战局是有利还是不利,他都不容置疑地把握着战场的主动,他取得的胜利都是毫无悬念的,没有丝毫的运气成份。从来没有一个对手能弄清楚他在干什么和想干什么,而他却总能看穿对手的所想和所做,甚至操纵对手去干他想让对手干的事,战场对他总是单方面透明的。而且,不管对手是温详、翟钊之类的庸手,或是桓温、拓跋珪之类的高手,这一点竟然始终没有改变过!总之,他就仿佛是战场的主宰,胜负的操盘手,这也是在下称其为“战神”的真正原因。以在下的个人看法,慕容垂的用兵水平,在整个中国古代史也属于最高级别,有和他打平的,但没有超过他的人存在。

    与他顶级的用兵能力相比,慕容垂带兵的能力很一般,明显不如他的四哥慕容恪。初起时的后燕军虽然还没有堕落成关中西燕军那样的暴徒集团,但也是一支害民不浅的军队。后燕大体稳定后虽稍有好转,但较之慕容恪统率下的那支仁义之师仍望尘莫及。不但军纪,后燕军队的战斗力也并不强悍,后来拓跋珪杀入中原,横扫千军如卷席的历史表明:只要离开了慕容垂,这支军队就什么也不是了。

    从战略规划上说,慕容垂时而英明,时而愚蠢,但总的来说,缺乏远见,特别是中年以后,进取心明显不足。他从没有过统一中国,哪怕是统一北方的计划。他的最大企图心,仅仅在于恢复祖业,完成家族领袖该承担的责任。而且在具体的实施过程,对主要阶段性目标的选择常常失当,且不无拖沓。如果和苻坚作一个比较,可以这么说:苻坚是有大略无雄才,而慕容垂是有雄才无大略。

    从政治家的角度来看,慕容垂的能力缺陷就更严重。诸葛亮年青时在隆中耕读时,戏对石广元、徐元直、孟公威等朋友说:你们作官,可以干到省长(刺史)、市长(郡守)。如果排除掉军事才干,慕容垂也就是诸葛亮这几位朋友的水平。从历史记录中可知,慕容垂担任地方行政主管的履历是非常优秀的,但如果继续往上,担任宰相或皇帝,则并不能很好胜任。其中最关键的两大缺点:一是缺乏理性评判得失的能力,经常感情用事;二是不能知人善任。这两条都是政治家的大忌,而慕容垂都犯了,从能力上讲,他是不配被称为政治家的。

    这就是慕容垂,一个在战术上有着无人能及的天份,但在战略上颇多失着的军事家,一个不合格的政治家。尽管有如此多的缺点,但在他生前,这些缺点被他的赫赫武功所抵消,他仍就完成了他的复国大业。但从另一方面说,他的赫赫武功也被他的众多缺点所抵消,后燕在他死后的速亡,他也是难辞其疚的。他死后仅十余年,慕容氏的诸燕就被淘汰出局,历史用千年的风雨,洗尽了当年金戈铁马的痕迹,只留下几个如今已不甚著名的名字,刻于汗青……

作者: gewa2    时间: 2014-3-26 16:51

附:慕容垂年表

    晋咸和元年326年0岁慕容皝第五子慕容垂诞生,幼名“阿六敦”,意为黄金,后取大名慕容霸。

    晋咸和八年333年7岁五月,祖父慕容廆死。六月,父慕容皝成为慕容部首领。年底,伯父慕容翰出奔段部,叔父慕容仁谋反,慕容部一分为二。

    晋咸康二年336年10岁慕容仁叛乱被平定,慕容部重归一统。慕容德诞生。

    晋咸康三年337年11岁十月,慕容皝称燕王,前燕建国。

    晋咸康四年338年12岁四月,后赵主石虎亲征前燕,大败于棘城。十二月,苻坚诞生。

    晋咸康五年339年13岁十月,慕容霸首阵,随四哥慕容恪讨伐鲜卑宇文部。

    晋咸康六年340年14岁慕容翰回归前燕。

    晋咸康八年342年16岁慕容皝以慕容翰、慕容霸为前锋讨高句丽,大破之,克丸都,掘其王陵,迁其百姓、财物而还。

    晋建元二年344年18岁前燕进攻宇文部,慕容霸于万军斩宇文军主将涉夜干,宇文部灭亡。同年,慕容翰被逼自尽。

    晋永和元年345年19岁后赵以邓恒为征东将军筹备攻燕,慕容皝以慕容霸为平狄将军镇徒河与之对垒。

    晋永和二年346年20岁十一月,东晋桓温西征成汉。

    晋永和三年347年21岁三月,桓温克成都,灭成汉。

    晋永和四年348年22岁燕主慕容皝逝世,次子慕容俊继位。

    晋永和五年349年23岁四月,后赵主石虎死,后赵内乱,慕容霸力谏慕容俊出兵中原。

    晋永和六年350年24岁闰正月,后赵冉闵杀后赵主石鉴,建国冉魏。二月,前燕出兵中原,慕容霸率二万人首发,克乐安,三月,汇合慕容俊军克蓟城,劝阻杀俘。前燕迁都至蓟。三月,慕容霸与慕舆根败赵将鹿勃早于清梁。

    晋永和七年351年25岁正月,苻键取关中,前秦建国。三月,襄国之战,冉魏军主力被歼。四月,后赵灭亡。

    晋永和八年352年26岁四月,燕魏廉台之战,慕容恪擒冉闵,冉魏灭亡。同月,慕容霸讨“赵帝”段勤,段勤投降。

    晋永和九年353年27岁十月,东晋殷浩北伐大败。

    晋永和十年354年28岁二月至六月,东晋桓温第一次北伐,攻前秦。慕容霸改名慕容(垂夬),再改慕容垂。

    晋永和十一年355年29岁慕容宝诞生。

    晋永和十二年356年30岁十月,东晋桓温第二北伐,大败姚襄,收洛阳。

    晋升平元年357年31岁慕容垂北征敕勒大胜,斩俘十余万,获马十三万匹。前燕将都城由蓟城迁至邺城。四月姚襄败死杏城,姚苌降前秦。六月,前秦政变,秦主苻生被杀,苻坚登位。

    晋升平二年358年32岁燕主慕容俊与可足浑后制造巫蛊冤案,慕容垂正妻段氏被拷死狱中。

    晋升平四年360年34岁正月,慕容俊病逝,遗命慕容恪等四大臣辅政,慕容暐继位。次月,辅臣慕舆根谋乱被杀。

    晋兴宁三年365年39岁正月,慕容恪克洛阳,任命慕容垂为都督十州诸军事,镇鲁阳。

    晋太和二年367年41岁五月,慕容恪病逝,临终前多次举荐慕容垂接替自己,慕容暐不从,以慕容评辅政,慕容冲为大司马。

    晋太和三年368年42岁前秦五公之乱。

    晋太和四年369年43岁四月,桓温第三次北伐,六月,在黄墟、林渚连败燕军,七月,进至枋头。慕容垂自荐出征,于九月大破桓温于襄邑,史称枋头之役。十一月,因得胜遭慕容评嫉恨,慕容垂出逃前秦。

    晋太和五年370年44岁正月,前秦宰相王猛受命讨伐前燕,顺便设计陷害慕容垂,慕容令逃回前燕,后被杀,慕容垂为苻坚赦免。二月,秦军败燕军于荥阳,十月,大败慕容评率领的燕军主力于潞川,十一月,攻克邺城,燕主慕容暐在高阳被擒,前燕灭亡。前秦迁慕容宗族、部民四万余户至长安。

    晋太和六年371年45岁四月,前秦灭前仇池。前秦迁关东豪杰及杂夷十五万户于关中,迁丁零翟斌部于新安、渑池。拓跋珪诞生。

    晋宁康元年373年47岁七月,东晋桓温逝世,东晋进入谢安时代。

    晋宁康三年375年49岁七月,前秦宰相王猛病逝。

    晋太元元年376年50岁八月,前秦灭前凉。十二月,前秦灭代。

    晋太元二年377年51岁东晋谢安侄儿谢玄创建北府军。

    晋太元三年378年52岁前秦两路出师,大举攻晋。二月,西线秦军出动,四月,慕容垂攻克南阳,与苻丕会攻襄阳。八月,东线秦军出动。

    晋太元四年379年53岁二月,苻丕攻下襄阳,西线战事结束。同月,东线秦军攻占彭城,五月,攻占盱眙,败晋军于堂邑,但随后被谢玄所率北府军连败于三阿、盱眙、淮阴、君川,东线秦军全军覆没。

    晋太元五年380年54岁前秦迁氐人十五万户散镇关东各地。

    晋太元七年382年56岁苻坚在长安太极殿议事,意欲伐晋,遭众臣反对,表示支持者仅朱肜、慕容垂。但苻坚力排众议,决意伐晋。

    晋太元八年383年57岁五月,东晋桓冲反攻襄阳,六月,被慕容垂设计吓退。八月,前秦对东晋展开全面进攻,动员兵力共八十七万人,分四路大举南下,东晋方面集结十八万军队抵抗。十月,苻融率秦军淮西主力克寿阳,慕容垂率秦军荆襄路偏师克郧阳,十一月初,北府名将刘牢之大败秦将梁成于洛涧,随后秦军在淝水临敌后退时大军崩溃,引起其它各路秦军连锁反应,秦军惨败,损失数十万之众,仅慕容垂一路全师而退。苻坚率一千余骑逃入慕容垂军中,慕容垂拒绝左右杀苻坚的建议,护送其返回洛阳。至渑池慕容垂向苻坚请求前往关东,得到允许,十一月底,苻坚派三千人送慕容垂前往邺城,权翼派人行刺慕容垂未成。苻坚另派名将石越镇邺城,毛当镇洛阳,张蚝镇晋阳。前秦前将军乞伏国仁、丁零首领翟斌先后反叛。十二月,前秦毛当讨翟斌,大败,被慕容凤斩杀。镇守邺城的苻丕命慕容垂讨翟斌,配给他两千老弱,另派苻飞龙率一千精骑寻机谋杀慕容垂,被慕容垂抓住把柄,借机斩苻飞龙反秦。

    晋太元九年384年58岁正月,慕容农逃出邺城,在列人起兵,大败前来讨伐的秦军,斩秦将石越。翟斌推慕容垂为首,与慕容垂合兵,扶余蔚、卫驹、库傉官伟、平睿、平规兄弟等于起兵响应慕容垂。慕容垂称燕王,回师包围邺城,后燕建国。二月,分兵攻略关东。三月,慕容泓在函谷关起兵反秦,慕容冲在平阳起兵响应,西燕建国。苻坚派苻睿、姚苌讨伐慕容泓,大败,苻睿战死,西燕军乘胜进攻长安,姚苌惧罪反秦,后秦建国。六月,西燕政变,慕容泓被杀,慕容冲成为西燕之主。七月,翟斌谋叛慕容垂,被慕容垂所杀,翟氏丁零在翟真率领下脱离后燕,并在下邑击败后燕慕容楷,同月,后燕平规在范阳击败前秦王永、苻冲,八月,平规被刘库仁、王永、苻冲联军在蓟城击败,慕容垂解除对邺城的包围。苻丕命光祚、邵兴联络河北各军夹击后燕,后燕军在襄国和广阿打败前秦军,擒邵兴,同时刘库仁被部下兵变杀死,打破了苻丕的计划。从正月开始,东晋大举北伐,收复大批失地。十一月,慕容垂再攻邺城,苻丕求救于东晋北伐军。十二月,慕容暐欲谋杀苻坚不成,长安的鲜卑人遭屠杀。

    晋太元十年385年59岁正月,慕容冲称帝。二月,慕容农、慕容麟在承营击败翟真,王永、苻冲被平规打败西逃入晋。三月,东晋刘牢之与慕容垂初战,慕容垂小胜。四月,再战于邺城外郊,刘牢之小胜。四月十三日,五桥泽之战,刘牢之大败,东晋北伐结束,退回黄河以南。当月,翟真被部下杀死。五月,苻坚从长安出奔五将山,被姚苌擒获。闰五月,慕容垂讨伐翟成,屠杀降众,高句丽故国壤王入侵辽东。后燕余岩叛乱,败平规军。八月,苻坚被姚苌弑杀于新平佛寺,同月,苻丕弃邺城西逃入晋,在晋阳称帝。十一月,余岩叛军被平定,慕容农进兵辽东,败高句丽军,收复辽东、玄莬。十二月,慕容隆破蔡匡,后燕军泽幕杀降。

    晋太元十一年386年60岁正月,慕容垂在中山称帝,拓跋珪在牛川称王。翟氏丁零首领翟辽袭杀滕恬之,割据黎阳。二月,慕容冲被杀,西燕军东归。八月,北魏窟咄之乱,拓跋珪求救于后燕。同月,慕容垂统兵南征,遣慕容麟救北魏。十月,前秦主苻丕、尚书令王永讨伐西燕,被西燕主慕容永大败于襄陵,王永阵亡,苻丕率数千残众逃出,被东晋军击斩。慕容永夺取并州,在长子称帝。同月,慕容麟军和拓跋珪合作,大败窟咄与刘显联军于高柳。十二月,慕容垂击破吴深。

    晋太元十二年387年61岁正月,慕容垂巧渡黄河,击破温详,二月,破张愿、齐涉。五月,慕容垂征翟辽,以慕容楷为前锋,翟辽请降,旋即又叛。六月,王祖、张申叛乱。七月,刘显抢夺刘卫辰进献后燕的马匹,后燕与北魏联兵讨伐刘显,独孤部灭亡。本年,慕容永屠杀在西燕的慕容氏近宗皇族。

    晋太元十三年388年62岁二月,翟辽称魏天王,翟魏建国。三月,慕容垂任命太子慕容宝为录尚书事,交出日常政务,自己仅抓大纲。四月,慕容垂立段元妃为皇后。八月,北魏拓跋仪出使后燕,认定后燕必乱。十二月,张申、王祖叛乱被平定。

    晋太元十四年389年63岁二月,拓跋珪袭击突吐邻部,与贺兰部翻脸。五月,后燕慕容麟、慕容德破贺兰部,十月,后燕乐浪王慕容温被翟辽遣人刺杀。

    晋太元十五年390年64岁四月,后燕与北魏联兵破贺兰、纥突邻、纥奚三部联军。七月,拓跋珪败铁弗部。

    晋太元十六年391年65岁二月,贺兰部内乱,后燕与北魏三度联兵进攻,六月,贺兰部灭亡,其土地与人口被两国瓜分,慕容麟向慕容垂建议征召拓跋珪到中山,未被接受。七月,拓跋珪派拓跋觚出使后燕,被慕容宝扣留,北魏与后燕断交。十月,拓跋珪北征柔然。翟魏主翟辽病死,子翟钊即位。十一月,拓跋珪在铁岐山大败铁弗部,十二月,拓跋珪灭铁弗部,铁弗部首领刘卫辰被部下杀死,其宗族同党五千余人遭拓跋珪屠杀,仅幼子刘勃勃一人逃脱。

    晋太元十七年392年66岁二月,翟钊进攻后燕,三月,慕容垂亲自率军反击。六月,后燕军巧妙渡河,大破翟魏军,翟魏灭亡。

    晋太元十八年393年67岁十月,慕容垂得到慕容德的支持,决定对西燕用兵。十二月,后秦主姚苌病死,姚兴即位。

    晋太元十九年394年68岁二月,慕容垂进攻西燕,用巧妙指挥调西燕军南下,轻松越过太行山,五月,大破慕容永于台壁,八月,克长子,擒杀慕容永,西燕灭亡。十月,伐东晋,取青州、兖州之地。同月,前秦灭亡。

    晋太元二十年395年69岁五月,慕容垂派太子慕容宝率大军九万八千讨伐北魏,十一月,被拓跋珪大败于参合陂,阵亡一万多人,约五万燕军俘虏被拓跋珪坑杀。

    晋太元二十一年396年70岁二月,后燕征东将军平规叛乱,慕容垂亲征,平规逃走。三月,慕容垂出兵伐魏。闰三月,慕容垂在平城击败北魏军,斩北魏猛将拓跋虔,克平城,前往参合陂祭奠将士时病倒。四月,慕容垂病逝于回军途中。

作者: x-dvd    时间: 2014-3-26 16:56



QUOTE:
原帖由 feiyue1206 于 2014-2-27 10:04 发表



苻坚王霸之气侧漏,然后慕容垂纳头便拜?

机智的二郎
亦或二人本是雷将下凡,彼此意气相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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