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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碧雪 [打印本页]

作者: ouyangnitian 时间: 2012-6-11 22:13 标题: 碧雪

第一章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方碧雪，你叫什么名字？”方碧雪看着面前这个跟她差不多大的小男孩，眼睛里止不住冒出兴奋的神色。在这深山里头，方碧雪还从来没有一个和她说话的朋友。父亲总是在书房里看书，也不和她玩，虽然时不时的也会来一两个客人，但都是大人，来的时候行色勿勿，去的时候也急急忙忙。她多么渴望有一个能一起说话的朋友，今天好像真来了一个。所以当小男孩出现的时候，她就一直看着他，直到看得小男孩不知所措，直到小男孩想转移她的视线而问出这个问题。
   “雪是白的，怎么会有碧雪呢？”小男孩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就她的名字提出了另一个疑问。
   方碧雪一下愣住了，显然她也从来没想过这么个问题。
   “我怎么知道，名字就是名字嘛，那你又叫什么名字啊？”方碧雪放大了声音再次问到对方的名字。
   “你生气了？你别生气――我，我叫徐文征。”小男孩见眼前这女孩子要生气了，分明有些急了。
   “我才不会那么小气呢，哼！”方碧雪侧过头，仰起脸，嘟着个小嘴。那样子，神气十足，恰像那枝头的雀儿望着天上的太阳。不过一会儿她忽的想起什么，马上又转过头来，问道：“你是我爹的客人吗？”
   “哦，对了，我是奉我爹之命来求见方伯伯的。我爹说…”，说到这里的时候，徐文征忽然整了整衣冠，装着一个大人的口吻说道：“大哥，我不够义气，对不住你，但当年的事，我也的确是无能为力，我想你也是知――道的…咳咳…”，说这话的时候，徐文征扯着个嗓子喊着，不料说到一半，到底底气不足，一口气竟接不上来了。方碧雪见他那装模作样的样子，早就想笑了，一听得他一口气上不来，便再也忍不住，放声笑了起来，那笑声却像风铃似的，甚是好听。那流畅悦耳的笑声更衬得徐文征的说话断续结巴了。徐文征本来弊得一脸通红的，表情甚是尴尬，一听方碧雪的笑声却又似痴了，竟看着眼前这比满山樱花更耀眼的女孩，嘴角被她笑声牵动，也傻傻的笑了，倒忘记了刚才要说的话了。
   “碧雪，不得无礼！”一个声音从门里传出来，门被打开了，一个散着头发的中年男子从门内走了出来。这人虽然披头散发，看着却不觉得粗野放荡，反倒有种别样的风流韵味。那不是这春天开得正盛的百花的韵味，那是一种山林的味道，内敛深沉的大山呼啸着如海浪一般的松涛。
方碧雪一听到那声音，便止住了笑声。
   “是，爹爹。”不过那表情却依然带着笑意，分明是在忍着笑。
走出来的这人正是方碧雪的父亲，方逸。方逸便是当年人称，“一身铁骨顶出天，二排金牙翻动地”里的那一身铁骨了，他以状元之身入仕，官居御史。其人为人正直，遇事不避害权贵，得罪了大太监王锦，被栽赃陷害，落得个满门抄斩。方逸文武双全，自幼习武，后来中状元前还曾闯荡江湖，得高人指点，习得一身出神入化的武艺，正仗着一身武艺，他才杀出一条血路，但终究力不能及，只救出了尚在襁褓中的女儿。自他杀出重围后就失踪了，那阉党一流找了许久也未有消息。原来他却找到了这么处山林隐居了起来。
   “清风兄，出来吧，以前的事我不怪你！”这声音不大，淡若轻云，倒像在和这面前的两个小孩子在说话。
不过外头的人却听见了：“大哥，你还是不肯原谅我，我知道你一向疾恶如仇，在你眼中，我定然是个小人了，你大概羞与我为伍吧。”声音带着悲凉与无奈，从山门下面升了上来，声音也不大，却又如在耳边，倒像是两个人面对面的在交流。方逸听着这话，沉默不语，那下面的声音又传了上来。
   “碧雪，碧雪，好名字啊，大雪纷飞，天地皆白，覆压青松，向来是只见白雪不见青松，都说雪的白覆盖了松的绿，独有大哥你却见青松之绿，衬碧了雪，所以叫碧雪。大哥，我说得可对？”那声音忽的停顿下来，方逸一听此言，脸上竟露出一丝微笑，显然是认同了。
   只听那声音又说到：“大哥不肯与众人同醉，自是高品格，奈何与这孩儿这样的名字，难道你还对她一个女孩子家有什么期待，你还要将你的痛苦加在这个可怜的孩子身上吗？”方逸听到此处，心中一痛。方碧雪却非常开心，她忽然发现了刚才那个她回答不上来的问题的答案，原来自己的名字有这么个喻意，下次再有人问起她的名字，她就可以骄傲的告诉她自己的名字有多么的不凡了。她不禁得意的看向刚才问她名字的徐文征。却见徐文征端端正正的站在那，像个学生在听夫子的课一样。碧雪顿觉无趣得紧。却听那声音又响了起来：“还记得吗，那时候我们一起在湖州学院上课，先生讲论语，说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时”，你说‘已所不欲，勿施于人，还算不得君子，真君子当谨记，己之所欲，亦勿强施于人。人之病，在好为人师，世人常常想把自己的想法强加于人，却全不尊重其人真正所想。’当时先生拂然不悦，挥袖而去，我等却皆以为高论，也是那天，我们几个结为兄弟，并推你做大哥。”
   是啊，你徐清风却是我的兄弟，我家破人亡，原也不能怪他，他望向声音的方向，开口说道：“罢了罢了，这世上，最了解我的人终究还是二弟你啊！上来吧，林子里早春阴寒，我们进屋里谈。”
   林子里果然走出一个中年男子，那人正是徐清风，徐文征的父亲，只见他手卷着衣袖，走了上来，边走还边说着话：“大哥，我就知道你会原谅我的！”他那样子虽然斯文，但走起路来却很快，话才说完，就已到方逸眼前。徐清风，伸出了右手，方逸看了看，也伸出了右手，徐清风握住了方逸的手，仿佛这么多年，所有要说的话都在那手上了。两只手紧紧的握在了一起，当年的那些因政见不合而产生的芥蒂便一扫而空了，方逸仿佛又看到了当年他们一起去游侠江湖，一起上京赴考时的情景，那白晰了太久的脸色也泛出一片红光，整个人似乎都年轻了。方碧雪被这突然出现的人和这突然出现的举动给惊住了，爹爹给她的印象向来是淡然的很，好像这世上从没有什么事值得他去关心一样。但今天却是这么的激动，这一切都因为眼前这个人，这个陌生人。他忍不住凑向前拖了一下那个人的衣服，问道：“你是谁啊？”
徐清风转过头来，摸摸她的头发，和蔼回答着：“我是你爹的兄弟，你可以叫我二叔，以后，你也可以叫我爹。”说完又望向方逸，两人对视一眼，突然一起哈哈大笑。这笑声，穿过这山林，透出一种别样的洒脱情怀。这不是两个儒士间的互相推崇，这是两个江湖男儿才有的惺惺相惜。要是往常，方逸大概会责怪女儿不讲礼貌，今天他却全没想到这些，他接过徐清风的话，说道：“没错，没错，他就是你二叔，以后也是你爹。”说完又哈哈大笑。方碧雪心中疑惑不解，正想出口问时，只见他爹方逸拉着徐清风往屋内走去，边走还边说到：“我和你二叔到里面聊聊，你不要来打扰，记得帮我招呼客人！”
   招呼客人！这话让方碧雪变得异常兴奋，这山上生活的这十年，一年总也会有几个客人来访，她很好奇，很想和那些客人说话，但父亲总是让她在一边去玩，不要来打扰，但今天，她也可以招呼客人了。她看着眼前这个客人，心里想着该要怎么招呼这位客人呢？但见她的那位小客人正规规矩矩的站在那里，听到屋里传来了徐青风的声音，“好好照顾碧雪。”这才放松了下来。他看着方碧雪，四只眼睛盯在了一起，小徐文征却不习惯那么大胆得看着一个人，或者那么大胆的被一个人看着，他躲开了眼神，望向了别处。突然方碧雪，高兴的叫了一声，有了！然后一把拖起眼神望向别处的小徐文征，往屋里后头的树林走去：“我带你去见小月。”那声音跟那树林里的鸟儿一样的欢快。
   小月不是月，是一汪泉水。只比碗口大一点的一潭水，静静的往外溢着，你若不仔细看，还发现不了那水的流动，那就是一面镜子。事实上，方碧雪平时就是拿她当镜子，她常常看着水中的自己，她觉得自己长得真漂亮，她对着小月笑，小月也对着她笑。不过今天她拉着她的小客人过来却不是为了照镜子。他看父亲招待客人的时候，都会请他们喝茶。小月白水就很好喝，喝一口小月的水，那清爽从口里喝到心里，就像给自己肚子里洗了一个澡一样的舒服。方碧雪也要请他的客人饮茶。
小月旁边长满了树，树上还结着藤，那是茉莉花的藤，方碧雪采了几朵茉莉花，放在手里揉了揉，然后洒在小月那碗口大的水面上。方碧雪其实不喜欢喝茶，这也是她第一次“泡茶”，不过他见父亲接待客人都要泡茶的，所以他采了这茶叶泡在水上面来接待她的客人。
“喝吧，这是我为你泡的茶！”
   客人显然并不领她的情，他望着那碗“茶”，咯咯的笑了，全不似刚才那老实模样。
“茶不是这样泡的，泡茶一定要用开水，但不能用最滚的开水，最好是开了之后，稍微冷一会儿，然后最好是用细水慢冲，要冲出泡沫，这样才最有味。”小徐文征这时又变得像一个大人了，说起泡茶来，头头是道。方碧雪显然被他这神态给惹生气了，她又嘟起了小嘴，但忽得想起刚才答应了父亲要好好招呼客人，又不好向眼前这个小客人撒火。于是只好憋着，把个小脸憋得通红。
   “那，那我没有火炉给你烧开水，就只好给泡这个茶了！”
   徐文征见她那通红的脸早知道她又生气了，他急忙转过口来，说道：“不过这样的茶，我还是第一次喝，说不定很好喝，我试试。”说着便低下头去，要喝那池里的水。方碧雪一听他的话，那满脸阴云瞬间被一扫而净了，这时却拦着他，说：“你是客人，我来喂你”。说完也不等他回复，一双小手便那小池里捧出一小口水来，那水上还漂着几片花瓣。只是徐文征还没反应过来，那水便漏光了。徐文征正要说还是自己来时，方碧雪已经急急的又捧出一汪水来，眼看那水又要漏光了，徐文征一下也急了，低下头来，把嘴钻进那双小手里面，吸着把水喝干了。水一喝完，徐文征忽得想起父亲的教诲，男女授受不亲的话来。一时竟脸红了。想要说些道歉的话，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方碧雪见他喝了她泡的“茶”，非常高兴，笑得很开心，正要问她的小客人，她的茶好不好喝，却见小客人红了脸。她还以为水有什么不对，也捧起水来喝了一口。
“嗯，好甜，还有点香味呢！”方碧雪不觉得水有什么问题，她又看了看她的小客人，小客人这时有些手脚失措了，他支支唔唔的想扯开话题，见方碧雪用那么好奇的眼神看着他，正要询问的时候，他抢先问了一句：
   “在这山上，你平时都喜欢到哪玩啊？”
   “就是这里呀，我没事就会来看小月，和小月聊天。”
   那湾泉水还在那细细的往外溢出着，残余的茉莉渐渐的被推了出来，泉水又恢复了平静，像一面镜子。方碧雪说这话时，俯下身去蹲在那边，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用手疏着自己的头发，微微的笑了一个。徐文征看着这场景，忽然明白了，小月不是这汪泉水，而是碧雪自己的影子，他不由感到一阵的心痛，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心痛，为了眼前这小女孩儿的寂寞。他想自己虽然也总是被关在家里，不得出去玩，也会觉得寂寞，但那寂寞现在看来却不算什么了，至少他还有许多家丁下人陪着，可以说说话，而眼前这女孩儿却只能对着自己的影子说话。想到这，他就想过去安慰一下她，陪她好好的说说话，跟她讲自己的故事，也听她讲这山里的故事，他对这大山也是非常好奇的。不过这时的方碧雪，似乎却是被自己迷住了，是啊，她是那样美丽，即使在百花盛开的初春，群芳斗艳的山林，也不能稍减她的美丽。她用手摸着自己那从肩上倾泄下来的头发，望着水中的影子，非常入迷的微笑着，这一刻，她全然忘了她的小客人了。徐文征看她这样子，却又不忍打扰了，只在一旁痴痴的望着。
方碧雪伸出一只手指，轻轻的点了一下那如镜子一般的水，水面荡起一圈圈的涟漪，那涟漪带动着水中的影象也恍恍惚惚了。那恍恍惚惚的影象就像是一个恍恍惚惚的梦，飘渺抽象，却又是那样让人不可捉摸的美丽。

   “你真美！”徐文征看着顾影自怜的方碧雪也不由的呆了，嘴里喃喃夸着，这话说的声音小，倒更像是说给自己听，而不是在夸别人。不过在这静谧的山林里，方碧雪却听得很清楚。她从小生长在这个山里，常年只有父亲和她两个人，她父亲是个严肃的人，从来不轻易夸人，所以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听到别人夸她漂亮，心里高兴，甜得跟吃了蜜似的，只听她开心的回道：“我也这么觉得，可从来还没有人这么说过，你真好！”

   我真好？徐文征一时愣了，不过一想到女孩子说他好，不知为何，竟不由的羞了，拿手搔搔后脑，傻傻的笑着。方碧雪觉得这位小客人大是好玩，那红红的脸，那傻傻的笑，逗得她也笑了。她这一笑，徐文征却忽的止住了笑声，一把拉过方碧雪，甩在身后。这动作很用力，很是粗鲁，都把她摔在地上，弄痛了。方碧雪一肚子火，正要发作，待转过身来，却见她原来站的那水泉旁边，一条蛇，昴着头，扁着脖子，正嗤嗤的吐着舌信。那是过山风，也叫扁颈蛇，爹爹说过，扁颈蛇很危险，还说什么江湖上曾经有一套很厉害的武功，就是从这蛇化出来的，让她看见了就要远远的躲开了去，不过现在这初春时候，天还不够暖，应该还在冬眠的。不过徐文征却只知道蛇很危险，却不知道这时候这蛇本不该出现的，他也没功夫理会这么多，只见他手里拿着一根从一旁折下来的树枝，老树枝抽出了新芽，被他拿在手里挥舞着，对抗着眼前这条不知道被谁激怒了的蛇。那蛇吐着信子，身子一扭一扭的动着，脖子越加的扁平舒张开来。它紧紧的眼前的这个敌人，并不急着攻击。方碧雪在这山上，这蛇也是见过的，虽知道它危险，却也不怕，她看见那蛇吐着信子挑衅，心里却不由怒了。她随手捡起身边的碎石头，往那蛇扔了过去。那蛇身却甚是敏捷，把头一偏，不多不少，正好偏过那石头，并且趁着徐文征一愣的机会，还斜着的头忽的向前一扎，直往徐文征身上咬去。这一扎快若闪电，又是在人进攻时反攻，大有出其不意的效果。徐文征虽从小习武，身体敏捷远超常人，却又那里躲得过去雷霆一击。眼看就要吃亏，方碧雪惊得张大了嘴，不知如何是好时，却见那蛇影忽一闪，竟以比刚才还快的速度斜向后掠去。叮的一声，那蛇被一根小钉子钉在了一棵树上，却不知这钉子从何而来的。两个小孩子显然被刚才那电光火石的一刹给震住了，一时都没回过神来。尤其是徐文征，在蛇头扑过来那一刹那，他脑海里分明想起来老师教过的许多闪避的招式，却全然都用不出来，只觉得头脑一懵，刹的就一片空白了。等他醒过来的时候，看见方碧雪，正拿着石头在丢那被钉在树干上的蛇尸身。那蛇分明已经死了，皮都被方碧雪扔的石头给砸烂了，暗红的血液从那个皮里渗出来，一滴一滴。回过神来的徐文征举起手示意方碧雪停下来，不知道是不明白还是真不想理会他，方碧雪仍然在丢了死蛇，徐文征只好出声喊道：“别打了，它已经死了！”方碧雪这才放下手中的石头，不过手中最后一块还是扔了出去，扔完了，口里还恨恨的骂着：“死蛇，臭蛇…”

   徐文征见方碧雪停了手，这才走向前仔细看那蛇身，只见一整条蛇早被方碧雪用石子扔得体无完肤，蛇身上到处都是打烂的皮和翻出来的白肉，那血已渐渐流干，只留着一点点暗红的血迹。循着蛇身往上看去，终于在蛇七寸处找到了他要找的东西，那是一枚铜钱，那枚钱就像是一个钉子把那蛇紧紧的盯在树干上。原来是有人救了他，是爹爹和方伯父，不对啊，那房子离这里还很远啊，他们在房里聊天，怎么会知道这里的事。那一定是在这树林子里还有人正在看着他们，是他救了自己，徐文征年龄虽小，却颇识礼数，他知道那人既不愿现身，便朝着空中拱手一礼，说道：“多谢前辈救命之恩！”林子没有其它人，他倒像是在对着空气说话了。或许方碧雪又该笑他了，一想到方碧雪，他感到点奇怪，她怎么这会儿倒安静了，他回过头去。只见方碧雪一张小脸上写满了惊荒和担忧，头四处望着在搜索什么。这时徐文征也感觉到不对了，他忽有一种感觉，觉得这林子隐着一份不安。他也觉到一种不踏实的感觉。他害怕！他拉着方碧雪往那小屋子奔了回去。

[ 本帖最后由 ouyangnitian 于 2012-6-12 10:04 编辑 ]

作者: 三明冶 时间: 2012-6-12 00:04

这么长啊，精神上支持，有空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