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死而复生栾廷玉——歪批古典小说非主流人物之七 [打印本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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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文 时间: 2011-10-26 21:19 标题: 死而复生栾廷玉——歪批古典小说非主流人物之七
《水浒传》里还有一位和《封神演义》的殷郊、《三国演义》的蒋干差不多的人物，在后世也颇具名气。而且，在《水浒传》的反角里，他也算不上主流人物。这个人，就是铁棒教师栾廷玉。
有读者说，栾廷玉不算主流人物？对！反角的主流人物，主要看地位和角色的出场的出彩程度。栾廷玉两者都够不上：他既不是祝家庄起决定权的核心人物（祝朝奉和祝氏三杰才是），也不如同为教师爷的曾头市教师史文恭出彩。甚至他的死，在书中都是一笔带过。而史文恭具体到怎么处死的，都写得一清二楚。
但同样是这位栾教师，却在陈忱的《水浒后传》里死而复生，和其他当时还健在的梁山好汉以及他们的同盟者重新组织了队伍，并且去了暹罗国当了五虎大将的最后一名（另外四位分别是教头王进、大刀关胜、双鞭呼延灼和扑天雕李应）。在梅寄鹤收藏的续金圣叹本子里，栾廷玉则是继续与梁山作对，直到第一百一十九回才被关胜斩杀。而在俞万春的《荡寇志》里，栾廷玉又是张叔夜手下的干将，镇压梁山泊的刽子手之一。这里还只是古典小说，不算那些同人书和评书评话的内容，但是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续书的作者都让栾廷玉从祝家庄死里逃生，继续活跃。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怪异的情节？我们不妨从《水浒传》来分析一下，探秘续书的作者们让栾廷玉死而复生的根源：
在山东中山郓州府下辖地中，有一座独龙冈。祝家庄就在此冈上依山而建立，前后共有两道门，修建得十分牢固。而在庄外还有个村子，唤作祝家村。那里一代的人大多姓祝。我在《正说水浒里的师徒》篇里提到过，老祝家请来了一位名师，唤作铁棒教师栾廷玉。为什么要请他来这里就任呢？因为害怕梁山人马来村里抢粮，而祝家庄本身就是祝家村首富，不抢你抢哪个？所以他们立即组建了庄兵，而且和郓州政府取得了联系，当着此地的里正，并且和东边的李家庄、西边的扈家庄也结成了联盟，三家共同保卫当地。同时还和本处捕盗巡检直接联系在，组织村里的青壮年一起抵挡梁山好汉。
老祝家本身就有三个如狼似虎的儿子，号称祝氏三杰。但是他们的本事，除了力气可能是自己练的，至少一大半则都是栾廷玉教的，足见栾廷玉是一位名师。而栾廷玉本身还有一位师弟叫病尉迟孙立，琼州人士，当时正担任登州府（今山东烟台）兵马提辖。他们的师傅是谁？这点书里没有交代，但是从书中对这对师兄弟战绩的描写看，老师的能力肯定错不了。
孙立在登州任兵马提辖，栾廷玉则没什么官运，被祝家庄聘请去做了教师爷（相当于家庭教师加上高级保安双重身份），教练祝朝奉的三个公子练武。
栾廷玉因惯使一根铁棒（百回本里，他和欧鹏、邓飞、秦明交手时用的是铁枪），所以绰号铁棒教师。此外还会使飞锤，马上的本领非同一般。他亲手教的三个徒弟能力也不赖：祝龙曾经杀得马麟没有还手之力；祝虎能力敌穆弘；祝彪曾经射伤李应，又和花荣、杨雄大战过，没有吃亏。
栾廷玉本人也有比较出彩的一次表演：二打祝家庄时，因为宋江的部队一下增加了猛将秦明，祝龙、扈三娘他们可能顶不住了，此时栾廷玉出马，梁山军班出身的大将摩云金翅欧鹏提刀拦住，栾廷玉也不交战，假装败退，欧鹏追赶过来的时候，被他回手一飞锤，打中了摔下马去（这伤算不轻不重，重了欧鹏就死了——索超在杭州就是个例子——也不能从祝家庄退回来；轻也不算轻，因为欧鹏彻底丧失战斗力了）。跟着使铁链子的火眼狻猊邓飞也冲上来（百回本里，说邓飞此战用的是大铁枪），救下欧鹏；栾廷玉打了几个回合，看到祝龙打不过秦明，就撇下邓飞，去挡住秦明。不过秦明显然是个不可力敌的将领，栾廷玉索性往草丛那里诈败。秦明以为他要用飞锤，自己不怕（因为同样的招式，使用两次就不新鲜了），索性追赶去，被绊马索绊倒活捉。邓飞过来，又被挠钩直接从马上搭走。是役，祝家庄本身并无损失——但是如果没有栾廷玉的出马，估计想要取得如此战绩还是很难的。这也是栾廷玉在书里唯一一次表演。
过了几天，庄丁忽然发现，登州的兵马提辖孙立，率领人马和家小来到这里。栾廷玉出去迎接，听孙立后介绍，他如今接到兵部的公文，改为调防郓州守把城池，提防梁山泊强寇，便道经过祝家庄，知道师兄在这儿，特来相探。孙立带来的众人中，有他的妻子乐大娘子、弟弟孙新、弟媳顾大嫂、表弟解珍、解宝，郓州的公吏一名，登州护送来的军官二人、士兵若干。确实是全家搬迁了——孙立此时在登州已经有偌大的家业。
栾廷玉当然高兴，回去和祝朝奉一说，因为郓州府的兵马提辖也等于是祝家庄的顶头上司，所以祝家庄当然热烈欢迎上级领导来指导工作。孙立也不含糊，刚一出马就生擒了祝朝奉除了晁盖、宋江外最想抓的梁山好汉——拼命三郎石秀。而且孙立的意见和祝朝奉的意见一样，押赴州里，一来经司法程序审判，二来也替祝家庄扬名。他这样做，栾廷玉也感到有光彩。
不想在次日，祝家庄就厄运当头了：当时梁山四路攻打，栾廷玉表示“今日这厮们厮杀，不可轻敌。我引了一队人马出后门杀这正西北上的人马”，这一路的领军头领是梁山的小李广花荣，还有张横、张顺兄弟作为副将，栾廷玉单身出战，详细经过书里没有写。但是宋江攻下祝家庄，“在正厅上坐下，众头领都来献功，生擒得四五百人，夺得好马五百余匹，活捉牛羊不计其数（当然不用记数字，如果连一只羊都抓不住，就别在梁山混了）。宋江看了，大喜道：‘只可惜杀了栾廷玉那个好汉。’”
就冲这句话，不用多问，栾廷玉估计被花荣射死或者射下马被三位头领杀死。他在《水浒传》里已经彻底结束。虽然没仔细写他被谁杀的，但是死是一定的。那么栾廷玉后来又是怎么被陈忱复活的？我在目前的《水浒传》版本里很少看到——据传是从杨定见修订的一百二十回本里就出现了栾廷玉跑掉的事情（不过目前在网上看不到这个本子，等我去图书市场查看后再做出回答），金圣叹则延续了此说法。
但是陈忱的本子原本是从百回本的，所以即使杨定见本让栾廷玉逃生，他在百回本里也无迹可寻。这些有待考证。不过栾廷玉这样一位过场人物能被后人令他死而复生，主要还是取决于以下几个方面：
一、栾廷玉没有大恶。书中比起栾廷玉武艺高强的好汉多了很多：曾头市的史文恭、辽国的统军兀颜光、方腊军的大帅石宝、邓元觉、方腊的侄子方杰等人，哪一个武功都比栾廷玉要高。但是这些人中，除了兀颜光是辽国主帅，异族外，其他的都直接欠下梁山的血债，从感情上不能令读者接受。所以他们都不可能被后世复活。栾廷玉则不然，他虽然打伤了欧鹏，用计策捉了秦明、邓飞，但是他并未欠下梁山的血债。而且栾廷玉是孙立的师兄，宋江当然也想收编他入伙了。不过你们如今杀了他的徒弟，再让做师傅的入伙，人家肯定不干的。
二、栾廷玉的死亡写得不详细。前面我提到的史文恭、兀颜光、邓元觉、石宝等人，怎么死都写得很详细：兀颜光是被花荣、张清、关胜三人联手杀死的。史文恭被卢俊义活捉上山，宋江将其割腹剖心处死。石宝自杀，方杰被柴进刺下马后被燕青杀死，邓元觉被花荣射下马后乱军杀死。栾廷玉呢？没有写他怎么被杀的，这就给续写者留下了想象空间——只要篡改掉宋江的话里面一个字就行了，把“杀”改“走”就行了。
由于是不同的人写的死而复生，则出现了两个不同类型的栾廷玉：一个是陈忱写的，虽然一开始还是思想转不过弯来，但是最终还是和孙立一家“相逢一笑泯恩仇”，一起去暹罗国干新事业了。另外则是梅寄鹤和俞万春笔下的栾廷玉：继续和梁山作对报仇，不惜堕落充当走狗（这两人写的栾廷玉也不一样：梅氏“古本”里，栾廷玉死在关胜的手里，而俞式作品中，则是活着笑到最后）。
从我个人对栾廷玉的分析来看，他一开始虽然不是想做山大王的，但是他却不见得不能上梁山：因为他给人家做高级保安兼家教，也不比梁山上混得开。还有就是他虽然死了几个徒弟，但是那也是他们父子直接惹梁山这把火烧身的，不能怪人家梁山心狠——最多像黄忠向刘备请求为韩玄安葬那样，也算尽了责任。何况还有孙立在，上山后晁盖、宋江等人不会小瞧他。即使有打伤欧鹏（可以参照韩滔和索超）和孙立（可以参照朱仝和李逵）做无间道的疙瘩在，但是久而久之就会平息了——这个仇，总比不上扈三娘和李逵的仇怨大吧。
当然，栾廷玉没有被安排上梁山，可能还有我在《正说扈三娘》里说的那样：书里，有绰号但是不在一百零八将序列里的，上了梁山也要死（王伦、晁盖）；没有绰号，想在梁山当头领的也要完（韩伯龙）。没上梁山的，也是非隐（扈成、费保等）即死（栾廷玉），不在数列嘛。
和之前的殷郊不同，栾廷玉则是后世捧起来的一个典型。这也与国人对人品忠诚的喜爱有关，人只要忠诚，即使是敌人，也会受到称赞（具体的例子可见清代的《说岳全传》，岳飞被金兀术称赞多次）。关于栾廷玉，我就评点到这里。
[ 本帖最后由 郭文 于 2011-12-22 20:55 编辑 ]
作者:
楊延朗 时间: 2011-10-26 21:31
栾廷玉在《水浒后传》中，和小七、孙立他们在登云山快活
作者:
半边莲 时间: 2011-10-26 23:25
殷郊怎么不忠诚了，他帮他老爹，殷洪才不忠臣，反君叛父的乱臣贼子
作者:
hrw_09 时间: 2011-10-29 19:22
书中只是说“可惜了栾廷玉这元好汉”
作者:
尹一朋 时间: 2011-11-7 10:14
原帖由 hrw_09 于 2011-10-29 07:22 PM 发表
书中只是说“可惜了栾廷玉这元好汉”
百二十回本《水浒全传》我有，其中有打田虎、王庆的故事，书中并未描写铁棒栾教师如何逃离祝家庄的情景，也并没表现栾廷玉战死了，只是写了宋寨主感慨栾廷玉可惜了。《水浒后传》的栾廷玉和阮小七、燕青、朱仝、扈成、王进、闻焕章、呼延钰、花逢春、徐晟、许义、顾大嫂等30多个老少英雄，在暹罗跟随国君李俊创业，抗金，成为民族英雄，并和李应、呼延灼、关胜、王进被大宋朝廷封为五虎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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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尹一朋 于 2011-11-7 10:18 编辑 ]
作者:
伤云 时间: 2011-11-7 10:49
不同的本子文字上是有些小差别的。
同样是百二回本，我看的和楼主看的一致，宋江说的是“杀了”。
另，以前和别人讨论的时候也发现过不同百二回本之间的差异，杨志VS呼延灼的回合数不一致。
作者:
陶心 时间: 2011-11-7 12:22 标题: 回复 #6 伤云 的帖子
七、八十年代人民文学出版社校订出版的百二十回本（也就是以明天启年杨定见编次、袁无涯刊刻本为母本），宋江提到栾廷玉是“…杀了…”；杨志对呼延灼是四十余合不分胜败。
[ 本帖最后由 陶心 于 2011-11-7 12:24 编辑 ]
作者:
feiyue1206 时间: 2011-11-7 12:53
水浒后传的栾廷玉很搞笑，别人客气一下让他坐第一把交椅，他一个光杆司令就真坐了
作者:
伤云 时间: 2011-11-8 09:59 标题: 回复 #7 陶心 的帖子
陶兄咱俩看的是一个本子。
作者:
子梦 时间: 2011-11-21 18:19
李俊是朝鲜王室的祖先么？？嘿嘿嘿 天朝威武
作者:
郭文 时间: 2011-12-19 19:33 标题: 我的谬误
我昨天特地去查了一百二十回通行本（也就是“文革”的普及本），里面也是宋江感叹：“只可惜杀了栾廷玉那个好汉。”之前我一直以为是这个本子里写栾廷玉跑了，看来我错了。栾廷玉在《水浒传》里被施耐庵老先生快刀斩乱麻给咔嚓了，被杀的过程之所以略写，纯粹是为了不影响孙立和宋江的形象。
作者:
陶心 时间: 2011-12-19 21:13 标题: 回复 #11 郭文 的帖子
天启袁本确实是“杀了”，后来金圣叹评曰撰者因“为贤者讳”而略其受死过程。
[ 本帖最后由 陶心 于 2011-12-19 21:19 编辑 ]
作者:
第一勇士 时间: 2011-12-31 22:19
原帖由 郭文 于 2011-12-19 19:33 发表
我昨天特地去查了一百二十回通行本（也就是“文革”的普及本），里面也是宋江感叹：“只可惜杀了栾廷玉那个好汉。”之前我一直以为是这个本子里写栾廷玉跑了，看来我错了。栾廷玉在《水浒传》里被施耐庵老先生快 ...
宋江兵分四路攻打，正东林冲三人、正西花荣三人、正南穆弘三人，却未提北路。更奇怪的是栾廷玉道：“我引了一队人马出后门，杀这正西北上的人马。”祝虎也声称要去杀西南上人马，如果西北、西南也有梁山兵，那就不止四路了。西北、西南，或许是正北、正南之误。金圣叹断定栾廷玉死于北路之兵，又说之所以不明确交代正北梁山头领是谁，因为栾廷玉是英雄，作者“为杀廷玉而恶之也”，不愿写出其名。
作者:
陶心 时间: 2012-1-4 14:45 标题: 回复 #11 郭文 的帖子
当然，这一版也是重印，最早是1962年（又数年前由郑振铎主持校订）刊印的，总之母本是袁无涯刊刻本。七十年代中后期至八十年代，卷首加入语录后，重印过三次，也就是我和伤云兄所共识的那本。
作者:
吴元叹 时间: 2012-1-4 15:20
原帖由 子梦 于 2011-11-21 18:19 发表
李俊是朝鲜王室的祖先么？？嘿嘿嘿 天朝威武
暹罗，是现在的泰国。不过水浒后传中的暹罗，按照作者的地理观念，应该更接近琉球群岛。和高丽棒子实在没多大关系。
北面没做介绍，应该是宋江大军在那里。
祝龙祝虎去了东南，祝彪直接去拿匪首宋江，应该是西北两支部队分别由孙立和栾廷玉抵挡去了。文中文字看起来的确有缺漏。还原一下的话，大致是梁山兵分四路，宋江在北。祝家庄也是兵分四路，并且有祝彪为游骑直扑宋江中军。如果栾廷玉直对北方，应该没机会给他逃脱，而且考虑到孙立还要卖放，在北面的应该是孙立。则栾廷玉在西，加上往西又是扈家庄。见形势不对，栾廷玉拨马就跑，梁山又要防范扈家庄，还真拿他无可奈何。而且栾廷玉也是老江湖，真到这时候，肯定也不会进扈家庄，不会走祝彪这条不归路。只不知栾廷玉在江湖之上，回忆起当年，又会是如何的情怀。
不过要是反过来说，西面进攻的是谁，小李广花荣啊。要是栾廷玉已经和花荣见仗，见到祝家庄火起，不管他是准备回庄救援，还是准备逃跑，只怕在花荣神箭下，无所遁形。跌落马下，被溃兵踏成肉泥，也不是不可能。如此死状，也当得宋江一句：可惜杀了栾廷玉这条好汉却不明说。也是啊，换了哪条江湖上的好汉，落了这么一窝囊的死法，那真是到了阎王爷跟前，都不好意思开口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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