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那一秒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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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岑平
时间:
2009-4-23 00:18
标题:
那一秒的幸福
那一秒的幸福
“我要結婚了,”楊秋雅笑笑將一張喜帖放在老人面前。
老人驚喜,半響說不出話,最後只說:“我也有份?”
秋雅失笑,她說:“是,還有張婆婆,黃阿姨。陳伯,你們都是我的貴賓。”
陳伯到現在才記得說:“恭喜。”他喜上眉梢,手舞足蹈。
人像是越活越回去,老了,像一個頑童。只是再沒有人會輕輕摸他們面孔,笑說可愛。
秋雅是一名社工,也是一名孤兒。自幼在孤兒院長大,憑藉努力,半工讀完成學業,專修社工。人工微薄,可是她自幼從孤兒院的社工身上學會,他們為社會貢獻的,比花光人工,增加本國國民生產總值更大。
秋雅幫陳伯把晾乾的衣服疊好,輕輕拉開抽屜,把衣服放進去。
“咦?”秋雅發現老人滿柜子黑藍白的衣服深處有一抹深紅。好奇的她悄悄地把那一抹深紅拉了出來。
不是衣服,原來是一張疊得整整齊齊的剪紙。秋雅輕輕張開剪紙,忍不住“啊”的一聲,叫了出來。
原來老人收藏著一副近乎完美的囍字剪紙。
老人順著叫聲走了過來:“怎么呢?”看到剪紙,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整個人像是木頭一樣,看著那副剪紙。
秋雅沒有留意老人的面容,只是嘖嘖稱奇地看著剪紙,說:“陳伯,這一定是你結婚的時候用的吧?很漂亮,現在的都是電腦做的,總感覺少了些什麽。”
“對,就少了一份情在裡面,”半響,秋雅又說。
陳伯沒有答話,只是輕輕地走了過來,憐惜地看著那張剪紙,說:“不?我結婚那時候打仗,哪有閒情逸致做這些事情?這,是一個老朋友留下的。”說完,輕輕地嘆了口氣。
這時秋雅也注意到老人語氣的改變,轉身看著陳伯。
陳伯從秋雅手中接過剪紙,說:“都快忘了,這副老骨頭,沒記性了。”老人灰白的眼珠中,像是突然閃過一絲光芒。臉上像是笑意,卻帶悲傷。
秋雅不知道這囍字剪紙的背後藏著什麽故事,看著陳伯,一下子也不知道說些什麽好。
陳伯抬起頭,看到秋雅迷惘的眼神,笑了笑,說:“呵,秋雅,想聽老骨頭說個故事麼?”
秋雅點頭,扶著陳伯坐下。
老人雙手托著那一副囍字剪紙,沉思了很久,很久。嘆了口氣,緩緩說道:“忘不了,她捧著這張囍字,躺在地上的樣子。”
老人像是輕輕地打開了古老的記憶,拍了拍盒子上的灰塵,吹一口氣,然後打開盒子。“咿呀”一聲,那些年的回憶,涌上心頭。
陳伯想不到,自己原來,還記得那么清楚。就連她的模樣,也如同就在眼前一般清晰。
“我跟她,是青梅竹馬,自小玩大的。村子里幾乎都認定了我們倆是一對,”陳伯雙眼閃著亮光,嘴角帶著笑意,輕輕地,像是自言自語地說著。
也幸虧秋雅聽覺靈敏,安靜地聆聽著。只聽到陳伯說:“後來長大了,我們兩個很自然的就在一起了。可是那年頭,村子里每一戶都過得很苦。戰爭年代,老百姓過得最苦。那時候城裡來了一個有錢的少爺選媳婦,看上了她。為著家裡能過得好點,她爸媽就答應了這門親事。”
“多像小說電影可是?”陳伯苦笑:“父母之命,那年代誰敢違背?我也懦弱,也是,我一個窮小子,憑什麽跟人家比?”
“就憑你們真心相愛,這跟有錢沒錢一點關係都沒有,”秋雅說。
“不錯,可是現實需要顧慮的,不單單是愛。結婚前一晚,她穿著喜服來找我,問我她好不好看。我當然說好看,這輩子,我再也沒有見到過更好看的新娘子了。她說,她一輩子只做我一個人的新娘子好不好。我點頭,可是明天之後,她就是別人的新娘子了,”
陳伯抬起手,抹了抹眼角,繼續說:“她依偎在我的懷中,她說,我好幸福。那一刻她的笑容,我到今天都忘不了。”
“你們私奔了麽?”秋雅忍不住,問。
陳伯搖了搖頭,他說:“快天亮的時候她回去了。她成親的那天村子里很熱鬧,可是我把自己關在房子裡。又有誰?愿意看到自己深愛的人成為別人的新娘子?後來有人來跟我說,說,說她服毒自殺了。”
陳伯將頭埋在了雙手之中,像個孩子一般,輕聲抽泣著。
“我跑了出去,心像是被掏空一樣,滿村子找她。她躺在轎子前,穿著那天晚上的喜服,躺在地上,身上就放著這張囍字剪紙。我仔細地找,那一晚的笑容,我再也看不到了。”
隨著陳伯略帶沙啞的聲線一句一句地說著故事,秋雅的心也隨著故事起伏,看著哀傷的陳伯,她輕輕地拍了拍他瘦小的肩膀:“這囍字,是她親手剪的?”
陳伯點點頭,說:“後來她出殯,她媽來找過我。她說她女兒死的前一天就在家裡剪這張剪紙,還跟她說一定要送給我,說留給我結婚的時候用。”
“可是如果與我結婚的人不是她,這囍字,又有什麽意義呢?”像是再也控制不住,眼淚從陳伯的雙眼流出,他失聲痛哭。
秋雅做了這么多年的社工,還是第一次看到老人哭得這么悲痛。看著老人捏在手中的剪紙,她像是靈光一閃,說:“陳伯,這張剪紙,能借給我結婚用麼?”
老人抬起頭,不解地說:“這么不吉利的一副剪紙,要來做什麽?”
“不,”秋雅搖頭:“那記錄著一段至死不渝的愛情。我希望,得到你們的祝福。”
老人點了點頭,說“看著有情人終成眷屬,她也會高興吧?”
老人破涕為笑,雙手放在秋雅的肩上,緊了緊:“秋雅,希望你幸福。”
這時門鈴響起,門外傳來秋雅未婚夫方仲文的聲音:“雅,約了時間試禮服。”
陳伯擦了擦臉上的眼淚,走出去開門,看見高大英偉的他,轉身對秋雅說:“呵呵,眼光不錯。”
仲文訕笑著向陳伯點頭問好,拖過秋雅的手,說:“我去找你,聽他們說你在這。”
秋雅點點頭,向未婚夫展示那一副囍字剪紙:“陳伯說,借給我們用,你看多漂亮。”
仲文看著精美的剪紙,笑:“婚宴當晚,放在主席臺後面,親朋一定贊不絕口。”
兩人與陳伯告辭,匆匆趕去婚紗店。
秋雅不喜浮夸,只選擇了一件珍珠白簡單婚紗。婚紗店服務員為她戴頭飾,笑說:“新娘子個個容光煥發,幸福得根本不需化妝。”
秋雅點頭稱謝。
“也不知我什麽時候能嫁出去,已經快三十,還沒有著落,叫人心煩,”服務員望著鏡子里美麗的秋雅,輕輕訴苦:“就算有男友,也有諸多不滿。”
秋雅安慰她:“那必定是一個好男子,愛護你,疼惜你。”
服務員笑:“楊小姐是好人,但愿不用等得花兒也謝了。”笑起來雖不算絕色,但是秋雅認為,每個女孩,自有其獨特魅力。
秋雅與仲文拍結婚照,照片中兩人都正值黃金年華。
他笑說:“最美一刻留住了,日後變成黃面婆,還有相片可供回憶。”
她朝他扮鬼臉,兩人笑作一團。
忙了半天,黃昏才從婚紗店走出,像是虛脫。仲文帶著秋雅,回了他祖母的家吃飯。
秋雅也不是第一次見老人家。說實話,秋雅對於仲文家中的這位老祖宗是十分尊敬。
老人家雖然已經八十,但是身體一向硬朗,神清氣爽。雖然獨居,可是每次擺放,家裡總是一塵不染,茶几上總是放著鮮花,滿室清香。老祖母平日在家也喜歡把頭髮梳理得整整齊齊,穿戴整齊。在這樣的大日子裡,還喜歡化上淡妝,絲毫沒有老態。老人沒有架子,相當隨和。秋雅最愛與老人聊天,老人開明,而且處世經驗豐富,是個不可多得的聊天對象。
飯後,仲文幫忙洗碗。老人家拉著秋雅坐下聊天。
“與仲文相處得還不錯吧?”
“嗯,仲文他對我很好。”
老祖宗點了點頭,說:“這小子自小孝順,待人溫文有禮。秋雅你也是體貼可人,真是一對璧人。”
秋雅笑著點了點頭,說:“我確實幸運。”
“能與心愛的人白頭偕老,不容易。”
“仲文祖父在生之時與您恩愛,秋雅只希望能及得半成便已心足。”
老祖宗樂呵呵地笑了:“相敬如賓,那不是愛對方,只是懂得如何與人相處。”
秋雅驚訝,老祖宗的面上依然波瀾不驚。
“我們那時代,又有多少人,能與自己心愛共度餘生?全憑父母安排。如果找到一個能夠互相扶持的人,已是幸運。很多夫婦無話度過一輩子。你們幸福,自由戀愛,倘若不對?那么對不起,下一位。”
像是訴說別人的事,老祖宗的面上依然是淡淡的微笑,她望著秋雅,忠告:“可以選擇,因此,更需珍惜。”
秋雅微微點頭,握著老人的手,感激不已。
從老祖宗家中離去,與未婚夫告別。兩人約定,今晚各自去與好友相聚,紀念單身的最後時刻。
酒吧里,眾女圍坐一桌。
儀琳舉杯:“祝秋雅告別單身,以後有人照顧。”
“秋雅真好,找到一個完美的男人,”家欣附和。
這時電視播出新聞,一對姐弟戀因家庭反對而雙雙在寓所自殺。
眾女震驚,儀琳說:“爲什麽家中要反對?就爲了年齡問題?倘若男大女小,就沒有問題了嗎?”
家欣說:“生活在群居社會,哪有什麽二人世界。像是全世界與你一齊談戀愛結婚生子。”
秋雅不禁噓唏。原來就算時代進步了,還有有這樣的苦命鴛鴦。他們自殺的時候,可是相擁而死?與最愛一齊離世,最後那一刻,應該會感覺幸福吧?父母可有感到悔恨?
對於愛,這世界仿佛設置了太多的屏障,情侶跨過一重,已是萬幸。要想跨越世間所設置的所有障礙,那近乎登天。世俗,傳統,時間,環境,一重難似一重,多少人都倒在了這些障礙面前。而她,一個平凡的孤兒,卻有幸與自己心愛的人,共諧連理。
秋雅有點恍惚,這都是真的?心像是懸空一般,秋雅不敢置信。
背後一雙強壯的手臂輕輕環繞著秋雅的身軀。秋雅轉身,看到那個熟悉的溫暖笑容。
他說:“晚了,我們回家。”
回家,秋雅依靠在他懷中,像是沒腳的小鳥終於著陸。那一個結實的胸膛,是她的安全島。
她說:“我們回家。”
結婚那天,楊秋雅與方仲文在親友的見證下交換了戒指。
秋雅望了望掛在墻上的囍字,又望了望面前這個男人,她輕聲地問:“我們,沒有世俗的束縛?”
“沒有。”
“我們,沒有傳統的限制?”
“沒有。”
“我們的世界,沒有戰爭,沒有饑荒?”
“沒有。”
“我們,在合適的時候,找到了對的人?”
“當然。”
楊秋雅笑了。在方仲文眼中,這個笑容,足夠他回味一輩子。就在這一瞬間,他與她的整顆心是充滿的,對若干往事的回憶涌上心頭,他們熱淚盈眶。
她說:“我很幸福。”
下一秒鐘,他的唇,吻上了她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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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岑平 于 2009-4-23 17:39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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