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回家 [打印本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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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风三    时间: 2007-4-20 19:37     标题: 回家

夜色茫茫，星光疏落。冬日的那一场初雪尚未融尽，残留的冰雪映着几点清朗的星光，显得格外寂寞凄寒。雪地上，一条黑影正在急速的前进。几个起落之后，他猛地止住了脚步，一个人影正默默的站在他的面前。

    “裴玉！”

    裴玉盯着拦路的人，叹了口气：“袁大哥，你是来阻拦我的么？”

    袁朗双目炯炯，盯着裴玉，摇了摇头。

    “袁大哥，我实在有难言的苦衷，还望大哥体谅。”

    “裴玉，念你我相交一场，你若还有半分廉耻之心，便自己了断，我带你首级回去见李将军，看他是否能网开一面，算你战死沙场。”

    “袁大哥，抱歉。我有非走不可的理由。”

    “叛徒，接招！”袁朗身随声起，一掌向裴玉击来。裴玉右手一架，从袁朗身边闪了过去。袁朗更不回头，左掌呼的一声向后击出，裴玉身形急速后退，勉强避开了这一掌。袁朗一个转身，稳稳的落在地上，冷笑道：“怎么？你还要假惺惺的让我三招么？”

    裴玉皱了皱眉：“袁大哥，你听我说。我离开五原城，实在……”

    “你还有脸提五原城？”袁朗大怒之下，不等裴玉说完，又是一掌劈来。裴玉万般无奈，只得抬手招架，不料袁朗这一招乃是虚招，左手一晃，右拳快似闪电，一拳已击在裴玉的心口。裴玉哇的一声，一大口鲜血喷了出来。袁朗脸色一变：“为何不避？”

    裴玉苦笑道：“避无可避，如何是好。只望袁兄打我这一拳，能留我一命。”

    “你到底为何临阵脱逃，离开五原？李将军以三千人抗吐蕃三十万大军一月有余，眼下正值紧要关头，你却在这时离开？”

    “既然袁大哥有暇来此，想必城围已解。”裴玉勉力说完这几句，只觉得自己全身好像散了架一般，这一拳伤势着实不轻，他再也站立不住，腿一软，坐倒在地。铛的一声，一块玉佩从他身上掉了出来，落在了地上。裴玉想要拣起玉佩，不料他伤势太重，身形一动便疼痛难当，一时间竟是拣不起来。

    袁朗上前一步，拣起那块玉佩，借着那一点微弱的星光仔细查看。这玉佩也没什么奇特之处，不过是普通偏上的成色，玉佩的正反两面，分别刻了一个玉字和一个南字。

    裴玉喘了口气，努力让声音平稳，道：“袁大哥，把玉还我。”

    袁朗抬手将那玉佩扔还给裴玉。裴玉将那玉摩挲再三，方才藏到怀里，接着道：“多谢袁大哥。”

    “你那未过门妻子的定情信物？”

    裴玉脸上一红，点了点头。

    “你临阵逃脱，就为了想回去找她？”

    裴玉没有说话，又点了点头。

    “你堂堂七尺男儿，就为了儿女私情，置家国于不顾，在吐蕃围城之际逃军……若五原城破，吐蕃入寇，你又能逃到何方？”他越说越气，抬拳又想打。裴玉一声不吭，低头不语。

    袁朗的拳头在空中举了半天，终于又缓缓的落了下来。

    “李将军瞒着我们，独身潜入敌营，将吐蕃国君所赐的大旗抢了回来。吐蕃惊惧，用之前虏去的所有百姓换回了他们的大旗，然后退兵了。”

    裴玉哦了一声，欲言又止。袁朗看了他一眼，目光在他受伤的左臂上停留了一下。“你臂上的刀伤也不轻，这包金创药本是给城里的兄弟留的。回去的路……自己小心。若有来生，只望莫要再生在这乱世之中吧。”

    裴玉望着袁朗远去的身影，眼中一热，险些流下泪来。他拿起金创药，小心的敷在左臂的伤口上。昨夜他为了让李将军顺利入敌营抢旗，独自引开了大部分敌兵，结果这一刀险些砍掉了他的左臂。若不是他逃的快，只怕再也无缘见到小南了。

    想到这里，他又苦笑了一下，即便如此，他还是个逃兵，辜负了袁大哥的信任。他想起当日袁大哥在五原城中曾对他倍加推许，并多次声称要让他成为下一任统领。可是自己……

    “袁大哥，若真有来生，我宁愿再为边疆戍卒，补我今生之过。”

    裴玉在路边打坐了一夜，勉强压下了伤势。他晃晃悠悠的站起身来，咬着牙折了一根树枝当作拐杖，一瘸一拐的向远处走去。这一走便是两个多月，所经之处，十室九空，饿殍遍野。他内伤本重，这两个月来又没吃过一顿饱饭，故此伤势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愈加严重。袁朗留给他的金创药早已用光，左臂的伤口好了又烂，烂了又好，也不知反复了多少次。身上的衣服更是破烂不堪，头发胡子长的都打了结，仿佛野人一般。

    这一日，他走的两眼发花，嗓子象着火一般，疼痛难忍。从昨夜到现在，他找到的唯一能吃的东西便是一把干草，那草叶子咽下去的时候扎的他嗓子生疼，而那干草绞在胃里的感觉更是让他难以忍受。

    他弯着腰，一直起腰那干草就会扎到他的胃，努力的抬起头，辨别着方向。一阵阵眩晕袭来，让他觉得天旋地转。他努力的撑着手里的树枝，保持着不摔倒在地。不远处似乎有个小村子，也许有人居住。哪怕是一杯水，给我一杯水就好。裴玉这样想着，活下去的希望让他又有了前进的动力，奇迹般的，他又向前走了半里多路，眼看离村口还有几十步的距离，他脚下一滑，摔倒在地上。

    “娘，娘，这里有个人……”不知过了多久，朦胧中，裴玉似乎听到耳边有孩子的声音。他想撑起身子，可是才一用力，左臂那钻心的疼痛让他差点又昏了过去。他咬紧牙关，勉力的将眼睛撑开一条缝，只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拉着另一个人正向他走来。

    “真可怜，这人好像还活着。”这是一个女子的声音。他努力的想看清对方的样子，却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

    “宝儿，去家里拿个馒头过来，再倒碗水。”紧接着，是一阵跑开的脚步声，过了一会儿，那脚步声又跑了回来。

    “娘，我拿来了。”

    “嗯，宝儿真乖。”

    “这里有一个馒头，还有一碗水。是给你的。”那个女子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我们自己也没多少吃的了，只能帮你这么多。”

    裴玉摸索到了那碗水，拿到嘴边贪婪的喝着，清凉的井水让他恢复了一些精神。

    “娘，快看，爹爹回来了，还背了好多柴。”

    “嗯，我们回去吧。你爹爹肯定累坏了，剩下的馒头不知道还够不够他吃的。唉，这世道～”

    裴玉终于睁开了眼睛，不远处，一个女子领着她的孩子，正向自己的家里走去。那女子腰间挂着一块小小的玉佩，形状、大小，都是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那玉佩映着日光，刺的他眼睛发疼，一瞬间，泪水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他缓缓的闭上双眼，小小的玉佩渐渐扩大，化作了无穷无尽的绿色，淹没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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