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燕巢 [打印本页]
作者:
whws 时间: 2007-1-21 11:10 标题: 燕巢
予闻新燕初巢,颉颃于袤野广林,辨杂色,觅万般,衔泥积枝以筑。不择毫末,不忽残败,但以一二可用则撷之。朝则莘莘,暮则碌碌,风雨无阻,累日不辍。燕巢固以积微累忽乃成,予之读书不宜亦然哉?予中年以愚氓入嫏嬛、探骊海,上无鸿学教引,下少同好匡扶,如瞽盲入市,踉跄摩挲,得珠固难矣,但稍探可实腹胸者以积之,恰燕泥积巢,惟以不辍为旨,不怠为意。巢成或且无期,衔泥亦足怡然。今以禄蠹之躯,熙熙之余,尚可得暇录古卷、铭燕巢,不亦读书之幸事哉。
今开此题,但录杂闻琐见及所读所志。不期骊珠,但积所好。然惶惶不知所当处,姑寄存于此。伏惟节度洪恩存之。
[ 本帖最后由 whws 于 2007-1-21 11:14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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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ws 时间: 2007-1-21 11:19 标题: 狱中绝命辞——杨涟
涟今死杖下矣,痴心报主,愚直雠人,久拚七尺,不复挂念。不为张俭逃亡,亦不为杨震仰药,欲以性命归之朝廷……雷霆雨露,莫非天恩,死于诏狱,难言不得死所,何憾于天,何怨于人。惟我身副宪臣,曾受顾命。孔子说:‘托孤寄命,临大节而不可夺’。持此一念可以见先帝于天,对二祖十宗,皇天后土,天下万世矣!大笑大笑还大笑,刀斫东风, 于我何有哉!”
燕巢主人曰:尝读《明代散文选注》(岳麓书社),遍观所录,不见此文。予于网上,亦未尝得览全文,憾矣。有明一代,以士风鲠骨,见称于世。前有方孝孺“诛十族”之抗,后有夏完淳“经略已死”之讥,中间海瑞抬棺死谏。更杖死不屈之臣,累朝叠现,可谓惨烈。
杨大洪此文,忠贞抗烈、凛然决绝,鲠直之气,激荡于膺,读之气血沸然,竟未览其全貌,得无叹息乎?
另尝见大洪临刑血书,亦足一观,兹录于下:
仁义一生,死于诏狱,难言不得死所,何憾于天,何怨于人?惟我身副宪臣,曾受顾命。孔子云,托孤寄命,临大节而不可夺。持此一念,终可以见先帝于在天,对二祖十宗,皇天后土,天下万事矣!大笑大笑还大笑,刀砍东风,于我何有哉!
[ 本帖最后由 whws 于 2007-1-21 12:22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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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ws 时间: 2007-1-21 11:47 标题: 叹王荆公归妾
今读宋人笔记,内一则云:王荆公知制诰,吴夫人为买一妾,荆公见之,曰:“何物也?”女子曰:“夫人令执事左右。”安石曰:“汝谁氏?”曰:“妾之夫为军大将,部米运失舟,家资尽没犹不足,又卖妾以偿。”公愀然曰:“夫人用钱几何得汝?”曰:“九十万。”公呼其夫,令为夫妇如初,并尽以钱赐之。
叹曰:尝读黄公仁宇所著《明代漕运》,内云漕运士卒,位卑禄薄,困蹙不能自养,旦夕失没,倾家荡产不堪足偿,虽渠帅不能免也。始尚有疑,今信之矣。宋明其时虽异,其制略同。漕丁亦军户之数,与卫所同列,见其一而知天下。夫兵者,国之砥砺,动辄以穷蹙折辱之,复能使为国操弓刀乎?宋明国祚不永,见微知著矣。
黄公书复云,官中知其困窘,任以夹带私运,以补其用。盐茶之禁因而废弛,制度弥丧。夫茶盐之禁,国用所源。以小利贿吏卒,而失国之大利。以一船之惠而失天下之养。其可乎?更兼法度不信,律令不行,军旅失禁而天下不国,以一弊而累天下之失,古云“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者也。
思及时事,亦堪一叹。而今之禁,丧驰皆自军旅,而卒遍弥天下。军中之禁其可儿戏乎?愿当国者熟虑之。
作者:
水镜门生 时间: 2007-1-21 12:35
··读书杂志··何以屈就水泊···
作者:
whws 时间: 2007-1-21 12:47 标题: 脂麻通鉴——笔录于寓圃杂记
郡人有韦政者,貌大不检,人称之曰韦大夫。平生好讦,凡官吏之贪酷,豪强之侵渔,人所不能直者,被其讦,讦则必去其人乃已。宣德、正统间,累系狱,几死。后得脱,避祸余乡者久之。政素不读书,好大言。偶记郡臣故事数则,往往对客谈之。谈毕,寂然无声,盖已罄矣。一日,从父玉涧翁酒间戏谓曰:“如君之所谈,《脂麻通鉴》耳。”盖吴人爱以脂麻点茶,鬻者必以纸裹而授。有一鬻家藏旧书数卷,旋摘为用。市人得其所授,积至数叶,视之,乃《通鉴》也。其人取以熟读,每对人,必谈及。或扣其蕴,则实告曰:“我得之脂麻纸上。仅此而已,余非所知也。”故曰《脂麻通鉴》。
燕巢主人曰:哂矣,今之读书不成乃以大言唬人者,亦“脂麻通鉴”乎?人以好胜不能自噤,以无知不能自度,言而为他人笑者,宜自省矣。奈何燕巢主人亦能得脱其窠臼乎?亦宜自警耳。
又及,古有《脂麻通鉴》,今有《鞋样大典》。尝闻于邸报云,村人有藏古本《永乐大典》数卷者,不能自知,乃以无字页裁为鞋样,时人见而怪之,索书详察,乃知《大典》始存于乡野间。一时传为怪谈,并志之。
[ 本帖最后由 whws 于 2007-1-21 12:55 编辑 ]
作者:
whws 时间: 2007-1-21 12:49
原帖由
水镜门生 于 2007-1-21 12:35 发表
··读书杂志··何以屈就水泊···
正版不收转贴,水泊随意轻松,不禁戏言,故存于此。
作者:
whws 时间: 2007-1-21 13:04 标题: 狐期——录自《阅微草堂笔记》,题目乃录者加
献县周氏仆周虎,为狐所媚,二十余年如伉俪。尝语仆曰:“吾炼形已四百余年,过去生中,于汝有业缘当补,一日不满,即一日不得生天。缘尽,吾当去耳。”一日,冁然自喜,又泫然自悲,语虎曰:“月之十九日,吾缘尽当别。已为君相一妇,可聘定之。”因出白金付虎,俾备礼。自是狎昵燕婉,逾于平日,恒形影不离。至十五日,忽晨起告别,虎怪其先期。狐泣曰:“业缘一日不可减,亦一日不可增,惟迟早则随所遇耳。吾留此三日缘,为再一相会地也。”越数年,果再至,欢洽三日而后去。临行鸣咽曰:“从此终天诀矣!”陈德音先生曰:“此狐善留其有余,惜福者当如是。”刘季箴则曰:“三日后终须一别,何必暂留?此狐炼形四百年,尚未到悬崖撒手地位,临事者不当如是。”余谓二公之言,各明一义,各有当也。
燕巢主人曰:读之已久,时过境迁,竟不能再论,以初读时与二友言谈录于下,权表一时之心。
生:所欲论皆为二公尽言,欲发不能,唯余一哭。
友:唉。。。
伤。。。。
焉能哭得出?...
若说欢洽,笑里把血也作泪流尽了...
友:狐和人有何不同?二十年伉俪情深,又岂是什么四百年修炼什么业缘所能抵的悲喜?
能代得了么?
生:四百年修炼固然代不了二十年情缘。但是,即有三日之贷,难道日后不会再有三日之求么?三日复三日,何时是个了断。第一次是了,
第二次还是了,都是如许时日,多不得一个时辰。既然终究是了,这三日之贷,竟似乎多余了。是故刘季箴说“临事不当如是”。
友:呵呵,了断?如果单只了断,那不必开始最干净。二公言说又如何不多余?
若说缠绵不去,那自然浮生有涯,晚一日便是长一日,长一日便是少一日,这二位公似乎也不明白。
若说相思相忆,原非贪求,三日欢洽,无非解苦罢了。至于三日是否合适,不行的话三年如何?
若说相守,天下人又有几个历足,临事不当如是,自于此本无干耳。
生:即是一日不增,早三日,晚三日又如何。时日即是天定,哪儿多出来三年供你享用。
数年相思是苦,数年之后呢,永诀何尝不苦?数年相思以三日作慰,数年之后呢?以何作慰?一次作别是苦,二次作别难道不苦?前次
尚有三日之盼,数年里日日皆盼,便是苦,后次便连盼头都没了,心中自然与前相较,只是苦上加苦?何苦呢?
历本难足,只是若知不能足,便当知不足。只是时时不知足,又有何益。
复有它友云,《阅微》里该当哭的甚于此几何!叹曰,生不才,所读止于此,且人之所当哭,各有不同,岂可一概论之。
[ 本帖最后由 whws 于 2007-1-21 13:18 编辑 ]
作者:
无知无畏 时间: 2007-1-21 13:06
酸文,酸文,又见酸文,不过写的还不错拉
作者:
眼儿媚 时间: 2007-1-21 19:05
虽然一向没甚洪恩~但水泊看见如此美文~当然是要存之
还好广东气候宜人~冬天偶尔喝喝乌梅汤也并无不可~
先染色~待W兄填坑...
作者:
远舟 时间: 2007-1-21 19:28
览序,齿颓,大惧而不复观
作者:
whws 时间: 2007-1-22 10:03
原帖由 远舟 于 2007-1-21 19:28 发表
览序,齿颓,大惧而不复观
竟有拔牙神效,当自号鬼手牙医
[ 本帖最后由 whws 于 2007-1-22 10:38 编辑 ]
作者:
whws 时间: 2007-1-22 10:36 标题: 买鞋——摘自归田录
故老能言五代时事者,云冯相道、和相凝同在中书。一日,和问冯曰:“公靴新买,其值几何?”冯举左足示和曰:“九百。”和性褊急,遽回顾小吏云:“吾靴何得用一千八百?”因诟责久之。冯徐举其右足曰:“此亦九百。”于是哄堂大笑。时谓宰相如此,何以镇服百僚。
燕巢主人曰:冯道善谑者也。人以鞋价问,对以单只,古未有也。是特取笑耳。然和相不问情由,遽责下吏,未免过急。况国相当思国事,以一鞋价耿耿,此心中有家无国,非宰相之类也。史载赵括母谏赵王罢括将,有云:始妾事其父……授命之日,不问家事。今括一旦为将……乃日视便利田宅可买者。和凝者,赵括之类也。
作者:
水镜门生 时间: 2007-1-22 10:54
··现在的广告倒是有如此的···
作者:
whws 时间: 2007-1-22 10:54 标题: 柳氏传
唐·许尧佐
天宝中,昌黎韩翊有诗名,性颇落托,羁滞贫甚。有李生者,与翊友善。家累千金,负气爱才。其幸姬曰柳氏,艳绝一时,喜谈谑。善讴咏。李生居之别第,与翊为宴歌之地,而馆翊于其侧。翊素知名,其所候问,皆当时之彦。柳氏自门窥之,谓其侍者曰:“韩夫子岂长贫贱者乎?”遂属意焉。李生素重翊,无所吝惜,后知其意,乃具饍请翊饮。酒酣,李生曰:“柳夫人容色非常,韩秀才文章特异,欲以柳荐枕于韩君,可乎?”翊惊忄栗避席曰:“蒙君之恩,解衣辍食久之,岂宜夺所爱乎?”李坚请之,柳氏知其意诚,乃再拜,引衣接席。李坐翊于客位,引满极欢。李生又以资三十万,佐翊之费。翊仰柳氏之色,柳氏慕翊之才,两情皆获,喜可知也。明年,礼部侍郎杨度擢翊上第。屏居间岁,柳氏谓翊曰:“荣名及亲,昔人所尚,岂宜以濯浣之贱,稽采兰之美乎?且用器资物,足以待君之来也。”翊于是省家于清池。岁余,乏食,鬻妆具以自给。天宝末,盗覆二京,士女奔骇。柳氏以艳独异,且惧不免,乃剪发毁形,寄迹法灵寺。是时侯希逸自平卢节度淄青,素藉翊名,请为书记。洎宣皇帝以神武返正,翊乃遣使间行,求柳氏。以练囊盛麸金,题之曰:“章台柳,章台柳,昔日青青今在否?纵使长条似旧垂,亦应攀折他人手。”柳氏捧金呜咽,左右凄悯。答之曰:“杨柳枝,芳菲节,所恨年年赠离别。一叶随风忽报秋,纵使君来岂堪折。”无何,有蕃将沙吒利者,初立功,窃知柳氏之色,劫以归第,宠之专房。及希逸除左仆射入觐,翊得従行,至京师,已失柳氏所止,叹想不已。偶于龙首冈,见苍头以駮牛驾辎軿,従两女奴。翊偶随之,自车中问曰:“得非韩员外乎?某乃柳氏也。”使女奴窃言失身沙吒利。阻同车者,请诘旦幸相待于道政里门。及期而往,以轻素结玉合,实以香膏,自车中授之,曰:“当遂永诀,愿置诚念。”乃回车,以手挥之,轻袖摇摇,香车辚辚,目断意迷,失于惊尘。翊大不胜情。会淄青诸将合乐酒楼,使人请翊,翊强应之,然意色皆丧,音韵凄咽。有虞候许俊者,以材力自负,抚剑言曰:“必有故,愿一效用。”翊不得已,具以告之。俊曰:“请足下数字,当立致之。”乃衣缦胡,佩双鞬,従一骑,径造沙吒利之第。候其出行里余,乃被衽执辔,犯关排闼,急趋而呼曰:“将军中恶,使召夫人。”仆侍辟易,无敢仰视。遂升堂,出翊札示柳氏,挟之跨鞍马。逸尘断鞅,倏忽乃至,引裾而前曰:“幸不辱命。”四座惊叹。柳氏与翊,执手涕泣,相与罢酒。是时沙吒利恩宠殊等。翊、俊惧祸,乃诣希逸。希逸大惊曰:“吾平生所为事,俊乃能尔乎?”遂献状曰:“检校尚书金部员外郎兼御史韩翊久列参佐,累彰勋效。顷従乡赋。有妾柳氏阻绝凶寇,依止名尼。今文明抚运,遐迩率化。将军沙吒利凶恣挠法,凭恃微功,驱有志之妾,干无为之政。臣部将兼御史中丞许俊,族本幽蓟,雄心勇决,却夺柳氏,归于韩翊。义切中抱,虽昭感激之诚;事不先闻,固乏训齐之令。”寻有诏:“柳氏宜还韩翊,沙吒利赐钱二百万。”柳氏归翊。翊后累迁至中书舍人。然即柳氏志防闲而不克者,许俊慕感激而不达者也。向使柳氏以色选,则当熊辞辇之诚可继;许俊以才举,则曹柯渑池之功可建。夫事由迹彰,功待事立。惜郁堙不偶,义勇徒激,皆不入于正。斯岂变之正乎?盖所遇然也。
燕巢主人曰:柳氏事,始见于本事诗。语言相类,略无参差。盖彼时传奇,但以叙事,尚不知华辞累章以敷衍故事,绝不类后世演义传奇。李生,本事诗记为李将。观其赠妾之行,玉成韩柳,爽直诚挚,蒹赠房宅,豪侠快意,白身而去,风流飘逸,颇得古来侠士之风。昔闻希腊古君亚历山大大帝亦有赠妾事,此不以儿女为意者也。
韩柳之情,曲折宛转,颇催人之泪。“章台柳”唱和,亦千年之典。诚感人也。然韩不能固信之意,恐亦伤柳氏之心,窃为一叹。
文末责柳氏以守志不克者,过矣。乱世之中,虽丈夫不能自立,况妇人哉。本事诗云,柳氏尝落发寄寺,以明贞守之意。藩将强夺,诚无奈也。本传略而不述,亦不公。燕子楼之责,息夫人之讥,甚无谓也。
[ 本帖最后由 whws 于 2007-1-22 11:17 编辑 ]
作者:
whws 时间: 2007-1-22 10:56 标题: 莺莺传
唐·元稹
唐贞元中,有张生者,性温茂,美风容,内秉坚孤,非礼不可入。或朋从游宴,扰杂其间,他人皆汹汹拳拳,若将不及;张生容顺而已,终不能乱。以是年二十三,未尝近女色。知者诘之,谢而言曰:“登徒子非好色者,是有凶行。余真好色者,而适不我值。何以言之?大凡物之尤者,未尝不留连于心,是知其非忘情者也。”诘者识之。无几何,张生游于蒲,蒲之东十余里,有僧舍曰普救寺,张生寓焉。适有崔氏孀妇,将归长安,路出于蒲,亦止兹寺。崔氏妇,郑女也;张出于郑,绪其亲,乃异派之从母。是岁,浑瑊薨于蒲,有中人丁文雅,不善于军,军人因丧而扰,大掠蒲人。崔氏之家,财产甚厚,多奴仆,旅寓惶骇,不知所托。先是张与蒲将之党有善,请吏护之,遂不及于难。十余日,廉使杜确将天子命以总戎节,令于军,军由是戢。郑厚张之德甚,因饰馔以命张,中堂宴之。复谓张曰:“姨之孤嫠未亡,提携幼稚,不幸属师徒大溃,实不保其身,弱子幼女,犹君之生,岂可比常恩哉?今俾以仁兄礼奉见,冀所以报恩也。”命其子,曰欢郎,可十余岁,容甚温美。次命女:“出拜尔兄,尔兄活尔。”久之辞疾,郑怒曰:“张兄保尔之命,不然,尔且掳矣,能复远嫌乎?”久之乃至,常服睟容,不加新饰。垂鬟接黛,双脸销红而已,颜色艳异,光辉动人。张惊为之礼,因坐郑旁。以郑之抑而见也,凝睇怨绝,若不胜其体者。问其年纪,郑曰:“今天子甲子岁之七月,终于贞元庚辰,生年十七矣。”张生稍以词导之,不对,终席而罢。张自是惑之,愿致其情,无由得也。崔之婢曰红娘,生私为之礼者数四,乘间遂道其衷。婢果惊沮,腆然而奔,张生悔之。翼日,婢复至,张生乃羞而谢之,不复云所求矣。婢因谓张曰:“郎之言,所不敢言,亦不敢泄。然而崔之姻族,君所详也,何不因其德而求娶焉?”张曰:“余始自孩提,性不苟合。或时绔绮间居,曾莫流盼。不为当年,终有所蔽。昨日一席间,几不自持。数日来,行忘止,食忘饱,恐不能逾旦暮。若因媒氏而娶,纳采问名,则三数月间,索我于枯鱼之肆矣。尔其谓我何?”婢曰:“崔之贞慎自保,虽所尊不可以非语犯之,下人之谋,固难入矣。然而善属文,往往沉吟章句,怨慕者久之。君试为喻情诗以乱之,不然则无由也。”张大喜,立缀春词二首以授之。是夕,红娘复至,持彩笺以授张曰:“崔所命也。”题其篇曰《明月三五夜》,其词曰:“待月西厢下,近风户半开。拂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张亦微喻其旨,是夕,岁二月旬有四日矣。崔之东有杏花一株,攀援可逾。既望之夕,张因梯其树而逾焉,达于西厢,则户半开矣。红娘寝于床,生因惊
之。红娘骇曰:“郎何以至?”张因绐之曰:“崔氏之笺召我也,尔为我告之。”无几,红娘复来,连曰:“至矣!至矣!”张生且喜且骇,必谓获济。及崔至,则端服严容,大数张曰:“兄之恩,活我之家,厚矣。是以慈母以弱子幼女见托。奈何因不令之婢,致淫逸之词,始以护人之乱为义,而终掠乱以求之,是以乱易乱,其去几何?试欲寝其词,则保人之奸,不义;明之于母,则背人之惠,不祥;将寄与婢仆,又惧不得发其真诚。是用托短章,愿自陈启,犹惧兄之见难,是用鄙靡之词,以求其必至。非礼之动,能不愧心,特愿以礼自持,无及于乱。”言毕,翻然而逝。张自失者久之,复逾而出,于是绝望。数夕,张生临轩独寝,忽有人觉之。惊骇而起,则红娘敛衾携枕而至。抚张曰:“至矣!至矣!睡何为哉?”并枕重衾而去。张生拭目危坐久之,犹疑梦寐,然而修谨以俟。俄而红娘捧崔氏而至,至则娇羞融冶,力不能运支体,曩时端庄,不复同矣。是夕旬有八日也,斜月晶莹,幽辉半床。张生飘飘然,且疑神仙之徒,不谓从人间至矣。有顷,寺钟鸣,天将晓,红娘促去。崔氏娇啼宛转,红娘又捧之而去,终夕无一言。张生辨色而兴,自疑曰:“岂其梦邪?”及明,睹妆在臂,香在衣,泪光荧荧然,犹莹于茵席而已。是后又十余日,杳不复知。张生赋《会真诗》三十韵,未毕,而红娘适至。因授之,以贻崔氏。自是复容之,朝隐而出,暮隐而入,同安于曩所谓西厢者,几一月矣。张生常诘郑氏之情,则曰:“我(明抄本“我”作“知”)不可奈何矣,因欲就成之。”
无何,张生将之长安,先以情喻之。崔氏宛无难词,然而愁怨之容动人矣。将行之再夕,不可复见,而张生遂西下。数月,复游于蒲,会于崔氏者又累月。崔氏甚工刀札,善属文,求索再三,终不可见。往往张生自以文挑,亦不甚睹览。大略崔之出人者,艺必穷极,而貌若不知;言则敏辩,而寡于酬对。待张之意甚厚,然未尝以词继之。时愁艳幽邃,恒若不识;喜愠之容,亦罕形见。异时独夜操琴,愁弄凄恻,张窃听之,求之,则终不复鼓矣。以是愈惑之。张生俄以文调及期,又当西去。当去之夕,不复自言其情,愁叹于崔氏之侧。崔已阴知将诀矣,恭貌怡声,徐谓张曰:“始乱之,终弃之,固其宜矣,愚不敢恨。必也君乱之,君终之,君之惠也;则殁身之誓,其有终矣,又何必深感于此行?然而君既不怿,无以奉宁。君常谓我善鼓琴,向时羞颜,所不能及。今且往矣,既君此诚。”因命拂琴,鼓《霓裳羽衣序》,不数声,哀音怨乱,不复知其是曲也。左右皆嘘唏,崔亦遽止之。投琴,泣下流连,趋归郑所,遂不复至。明旦而张行。
明年,文战不胜,张遂止于京,因贻书于崔,以广其意。崔氏缄报之词,粗载于此。曰:
“捧览来问,抚爱过深,儿女之情,悲喜交集。兼惠花胜一合,口脂五寸,致耀首膏唇之饰。虽荷殊恩,谁复为容?睹物增怀,但积悲叹耳。伏承使于京中就业,进修之道,固在便安。但恨僻陋之人,永以遐弃,命也如此,知复何言?自去秋已来,常忽忽如有所失,于喧哗之下,或勉为语笑,闲宵自处,无不泪零。乃至梦寝之间,亦多感咽。离忧之思,绸缪缱绻,暂若寻常;幽会未终,惊魂已断。虽半衾如暖,而思之甚遥。一昨拜辞,倏逾旧岁。长安行乐之地,触绪牵情,何幸不忘幽微,眷念无斁。鄙薄之志,无以奉酬。至于终始之盟,则固不忒。鄙昔中表相因,或同宴处,婢仆见诱,遂致私诚,儿女之心,不能自固。君子有援琴之挑,鄙人无投梭之拒。及荐寝席,义盛意深,愚陋之情,永谓终托。岂期既见君子,而不能定情,致有自献之羞,不复明侍巾帻。没身永恨,含叹何言?倘仁人用心,俯遂幽眇;虽死之日,犹生之年。如或达士略情,舍小从大,以先配为丑行,以要盟为可欺。则当骨化形销,丹诚不泯;因风委露,犹托清尘。存没之诚,言尽于此;临纸呜咽,情不能申。千万珍重!珍重千万!玉环一枚,是儿婴年所弄,寄充君子下体所佩。玉取其坚润不渝,环取其终使不绝。兼乱丝一絇,文竹茶碾子一枚。此数物不足见珍,意者欲君子如玉之真,弊志如环不解,泪痕在竹,愁绪萦丝,因物达情,永以为好耳。心迩身遐,拜会无期,幽愤所钟,千里神合。千万珍重!春风多厉,强饭为嘉。慎言自保,无以鄙为深念。”
张生发其书于所知,由是时人多闻之。所善杨巨源好属词,因为赋《崔娘诗》一绝云:
“清润潘郎玉不如,中庭蕙草雪销初。
风流才子多春思,肠断萧娘一纸书。”
河南元稹,亦续生《会真诗》三十韵。诗曰。
微月透帘栊,萤光度碧空。
遥天初缥缈,低树渐葱胧。
龙吹过庭竹,鸾歌拂井桐。
罗绡垂薄雾,环珮响轻风。
绛节随金母,云心捧玉童。
更深人悄悄,晨会雨濛濛。
珠莹光文履,花明隐绣龙。
瑶钗行彩凤,罗帔掩丹虹。
言自瑶华浦,将朝碧玉宫。
因游洛城北,偶向宋家东。
戏调初微拒,柔情已暗通。
低鬟蝉影动,回步玉尘蒙。
转面流花雪,登床抱绮丛。
鸳鸯交颈舞,翡翠合欢笼。
眉黛羞偏聚,唇朱暖更融。
气清兰蕊馥,肤润玉肌丰。
无力佣移腕,多娇爱敛躬。
汗流珠点点,发乱绿葱葱。
方喜千年会,俄闻五夜穷。
留连时有恨,缱绻意难终。
慢脸含愁态,芳词誓素衷。
赠环明运合,留结表心同。
啼粉流宵镜,残灯远暗虫。
华光犹苒苒,旭日渐瞳瞳。
乘鹜还归洛,吹箫亦上嵩。
衣香犹染麝,枕腻尚残红。
幂幂临塘草,飘飘思渚蓬。
素琴鸣怨鹤,清汉望归鸿。
海阔诚难渡,天高不易冲。
行云无处所,萧史在楼中。
张之友闻之者,莫不耸异之,然而张志亦绝矣。稹特与张厚,因征其词。张曰:“大凡天之所命尤物也,不妖其身,必妖于人。使崔氏子遇合富贵,乘宠娇,不为云,不为雨,为蛟为螭,吾不知其所变化矣。昔殷之辛,周之幽,据百万之国,其势甚厚。然而一女子败之,溃其众,屠其身,至今为天下僇笑。予之德不足以胜妖孽,是用忍情。”于时坐者皆为深叹。
后岁余,崔已委身于人,张亦有所娶。适经所居,乃因其夫言于崔,求以外兄见。夫语之,而崔终不为出。张怨念之诚,动于颜色,崔知之,潜赋一章词曰:“自从消瘦减容光,万转千回懒下床。不为旁人羞不起,为郎憔悴却羞郎。”竟不之见。后数日,张生将行,又赋一章以谢绝云:“弃置今何道,当时且自亲。还将旧时意,怜取眼前人。”自是绝不复知矣。时人多许张为善补过者。予常与朋会之中,往往及此意者,夫使知者不为,为之者不惑。贞元岁九月,执事李公垂,宿于予靖安里第,语及于是。公垂卓然称异,遂为《莺莺歌》以传之。崔氏小名莺莺,公垂以命篇。
燕巢主人曰:“弃置今何道,当时且自亲。还将旧时意,怜取眼前人”,此诗诚快意也。张生薄幸寡恩,乱之弃之,而复委过之,全不念莺莺之情之辱。且将闺阁私语公之于众,以为炫耀,其置莺莺何地。待思及,复欲求见,视莺莺之夫及己妻如无物。此公直欲以莺莺为私物也,或置囊中,或弃囊外,或置掌中以嘉观瞻,实可鄙也。
或云,此元稹自传。呜呼,人其无耻,何至于斯?辱之不足,尚作传立碑以彰猎艳之勋绩乎?
又或云:莺莺不淑,自招其辱。奈何情之所致,英雄折腰,壮士低头。能自守者,鲜矣。况莺莺之门,既非相府豪族,流落异乡,家中无主。其母不自珍重其室,其女岂得保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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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ws 时间: 2007-1-22 13:28 标题: 李娃传
唐·白行简
汧国夫人李娃,长安之倡女也。节行瑰奇,有足称者。故监察御史白行简为传述。天宝中,有常州刺史荥阳公者,略其名氏,不书,时望甚崇,家徒甚殷。知命之年,有一子,始弱冠矣,隽朗有词藻,迥然不群,深为时辈推伏。其父爱而器之,曰:"此吾家千里驹也。"应乡赋秀才举,将行,乃盛其服玩车马之饰,计其京师薪储之费。谓之曰:"吾观尔之才,当一战而霸。今备二载之用,且丰尔之给,将为其志也。"生亦自负视上第如指掌。自毗陵发,月余抵长安,居于布政里。尝游东市还,自平康东门入,将访友于西南。至鸣珂曲,见一宅,门庭不甚广,而室宇严邃,阖一扉。有娃方凭一双鬟青衣立,妖姿要妙,绝代未有。生忽见之,不觉停骖久之,徘徊不能去。乃诈坠鞭于地,候其従者,敕取之,累眄于娃,娃回眸凝睇,情甚相慕,竟不敢措辞而去。生自尔意若有失,乃密徵其友游长安之熟者以讯之。友曰:"此狭邪女李氏宅也。"曰:"娃可求乎?"对曰:"李氏颇赡,前与通之者,多贵戚豪族,所得甚广,非累百万,不能动其志也。"生曰:"苟患其不谐,虽百万,何惜!"他日,乃洁其衣服,盛宾従而往。扣其门,俄有侍儿启扃。生曰:"此谁之第耶?"侍儿不答,驰走大呼曰:"前时遗策郎也。"娃大悦曰:"尔姑止之,吾当整妆易服而出。"生闻之,私喜。乃引至萧墙间,见一姥垂白上偻,即娃母也。生跪拜前致词曰:"闻兹地有隙院,愿税以居,信乎?"姥曰:"惧其浅陋湫隘,不足以辱长者所处,安敢言直耶?"延生于迟宾之馆,馆宇甚丽。与生偶坐,因曰:"某有女娇小,技艺薄劣,欣见宾客,愿将见之。"乃命娃出,明眸皓腕,举步艳冶。生遂惊起,莫敢仰视。与之拜毕,叙寒燠,触类妍媚,目所未睹。复坐,烹茶斟酒,器用甚洁。久之日暮,鼓声四动。姥访其居远近。生绐之曰:"在延平门外数里。"冀其远而见留也。姥曰:"鼓已发矣,当速归,无犯禁。"生曰:"幸接欢笑,不知日之云夕。道里辽阔,城内又无亲戚,将若之何?"娃曰:"不见责僻陋,方将居之,宿何害焉。"生数目姥,姥曰:"唯唯。"生乃召其家僮,持双缣,请以备一宵之馔。娃笑而止之曰:"宾主之仪,且不然也。今夕之费,愿以贫窭之家,随其粗粝以进之。其余以俟他辰。"固辞,终不许。俄徙坐西堂,帷幙帘榻,焕然夺目;妆奁衾枕。亦皆侈丽。乃张烛进馔,品味甚盛。彻馔,姥起。生娃谈话方切,诙谐调笑,无所不至。生曰:"前偶过卿门,遇卿适在屏间。厥后心常勤念,虽寝与食,未尝或舍。"娃答曰:"我心亦如之。"生曰:"今之来,非直求居而已,愿偿平生之志。但未知命也若何。"言未终,姥至,询其故,具以告。姥笑曰:"男女之际,大欲存焉。情苟相得,虽父母之命,不能制也。女子固陋,曷足以荐君子之枕席!"生遂下阶,拜而谢之曰:"愿以己为厮养。"姥遂目之为郎,饮酣而散。及旦,尽徙其囊橐,因家于李之第。自是生屏迹戢身,不复与亲知相闻,日会倡优侪类,狎戏游宴。囊中尽空,乃鬻骏乘及其家童。岁余,资财仆马荡然。迩来姥意渐怠,娃情弥笃。他日,娃谓生曰:"与郎相知一年,尚无孕嗣。常闻竹林神者,报应如响,将致荐酹求之,可乎?"生不知其计,大喜。乃质衣于肆,以备牢醴,与娃同谒祠宇而祷祝焉,信宿而返。策驴而后,至里北门,娃谓生曰:"此东转小曲中,某之姨宅也,将憩而觐之,可乎?"生如其言,前行不逾百步,果见一车门。窥其际,甚弘敞。其青衣自车后止之曰:"至矣。"生下,适有一人出访曰:"谁?"曰:"李娃也。"乃入告。俄有一妪至,年可四十余,与生相迎曰:"吾甥来否?"娃下车,妪逆访之曰:"何久踈绝?"相视而笑。娃引生拜之,既见,遂偕入西戟门偏院。中有山亭,竹树葱蒨,池榭幽绝。生谓娃曰:"此姨之私第耶?"笑而不答,以他语对。俄献茶果,甚珍奇。食顷,有一人控大宛,汗流驰至曰:"姥遇暴疾颇甚,殆不识人,宜速归。"娃谓姨曰:"方寸乱矣,某骑而前去,当令返乘,便与郎偕来。"生拟随之,其姨与侍儿偶语,以手挥之,令生止于户外,曰:"姥且殁矣,当与某议丧事,以济其急,奈何遽相随而去?"乃止,共计其凶仪斋祭之用。日晚,乘不至。姨言曰:"无复命何也?郎骤往觇之,某当继至。"生遂往,至旧宅,门扃钥甚密,以泥缄之。生大骇,诘其邻人。邻人曰:"李本税此而居,约已周矣。第主自收,姥徙居而且再宿矣。"徵徙何处,曰:"不详其所。"生将驰赴宣阳,以诘其姨,日已晚矣,计程不能达。乃弛其装服,质馔而食,赁榻而寝,生恚怒方甚,自昏达旦,目不交睫。质明,乃策蹇而去。既至,连扣其扉,食顷无人应。生大呼数四,有宦者徐出。生遽访之:"姨氏在乎?"曰:"无之。"生曰:"昨暮在此,何故匿之?"访其谁氏之第,曰:"此崔尚书宅。昨者有一人税此院,云迟中表之远至者,未暮去矣。"生惶惑发狂,罔知所措,因返访布政旧邸。邸主哀而进膳。生怨懑,绝食三日,遘疾甚笃,旬余愈甚。邸主惧其不起,徙之于凶肆之中。绵缀移时,合肆之人,共伤叹而互饲之。后稍愈,杖而能起。由是凶肆日假之,令执繐帷,获其直以自给。累月,渐复壮,每听其哀歌,自叹不及逝者,辄呜咽流涕,不能自止。归则效之。生聪敏者也,无何,曲尽其妙,虽长安无有伦比。初,二肆之佣凶器者,互争胜负。其东肆车舆皆奇丽,殆不敌。唯哀挽劣焉。其东肆长知生妙绝,乃醵钱二万索顾焉。其党耆旧,共较其所能者,阴教生新声,而相赞和。累旬,人莫知之。其二肆长相谓曰:"我欲各阅所佣之器于天门街,以较优劣。不胜者,罚直五万,以备酒馔之用,可乎?"二肆许诺,乃邀立符契,署以保证,然后阅之。士女大和会,聚至数万。于是里胥告于贼曹,贼曹闻于京尹。四方之士,尽赴趋焉,巷无居人。自旦阅之,及亭午,历举辇舆威仪之具,西肆皆不胜,师有惭色。乃置层榻于南隅,有长髯者,拥铎而进,翊卫数人,于是奋髯扬眉,扼腕顿颡而登,乃歌《白马》之词。恃其夙胜,顾眄左右,旁若无人。齐声赞扬之,自以为独步一时,不可得而屈也。有顷,东肆长于北隅上设连榻,有乌巾少年,左右五六人,秉翣而至,即生也。整衣服,俯仰甚徐,申喉发调,容若不胜。乃歌《薤露》之章,举声清越,响振林木。曲度未终,闻者歔欷掩泣。西肆长为众所诮,益惭耻,密置所输之直于前,乃潜遁焉。四座愕眙,莫之测也。先是天子方下诏,俾外方之牧,岁一至阙下,谓之入计。时也,适遇生之父在京师,与同列者易服章,窃往观焉。有小竖,即生乳母婿也,见生之举措辞气,将认之而未敢,乃泫然流涕。生父惊而诘之,因告曰:"歌者之貌,酷似郎之亡子。"父曰:"吾子以多财为盗所害,奚至是耶?"言讫,亦泣。及归,竖间驰往,访于同党曰:"向歌者谁,若斯之妙欤?"皆曰:"某氏之子。"徵其名,且易之矣,竖凛然大惊。徐往,迫而察之。生见竖,色动回翔,将匿于众中。竖遂持其袂曰:"岂非某乎?"相持而泣,遂载以归。至其室,父责曰:"志行若此,污辱吾门,何施面目,复相见也?"乃徒行出,至曲江西杏园东,去其衣服。以马鞭鞭之数百。生不胜其苦而毙,父弃之而去。其师命相狎昵者,阴随之,归告同党,共加伤叹。令二人赍苇席瘗焉。至则心下微温,举之良久,气稍通。因共荷而归,以苇筒灌勺饮,经宿乃活。月余,手足不能自举,其楚挞之处皆溃烂,秽甚。同辈患之,一夕弃于道周。行路咸伤之,往往投其余食,得以充肠。十旬,方杖策而起。被布裘,裘有百结,褴褛如悬鹑。持一破瓯巡于闾里,以乞食为事。自秋徂冬,夜入于粪壤窟室,昼则周游廛肆。一旦大雪,生为冻馁所驱。冒雪而出,乞食之声甚苦,闻见者莫不凄恻。时雪方甚,人家外户多不发。至安邑东门,循里垣,北转第七八,有一门独启左扉,即娃之第也。生不知之,遂连声疾呼:"饥冻之甚。"音响凄切,所不忍听。娃自閤中闻之,谓侍儿曰:"此必生也,我辨其音矣。"连步而出。见生枯瘠疥疠,殆非人状。娃意感焉,乃谓曰:"岂非某郎也?"生愤懑绝倒,口不能言,颔颐而已。娃前抱其颈,以绣襦拥而归于西厢。失声长恸曰:"令子一朝及此,我之罪也。"绝而复苏。姥大骇奔至,曰:"何也?"娃曰:"某郎。"姥遽曰:"当逐之,奈何令至此。"娃敛容却睇曰:"不然,此良家子也,当昔驱高车,持金装,至某之室,不逾期而荡尽。且互设诡计,舍而逐之,殆非人行。令其失志,不得齿于人伦。父子之道,天性也。使其情绝,杀而弃之,又困踬若此。天下之人,尽知为某也。生亲戚满朝,一旦当权者熟察其本末,祸将及矣。况欺天负人,鬼神不祐,无自贻其殃也。某为姥子,迨今有二十岁矣。计其赀,不啻直千金。今姥年六十余,愿计二十年衣食之用以赎身,当与此子别卜所诣。所诣非遥,晨昏得以温凊,某愿足矣。"姥度其志不可夺,因许之。给姥之余,有百金。北隅四五家,税一隙院。乃与生沐浴,易其衣服,为汤粥通其肠,次以酥乳润其脏。旬余,方荐水陆之馔。头巾履袜,皆取珍异者衣之。未数月,肌肤稍腴。卒岁,平愈如初。异时,娃谓生曰:"体已康矣,志已壮矣。渊思寂虑,默想曩昔之艺业,可温习乎?"生思之曰:"十得二三耳。"娃命车出游,生骑而従。至旗亭南偏门鬻坟典之肆,令生拣而市之,计费百金,尽载以归。因令生斥弃百虑以志学,俾夜作昼,孜孜矻矻。娃常偶坐,宵分乃寐。伺其疲倦,即谕之缀诗赋。二岁而业大就,海内文籍,莫不该览。生谓娃曰:"可策名试艺矣。"娃曰:"未也,且令精熟,以俟百战。"更一年,曰:"可行矣。"于是遂一上登甲科,声振礼闱。虽前辈见其文,罔不敛衽敬羡,愿友之而不可得。娃曰:"未也。今秀士苟获擢一科第,则自谓可以取中朝之显职,擅天下之美名。子行秽迹鄙,不侔于他士。当砻淬利器,以求再捷,方可以连衡多士,争霸群英。"生由是益自勤苦,声价弥甚。其年遇大比,诏徵四方之隽。生应直言极谏策科,名第一,授成都府参军。三事以降,皆其友也。将之官,娃谓生曰:"今之复子本躯,某不相负也。愿以残年,归养小姥。君当结媛鼎族,以奉蒸尝。中外婚媾,无自黩也。勉思自爱,某従此去矣。"生泣曰:"子若弃我,当自刭以就死。"娃固辞不従,生勤请弥恳。娃曰:"送子涉江,至于剑门,当令我回。"生许诺。月余,至剑门。未及发而除书至,生父由常州诏入,拜成都尹,兼剑南采访使。浃辰,父到。生因投刺,谒于邮亭。父不敢认,见其祖父官讳,方大惊,命登阶,抚背恸哭移时。曰:"吾与尔父子如初。"因诘其由,具陈其本末。大奇之,诘娃安在。曰:"送某至此,当令复还。"父曰:"不可。"翌日,命驾与生先之成都,留娃于剑门,筑别馆以处之。明日,命媒氏通二姓之好,备六礼以迎之,遂如秦晋之偶。娃既备礼,岁时伏腊,妇道甚修,治家严整,极为亲所眷尚。后数岁,生父母偕殁,持孝甚至。有灵芝产于倚庐,一穗三秀,本道上闻。又有白燕数十,巢其层甍。天子异之,宠锡加等。终制,累迁清显之任。十年间,至数郡。娃封汧国夫人,有四子,皆为大官,其卑者犹为太原尹。弟兄姻媾皆甲门,内外隆盛,莫之与京。嗟乎,倡荡之姬,节行如是,虽古先烈女,不能逾也。焉得不为之叹息哉!予伯祖尝牧晋州,转户部,为水陆运使,三任皆与生为代,故谙详其事。贞元中,予与陇西公佐,话妇人操烈之品格,因遂述汧国之事。公佐拊掌竦听,命予为传。乃握管濡翰,疏而存之。时乙亥岁秋八月,太原白行简云。
燕巢主人曰:以青楼之身得至当朝诰命者,前有汧国,后有横波。皆善相夫者也。然定山身属三主,人多耻之。很乌及乌,横波并得恶名。孟森先生《横波夫人考》极鄙其为人,曰“委身于人,青楼惯技”。横波夫人姑不论,汧国夫人者,恐无此讥。
汧国于生,先败复振。败之者,青楼故态,盖惺惺其表,盘剥其里,名呼卿卿,实为金银。其所持之业,灭良善,覆廉耻,趋势利,行奸诈。久之,本性所迷,亦不知觉。是故人之择业,得无慎乎。
而复振之者,以人之本善固存。耻恶悯弱,赎愆报恩,人皆所义,娼妓亦不免也。先为其业所迫,而终得一悟,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其难能也。其报于生者,赎故愆有余远矣。
生能知耻而奋,亦可贵也。人多有一蹶不振者,而生能复振,固汧国之助,亦尚不自失其志。人堕其身而不丧其志,亦可言勇,此之谓生也。
吾不直者,生之父。生不能自持其节,而致辱家门,固可恨。然其父杖之如走狗,弃之如弊履,亦无情之至。养不教,父之过,父不擅教养如斯,子故有此失德。至后文其父大义迎汧国,与前所言行甚不类,疑为笔下饰美之辞,不甚取信。
[ 本帖最后由 whws 于 2007-1-22 13:53 编辑 ]
作者:
whws 时间: 2007-1-22 13:51 标题: 谈妓
忽忆与小竹语及青楼事。
时小竹作话本《出嫁》。内有某姨太者,亦出身青楼,然性极懦弱,遇事辄哭。予尝读之,曰:“不类。”小竹辩曰:“为妓者何只万千,性情岂独一类?子不见近世董竹君乎,优雅娴静,此亦有别于常妓者。吾所画者,懦妓耳。”予笑答:“妓,百花丛中斗艳者也,度人情,阅世态,工心计,擅争夺,非此无以自存。竹君固娴雅,然于乱世能自存,于十里洋场之沪上能肇锦江之基,其人心机谋断,略可想见。妓固有馁者颓者老者丑者,恐乏懦者。”
汧国、横波擅相夫,恐亦得益于青楼所学。
作者:
贺兰拍马 时间: 2007-1-22 15:36
楼上一派胡言,妄语生事,竟敢诋毁俺传说中的伟大形象,左右,与俺拖出去重打二十军棍~
(WHWS:不知拍姨驾临,诚惶诚恐,死罪死罪)
作者:
远舟 时间: 2007-1-22 15:47
速汇定金TB 5K与洒家,楼上的我来对付
作者:
whws 时间: 2007-1-22 17:02
原帖由
贺兰拍马 于 2007-1-22 15:36 发表
楼上一派胡言,妄语生事,竟敢诋毁俺传说中的伟大形象,左右,与俺拖出去重打二十军棍~
(WHWS:不知拍姨驾临,诚惶诚恐,死罪死罪)
我的地盘我作主,小竹来则迎,枢相来则自便,不拜权贵
作者:
whws 时间: 2007-1-22 17:08
原帖由
远舟 于 2007-1-22 15:47 发表
速汇定金TB 5K与洒家,楼上的我来对付
此《聊斋·妖术》中,妖卜所为,与其备白金,不若备狗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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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ws 时间: 2007-1-22 17:10 标题: 聊斋·妖术
于公者,少任侠,喜拳勇,力能持高壶作旋风舞。崇祯间,殿试在都,仆疫不起,患之。会市上有善卜者,能决人生死,将代问之。
既至未言,卜者曰:“君莫欲问仆病乎?”公骇应之。曰:“病者无害,君可危。”公乃自卜,卜者起卦,愕然曰:“君三日当死!”公惊诧良久。卜者从容曰:“鄙人有小术,报我十金,当代禳之。”公自念生死已定,术岂能解,不应而起,欲出。卜者曰:“惜此小费,勿悔!勿悔!”爱公者皆为公惧,劝罄橐以哀之。公不听。
倏忽至三日,公端坐旅舍,静以觇之,终日无恙。至夜,阖户挑灯,倚剑危坐。一漏向尽,更无死法。意欲就枕,忽闻窗隙窣窣有声。急视之,一小人荷戈入,及地则高如人。公捉剑起急击之,飘忽未中。遂遽小,复寻窗隙,意欲遁去。公疾斫之,应手而倒。烛之,则纸人,已腰断矣。公不敢卧,又坐待之。逾时一物穿窗入,怪狞如鬼。才及地,急击之,断而为两,皆蠕动。恐其复起,又连击之,剑剑皆中,其声不软。审视则土偶,片片已碎。
于是移坐窗下,目注隙中。久之,闻窗外如牛喘,有物推窗棂,房壁震摇,其势欲倾。公惧覆压,计不如出而斗,遂划然脱肩,奔而出。见一巨鬼,高与檐齐;昏月中见其面黑如煤,眼闪烁有黄光;上无衣,下无履,手弓而腰矢。公方骇,鬼则弯矣。公以剑拨矢,矢堕。欲击之,则又弯矣。公急跃避,矢贯于壁,战战有声。鬼怒甚,拔佩刀,挥如风,望公力劈。公猱进,刀中庭石,石立断。公出其股间,削鬼中踝,铿然有声。鬼益怒,吼如雷,转身复剁。公又伏身入,刀落,断公裙。公已及胁下,猛斫之,亦铿然有声,鬼仆而僵。公乱击之,声硬如柝。烛之则一木偶,高大如人。弓矢尚缠腰际,刻画狰狞;剑击处,皆有血出。公因秉烛待旦。方语鬼物皆卜人遣之,欲致人于死,以神其术也。
次日,遍告交知,与共诣卜所。卜人遥见公,瞥不可见。或曰:“皆翳形术也,犬血可破。”公如其言,戒备而往。卜人又匿如前。急以犬血沃立处,但见卜人头面,皆为犬血模糊,目灼灼如鬼立。乃执付有司而杀之。
异史氏曰:“尝谓买卜为一痴。世之讲此道而不爽于生死者几人?卜之而爽,犹不卜也。且即明明告我以死期之至,将复如何?况借人命以神其术者,其可畏尤甚耶!”
作者:
远舟 时间: 2007-1-22 17:12
非也非也~~僧不知妖卜,但修大乘~~布施依舍卫国长者例~~
作者:
whws 时间: 2007-1-22 19:04
汗!这僧胃口好大,敢不成是如来的外甥?
一斗金砂没有,一瓢清水倒是常备
[ 本帖最后由 whws 于 2007-1-22 19:42 编辑 ]
作者:
whws 时间: 2007-1-22 19:40 标题: 无双传
唐·薛调
唐王仙客者,建中中朝臣刘震之甥也。初,仙客父亡,与母同归外氏。震有女曰无双,小仙客数岁,皆幼稚,戏弄相狎,震之妻常戏呼仙客为王郎子。如是者凡数岁,而震奉孀姊及抚仙客尤至。一旦,王氏姊疾,且重,召震约曰:“我一子,念之可知也,恨不见其婚室。无双端丽聪慧,我深念之,异日无令归他族,我以仙客为托。尔诚许我,瞑目无所恨也。”震曰:“姊宜安静自颐养,无以他事自挠。”其姊竟不痊。仙客护丧,归葬襄邓。服阕,思念身世,孤孑如此,宜求婚娶,以广后嗣。无双长成矣,我舅氏岂以位尊官显而废旧约耶?于是饰装抵京师。时震为尚书租庸使,门馆赫奕,冠盖填塞。仙客既觐,置于学舍,弟子为伍。舅甥之分,依然如故,但寂然不闻选取之议。又于窗隙间窥见无双,姿质明艳,若神仙中人,仙客发狂,唯恐姻亲之事不谐也。遂鬻囊橐,得钱数百万,舅氏舅母左右给使。达于厮养,皆厚遗之。又因复设酒馔,中门之内,皆得入之矣。诸表同处,悉敬事之。遇舅母生日,市新奇以献,雕镂犀玉,以为首饰。舅母大喜。又旬日,仙客遣小妪,以求亲之事,闻于舅母。舅母曰:“是我所愿也,即当议其事。”又数夕,有青衣告仙客曰:“娘子适以亲情事言于阿郎,阿郎云:‘向前亦未许之。’模样云云,恐是参差也。”仙客闻之,心气俱丧,达旦不寐,恐舅氏之见弃也,然奉事不敢懈怠。一日,震趋朝,至日初出,忽然走马入宅,汗流气促。唯言“锁却大门,锁却大门。”一家惶骇,不测其由。良久乃言:“泾原兵士反,姚令言领兵入含元殿,天子出苑北门,百官奔赴行在。我以妻女为念,略归部署。”疾召仙客:“与我勾当家事,我嫁与尔无双。”仙客闻命,惊喜拜谢。乃装金银罗锦二十驮,谓仙客曰:“汝易衣服,押领此物,出开远门,觅一深隙店安下;我与汝舅母及无双,出启夏门,绕城续至。”仙客依所教,至日落,城外店中待久不至。城门自午后扃锁,南望目断。遂乘骢,秉烛绕城,至启夏门,门亦锁。守门者不一,持白棓,或立或坐。仙客下马徐问曰:“城中有何事如此?”又问“今日有何人出此?”门者曰:“朱太尉已作天子。午后有一人重戴,领妇人四五辈,欲出此门。街中人皆识,云是租庸使刘尚书。门司不敢放出。近夜追骑至,一时驱向北去矣。”仙客失声恸哭,却归店。三更向尽,城门忽开,见火炬如昼,兵士皆持兵挺刃,传呼斩斫使出城,搜城外朝官。仙客舍辎骑惊走,归襄阳,村居三年。后知克复,京师重整,海内无事,乃入京,访舅氏消息。至新昌南街,立马彷徨之际,忽有一人马前拜。熟视之,乃旧使苍头塞鸿也。鸿本王家生,其舅常使得力,遂留之。握手垂涕,仙客谓鸿曰:“阿舅舅母安否?”鸿云:“并在兴化宅。”仙客喜极云:“我便过街去。”鸿曰:“某已得従良,客户有一小宅子,贩缯为业。今日已夜,郎君且就客户一宿,来早同去未晚。”遂引至所居,饮馔甚备。至昏黑,乃闻报曰:“尚书受伪命官,与夫人皆处极刑,无双已入掖庭矣。”仙客哀冤号绝,感动邻里。谓鸿曰:“四海至广,举目无亲戚,未知托身之所。”又问曰:“旧家人谁在?”鸿曰:“唯无双所使婢采蘋者,今在金吾将军王遂中宅。”仙客曰:“无双固无见期,得见采蘋,死亦足矣。”由是乃刺谒,以従侄礼见遂中,具道本末,愿纳厚价,以赎采蘋。遂中深见相知,感其事而许之。仙客税屋,与鸿蘋居。塞鸿每言郎君年渐长,合求官职,悒悒不乐,何以遣时?仙客感其言,以情恳告遂中。遂中荐见仙客于京兆尹李齐运,齐运以仙客前御为富平县尹,知长乐驿。累月。忽报有中使押领内家三十人往园陵,以备洒扫,宿长乐驿。毡?车子十乘下讫。仙客谓塞鸿曰:“我闻宫嫔选在掖庭,多是衣冠子女,我恐无双在焉,汝为我一窥,可乎?”鸿曰:“宫嫔数千,岂便及无双?”仙客曰:“汝但去,人事亦未可定。”因令塞鸿假为驿吏,烹茗于帘外,仍给钱三千。约曰:“坚守茗具,无暂舍去,忽有所睹,即疾报来。”塞鸿唯唯而去。宫人悉在帘下,不可得见之,但夜语喧哗而已。至夜深,群动皆息,塞鸿涤器构火,不敢辄寐,忽闻帘下语曰:“塞鸿塞鸿,汝争得知我在此耶?郎健否?”言讫呜咽。塞鸿曰:“郎君见知此驿,今日疑娘子在此,令塞鸿问候。”又曰:“我不久语,明日我去后,汝于东北舍阁子中紫褥下,取书送郎君。”言讫便去。忽闻帘下极闹,云:“内家中恶,中使索汤药甚急。”乃无双也。塞鸿疾告仙客,仙客惊曰:“我何得一见?”塞鸿曰:“今方修渭桥,郎君可假作理桥官,车子过桥时,近车子立,无双若认得,必开帘子,当得瞥见耳。”仙客如其言,至第三车子,果开帘子,窥见,真无双也。仙客悲感怨慕,不胜其情。塞鸿于阁子中褥下得书,送仙客。花笺五幅,皆无双真迹,词理哀切,叙述周尽。仙客览之,茹恨涕下,自此永诀矣。其书后云:“常见敕使说,富平县古押衙,人间有心人,今能求之否?”仙客遂申府。请解驿务,归本官。遂寻访古押衙,则居于村墅。仙客造谒,见古生。生所愿,必力致之,缯彩宝玉之赠,不可胜纪。一年未开口。秩满,闲居于县,古生忽来,谓仙客曰:“洪一武夫,年且小,何所用?郎君于某竭分,察郎君之意,将有求于小夫。小夫乃一片有心人也,感郎君之深恩,愿粉身以答效。”仙客泣拜,以实告古生。古生仰天,以手拍脑数四曰:“此事大不易,然与郎君试求,不可朝夕便望。”仙客拜曰:“但生前得见,岂敢以迟晚为限耶?”半岁无消息。一日扣门,乃古生送书,书云:“茅山使者回,且来此。”仙客奔马去,见古生,生乃无一言。又启使者,复云:“杀却也,且吃茶。”夜深,谓仙客曰:“宅中有女家人识无双否?”仙客以采蘋对,仙客立取而至。古生端相,且笑且喜云:“借留三五日,郎君且归。”后累日,忽传说曰:“有高品过,处置园陵宫人。”仙客心甚异之,令塞鸿探所杀者,乃无双也。仙客号哭,乃叹曰:“本望古生,今死矣,为之奈何?”流涕歔欷,不能自已。是夕更深,闻叩门甚急,及开门,乃古生也,领一篼子入,谓仙客曰:“此无双也,今死矣,心头微暖,后日当活。微灌汤药,切须静密。”言讫,仙客抱入阁子中,独守之。至明,遍体有暖气。见仙客,哭一声遂绝,救疗至夜方愈。古生又曰:“暂借塞鸿,于舍后掘一坑。”坑稍深,抽刀断塞鸿头于坑中。仙客惊怕。古生曰:“郎君莫怕,今日报郎君恩足矣。比闻茅山道士有药术,其药服之者立死,三日却活。某使人专求得一丸,昨令采蘋假作中使,以无双逆党,赐此药令自尽。至陵下,托以亲故,百缣赎其尸。凡道路邮传,皆厚赂矣,必免漏泄。茅山使者及舁篼人,在野外处置讫。小夫为郎君,亦自刎。君不得更居此,门外有檐子一十人,马五匹,绢二百匹,五更挈无双便发,变姓名浪迹以避祸。”言讫,举刀,仙客救之,头已落矣,遂并尸盖覆讫。未明发,历四蜀下峡,寓居于渚宫。悄不闻京兆之耗,乃挈家归襄邓别业,与无双偕小矣,男女成群。噫!人生之契阔会合多矣,罕有若斯之比,常谓古今所无。无双遭乱世籍没,而仙客之志,死而不夺,卒遇古生之奇法取之,冤死者十余人。艰难走窜后,得归故乡,为夫妇五十年。何其异哉!
燕巢主人曰:昔英国莎士比亚有《罗密欧与朱利叶》,二人相爱不能,欲以假死得脱。《无双传》亦传此说,盖天下情事相通,西人所有,夏域亦备。又尝闻近世考古者已发得刘府亡去前所藏之金,盖此文所记,皆确有其事。不亦异哉。
古生之能令人讶异,其忍亦令人叹息。仙客夫妻,睹诸人死于己事,得无愧乎。终其一生,恐亦难安。
《柳氏》《莺莺》《李娃》《无双》四传,皆述情事,各有离奇,又皆本实事。至于《无双传》,已近乎玄异。故予尝见论者并前三传,以为唐传奇写实佳篇。以抒情描画论,《无双传》确难于三传比肩。然以曲折离奇论,《无双传》或又胜之。
作者:
whws 时间: 2007-1-22 20:14 标题: 书目二则
于网上查《杨幽妍别传》偶得此二目,姑录之
宋存标《情种》资料渊源考辨(http://www.dushu.com/book/11623404/)
一、《杨幽妍别传》
二、《李公子传》
三、《范笏林》
四、《珠衫》
五、《耿三郎》
六、《负情侬传》
七、《李福达》
八、《冥寥子游》
九、《刘东山》
十、《中吕曲》
十一、《吴中孝子》
明代散文名篇选读篇目第一批(http://bbs.rsdown.cn/read.php?tid=4429)
明代散文阅读参考书目
明代文学史简明年表
宋濂12(1310—1381)
桃花涧修禊诗序
送东阳马生序
送陈庭学序
尊卢沙
人虎说
秦士录
阅江楼记
王冕传
记李歌
杜环小传
环翠亭记
游钟山记
刘基9(1311—1375)
司马季主论卜
卖柑者言
楚人养狙
工之侨为琴
虞孚
活水源记
苦斋记
松风阁记(一)(二)
救虎
贝琼2(1311—1379)
运甓斋记
设鱼樵对
苏伯衡2(不详)
志杀虎
空同子瞽说
高启5(1336—1374)
书博鸡者事
送虚白上人序
南宫生传
墨翁传
游天平山记
方孝孺8(1357—1402)
溪渔子传
深虑论
答许廷慎书
试笔说
蚊对
越巫
吴士
指喻
王叔英1(?—1402)
与方正学书
杨士奇2(1365—1444)
《万木图》序
游东山记
金实(1371—1439)
送职方郎中王君赴任序
薛瑄2(1392—1464)
河崖之蛇
游龙门记
张弼1(1425—1487)
义士杨景和埙传
沈周1(1427—1509)
记雪月之观
陈献章1(1428—1500)
与张廷实书
桑悦1(1447—1503)
独坐轩记
李东阳4(1447—1516)
王古直传
记女医
移树说
医戒
罗玘1(?—约1519)
西溪渔乐说
程敏政1(1445—1499)
夜渡两关记
马中锡2(1446—1512)
中山狼传
里妇寓言
祝允明1(1460—1526)
唐子畏墓志并铭
唐寅1(1470—1523)
与文征明书
文征明3(1470—1559)
思云记
《晦庵诗话》序
游洞庭东山诗》序
王守仁7(1472—1528)
瘗旅文
勤学
稽山书院尊经阁记
送宗伯乔白岩序
何陋轩记
答毛宪副书
示龙场诸生(改过)
李梦阳2(1473—1530)
诗集自序
驳何氏论文书
王廷相1(1474—1544)
狮猫述
康海1(1475—1540)
与寇子焞
边贡3(1476—1532)
答周北渚书
复张孝伯宪副书
县令丞簿史题名碑记
崔铣1(1478—1541)
记王忠肃公翱三事
何景明3(1483—1521)
上冢宰许公书
郑子擢郎中
说琴
程启充1(生卒年代不详)
游千山记
曹宗璠1(生卒年代不详)
故琴心
杨慎3(1488—1559)
跋赵文敏公书《巫山词》
新都县八阵图记
游点苍山记
吴廷翰2(约1490—1559)
《却金图卷》序
观鸭说
李诩1(1505—1593)
邑令战死
归有光11(1506—1571)
上万侍郎书
沧浪亭记
寒花葬志
项脊轩志
《项思尧文集》序
尚书别解
先妣事略
《吴山图》记
张自新传
沈贞甫墓志铭
与陆太常书
唐顺之4(1507—1560)
任光禄竹溪记
答茅鹿门知县第二书
书《秦风·蒹葭》三章后
与安子介
王慎中3(1509--1559)
朱碧潭诗序
送程龙峰郡博致仕序
海上平寇记
茅坤2(1512—1560)
《青霞先生文集》序
《韩文公文钞》引
李攀龙1(1514—1574)
报刘都督
海瑞1(1514—1587)
治安疏
徐渭4(1521—1593)
赠光禄少卿沈公传
自为墓志铭
叶子肃诗序
豁然堂记
宗臣1(1525—1560)
报刘一丈书
张居正3(1525—1582)
答应天巡抚宋阳山论均粮足民
答湖广巡按朱谨吾辞建亭
游衡岳记
王世贞3(1526—1590)
题《海天落照图》后
蔺相如完璧归赵论
游张公洞记
李贽9(1527—1602)
题孔子像于芝佛院
李卓吾先生遗言
童心说
与焦弱侯
又与焦弱侯
赞刘谐
陈亮传
寄答京友
与友人书
程学博1(不详)
祭梁夫山先生文
王叔承1(1537—1601)
游金焦两山记
张元忭1(1538—1588)
遗子说
祝世禄1(1539—1610)
勉儿侄
屠隆2(1542—1605)
偶读
在京与友人
李维桢1(1547—1626)
《渔父词》引
汤显祖4(1550—1616)
牡丹亭记题词
《合奇》序
与岳石梁
与李九我宗伯
董其昌1(1556—1636)
兔柴记
黄汝亨5(1558—1626)
浮梅槛记
复吴用修
姚元素《黄山记》引
偶语小引
玉版居记
陈继儒22(1558—1639)
杨幽妍别传
园史序
芙蓉庄诗序
花史题词
百忍箴序
游桃花记
侠林序
米襄阳志林序
牡丹亭题词
倪云林集序
唐诗集注序
文娱序
花蕊夫人宫词序
用拙堂记
重修忠肃于公墓记
祭汪侍峰文
范牧之外传
颜子身讽
文字缘
柬米子华
付儿辈铭
赵瞻云传
谢肇淛1(1558—1614)
寄郑孟麟
朱国桢2(1558—1613)
普陀游记
黄山人小传
袁宗道5(1560—1600)
龙湖
极乐寺纪游
论文(上)
答江长洲绿萝
上方山四记
高攀龙2(1562—1626)
可楼记
荷蓧言序
徐光启2(1562—1633)
《甘薯疏》序
刻《几何原本》序
陶望龄2(1562—1609)
也足亭记
与袁石浦
程嘉燧2(1565—1644)
《溪堂题画诗》引
余杭至临安山水记
袁宏道19(1568—1610)
徐文长传
叙小修诗
叙陈正甫《会心集》
虎丘记
满井游记
西湖(一)
西湖(二)
识张幼于箴铭后
天目(一)
五泄(二)
游盘山记
拙效传
由水溪至水心崖记
与丘长孺书
高梁桥游记
山居斗鸡记
醉叟传
答梅客生
答李元善
熊廷弼1(1569—1625)
答陈志寰
袁中道6(1570—1624)
楮亭记
江行日记二则
西山十记(选三)
书游山豪爽语
砚北楼记
一瓢道人传
沈守正1(1572—1623)
爽阁书目序
杨涟1(1572—1625)
狱中血书
钟惺4(1574—1624)
夏梅说
浣花溪记
题《鲁文恪诗选》后
与高孩之书
文震孟3(1574—1636)
邢布衣传
题李流芳画册
洞庭游记序
王思任24(1574—1646)
小洋
游敬亭山记
徐伯鹰《天目游诗记》序
剡溪
题圣教序帖
天姥
屠田叔笑词序
游慧锡两山记
梅谱序
游峄山记
游龟峰山记
过梅岭记
仙岩
游丰乐醉翁亭记
游清远禺峡飞来寺记
重修庐山白鹤观记
游杭州诸胜记
游灵岩记
游五泄记
游广陵诸胜记
游焦山记
旧游采石记
游满井记
坑厕赋
李流芳3(1575—1629)
江南卧游册题词(四则)
游虎丘小记
游西山小记
张鼐3(?—1629)
《程原迩稿》序
题尔遐园居序
与姜箴胜门人
沈德符1(1578—1642)
陈增之死
姚希孟1(1579—1636)
山中嘉树记
艾南英1(1583—1646)
自序
沈承1(1583—1624)
与山阴王静观
周顺昌3(1584—1626)
第后柬德升诸兄弟
与高景逸总宪
与文湛持
徐宏祖4(1586—1641)
游黄山日记(后)
楚游日记(十七日)
滇游日记(二十七日)
游雁宕山日记
谭元春5(1586—1637)
再游乌龙潭记
三游乌龙潭记
《秋寻草》自序
自题《秋冬之际草》
答金正希
顾若璞1(1592—1681)
与胞弟
刘侗3(约1594—1637)
水尽头
韦公寺
三圣庵
吴应箕1(1594—1645)
相公墩记
茅元仪1(1594—1644)
自刻横塘集述
魏学洢1(1596—1625)
核舟记
陈弘绪1(1597—1665)
与吴众香书
张岱8(1597—1679)
柳敬亭说书
西湖七月半
湖心亭看雪
《陶庵梦忆》序
《西湖梦寻》序
西湖香市
绍兴灯景
炉峰月
自为墓志铭
吴从先2( )
倪云林画论
赏心乐事五则
冯梦龙1(1574—1646)
序《山歌》
曹学佺4(1574—1647)
春风楼记
洪汝含《鼓山游记》序
叶君节《秋怀诗》跋
游武夷记
史可法1(1601—1645)
复多尔袞书(附多尔袞致史可法书)
张溥2(1602—1641)
五人墓碑记
《刘中山集》题词
祁彪佳1(1602—1645)
《寓山注》序
黄淳耀2(1605—1645)
李龙眠画罗汉记
僮乙传
卓人月1(1606—1636)
新西厢序
陈子龙2(1608—1647)
游仙都山记
三概
杜濬1(1611—1687)
雨后观韩子诗集记
叶小鸾1(1616—1632)
汾湖石记
柳如是1(1618—1664)
致汪然明(二通)
张煌言3(1620—1664)
《奇零草》自序
复郎侍佐书
答赵廷臣
张明弼1( )
避风岩记
夏完淳2(1631—1647)
狱中上母书
遗夫人书
作者:
whws 时间: 2007-1-22 20:21 标题: 杨幽妍别传
明·陈继儒
(所注不录,欲观者自往此地读之:http://www.caotang.net/index_Art ... ArticleContent=6904)
幽妍小字胜儿,生母刘,行一,在南院负艳声,早岁落籍去[1]。嗣陈氏,陈之姨董四娘挈往金阊[2],习吴语,遂善吴歈[3]。董笑曰:“是儿甫八岁,如小燕新莺,不知谁家郎有福,死此雏手。”陈殁,抚于杨媪,媪奇严,课书课乡,课弹棋,妙有夙解[4],不督而能。女兄弟多方狡狯[5],嘲弄诒侮[6],终不能勾其一粲也[7]。庚申[8],杨媪避难吴越,载幽妍与俱,年已破瓜矣[9]。薄幸难嫁[10],有心未逢,俯首叩膺[11],形与咏叹。
一日,遇张圣清于秀林山之屯云馆[12],群碎满前[13],席纠无主[14],独幽妍兀坐匡床[15],旁无转瞩,掠鬓舐袖,笑而不言。私祷云:“侬得耦此生[16],死可矣。”张圣清者,才高笔隽,骨采神恬;造次将迎[17],绸缪熨帖[18];人莫觉其为廉察使子也[19]。舟中载图史弦索[20],悉会小青衣排当[21]。小青衣能射主人意中事[22],兼工竹肉[23]。圣清曰:“此西方迦陵鸟[24],”以迦陵呼之。每携入竹屿花溪,递作新弄[25],而最不喜平康狭邪之游[26],谓此辈正堪与鬅头奴[27],大腹长鬣贾相征逐[28],岂容邪魔入人心腑?至是与幽妍目成者久之[29],明日,遂合镜于舟次焉[30]。
于时溽暑[31],昼则布席长林,暮则移桡别渚[32],疏帘清簟[33],萦绕茶烟,翠管朱弦,淋漓酒气。幽妍自谓:“十五岁以前,未尝经此韵人韵事。”即圣清亦曰:“世岂有闺中秀、林下风[34],具足如胜儿者乎?”昵熟渐久,绝不角劲语媟词[35],两人交相怜,亦复交相重。曰:“吾曩过秀州[36],草庵外闻老尼经声,跃然抱出世之想,自惭绊缚,不能掣[韦冓]奋飞[37]。今昵君串珠缠臂,持戒精严,同心如兰,愿言倚玉,十年不死,请事空王[38],宿羽流萤,实闻斯语。”圣清饮涕而谢之[39]。七月,应试白下[40],幽妍送别清溪,注盼捷音,屈指归信,并尔杳然。及重九言旋,而幽妍先驱渡江去矣。
自此低迷憔悴,瘵疾转深[41],腰减带围,骨见衣表。王修微谓余曰:“吾生平不解相思病何许状,亦不识张郎何许人,今见杨家儿大可怜,始知张郎能使人病,病者又能愿为张郎死,郎不顾,立枯为人腊矣[42]。”圣清闻之,遣急足往视[43],幽妍开缄捧药[44],涕泗汍澜[45]。妪凶怒,闭绝鱼雁[46],消息不通。幽妍典簪珥。赂侍儿,属桃叶渡闵老作字以达意焉[47]。扃鐍斗室[48],不见一人,即王孙贵游剥啄者[49],指刀绳自矢而已。媪卞怒并甚[50],挝詈无人理[51],取死数四,救而复苏。不得已,复载之东来。
圣清侦状,义不负心。有侠客徐内史,就中为调人,弹压悍妪,无得故悬高价,杀此铁石儿。妪唯唯。圣清乃纳聘,迎为少妇,稽首廉察公,逡逡如女士[52],且觊宜男,勿诘责也。
比入室,病甚,犹强起熏香浣衣[53],劈笺涤砚。圣清手书唐人百绝句授之,读皆上口,又雅能领略大义,每回环离肠断魂之句,掩抑不自胜,真解语花也[54]。病中解脱[55],了无怖容,佛号喃喃,手口颇相续。忽索镜自照,不觉拍几恸哭曰:“胜儿薄命,遂止于斯!”又好言谓圣清曰:“君自爱,切勿过为情痴,旁招诃笑。妾如有知,当转男子身,以报君耳。”又曰:“妾命在呼吸,偃大人新宅不祥,盍移就郡医疗之。”岁偪除夕[56],圣清归侍椒觞别去[57]。幽妍惙惙喘益促[58],侍儿问有何语转寄郎君,但瞪目捶胸,不复成声矣。盖壬戌腊月二十七日也[59]。
圣清奔入城,且号且含殓[60],延僧修忏[61],撤荤血者兼旬,雕刻紫檀主[62],置座隅,或怀之出入衣袖衾裯间。食寝必祝,祝必啼,啼曰:“吾欲采不死药,乞返魂香,起幽妍于地下,而不可得。又欲金铸之,丝绣之,倩画师写照百回[63],而未必肖也。何如征传眉道人[64],为逝者重开生面乎?”余曰:“传且就,恐挑哀端,俟君病良已,乃敢出。”而讵料君之终不及见也。
幽妍墓在龙华里,圣清选地结茆龛[65],祀文佛如来,偿其始愿。修竹老梅,环映左右,清芬涼影,飒如有人。画眉郎、散花女,其将比肩捉臂,踏歌而嬉于此乎?古有庐江吏、华山畿[66],欧阳詹、秦少游之义娼[67],纠结夙缘,一恸而卒,初疑出于诞妄,今乃信为果然。如幽妍圣清者,少判在凤窠群、鸳鸯牒中,岂死于情哉?死于数也。余不忍,以介静辞[68],为作别传,付子墨墨娥[69],相与流通之。死乎?不死矣。
作者:
whws 时间: 2007-1-22 21:12 标题: 毁御书——庶斋老学丛谈
本出宋·盛如梓《庶斋老学丛谈》卷2《清波杂志》,手录于《明朝典章制度》(吉林文史出版社)。
(宋仁宗时),嫔御久不得迁,屡有干请。上答以无典故,朝廷不肯行。或对曰:“圣人出口为敕,谁敢不从?”上笑曰:“汝不信,试为降旨政府。”政府奏无法。上收以示嫔御曰:“凡事必与大臣会议,方为诏敕。”或有只请御笔进官者,上取彩笺某官某氏特转某官。众忻而退。至给奉时,各出御书请增奉,有司不用,退还。复诉于上前。上笑曰:“国如是。”诸嫔对上毁其御书,曰:“元来使不得。”上笑而遣之。时咸服仁宗之望断。
燕巢主人曰:《典章》录此典,以为北宋制度完备,君臣上下,皆有章可寻。纵欲法外施恩,亦多有阻挠。
予亦尝言之于夫人,盛赞宋典。夫人哂曰:“此官场推脱惯技耳。上官佯许之,而实不欲行。下官阴察上官意,故以国法不用阻之。凡久行官场者,皆习其技。倘实欲行之,面责以专人,无有不行者。”信夫。
予退而叹曰:官场险恶,多藏机关,明曰唯唯,实则言非。人心不可测,一至于斯。而习其技者,能力透纸背,以不言审其真意,亦奇能也。此吾国吾民千年故态,初涉人世者宜详察之。
作者:
贺兰拍马 时间: 2007-1-22 21:52
楼上的和小右一样,再次使俺深切的认识到俺是个文盲...
作者:
远舟 时间: 2007-1-23 11:12
原帖由 whws 于 2007-1-22 19:04 发表
汗!这僧胃口好大,敢不成是如来的外甥?
一斗金砂没有,一瓢清水倒是常备
何其刻者~~僧非鹏鸷,惟一僧耳~~吝布施若是,其不得超度明矣~~
作者:
whws 时间: 2007-1-24 13:38 标题: 秦士录·(明)宋濂
邓弼字伯翊,秦人也。身长七尺,双目有紫棱[1],开合闪闪如电,能以力雄人。邻牛方斗,不查擘[2],拳其脊,折仆地。市门石鼓,十人舁[3],弗能举,两手持之行。然好使酒[4],怒视人,人见辄避,曰:“狂生不可近,近则必得奇辱。”
一日独饮娼楼,萧、冯两书生过其下,急牵入共饮。两生素贱其人,力拒之。弼怒曰:“君终不我从,必杀君,亡命走山泽耳,不能忍君若也[5]。”两生不得已,从之。弼自据中筵,指左右揖两生坐,呼酒歌嘨以为乐。酒酣,解衣箕踞[6],拔刀置案上,铿然鸣。两生雅闻其酒狂,欲起走。弼止之曰:“勿走也,弼亦粗知书,君何至相视如涕唾?今日非速君饮[7],欲少吐胸中不平气耳。四库书从君问[8],即不能答,当血是刃。”两生曰:“有是哉?”遽摘七经数十义叩之[9],弼历举传疏[10],不遗一言。复询历代史,上下三千年,纚纚如贯珠[11]。弼笑曰:“君等伏乎未也[12]?”两生相顾惨沮[13],不敢再有问。弼索酒被发跳叫曰:“吾今日压倒老生矣!古者学在养气,今人一服儒衣,反奄奄欲绝,徒欲驰骋文墨,儿抚一世豪杰。此何可哉!此何可哉!君等休矣!”两生素负多才艺,闻弼言大愧,下楼足不得成步。归询其所与游,亦未尝见其挟册呻吟也。
泰定末[14],德王执法西御史台[15],弼造书数千言袖谒之。阍卒不为通[16],弼曰:“若不知关中有邓伯翊耶?”连击踣数人。声闻于王,王令隶人捽入[17],欲鞭之。弼盛气曰:“公奈何不礼壮士?今天下虽号元事,东海岛夷,尚未臣顺[18],间者驾海舰互市于鄞[19],即不满所欲,出火刀斫柱,杀伤我中国民。诸将军控弦引矢,追至大洋,且战且却,其亏国体为已甚!西南诸蛮,虽曰称草民奉贡,乘黄屋、左纛[20],称制与中国等,尤志士所同愤。诚得如弼者一、二辈,驱十万横磨剑伐之[21],则东西至日所出入,莫非王士矣!公奈何不礼壮士?”庭中人闻之,皆缩颈吐舌,舌久不能收。王曰:“尔自号壮士,解持予鼓噪,前登坚城乎?”曰:“能。”“百万军中,可刺大将乎?”曰:“能。”“突围溃阵,得保首领乎?”曰:“能。”王顾左右曰:“姑试之。”问所须,曰:“铁铠良马各一,雌雄剑二。”王即命给与。阴戒善槊者五十人,驰马出东门外,然后遣弼往。王自临观,空一府随之。既弼至,众槊并进,弼虎吼而奔,人马辟易五十步[22],面目无色。已而烟尘涨天,但见双剑飞舞云雾中,连斫马首堕地,血涔涔滴。王抚髀驩曰[23]:“诚壮士!诚壮士!”命勺酒劳弼,弼立饮不拜。由是狂名振一时,至比之王铁枪云[24]。
王上章荐诸天子。会丞相与王有隙,格其事不下[25]。弼环视四体,叹曰:“天生一具铜筋铁肋,不使立勋万里外,乃槁死三尺蒿下,命也,亦时也!尚何言!”遂入王屋山为道士[26],后十年终。
史官曰:弼死未二十年,天下大乱,是原数千里,人影殆绝。玄鸟来降失家[27],竞栖林木间。使弼在,必当有以自见。惜哉!弼鬼不灵则已,若有灵,吾知其怒发上冲也。
燕巢主人曰:予亦尝交狂士一二人。每读此文,及“吾今日压倒老生矣!”等语,其状如历历在目。物不平则鸣。夫人以狂名称者,负才艺而羁縻其志,屈不平而睥睨名节。不礼夫子,不直仕第,呼文章大才如小儿,金箔名望俱不足取,但以性情论交。盖欲有所为而不可,怒及天地,以狂言异行彰其不平于天下矣。
然人皆有致用之心。负其志且自能其技者,克不为用,鲜不狂耳。
[ 本帖最后由 whws 于 2007-1-24 13:53 编辑 ]
作者:
whws 时间: 2007-1-24 13:46
原帖由
贺兰拍马 于 2007-1-22 21:52 发表
楼上的和小右一样,再次使俺深切的认识到俺是个文盲...
若说文盲,我更是文盲。别的不说,《神曲》我就没读过。这些东西,也都是东拼西凑来的,真正读过的书其实一本也没有。
文盲就文盲吧。反正这世上文盲多了去了。不在乎多我这一个。
作者:
whws 时间: 2007-1-24 13:49
原帖由
远舟 于 2007-1-23 11:12 发表
何其刻者~~僧非鹏鸷,惟一僧耳~~吝布施若是,其不得超度明矣~~
大师傅果然真和尚,度世之心何其切切。岂不闻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这佛子之行,就让与小弟吧。
作者:
水镜门生 时间: 2007-1-24 14:39
看31楼这篇,想到了异行传一书,张默生先生作品,里面多是这般人物···
每每郁闷,读异行传则大快
作者:
whws 时间: 2007-1-26 13:56
原帖由
水镜门生 于 2007-1-24 14:39 发表
看31楼这篇,想到了异行传一书,张默生先生作品,里面多是这般人物···
每每郁闷,读异行传则大快
不曾读。
作者:
whws 时间: 2007-1-26 14:06 标题: 瘗旅文——王守仁
维正德四年秋月三日,有吏目云自京来者,不知其名氏,携一子、一仆,将之任,过龙场,投宿土苗家。予从篱落间望见之,阴雨昏黑,欲就问讯北来事,不果。明早,遣人觇之,已行矣。薄午,有人自蜈蚣坡来,云一老人死坡下,傍两人哭之哀。予曰:「此必吏目死矣。伤哉!」薄暮,复有人来云,坡下死者二人,傍一人坐叹。询其状,则其子又死矣。明日,复有人来云,见坡下积尸三焉,则其仆又死矣。呜呼伤哉!
念其暴骨无主,将二童子持畚锸往瘗之,二童子有难色然。予曰:「嘻!吾与尔犹彼也!」二童悯然涕下,请往。就其傍山麓为三坎,埋之。又以只鸡、饭三盂,嗟吁涕洟而告之曰:「呜呼伤哉!毉何人?毉何人?吾龙场驿丞余姚王守仁也。吾与尔皆中土之产,吾不知尔郡邑,尔乌为乎来为兹山之鬼乎?古者重去其乡,游宦不逾千里。吾以窜逐而来此,宜也。尔亦何辜乎?闻尔官,吏目耳,俸不能五斗,尔率妻子躬耕可有也,乌为乎以五斗而易尔七尺之躯,又不足,而益以尔子与仆乎?呜呼伤哉!尔诚恋兹五斗而来,则宜欣然就道,乌为乎吾昨望见尔容,蹙然盖不胜其忧者?夫冲冒霜露,扳援崖壁,行万峰之顶,饥渴劳顿,筋骨疲惫,而又瘴疠侵其外,忧郁攻其中,其能以无死乎?吾固知尔之必死,然不谓若是其速,又不谓尔子、尔仆,亦遽然奄忽也!皆尔自取,谓之何哉?」
「吾念尔三骨之无依而来瘗耳,乃使吾有无穷之怆也!呜呼痛哉!纵不尔瘗,幽崖之狐成群,阴壑之虺如车轮,亦必能葬尔于腹,不致久暴露尔!尔既已无知,然吾何能为心乎?自吾去父母乡国而来此,二年矣;历瘴毒而苟能自全,以吾未尝一日之戚戚也。今悲伤若此,是吾为尔者重,而自为者轻也;吾不宜复为尔悲矣。吾为尔歌,尔听之!」
「歌曰:『连峰际天兮,飞鸟不通。游子怀乡兮,莫知西东。莫知西东兮,维天则同。异域殊方兮,环海之中。达观随寓兮,奚必予宫。魂兮魂兮,无悲以恫!』」
「又歌以慰之曰:『与尔皆乡土之离兮!蛮之人言语不相知兮!性命不可期!吾苟死于兹兮,率尔子仆,来从予兮!吾与尔遨以嬉兮,骖紫彪而乘文螭兮,登望故乡而嘘唏兮!吾苟获生归兮,尔子尔仆尚尔随兮,无以无侣悲兮!道傍之冢累累兮,多中土之流离兮,相与呼啸而徘徊兮!餐风饮露,无尔饥兮!朝友麋鹿,暮猿与栖兮!尔安尔居兮,无为厉于兹墟兮!』」
作者:
水镜门生 时间: 2007-1-26 14:28
原帖由
whws 于 2007-1-26 13:56 发表
不曾读。
若有暇可寻来一览,颇妙绝文字。当年于文庙购此书,偏偏老板识货,原价九毛七,居然卖我六块,乃还价五块购入。薄薄两百余页,读数遍仍觉新奇有趣。
张默生《异行传》(重庆出版社1987年11月第1版)
此书是一种特殊的传记文学,大部分传主都是作者亲自接触过的活生生的民间人物,如疯九、苗老爷、鸟王张、义仆等,另有义丐武训、怪杰吴秋辉等。虽然武训在“大批判”之后已尽人皆知,但当作者于三十年代撰著时却知者不多。即有知者,也必认为这些三教九流不配“宣付国史馆”。此书大旨,意为常人亦有懿德异行,芸芸众生不亚于大人先生。足见绝无腐儒偏见,颇具现代眼光。作者学养弘富豪阔,文笔摇曳多姿,读至痛快处,每欲浮一大白。我每当倦闻大人先生之高论,即读此书以舒愤懑,已不下三四过矣。
作者:
whws 时间: 2007-1-26 14:41
累了,不想掉文,随便说几句吧。初见这篇文章,是在古文观止。当时读观止,不过匆匆而过,但留下个题目的印象来。
今天心里躁,翻明代散文选读,直接翻到王守仁目下,就看到这篇文章。王阳明“心学”闻名已久,晚明多习心学,以至学分七流。晚明李贽,习心学,信天主,所著《焚书》、《藏书》,多畸零詈世之言。后人有褒之,亦有贬之。明朝即没,士子多以心学败国,故多抵牾。至于清末,日本军神乃木希典腰悬木牌,自承一生俯首王阳明。前朝蒋中正亦爱读王守仁,所寓亦在阳明山。
不曾演习阳明之说,但也知道他算半个圣人。今天不知为什么,读了这文章,突然感伤起来。文中即言“历瘴毒而苟能自全,以吾未尝一日之戚戚也。今悲伤若此,是吾为尔者重,而自为者轻也”。此言不知是真是假,但是人心都有疲惫的时候。人的一生对错固然难寻,便是摸索前行,亦时常孤苦难耐,得无悲叹乎?
王阳明借京吏一哭,我也借阳明一哭。阳明怀身世朝政,我无身世朝政之怀,但悲自己。人一生几多飘零,或身无定所,或心无定所。京吏主仆三人,身无葬处,固然一悲。人若心无葬处,岂非亦悲哉。葬身处即葬心处,亦或为安。若葬身之时,我心尤为游魂,其情何以堪。
吾今责人以圣教。他日谁以圣教责我?混沌宇宙,我所不知。耽耽此心,我所不识。我今身有止,而心不止。心者,弃我而游者,何太无情,何太无情……
作者:
whws 时间: 2007-1-26 14:43
原帖由 水镜门生 于 2007-1-26 14:28 发表
若有暇可寻来一览,颇妙绝文字。当年于文庙购此书,偏偏老板识货,原价九毛七,居然卖我六块,乃还价五块购入。薄薄两百余页,读数遍仍觉新奇有趣。
初时还以为是武侠奇幻之类,你这一说,我倒要找来读读。
作者:
水镜门生 时间: 2007-1-26 15:11
嗯,可惜网上似乎找不到···
作者:
蓝色天堂 时间: 2007-1-26 15:25
赠冯梦龙《智囊全书》一本,以资鼓励
作者:
whws 时间: 2007-1-26 22:17
原帖由
水镜门生 于 2007-1-26 15:11 发表
嗯,可惜网上似乎找不到···
搜了搜,有个同名的玄幻武侠
作者:
whws 时间: 2007-1-26 22:18
原帖由 蓝色天堂 于 2007-1-26 15:25 发表
赠冯梦龙《智囊全书》一本,以资鼓励
凡赠书者一律拜谢笑纳
作者:
水镜门生 时间: 2007-1-27 00:27
原帖由
whws 于 2007-1-26 22:17 发表
搜了搜,有个同名的玄幻武侠
那只好劳烦兄台去旧书市场一觅了,89年出版,印数20000。
作者:
TOP 时间: 2007-1-29 10:51
个人以为,写文章第一要紧的就是有趣。哪怕是些旁人看来艰深晦涩的学问,写的人若是觉得有趣,就必然有价值。
WHWS兄这些摘录或者写作,我觉得都很有趣。说到摘抄,就好象是MM们选衣服,挑鞋子,很能体现个人品味。说起来一个集子,一本书,哪怕字字珠玑。但是作为读者,或爱更爱这一篇,更爱那一句。这就是品味了。若是整车整船的装来,那无非是爆发户嘴脸,无趣的很了。
所以,大家见其人取舍选择,大抵,也能知道他的见识志向了。
胡说几句,期待新篇。
作者:
whws 时间: 2007-1-30 12:42
才发现top兄来过了,欢迎一下
作者:
whws 时间: 2007-1-30 13:12 标题: 官场两则
新建狱
洪迈《夷坚丁志》
豫章新建村民,夏夜群辈纳凉。有自他所疾步来,以手掩腹,叫号曰:“某人杀我!”奔趋及家即死。家诉于县,县捕某人讯之。自言此夕在某处为客,与死者略无干涉。鞫不成,悉逮纳凉者二十辈,分囚之,使各道所见。皆曰:“实闻其言如是,他非所知。”县必欲得其情,棰掠不可忍,乃共为证明以实之。引某人参对,不能胜众,强诬服,仰天而呼曰:“某果杀人,不敢逃戮。苦冤也。愿天令证人死于狱以为验。”不旬日,狱疫暴起,凡十人相继殂。县令知其然,又畏凶身不获,竟不释,此人终亦死。
燕巢主人曰:奇案历代皆有,本朝亦不乏。佘祥林辈得出生天,实乃异数。瘐毙于狱或冤死刑场者,不知几何。
笃诚
吴曾《能改斋漫录》
真宗朝,签书枢密院马公知节,武人,方直任诚。真宗东封,下至从臣,皆斋戒。至岳下,抚问执政曰:“卿等在路素食不易。”时宰相臣寮有私食驴肉者,马乃对曰:“亦有打驴子吃底。”及还都,设酺宴。开封府命屏出贫子,隔于城外。上御楼,见人物之盛,喜顾宰臣曰:“今都城士女繁富,皆卿等辅佐之力。”马乃奏曰:“贫底总赶在城外。”左右皆失色。真宗以为诚而亲之。事多类此。
燕巢主人曰:读至“开封府命屏出贫子,隔于城外”,默然。今日诸事,“屏出贫子”之举不可胜数,而马知节何在?
作者:
whws 时间: 2007-1-31 12:17 标题: 逸马毙犬于道
昨儿群聊,大妹子提到逸马毙犬于道,苍苍说是欧阳文忠的句子。隐约觉得才读过,在脑子里却怎么也和欧阳修联系不上。回头翻书,查到这么一段。
往岁士人,多尚对偶为文。穆修、张景辈始为平文,当时谓之“古文”。穆。张尝同造朝,待旦于东华门外,方论文次,适见有奔马践死一犬,二人各记其事以较工拙。穆修曰:“马逸,有黄犬遇蹄而毙。”张景曰:“有犬死奔马之下。”时文体新变,二人之语皆拙涩,当时已谓之工,传之至今。
这是一段节选自沈括《梦溪笔谈》的文字。下文便没了。也不知是不是后世讹传。到网上略查了查,故事不大一样,都按在欧阳修身上,字句也与这段笔记的记载不同。但是却找不到原始出处。姑且存疑吧。
不仅想起了众多有关对联的传说,例如相同的对联,相同的传说,却见过主角分别为苏轼、纪晓岚的版本,想是民间误传了。
没来由钻这个牛角尖,稍稍鄙视自己一下。
作者:
水镜门生 时间: 2007-1-31 12:22
这人一出名,啥事儿都能往身上安··
作者:
whws 时间: 2007-2-4 10:49 标题: 碎琉璃——xiaowanzi(阿狸)
转贴一位旧日朋友的作品
发信人: xiaowanzi (阿狸), 信区: Literature
标 题: 碎琉璃 1
发信站: 瀚海星云 (Fri May 9 17:31:32 2003)
是初春的天气。
清晨,檐下的画眉子便吱吱喳喳叫个不停,搅碎了原本安静到几乎凝固的空气。
白家大少爷铭德从二楼卧房的窗子里探出半个脑袋,朝楼下含糊的喊:
“三妹,你大清晨的逗那鸟儿做什么?让人不得好睡!”
琉璃手里正捧了些碎碎的米粒,嘬着嘴儿引那镏金笼子里的翠色画眉啄食,却偏偏又不
让那鸟儿够着,直急得大画眉颈毛直竖,在笼子里团团乱转。
琉璃正看的得意,不料被铭德冷不丁唤这么一声,登时手一颤,碎米粒半数都撒进了脖
子里。当下一摔袖子道:
“睡睡睡,我早知道你看我不得劲儿——有本事,把我彻底赶走那才清净呢!”转了身
,倒用更大的声音朝东晌的下房嚷道:
“素兰!把那园子里的凤仙花掐些下来——什么东西!成天除了挺尸便没的事情做了么
!”剁剁脚,径自上二楼去了。
楼上铭德早已缩回脑袋,他媳妇——大少奶奶碧纨——用红绫被儿半掩了身子,朝铭德
半笑不笑的道:“三妹近来脾气大得很!女孩儿大了,这心可就留不住了呢。”
铭德笑道:“怎么?你倒是为三妹操心得很!”
碧纨斜他一眼:“不操心行么!琉璃可是我妹妹。”
铭德道:“你看,又错了吧?琉璃是我妹妹——我知道,你想把她说给你那远房表弟。
琉璃心气高着呢!再说,我们是什么样的门户?你那表弟家的底儿,可也忒薄了。”
碧纨听了这一席话,早已不知不觉红了脸儿,着恼道:
“你们倒是大门大户——当初巴巴的娶了我来,也没下多重的聘!”一边撩了红小衣的
袖子,把腕上一个碧玉镶金的镯子晃了一晃,“这可还是从娘家带来的呢。”
见她动了七分真气,正待要劝,碧纨哼一声朝里睡了:“什么事儿!我还不爱管呢。”
把个脊背丢给铭德。铭德只好白讪讪一会,接着睡了。
丫头素兰早已起来,正和下房里两个丫头幽草、凉花一起梳头辫辫子,听得三小姐和大
少爷大清晨斗嘴,都忍不住轻轻一笑。
凉花道:“三小姐近来越发不耐烦——素兰,你当陪房丫头的日子可就要到了。”
素兰恨恨的扑上前作势撕凉花的嘴,却又放了手:“现下不和你闹!我掐凤仙花儿去。
你别乐,你有你做小的命!当你和大少爷的那些事儿我都不知道呢!”
白家大宅的后院里有整整一爿地,种的全部都是凤仙花儿。艳红艳红,远远一望晃得人
眼疼。素兰挽个柳条编的新巧小篮,专捡那半开的花蕾儿掐,不大会儿,铺了平平一篮底
,便送进琉璃的卧房去。
琉璃背对门坐着,手里执个菱花小镜子,一头乌油油的长发披在脑后。见了素兰便道:
“怎么这样慢!过来,帮我梳个时新的发型。那凤仙花且放着,待会替我细细的捣碎了
,拧出汁子来涂指甲——记着,颜色要匀些。”
素兰笑道:“不知道小姐想梳什么样子的发型?爱丽思髻可好么?”
琉璃抿嘴想了一会,笑起来:“我倒有了个好法子,你就给我梳个丫头的发型——跟你
一样的。再把你的衣服拿一套过来给我穿。我有个好去处。”
素兰道:“那怎么行?老爷太太看了要骂的!”
琉璃横她一眼:“噜苏什么!我的话你都敢不听?”
不大会,琉璃打扮停当。一条歪的大辫子拖在胸前,额前一排整齐的刘海。身上是白底
不大会,琉璃打扮停当。一条歪的大辫子拖在胸前,额前一排整齐的刘海。身上是白底
兰花镶青滚的夹衣夹裤。对着镜子看了半晌,忍不住笑起来:“素兰,你说怎么就有丫头
小姐的?我穿成这样,好象跟烧火的屏儿也没什么两样呢。挺好挺好,这发型我挺喜欢的
。素兰,你跟我出去一趟——这家里气闷得紧!就二哥有趣些,可惜一会他又得往学堂里
去。咱俩先去街上逛逛。”说罢,拉了素兰便要出门。
才刚迈出大厅,便被一声咳嗽止住了。琉璃转头看看,奶奶正拄了龙头拐杖威严的看着
她:“三丫头!大早晨的你又往哪去?还穿成这个样子!素兰,你这蹄子讨打么!”
琉璃忙滚到老太太怀里,娇声道:“我这不是闹着玩儿嘛!稍停我便回来。奶奶不想尝
尝东街上的千层万寿糕么!”
老太太哪里禁得起琉璃这么撒娇,当下满脸开花:“快去快回。素兰,你小心照顾着!
”
琉璃得了令,立刻和素兰飞一般得去了。
(待续)
mingmei按:这文章绝对是对红楼读烂了才写的出来的。三丫头出门前撒娇那段有宝玉的影子。
素云嘴仗反击那段,不觉想起了晴雯醋袭人那段。
不过二、三十年代的背景,又加上这样大不大、小不小的家庭环境,莫名地又想起了张
爱玲的金锁记。人物、语言似乎也都有些相类呢。可是想想张爱玲也是读红楼读烂了的,
也就不奇怪了。
三小姐、大少爷和少奶奶的个性已经初露端倪。素云还要瞧着。老太太浅了些。不过,
不知道三小姐要嫁什么人?我猜大少奶奶肯定是反面角色。大少爷是那种哀其无能、怒其
不争的人物。老太太估计必死无疑,不死对三小姐也得变天。素云倒是个难琢磨的角色。
从现在看,性格应该深一些,猜着得有些故事着落在她身上。
作者:
whws 时间: 2007-2-4 10:51 标题: 碎琉璃 2——xiaowanzi(阿狸)
街上果然热闹得紧。
捏面人的、唱大鼓书的、玩杂耍的、买卖东西南北货的……直看得琉璃眼睛都不舍得
眨。素兰倒还不觉得什么,她还是经常有机会出来买买针头线脑之类,街市上还是溜达过
不少几次。琉璃就不一样了,她是养在深闺中的大小姐,家里人宠她爱她就像她宠爱那笼
子里的大画眉,关了门还怕飞了,更哪里舍得放出来。
这当儿琉璃只是看一回,赞一回,叹一回。赞得是果然是繁华世界花花人间,叹得是
自己日后如何找机会再这么出来闲耍。想到无奈处,不由得恨声道:
“别的不怨。只怨老天把我生做了女孩儿,连寻个开心都难似登天。大哥那人,是浪荡
惯了的,怕这世界上再没有他没经历过的;二哥哥呢,虽然是那么温文尔雅的好人,却也
是学了新书有新想法的人,这些热闹于他,自然也并不希奇。”说完只是叹息。
素兰瞧着好笑:
“我的小姐,这哪里是因为男女的缘故。照我看,都因为你是大小姐,是金贵的命。象
我们,还巴不得整日躲进绣房落个清闲呢。”
琉璃笑道:“可知人心总是不满足的了。这样可好?从今往后,你只当小姐,整日里
听我奶奶说三从四德,早晚给爹娘请安问好。当然了,还得听大哥大嫂的闲言碎语;我呢
,自然是个福薄的,我只当个你那样的丫头,别的也不求,只求能出来透透气,见识见识
人间是什么样子。”
素兰笑道:“小姐又说笑,老爷太太听见了,只当我带坏了你,要掌嘴的——小姐,
你看那边戏园子,人多得很呢,咱们去凑凑热闹?”
琉璃含笑点头。拉了素兰便小跑过去。谁想到跑得急切,竟然不小心把个汉子绊了个
趔趄。那汉子焦黄的面皮,歪嘴斜眼,不知道刚吃过什么,嘴里一股烂鱼烂虾的味儿。琉
璃向来是有洁癖的,被那怪味儿熏得够戗,加上从来又是养尊处优的小姐,一句道歉的话
就怎么也说不出口来。
那汉子见琉璃和素兰打扮的朴素,认定是小户人家的儿女,越发的轻狂起来,道:
“小姑娘走路怎么不带眼睛?撞坏了大爷,你可拿什么来赔哇?”这么一边说,一边手脚
不正经起来,眼睛对着琉璃上觑下觑,似乎涎水都要流下来。
琉璃又惊又怒又急又气,只好拼命往素兰身后躲。素兰也一样才十六、七岁,不过也
是个怕事的小姑娘,只结里结巴道:
“你不可造次,这……这可是白府的小姐!”
周围围观的人甚多,听了这句话,却似当成天大的笑话,哄的一声笑出来,竟没有一个人
伸伸援手。
那汉子更是得意,正伸手要从素兰身后拽琉璃出来,突然,“啪”的一声,手背上挨
了重重一巴掌。汉子扭头正要发作,气焰却立马小了下来:
“啊呦,杨大小姐!这么巧遇上了您老人家!”
那叫杨大小姐的,是个不过十八、九岁的大姑娘,身着雪青色洋装,手里撑把雪白的绉纱
小洋伞,这时候正漫不经心的一边修着手指甲,一边好整以暇的道:
“你当这是谁?由你放刁?!这是白府的三小姐!狗眼看人低的混帐!”
那汉子这时候才醒悟过来,原来自己险些闯了大祸,再不敢则声,忙忙的挤出人群走
了,围观的人也呼啦啦散了开去。
琉璃和素兰这才稍稍定心。
那杨大小姐连忙过来,道:
“三小姐,我是杨苏晴。你叫我MissYang便可以了,你二哥是我同学呢!——你怎么穿
成这个样子,怪不得那闲汉胆子那么大。不说了,三小姐要不要看戏呢?客我请。”言语
表情十分热情。
琉璃冷冷听她讲完,只淡淡道:
“杨小姐的名字,二哥哥是经常说起的。今日的事情,还亏了杨小姐。戏呢,今儿是不
看了,杨小姐改日有空,便请到舍下奉茶。”
说罢,拉了素兰便走。那杨大小姐被晾在当地,一脸尴尬。
素兰不解道:
“小姐,明明是那杨小姐替我们解围的,您却怎么……”
琉璃眉宇间全是怒色:
“我偏看不惯她那样矫柔的人——你不见她嘴上涂得那红颜色,没的让人作呕。你以为
她是替我解围,她那样当人面说出我身份,还不是趁机出我丑!亏的二哥哥还说她为人豪
爽是女中丈夫,哼!”
说着,气又上来,回看素兰道:
“你也是个没有心的!往日我怎么对你,今儿遇上事情,你比我还会躲。罢了罢了,只
当今儿我没和你出来过。”
主仆二人一路再也无话,闷闷回了白家大宅。
mingmei按:这个三小姐真有意思。不过她不喜欢Miss Yang有点突然呢,事先没有什么铺垫。应该是
另有隐情吧。
[ 本帖最后由 whws 于 2007-2-4 10:57 编辑 ]
作者:
whws 时间: 2007-2-4 10:55 标题: 碎琉璃 3——xiaowanzi(阿狸)
才走到白家大宅门口,家里的老仆何妈便迎了出来,见了琉璃这付打扮和气愤愤的样子
,当时也不敢多问, 只道:
“我的小姐,你这是去了哪呢?看看都大晌午了。 大少爷大少奶奶、二少爷都在厅里坐
着呢,等你用中饭——老太太、老爷太太急得了不得。”
琉璃不等她噜苏完,便回口道:
“我的事,不用你管。爹娘着急生气,要打要罚我自然都领着。”
何妈只得住了嘴,狠狠扭了素兰一把,素兰吃痛,险些迸出眼泪,也不敢做声。
进了花厅,果然,满桌饭菜满桌的人,大家面色都不善,只有二哥书群,嘴角挂了丝微笑
,对着琉璃上下打量。
琉璃知道自己现在模样狼狈不堪,忍不住对书群发作道:
“有什么可看的——二哥哥,我自然是比不上你那同学杨小姐的,又豪爽又洋派!”
书群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琉璃已经一摔胳膊,唤道:
“何妈,替我烧水——脏死了!肮脏气。”
琉璃的父亲,白老爷,一直没有做声,这时候把象牙筷子一摔,道:
“琉璃,你越发不懂事了。 书群是你哥哥,有你这么说话的么!算了,饭你也不用吃了
,去,进书房思过去!下午把《列女传》抄十分小楷给我看!”
白夫人见老爷动了气,忙抚了他手安慰,又责备琉璃:
“你这丫头,出去玩也倒罢了,还糟蹋成这样!这都是素兰不象话!”话音没落,素兰
“天气这么热,热得心里烦,说话自然冲了些。”
大少奶奶碧纨却半笑不笑的道:
“妹子,你不是在外面喝了酒吧?今儿可够冷的,我穿了夹的还冻得手脚冰凉呢!”
琉璃正待回嘴,老太太道:
“琉璃出去的事情是我同意的,多说什么。吃饭!”
大家立时禁声。
琉璃这才坐过来,剜了碧纨一眼,又觉得碧纨这样针对她,实在是大哥太不中用,于是
伸脚过去,恨恨剁了铭德一脚,直痛得铭德“哎呀”叫出声来,琉璃方觉解恨,“扑哧”
一笑。
碧纨听得丈夫呼痛,不用说也明白是小姑子琉璃受了自己的抢白,因此拿铭德煞性子。
见丈夫鼻子眼睛都痛得扭了形状,自然心疼得肝肠都一忽悠儿,才想吵琉璃几句替丈夫讨
个“公道”,没张嘴就看见老太太正绷了脸盯着自己,只好硬生生把溜到嘴边的话憋了回
去,讪讪道:“琉璃妹妹是最受人宠爱的,也怪不得,生气起来都这么有趣儿。”
琉璃也不答话,当下一家人草草吃了饭各自散去。白老爷离饭桌前还狠狠瞪了琉璃一眼
:“不要以为老太太护着你你就得了意——那十张小楷的《列女传》你趁早儿抄好了给我
看!”白太太忙拽了丈夫往里屋走。
琉璃咕嘟着嘴往自己的房间走,经过二哥书群的书房时忍不住停下来——心中奇怪:往
日二哥吃了饭总是习惯立即睡中觉的,今日怎的这样勤奋进了书房?
琉璃偷偷往里张望时,只见二哥开了书桌的小屉,捧出一个暗红色桃木的小匣来,打开
了,揭开掩着的白色丝巾儿,里面竟然是个镯子,金丝嵌银的,又镶了碎碎的玛瑙作点缀
,样子新巧得很。
琉璃当下一脚跨进房去,书群不曾防得,被她一把抢了那镯子过去,道:
“我便知道二哥是最疼我的,知道我今儿受了委屈,便要送这镯子来安慰我。”
书群哭笑不得,道:
“看看,又闹了。妹妹,这个镯子我已经应了送别人了。 明儿我必送你一个比这个好得
多的,如何?”
琉璃心里老大不高兴,随即把那镯子“叮当”一声掷在桌上道:“我早说呢,什么好的
也轮不到我啊!敢是送给那杨小姐吧?”
什么了。日后我慢慢告诉你——对了,大哥有个同样的镯子,前儿我俩一同买的,该死,
怎么就忘了给你带一个!不过倒怪了,大哥自然是该买镯子给嫂子的,却怎么没有见嫂子
戴过?她可是个巴不得招摇的人。”
琉璃冷笑道:“你和大哥何曾把我放在心上。尤其是你,你如今再不是从前那个给我买
糕点,带我掏促织儿的二哥哥了。二哥,我真恨,恨我们都长大了——大哥的镯子我才不
希奇,再说了,他可不一定是买给大嫂的。”
琉璃说罢,转头便走。冷不防撞在一个人身上,原来是凉花拿了描好的绣样子正要往铭
德他们房里送。怪的是,凉花满脸绯红,向着琉璃极其不自然的道了声:“三小姐,对不
起”便紧紧张张飞一般的去了。
琉璃边往自己卧房走边诧异:“凉花素来稳重,怎地方才这么慌张?我又没说什么编排
她的话。实在是怪事情。”
mingmei按:素云和三小姐那段对话好玩。还有三小姐欺负她大哥那段有意思。不过成了婚的男人,
老婆是不会放任丈夫这样被人戏弄的。尤其是大嫂子那种个性。
另外饭桌上大嫂子的话比较经典。其它人略微简慢了些,还
是觉得老太太的位置不好摆。白太爷和老太太之间要好好处理。倒是大嫂子和老太太之
间
的关系明了一些。
嗯,二哥终于出现了,应当是个进步的知识青年了。三小姐吃醋吃的有趣。不知道做妹
妹的都这样吃哥哥的醋么?
这个开头好,把个大嫂子补活了。又不耐小姨子的张狂,又惧怕老太太的威势,只能不
疼不痒地打擦边球。这个设计真的很出色。
白太太和稀泥也很符合人物身份。这个稀泥和的不错。
嗯,三小姐吃哥哥的醋已经吃的很明显了。猜着这杨小姐和二哥的心上人之间只怕也得
有点瓜葛。没事儿讨好白家三小姐,这杨小姐肯定是有心事的。只是不知道冲着百家的
钱财权势呢?还是冲着这个二哥。不过看起来这杨小姐也不是等闲人物。要和她配上,
这白家的背景来头都小不得。日后这三小姐、杨小姐和那个还没出场的小姐,只怕要搅
一锅粥了。
只是这三小姐不能脱了开头的背景设定。她日后的命运应当是有定数的。
另外还有问题:这三年小姐不会是想学文姜之乱吧
ida按:不知你有没有注意过,一般家里的小女儿总是比较刁蛮任性,一则小,二则
父母对长子长女一般期望高,要求严格,到了幼子的时候,难免心软,这也就是
为什么老小最容易搞怪的原因。
三小姐大约也是这样的,以missyang的口气看来,这白家似乎还是一个望族,
这种家庭对自己的要求是很严格的,家教肯定很严,这个三小姐却不那么守
规矩,这和她在家中的排行以及父母,祖母的溺爱是有关系的。否则,哪容得
一个大家小姐那样放肆。红楼梦中的探春也只是言语尖刻,何时有过动手动脚。
最嚣张的王熙凤的放肆也是暗地里的,这又见得三小姐毕竟年轻了。
兄姐成了人之后,小时候厮混的弟妹们难免要遇到一个“假想敌”,所以吃醋
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哈哈,小姑子难缠嘛;)
[ 本帖最后由 whws 于 2007-2-4 11:23 编辑 ]
作者:
whws 时间: 2007-2-4 10:56 标题: 碎琉璃 4——xiaowanzi(阿狸)
这一日,琉璃正在家中闲坐,陪老太太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儿,何妈上来报道:
“老太太,三小姐,有客人来了。”
琉璃伸头往外看时,却是当日替她解了那个诬赖汉之围的杨苏晴杨小姐。那杨小姐这
时也见到琉璃,当即亲亲热热的进得门来挽住她手,道:
“今儿我特地挑了空儿,上妹妹家里拜望来了。就是不知道妹妹可欢迎?”
琉璃还没说话,身后一阵脚步响声,竟是母亲扶着父亲一起过来了。
杨苏晴忙上前鞠个半躬道:“世伯、伯母好。”
琉璃这时候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仔细一琢磨:原来这杨小姐今天打扮极不一般,上
身着着水碧色的小元宝领窄袖衫儿,外面罩的是藕荷色半新的坎肩,下身着着月牙白的百
摺长裙,脚上是女学生最常穿的蓝步鞋儿,一头“香蕉卷”不知道怎地拉直了,系了个大
长辫子。跟从前那洋派的作风一对比,实在是判若两人。
琉璃明白其中原委,忍不住发笑:这杨小姐也有意思,跟丑媳妇见公婆似的——明显
是想讨自己家里人欢心——白家是个重礼守教的大户人家,向来看不惯那些所谓的“西化
”打扮。看来即便二哥对她没有什么,她对二哥的意思倒已经是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
着呢。
白老爷倒很是热情,早跟杨小姐分了宾主坐下,那边白太太又一叠连声的吩咐凉花、
幽草快快上茶,又催促素兰道:
“去厨房里拿点新鲜点心过来——就拣三儿平常喜欢的那几样吧,什么鹅油松子饼还有
绿豆桂花糕,都端过来。”
琉璃撇着嘴站在母亲身后,心里老大不舒服:这杨小姐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能让爹
娘如此看重。当下只是用手绞着辫梢儿,看那杨小姐满面笑容同父母说话儿。
只听白老爷道:“令尊向来可好?”
杨小姐含了笑答道:“亏老世伯挂念着,家父身体倒无大恙,就是偶尔嚷着说胸有些
闷闷的,请大夫看了,却又看不出什么病来。”
白老爷略点点头,叹道:“令尊是太劳心了。县里的事情自然是烦琐的,身为父母官
可谓要目不交睫鞠躬尽瘁才能保得一方平安——什么时候,请你父亲移步来寒舍逛逛,我
们倒有不少几年没见面了。”
琉璃这才听出来些门道,敢情这杨小姐居然是县长杨文进的千金。不由又“扑哧”一
笑:县长千金倒是个多情种子,为了二哥哥居然巴巴的来我们家里请安来了。于是便插话
道:“杨小姐果然是贵客”,顿了顿,又故意的问侍侯着的素兰道:“素兰,我二哥呢?
怎么这么半天不见他人影儿?”素兰回说是大早便出去了,说上书肆找几本书去。
那杨小姐也不是笨人,听琉璃笑时,她便已经红了红脸儿,这时候又听琉璃对素兰这
么一问,明显是说给自己听的,便也笑一笑,对白老爷说道:
“三妹妹是出落的越发好看了,那日在街上遇见,我差点没认出来……”
白老爷大是感兴趣,道:“原来你们先已经认识了?如何认识的?”
琉璃急得慌了神儿,她只怕杨小姐把那日她在街市上遭无赖调戏一事说出来,那父亲
母亲非大大恼火不可,当下只得轻轻“咳”了一声,低了头不再出声。
杨小姐倒是举重若轻的道:“前几日我在街上遇见贵府二少爷携了三妹妹在看古玩铺
子里的玩意儿,这才认识搭了话。”
琉璃这时才放下心来,朝杨小姐瞥一眼睛,杨小姐也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白太太突然想起来什么,对凉花道:“怎么铭德两口子这么半天不见人影?家里来了客
白太太突然想起来什么,对凉花道:“怎么铭德两口子这么半天不见人影?家里来了客
也不知招呼,成什么话?!”
凉花笑回道:“大少奶奶早先便出去了,说一副绣样子少了花色,要自己去挑丝线儿方
才放心。大少爷忙公司里的事情了,一时半会还回不来。”
白太太佯嗔道:“偏是他们两口子事情多。杨小姐可不要介意啊。”
杨苏晴初时听得书群不在家中,便把来时的热情乏了一半,她是个好玩的人,哪里还坐
得住,便笑道:“伯母太客气了。我想和三妹妹出去走走,说说话儿,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
琉璃才要拒绝,白老爷已经满面堆笑的道:“哪里有不方便的。就是琉璃这丫头不懂事
,怕杨小姐和她说不来。”说罢朝琉璃微微点头。
琉璃虽然心不甘情不愿,然而想到刚才杨小姐给自己留了好大台阶儿下,也不再多少,
由着那杨小姐携手出门。
走到门外,只听杨苏晴笑道:“三小姐刚才受惊了罢——这样好了,我领你去个好地方
。我知道,你二哥哥现在准在那里。”
mingmei按:先说一句不好的。杨县长的千金,心里再怎么着急,也得有个架子。这么一个人毫无理
由地跑到白家来问好。而且似乎两家并不是很亲近(两位太爷几年没见,三小姐不认的
杨小姐),如果没有点理由,光是请安,这里似乎不太说的过去。而听到二哥不在就急
急地要走,未免太露眼了,怕会被人看轻的。
若是远归的亲友来
探,也得一般也得有个长辈带着。这样一个小辈女子孤身前来探视,两家应该是熟极了才
对,或者别有隐情。毕竟女子和男子的身份还是略有不同的。
好的是杨小姐的性格描写。先是外表的一洗繁华,虽然做作,不过倒是很能表达心情。
而那句对三小姐的反击,绵里藏针却又举重若轻,最后一句话说的收放自如,不仅打了三
小姐的圆场,避回三小姐攻击的同时,又不致于反击的过分,反而让三小姐感恩戴德,
套了近乎,还顺带拉进了白家二少爷,可谓一石三鸟。这个杨小姐不简单。
至于后面他们要去的地方。嘿嘿——这个怕是要棒打鸳鸯了吧。最好是若有若无的“不
经意”间的巧遇,最是出彩。我想想就觉得兴奋。这个小小的高潮,一定不要放过哦。
杨小姐在这儿要出点暗风,而大嫂子最好在这儿出点明彩。
至于大少爷嘛,不如埋个伏笔。让他和大嫂子之间将来也有点闹腾。那就好玩死了。
好了,yy够了。看看作者有什么奇思妙想,且待下回。
[ 本帖最后由 whws 于 2007-2-4 10:58 编辑 ]
作者:
whws 时间: 2007-2-4 11:00 标题: 碎琉璃 5——xiaowanzi(阿狸)
她这样一说,任是琉璃不愿意怎么搭理她,也不由的好奇起来:“莫非你是有顺风耳
千里眼的?二哥哥的去向家里人尚且不知,你怎么却了然于心的模样?”
杨小姐道:“三小姐这么个晶莹剔透的人儿,难道没听说过‘至密至疏亲戚’的话儿
?我可不是挑拨离间,这句话真真是真理。”
见琉璃不语,那杨小姐便又笑道:“三小姐今儿见我不请自来,又心知是为了你二哥
,必然瞧我不起,笑我好歹也算大家闺秀,居然毫不矜持自重罢?”
琉璃见她直截了当说这么些,倒有些讷讷:“杨小姐是豪爽的人,与我们当然不同。
”
杨苏晴道:“你有所不知,我生来便这么副脾气,自己喜欢的东西,便是腆着脸遭别
人厌烦,我也要把这倾慕的热心肠晾明了;别人讨厌我,我也要他明白说给我听,那时候
退身也不迟。三小姐说是也不是?”
琉璃怔怔的看她这么一忽儿,冷不丁道:“我二哥人品相貌自然是好的,却也怨不得
你。”
杨小姐听她这么句话,已知琉璃不象先前那样反感自己,心下感动,轻轻拉了她手,
微微而笑,琉璃也并不挣开。
两人一路默默无语。不知行了多久,杨小姐停了脚,笑道:“是这里了。”
琉璃抬头看时,只见一处不大的民房,连自家三分之一也不大到,青砖青瓦,院墙周围有
疏疏落落几处篱笆护着,虚掩了红木大门。不由暗叹:杨苏晴果是奇人,身为县长千金之
尊,却似乎交游遍天下。一时间又存了自怜自伤之心,自己若是进了新式学堂,怕也不会
比这杨小姐差到哪里去罢。
还不及多想,杨小姐已经不由分说推开了门,拉了琉璃迈进院子去。琉璃再看时,不
由赞叹一声,这院子布置的委实精致:院中搭了个葡萄架儿,牵牵蔓蔓青青翠翠,这时虽
然阳光强烈,在这架子的荫蔽下,反倒显得满庭清凉。其余地儿星星点点种了些兰草之类
,与右首边两树芭蕉相映成趣。中间一条石子小路,通往面前一大二小三间房子。转而想
到自家巍峨板正的府邸镏金挂银的陈设,不由大为厌倦。
杨苏晴倒常客一般,也不多看,只是扬高了声音喊道:
“纪伯、纪妈,看我给你们带了贵客来了!”
话音还不曾落,两个老夫妻便满面堆欢的迎出来,道:“早起便听得喜鹊乱吵,果然
接二连三的来贵客!小姐快屋里坐,白二少爷也在里面呢——这位面生的小姐是谁呢?”
杨苏晴抿嘴一笑:“这个呀,是白三小姐,白二少爷的嫡亲妹子——三小姐,我的话
没错吧?你二哥可不就在这里?”
纪妈走上前来,细细打量琉璃半晌,道:“白家果然是白家。瞧这小姐,生得直似画
儿一般。”那纪伯只是连连把二人往屋子里让。
杨苏晴拉了琉璃转进最南边的小耳房,房门半掩着,听见里面有胡琴咿咿呀呀的响起
来,奏得象是“二泉映月”的调子。直待一曲终了,杨小姐方屈起中指,在门上轻扣了一
扣,笑道:“真是风雅的紧——原来白家二少爷是不守信用的,居然撇了我一个人来了。
”
书群果然开了门出来,见琉璃也在门外,又笑又奇道:
“杨小姐也真是,怎么把我这妹妹也拉了来?”
杨小姐道:“我见妹子在家里闷得也难受,带她出来走走罢了。”一边说,一边推琉
璃道:“你快来认识认识,这纪家的女儿,方才便是她在拉琴呢。”
琉璃早已经看见二哥身后亭亭站着一个女子,不过十八、九岁年纪,白皙皮肤,眉目
如画,微微闪着两个浅浅酒窝儿,正半红了脸招呼道:“三小姐好。”琉璃见她虽只是白
衫蓝裙的家常打扮,也并不施脂粉,垂着两条油黑发亮的辫子,却越发显得姿态端丽,秀
雅出尘,当下只道:“叫我琉璃便是。小姐小姐的,听着别扭得很。”说着大家一起进屋
坐下。原来这是间小小厅儿,想是纪家招待客人用的。那女子一边把胡琴往壁上挂好了,
一边道:“你们先坐,我去倒些茶水过来。”说罢,扭身出去了。
杨苏晴斜睨着书群,半笑不笑得道:“亏白家伯父伯母还当你真买书去了。我就知道
你没这样用心——好歹至柔是我们一块结识的,你来纪家也该叫着我才是。”
书群道:“他们纪家不过是平常人家,我自然来得,你是县长的小姐,哪里能常来的
?”
杨苏晴扑哧笑道:“你偏拿话压我,你明知道我从不拿身份当回事的,况且至柔也不
是一般庸碌的姑娘。你不见琉璃妹妹一向高傲,刚才也对她客气得很呢。”说着,又对琉
璃道:“至柔比你长几岁,你叫她纪姐姐就好。对了,她不知道我父亲是县长,你也别提
起,没的生分了。”琉璃点头答应。
不一会,纪至柔端了个小小托盘进来,上面是一套白瓷的茶壶茶盏儿,另并两个小小
碟子,放着些花生葵花子之类。
放下托盘,那纪姑娘把各人的茶盏儿一一斟了,茶色倒也碧绿清澈的很。杨苏晴笑道
:“跑了这么长时间,果然渴了。”说着便饮,冷不防被烫得哎呀一声。纪至柔笑道:“
小心些,你总是个忙人,每每狼狈成这样。”书群只是看了至柔微笑。待到为琉璃斟完茶
时,至柔一扬手,琉璃无意抬头一望,突然呆了:前日那只新巧的刻丝镯子,正分明在纪
至柔的右腕上。
mingmei按:下午略略读了一下。因为心里有点不舒服,所以没有仔细看。
不过已经赞叹xiaowanzi的妙笔了,短短一段自白,就把我上回的疑问尽数打消,反而明
朗了杨小姐的个性。这段自白,就算有伪饰的成份在里边,也是发自真心的自我表白。
所以感觉自然了许多。
这会子,心里的别扭已经揭开了。又细细地看了一遍。
不看还好。一看发觉不妙——居然开始喜欢上这个杨小姐了。
先说那句“至密至疏亲戚”,别笑话我见识少。这一句话当真如拨云见日,道出真谛。
其实至亲未必至近。这句话杨小姐说的果然在理。看来这杨小姐是决心做二少爷的知己
了。再往下看。琉璃一片灿烂单纯,几句话就开始掏出一片真心待人。杨小姐就算聪明
有心机,毕竟还是女孩子。这真情是断断少不得,否则就不是女孩子了,而是社会上摸
爬滚打的交际花了。所以那句杨小姐心里不仅也有些感动,不仅不突兀,反而分外真实
。
所以说,杨小姐终究还是个小姐,让人心里不免产生三分亲近。而后边杨小姐急急地喝
茶,让人忍俊不住。也是一番个性。不过心里微微投下一点阴影。杨小姐是个要强的。
这一番失态,只怕还是要找回来。这个不说,看作者如何摆布。
这一回里,最重要的就是纪小姐的出现,和那镯子的下落。纪小姐的脾气应该是柔顺谦
恭的吧,可是又不尽然。杨小姐被烫后的那番话,隐隐似乎不那么柔顺呢。也许是我的
错觉,也许我觉得这话,二少爷说出来更符合人物的性格。不过二少爷另有忙碌之处,
君不见他的眼睛,正忙着偷香窃玉呢····
作者:
whws 时间: 2007-2-4 11:01 标题: 碎琉璃 6——xiaowanzi(阿狸)
琉璃心下一时明朗一时糊涂:那镯子二哥珍而重之的收藏着,连自己也不愿意给,却送
了纪至柔,而这纪姑娘居然也戴上了,可见二人关系不一般。纪至柔相貌自然没得说,说
话行事也温文有礼并不露怯,料想人品也不会太差;学问呢,于女子来说并不重要,差就
差在她的家世,想来这事断不能成。
一边想一边又去看杨苏晴,忍不住暗暗叹息:凭你是县长千金也好,小户女儿也罢,情
场上往往没有贵贱的。这杨小姐还不知道自己满腔热情其实已经白费,真是又令人可怜得
很。二哥呢,才真正是个有福的,平白被两个姑娘爱慕关心,也不算枉了。
琉璃正想的痴痴呆呆,不防手上端着的茶盏都已歪了,茶水泼到手上,微微一烫,方始
猛省过来。书群正与杨苏晴纪至柔聊着什么,眉飞色舞意气风发的模样。苏晴不时与他争
论,至柔却只是含了笑静悄悄的听。
书群道:“当前局势颇乱,学堂里也不得安生。大家都在讲科学民主,偏偏还有那么些
个腐儒抱着孔孟不放——杨小姐是知道的,前儿我们同学会有人被学校关了禁闭,就因为
我们在校报上撰文提倡民权民主。这还不算,校报也被封了,还说‘姑念初犯,不加深究
;若不知悔改依旧生事,必然秉公严办’,可笑,他们知道什么是公什么是私么!”
苏晴道:“我倒觉得不能完全怪校方。自由民主固然是要的,纪律却也不能废了。同学
会周天和君以及王培、宋新他们几个,闹得也着实太厉害了,你没听他们还策划上街游行
么!”
书群冷笑道:“你只晓得打扮的洋派。骨子里,依旧是跟那些腐儒一样的——总有一天
,我们会用力量来宣传新知。你且看着,挡是挡不住的。”
苏晴气道:“至柔,你来评评理!我不过说了一句,他便说上这么多。白书群,我早知
道你是看不起我的,所以才这么处处堵我的话——你当我只知道穿衣打扮么!”说着,眼
圈竟微微的红了。
至柔忙安抚道:“你们两个人总是这样的急脾气!一样的好心思,却偏偏要扭上劲儿争
个对错。”说罢扑哧一笑道:“看看,跟两只斗鸡似的。”边帮他们二人重新斟了茶,边
道:“我是没读过书的,论理不该说什么——这样罢,我且拉段琴给你们二人消消火。”
琉璃听她这样温言软语,心中暗暗道:“果然,‘明枪不如暗箭’,这比喻虽说在这里
不大当,意思却是有的。杨小姐这样的火暴脾气,哪里能有她这样讨得人喜欢。”
至柔已经取下了胡琴,朝苏晴闪闪眼睛,道:“杨小姐来了我家可得开开心心的,你这
个样子倒象受了欺负。且听听琴,消消气儿。”一边说,一边微微朝书群一笑。
她这时候拉的是一段“春江花月夜”,清清冷冷悠悠婉婉,便如二月春风一般柔和,又
如母亲的爱抚一般温暖,苏晴、书群原本气鼓鼓的,这时也慢慢平静下来。苏晴朝他横了
一眼,忍不住又一笑,书群自然也便笑了。
一曲既罢,至柔笑道:“瞧瞧,有的时候蛮力气也不管用的——便如这琴声,温和到了
极点,却能把你们两个的火气灭得一星半点也无。”
琉璃忍不住叹道:“怨不得,你果然叫对了名字。‘至柔’、‘至柔’,我今儿算是知
道柔能克刚的意思了。”
四人叙叙聊聊,不觉便到了中午。纪伯纪妈早做好了饭菜,大家不好推辞,也便留下吃
了中饭。饭菜不外是鸡鸭鱼肉时令蔬菜,做得滋味却很好。
吃完饭用些茶,琉璃见时间不早,担心回去要被老太太及爹娘责骂,便说要走,至柔也
不多挽留,送他们三人到门口,倚门看他们走远了,这才回屋。她爹娘见人走了,只顾一
不多挽留,送他们三人到门口,倚门看他们走远了,这才回屋。她爹娘见人走了,只顾一
叠连声的问女儿,客人觉得饭菜可口与否。又道:“女儿,这些可都是大台面的人物,你
可得用心跟他们结交——那白家的二爷,对你倒看重的很呢。”至柔见父母愚鲁,也不多
分辨,关了门自去拉琴。
琉璃同二哥,苏晴一道回家,问了他们方才知道,原来是二哥的学堂日前开同乐会,曾
经排了个话剧,然而少了个拉胡琴伴奏的,这杨小姐不知从哪找了纪至柔来,大家因此认
识。
琉璃见苏晴对那日的事津津乐道,心中更是暗叹。正扭了头想说什么把话岔开,却瞥见
右前方一人的背影,穿着桃红滚银边的旗袍,手中拎个银色镶珠的小包,很象大嫂碧
纨。她正跟一个中年男子对面站着,隔得远了,不知道二人说着什么,看表情,倒熟洛的
很。
琉璃边往前走边盯着二人,这时候他们也说完了话,那女人转过身来,却不是大嫂碧纨
是谁。只见她拢拢头发,招手上了辆黄包车,径自也往白府的方向去了。
mingmei按:好好,这一回好,就算我想挑刺,到这一回,我也无话可说了。
一个一个来评:
先说琉璃:上回评论漏了琉璃,实在该打。上回里,琉璃有一段自怨自艾的心里活动,
和宝玉见秦钟那段,简直如出一辙,可见人心苦不足,总是艳羡别人。不过琉璃艳羡杨
纪两个,也是有原因的。一直闷在家里,又备受父母的压抑、兄嫂的冷言冷语,连一向
玩在一起的二哥也心有另属,一个人孤苦伶仃,怎能没有点感伤,不过毕竟是小孩子的
心性。言语不脱孩子气。好!不过讨了巧,得益于红楼。
再说这个杨苏晴:了不得,女孩子当真哭不得,再厉害的女孩子一哭,真的让人心都软
了。杨苏晴那段争论,实在很有新趣。可见杨苏晴还是个很有头脑的女孩,也不是一味
的吃喝打扮。也是个挺有头脑的女孩,而参加进步学生的同乐会,也使她和二少爷有了
共同语言,于是这场竞争热闹起来。毕竟一方缺乏竞争力的竞争,让人打不起精神。这
杨小姐的软硬条件各个具备,方是正着,恰如宝钗和黛玉之争。若是宝钗换作了徒有心
机而无雅趣的女孩子,那么也就难有钗黛之争了,不免让人乏了趣味。
所以这杨小姐的设定,断乎如此才能真正出彩。而她眼圈一红,女孩子的娇嗔委屈,尽
在眼前。实在让人怜爱。不好不好,实在是开始喜欢这个杨苏晴了。
三说纪小姐;说实话,初看这纪小姐,心里微微有些不喜。若是坠入了雷雨或几度夕阳
红的俗套,不免有点生厌。那种香软柔弱的丫鬟,渐渐难于吃香了。可是这纪小姐一曲
胡琴解纷争,设譬巧喻人世情,实在令人对她刮目相看。而纪家父母之俗,更衬托出纪
小姐出淤泥而不染、眼光开阔长远的不俗。不过作为一个十八九岁、没受过什么教育的
丫头,纪小姐的话未免深沉了一些,倒像是颇有一番经历似的,有点让人冷冷的。
这二哥,还是流于形式了一些,比起几个女孩来,未免落了俗套,还是个出身富家、热
衷于新思想、追求进步、为人天真的热血青年。写的倒是不差,只是已经写俗了,不免
提不起劲头。不过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要求作者面面俱到也是不可能的。还是集中精
力写好几个女孩吧。不好意思,似乎还是对女孩子有几分偏爱。
嗯,最后一笔,是我久已期待的,原来以为会设定大少爷的小辫子,不过看来,作者更
倾向于涂抹大嫂子呢。呵呵,且看看作者准备怎么画这幅浓浓重重的油彩画。不过不妨
先放一放。所谓张驰有道。这个谜还是留着到最热闹、最高潮的时候揭开吧。
最后,再预测一下琉璃的去向。现在,还搁着大嫂子提的那个因头,另外老太爷是不是
也该考虑考虑琉璃的婚姻大事呢?
不给琉璃设置确定的自主对象也好。也免得俗套。看看琉璃会出于什么样的理由争取自
己的自由呢?这场悲剧最终会怎么发生呢?杨小姐、纪小姐和二少爷会怎样发展呢?大
怎样认识的呢?她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秘密呢?
且看作者下回如何分解。
作者:
whws 时间: 2007-2-4 11:03 标题: 碎琉璃 7——xiaowanzi(阿狸)
琉璃怔怔的对那远去的黄包车直出神儿,杨苏晴和书群都觉得好笑,各自伸手来拉她,
道:“看什么呢?快些走路吧。再看也捡不来金元宝的。”
琉璃收回目光,挽紧了书群道:“今天有些怪怪的。恩,快走吧,我有些冷。”
于是接着前行。稍时,苏晴要和他兄妹二人分路而行,趁着道别的当儿拉过书群道:“
琉璃妹妹是怎么了?我看她不大对劲儿呢。”又笑道:“下次你再去找纪姑娘,可得把我
叫上——你今儿差点把人家弄哭了呢。”说罢脸红了一红,朝琉璃挥挥手,转身去了。
琉璃见她去得远了,便问她二哥道:“二哥哥,你倒说说看,这杨小姐和纪至柔,究竟
哪个更可爱一点呢?”
书群笑道:“你倒问我这个!我和她二人又不熟悉。杨小姐是公府的千金,总是有些娇
气的;说来倒是纪姑娘容易亲近。”
琉璃听他这么说,倒没来由的替杨苏晴委屈起来,便道:“依我看来,杨小姐在你面前
温和的紧呢,巴不得奉承你——不是她娇气,是你心里存了不一样的想头,早已亲了一个
疏了一个罢了。”说罢赌气不理她二哥。
书群奇道:“这可怪了!前日里你还对杨小姐颇有不忿,怎么这会子竟替她出头起来,
当自己是梁山好汉么。”
他却哪里知道,琉璃见现在大了,二哥哥远不及小时对自己亲近疼爱,方才眼见杨小姐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不免存了“天涯沦落人”之叹,故而拿此话来压她二哥。
正说着,已经到了家门口,还没进大厅,便听见碧纨尖尖细细的嗓门儿:
“表姨娘表弟,你们也不先打个招呼,瞧我这会子才回来。这可不怠慢了!”
书群皱眉道:“不得了,大嫂的那门亲戚又来了!我是最腻烦那家人的,又恶又俗,尤
其喜欢扯了我们说话儿,每回送走他们,倒跟掉了两层皮一般。”
琉璃气还未消,这时偏堵书群的嘴道:“二哥哥不是整天倡导民主平等的么?屋子里坐
的可是平民大众,你却为何小瞧他们?”
书群没料到这么一问,一时间不好对答,不由笑道:“怪不得!原是你知道大嫂想把你
说给他家,这会子竟等不及帮人家说话了!”
琉璃当即红了脸,怒道:“哼!你们这些人,都不是好的——你跟大哥大嫂都一样偏嫌
着我!我就偏不嫁人,看你们如意算盘往哪里打去。”
说罢一摔袖子,气鼓鼓的便往厅里走。想想还觉得不解恨,又回头冷笑道:“二哥哥,
你的心思我也知道。前儿那镯子,可不正在纪至柔的手腕子上么!”倒把书群说得愣了,
没奈何,只得跟了妹子也往厅里走。
琉璃进了厅中一看,大哥大嫂和母亲正陪两人坐着,老太太怕是又到佛堂念经去了,因
老人家常说:“我是个爱清净的。年纪大了,一听人咋咋忽忽就犯头疼。”不用说也是厌
烦这门“贵亲”的。
琉璃也不往那两个亲戚身上看,抬了脚便要穿过客厅回房去,无奈那姨娘却亮了嗓子道
:“我说嘛,这眼睛怎的一亮,原来是琉璃回来了。”边说边挪过胖胖的身子,一把挽紧
了琉璃,又细细的从上到下瞧了一通道:“你瞧瞧,出落得越发好了。这皮肤儿,这身材
样貌,”便又向白太太道:“姐姐好福气啊,这么个粉嫩嫩的女孩儿。”边说边又朝琉璃
的衣服上摸了一把,连声啧啧道:“好料子,苏州府的绸子罢——也就琉璃能穿出来。”
母亲只是点点头儿,也懒得接她的话。就只有碧纨在旁边凑趣儿,直道:“姨娘是最疼咱
家三小姐的,你看这见了面,夸也夸不过来,看也看不够的。”
黄翠绿的戒指勒成三截儿——尤其那戒指,一看便晓得是西贝货——更是在心中蔑视笑话
她,于是当即把手一挣,咕噜了一声“姨娘好”,拔足便行。
碧纨却偏偏上来,把琉璃半拖半拉到那表弟面前,笑道:“琉璃,这是我表弟。你是知
道他名字的,叫作周啸天。来来来,你们年轻人好好聊聊。”琉璃见那叫周啸天的五短身
材,小小的眼睛,红个鼻头儿,正咧了嘴巴朝自己笑,身上穿件亮兰团花的绸缎袍子,手
里竟还懒洋洋摇把描花的扇儿,活象一个附庸风雅的暴发户儿。当下只在心里想:这般委
琐样子,却起个如此傲气的名字,没得叫周地震还差不多。这样一想,不由的“扑哧”笑
了出来。
mingmei按:今天累了点,暂且容我偷个懒,就着引文来评吧。
: 琉璃怔怔的对那远去的黄包车直出神儿,杨苏晴和书群都觉得好笑,各自伸手来拉她
,
: 道:“看什么呢?快些走路吧。再看也捡不来金元宝的。”
: 琉璃收回目光,挽紧了书群道:“今天有些怪怪的。恩,快走吧,我有些冷。”
这段有意思。特别是琉璃的最后一句话,王顾左右而言他。是妙文,一句话埋下了事端
,却又不马上揭开,自然而然地过渡到下文。
: 于是接着前行。稍时,苏晴要和他兄妹二人分路而行,趁着道别的当儿拉过书群道:
“
: 琉璃妹妹是怎么了?我看她不大对劲儿呢。”又笑道:“下次你再去找纪姑娘,可得把我
: 叫上——你今儿差点把人家弄哭了呢。”说罢脸红了一红,朝琉璃挥挥手,转身去了。
这一段仍旧是对杨小姐做个补写。把杨小姐的另一面进一步充实。不过杨小姐撒娇毕竟
不能过分,否则就矫柔造作了。毕竟杨小姐的个性好机变,为人要强,不是一味纯情的
女孩子。这一去,大概要和我们读者小别一段时间了——下面恐怕要把笔锋拉回到白府
内部——毕竟小说的真正主题还要回到琉璃身上。
: 琉璃见她去得远了,便问她二哥道:“二哥哥,你倒说说看,这杨小姐和纪至柔,究
竟
: 哪个更可爱一点呢?”
: ······
: 他却哪里知道,琉璃见现在大了,二哥哥远不及小时对自己亲近疼爱,方才眼见杨小
姐
: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不免存了“天涯沦落人”之叹,故而拿此话来压她二哥。
嗯,这一段,临收笔不忘在加一个补叙,从琉璃和二哥两方面对杨纪二人略作评述。也
点明了琉璃的心思,为以后的发展暗暗指引了方向。不过看了二哥说:“对两个人都认
识不深”,心里觉得对二哥存了不满。他和杨小姐是同学,从杨小姐处处亲近他来看,
杨小姐和他的接触不少。不过他如果心不在杨小姐身上,不熟悉杨小姐也无可厚非。但
是对纪小姐,他连镯子都送了,若还说不了解,要么就是不愿挑明自己和纪小姐的关系
。要么就是心血来潮,用情不深。不过暂且当二少爷有心隐瞒好了。不过谎撒的这么自
然,连一个停顿都没有,不免微有些失望。
: 正说着,已经到了家门口,还没进大厅,便听见碧纨尖尖细细的嗓门儿:
: “表姨娘表弟,你们也不先打个招呼,瞧我这会子才回来。这可不怠慢了!”
: 书群皱眉道:“不得了,大嫂的那门亲戚又来了!我是最腻烦那家人的,又恶又俗,
尤
: 其喜欢扯了我们说话儿,每回送走他们,倒跟掉了两层皮一般。”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不仅想起了凤姐的风采。不过单单给了大嫂子一个特写,没有留
下这表亲一家的笔墨,作者何其不公,小小失望一把。这恶俗的一句,与其让二哥说出
来,倒不如让他们自己“说”出来的有趣。
: 琉璃气还未消,这时偏堵书群的嘴道:“二哥哥不是整天倡导民主平等的么?屋子里
坐
: 的可是平民大众,你却为何小瞧他们?”
这句驳的好!不仅点出了琉璃的聪慧,也是对世人的讽刺。想一想,这世界上,又何来
公道呢?每个人心中,不都预存了一丝不公么?
: 书群没料到这么一问,一时间不好对答,不由笑道:“怪不得!原是你知道大嫂想把
你
: 说给他家,这会子竟等不及帮人家说话了!”
这句话伤人太甚。二哥未免有些刻薄。不喜。
: 琉璃当即红了脸,怒道:“哼!你们这些人,都不是好的——你跟大哥大嫂都一样偏
嫌
: 着我!我就偏不嫁人,看你们如意算盘往哪里打去。”
: 说罢一摔袖子,气鼓鼓的便往厅里走。想想还觉得不解恨,又回头冷笑道:“二哥哥
,
: 你的心思我也知道。前儿那镯子,可不正在纪至柔的手腕子上么!”倒把书群说得愣了,
: 没奈何,只得跟了妹子也往厅里走。
这里好。琉璃的话就是故事的影子。未来故事的发展方向,就从琉璃这句话里,见了影
子。可作草蛇灰线之语。想起来,若在故事完结之后,再回味这句话,不知要生出多少
感慨来。
: 琉璃进了厅中一看,大哥大嫂和母亲正陪两人坐着,老太太怕是又到佛堂念经去了,
因
: 老人家常说:“我是个爱清净的。年纪大了,一听人咋咋忽忽就犯头疼。”不用说也是厌
: ······
: 样貌,”便又向白太太道:“姐姐好福气啊,这么个粉嫩嫩的女孩儿。”边说边又朝琉璃
: 的衣服上摸了一把,连声啧啧道:“好料子,苏州府的绸子罢——也就琉璃能穿出来。”
作者好生刻薄。这门恶俗之亲,也算是被作者骂死了。我印象中,绸轻缎重。轻逸飘洒
是绸的特点。端庄稳重是缎的本性。这布料也应和人物相称呢。
: 母亲只是点点头儿,也懒得接她的话。就只有碧纨在旁边凑趣儿,直道:“姨娘是最疼咱
: 家三小姐的,你看这见了面,夸也夸不过来,看也看不够的。”
: 琉璃心中说不出的厌烦郁闷,见那女人一只肥肥的手直抓了自己,中指无名指被两个
金
: 黄翠绿的戒指勒成三截儿——尤其那戒指,一看便晓得是西贝货——更是在心中蔑视笑话
: 她,于是当即把手一挣,咕噜了一声“姨娘好”,拔足便行。
叹一句:这门亲事大概没戏。以这一家子的表现及白家上下对他们的憎恶,想来白老爷
父母应该是看不上的。只是奇怪当初大少爷怎么会娶了这么一家活宝回来。除非白家败
了,白家的命运被操纵到这嫂子一家手里,否则这门亲事千难万难。不知道白老爷是不
是另有打算呢?
: 碧纨却偏偏上来,把琉璃半拖半拉到那表弟面前,笑道:“琉璃,这是我表弟。你是
知
: 道他名字的,叫作周啸天。来来来,你们年轻人好好聊聊。”琉璃见那叫周啸天的五短身
: 材,小小的眼睛,红个鼻头儿,正咧了嘴巴朝自己笑,身上穿件亮兰团花的绸缎袍子,手
: 里竟还懒洋洋摇把描花的扇儿,活象一个附庸风雅的暴发户儿。当下只在心里想:这般委
: 琐样子,却起个如此傲气的名字,没得叫周地震还差不多。这样一想,不由的“扑哧”笑
: 了出来。
呵呵,越发可笑。作者之笔居然可以阴损至此,不免惶恐。xiaowanzi骂人,我当避之。
不过琉璃这一笑,倒是题眼:以后多少误会,大概就从此而起了吧。且待下文
作者:
whws 时间: 2007-2-4 11:06 标题: 碎琉璃 8——xiaowanzi(阿狸)
那周氏地震公子正对琉璃瞧的目不转睛——自从他表姐碧纨流露过将琉璃说给他的意
思后,他便对琉璃分外关注百般挂心,只恨琉璃从不曾正眼看他——这时见琉璃居然对自
己展颜一笑,旋即又用手握住了嘴巴,眉眼犹自弯弯,好一副似喜非喜的娇痴态度,不由
神飞魄荡,只当从此有机会亲近琉璃,忙挪了挪身子,把身边的桃木长靠椅空出一大片位
子来,只等琉璃坐下。
琉璃见周啸天如此动作,便即猜到他的糊涂心思,倒恼恨自己一时忘形。正是坐也不
好不坐也不是的尴尬当儿,突然瞥见二哥书群正在身后发笑,正是作壁上观西洋景的模样
。当即计上心来,叫道:
“二哥,你也不过来见见姨娘和表兄——表兄都留了位置给你了,还不快过来坐!”
书群恨的直拿眼瞪琉璃,琉璃全作不见。当下书群只得怏怏的过来坐了,琉璃朝他促
狭的笑笑,迈开腿径直往楼上去了。周啸天还要出声挽留,碧纨早拿扇子柄朝他手背上敲
了一下,然后低了头边弄指甲边似极漫不经心的道:
“琉璃妹妹果然面大心大,瞧不起穷亲戚了。”
白太太听她出言不善,要待阻止吧,琉璃也确实忒不给人家留情面,眼见得周家母子
正冷眼看着自己如何处置,断不能落了个护短的名声;又怕琉璃气不过当堂和碧纨吵嚷起
来,就更难收场。
琉璃却并不住足,只笑道:“大嫂,你上街买的绣样子借我看看如何?”
碧纨听出她话里有话,却笑着接过去道:“妹子当真是个最有心的——绣样子是买回
来了,且精致的紧。”略顿一顿,又道:
“妹子不知道,还有桩奇事,卖这绣样子的,不是年轻姑娘媳妇儿,倒是个粗大汉子—
—我向来常从他那拿货样的。说来这汉子也有趣,每每有人笑话他大男人拿针挑线不成体
统,他总回说‘是正派事就不怕闲人挑眼议论’,倒实在得很。”
琉璃心下一紧,便知道大嫂已经听出自己的意思,晓得自己看见她和男人会面的情景
,故意的敲山震虎讲出这么番话,一是撇清了自己,再者也是暗骂自己是无聊闲人,乱讲
是非。直气得脸儿煞白,半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顿顿脚道得几声“好、好、好”,直
往楼上跑去,眼里早已噙了两汪泪儿。
楼下各人自在谈话不提。
琉璃从大哥大嫂的房前经过,见门虚掩着,里面却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不由站定了双
脚,却听见大哥铭德道:
“我前儿给你拿镯子,怎地不戴呢?”
接着是个女子声音低低的道:“我不过是荆钗布裙的命,那样的贵重东西给我,没得
折了寿。”
铭德“呵呵”笑了两声,道:
“哪儿的话!你可是天下第一可心的人儿——你瞧你这又细又白的手腕子!”接着便听
那女子伊伊唔唔的出声儿。
琉璃早已经听得心惊肉跳,两腿便似软了一般,几乎要撑不住自己的身子。再看时,
更是如同一桶雪水劈头盖脑的浇下来:大哥铭德抱在怀里亲吻着的,分明是丫头凉花!
琉璃正没法处,碧纨从楼下叫道:
“凉花,叫你去喊大少爷下来,怎么用了恁长工夫?!铭德,你做什么呢!”
会拿我们开心。”说罢迅速理好散乱的头发,掩好衣襟,忙忙的下楼来。铭德也故意的放
重了步子,答应着下来。琉璃早已趁机溜回自己的屋子里。
坐在床上好一会儿,琉璃的心方慢慢定下来。心中忖度:家中居然出了这等丑事!凉
花素来是个伶俐能干的,没想到却做出这样不顾廉耻的事来,将来东窗事发,不被打死才
怪;大哥更是无赖,明明是逢场作戏,何苦搭上无辜丫头?这样鸡鸣狗盗的事儿,哪里会
有好结果!又想想刚才还耀武扬威的碧纨,更觉得可怜可悲。
这样思来想去,不知道已经过了多长时候。素兰上来叫琉璃吃饭,她也只推困倦,怎
么也不肯下楼,只顾呆呆出神,最后竟然歪倒在床,和衣睡着了。
mingmei按:这一回写的更专业了。
这一回主要可以分成三个部分,也恰恰各自形成一个高潮,高潮连着高潮,可谓一浪推
一浪,不给读者喘息了。
第一个高潮,看的最是可喜。琉璃的这个作弄可谓符合琉璃的心性——活泼、大胆、机
巧,甚至有一点点娇纵,活脱脱一个可爱的女孩子跳到眼前。而那个周家公子空费一番
心思,打了水漂。也实在可怜。
第二个高潮,则最为激烈,从大嫂子那一扇柄开始,大嫂子和三姑娘之间斗智斗勇就展
开了,其心思的巧妙,斗争之激烈,简直可以和智取威虎山里,孤胆英雄扬子龙打入敌
巢时那段精彩对白相比。先是大嫂子挑起事端,旁敲侧击,力图采用迂回策略,明说琉
璃,暗讽白母,逼着白太太表态。琉璃果然不是省油的灯,立即看出了关键所在,于是
立即反击转移话题,采用围魏救赵的策略,逼着大嫂子回防。大嫂子果然也是久经事故
,知道这件事情非同小可,立即以攻为守,主动道出一部分事实,反而暗刺琉璃造谣生
事。
这一段唇枪舌剑你来我往,可谓激烈之极,实在让我拍案称好。而最后的结果也是情理
之中,女儿家再聪明,毕竟面子薄,斗不过大嫂子这久经骂场的老将。这短短一段热潮
可谓炉上热锅,煮的人周身血液沸腾。
哪知到了第三个热潮,笔锋一转,阴森森一股凉气袭来,由明转暗,揭出一件见不得光
亮的事来,却又能听不能说,一刹时从沸点降到冰点,可谓用心之妙。
说来,这凉华之事早有伏笔。可是又都是一晃而过。虽然藏在心里,却并没有非常在意
,这里突然把暗笔转为明笔,把聚焦的探照灯照了过来,隐隐展露出另一个舞台。不由
把人心揪了过来。
这一回写的高潮迭起,一浪催一浪,实在是赏心悦目,令人赞叹。
作者:
whws 时间: 2007-2-4 11:08 标题: 碎琉璃 9——xiaowanzi(阿狸)
夜,渐渐深了。周家母子已经告辞家去。周啸天甚是懊恼,一路上自怨自艾:
“白琉璃这丫头张狂的紧,你看她那爱搭不理的样子。”
周氏心中也不是味儿,早已经把琉璃暗骂了千遍万遍:不过是仗了自家有权有势,居然
就眼里揉不进一粒沙!锣鼓听声、讲话听音的道理周氏比谁都明白,儿子心里对琉璃的想
头儿,八成都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就算这琉璃真进了自家的门,也左不过是个镇山太
岁,谁能伏侍得了她?!
娘俩一路垂头丧气,周啸天是想一阵、恨一阵、爱一阵;周氏却是一路在心内诅咒:没
见过这样面寒心冷的女孩儿家,若果然不进我周家门,天保佑地保佑白琉璃得个望门寡。
周家母子的念头儿,琉璃自然一概不知。她早已经睡得熟了。其间素兰曾经来叫过她,
顺带送了消夜上来,无奈琉璃怎么也不醒,素兰也不敢大声。门又早被琉璃从里面反扣了
。
素兰无奈,只得上去回禀了太太老爷,白太太道:“反正也入夜了,就让她自去睡罢。
和杨小姐逛了这么一天,想是太乏了。”当下各人自去安睡不提。
然而琉璃这一夜睡得并不好。她一直做梦。先梦见二哥哥成亲了,新娘却是自己不认识
的,生得丑陋性格儿也不好,整日里霸占了书群,琉璃见一眼也不可得。自己偷偷去找二
哥诉苦,二哥却只是笑:“反正妹妹也是要嫁人的,离了家就不必烦恼了。”
接着梦见自己哭着去找爹娘,却无论如何也找不见。整个白府空空落落,只有老太太一
个人在佛堂念经,木鱼声单调而空洞的响着。琉璃号啕大哭的往老太太怀里滚,却听老太
太道:“都是要嫁人的了,还这么闹腾——你大哥大嫂为你置好嫁妆了,你明儿就是周家
的少奶奶了。”说完老太太接着念佛:“南阿无弥陀佛南阿无弥陀佛……”
琉璃一声汗一声泪,在床上翻来覆去,蓦地尖叫一声醒来——她梦见那周啸天正腆了一
张猪肝色的胖脸,往自己身边凑,想要亲吻,这一惊非同小可,立刻翻身坐起,方知道一
切不过是梦。好在那声尖叫并没有惊动家人,四周仍然安静的如死一般,隐隐能听见院子
里梧桐树上夜鸟断断续续的嘶哑叫声。楼下的自鸣钟当当的敲了三下。
琉璃这时觉得浑身冰冷,先前迷糊着睡下,连被子都没有盖。于是急忙拥了被子歪着,
慢慢偎了半晌,方有了些暖意。油灯竟然还没熄,只是灯心已经烧得很短了,琉璃瞪着那
豆大的火焰儿,忽然想到:我和凉花也是没什么不同的,都是苦命的糊涂人儿。只不过凉
花糊涂在把希望押在浪荡的大哥身上,大祸即将临头尚不自知;我呢,不过心里稍微清楚
些,知道自己将来也是碰运气的命。倘得着个好人家,锦衣玉食也不敢奢望,一生平安已
经足够幸运;倘若真落在周家那样的混帐人手中,那时我可向什么地方哭去!
这么思来想去,琉璃反觉得自己不如凉花之辈:她们固然糊涂,可是也能有糊涂的满足
;自己清醒又有什么用,不过断肠的比她们更早罢了。止不住又撒了几点热泪。自思活着
也很无趣:爹娘把自己当大画眉一般看着,三不准四不从;大哥是个混人,由着大嫂暗地
里拾掇自己;二哥哥呢,他有他的红颜知己,哪里还顾得瞎马临深池一般在人间碰撞的小
妹妹——自己当真是最薄命的一个了。
琉璃思一回,叹一回,不知道自鸣钟又敲了几次,这才朦胧着再次睡去。
转眼到了第二日。也不知道是早晨几点,琉璃听得有人在拍自己的门,叫:“三小姐,
用早饭了。老太太老爷太太都等者呢,起来洗嗽罢。”
琉璃于是便起来。刚坐起就觉得不对劲,便象有人用手拽着自己一般,身子不由自主便
往下溜,眼前金星乱冒。扎挣着过去开了门,素兰一脚跨进来,见琉璃这等委靡,惊得放
“小姐,你这是怎的?烧得这样厉害!”
说话时早已惊动家中各人。白太太白老爷和老太太忙忙的都上了楼来。白太太把琉璃
搂在怀里,心疼得一叠连声的叫:“何妈!高升!快去宣德门那请大夫!要快!”
老太太只顾拿拐杖顿地,骂着随后上来的碧纨道:
“听说是你给了她气受!倘若琉璃这病有个什么,我不着实打你三十孤拐才怪!”
碧纨努着嘴巴,心里暗道:不过是伤风感冒,关我什么事!却万万不敢在面上表露出
来,只在肚里发狠儿。
全家人都忙乱开来,只有书群不在。他早饭没吃便出门去了。
mingmei按:这一回,又见红楼之风。
先说周家母子这一段描写。最最要紧的是那一句:“若果进不了自家的门,天保佑白琉
璃得个忘门寡”。正告诸位失恋的师兄师弟,一味摆洒脱喝闷酒,或者摆痴情吐苦水,
反不如周太太这句来的干净利落。刻毒如斯,方骂出一口怨气。当断则断,也才是真英
雄,既然非友,就不必客气。扭扭捏捏的,算什么汉子。
后边这琉璃之梦,隐隐觉得眼熟,可一时想不起来,忽然想起电视剧红楼梦里,宝玉送
亲,黛玉恶梦那一段来,方省到:以梦叙人原来是古已有之的老办法。可是能用的好也
是作者本事。这一段梦,琉璃的喜怒哀乐尽收眼底。一番形式,大概有个描画,倒也有
总结的意义。梦中情景,都是琉璃心事,算来,一个个也是真切,未免唤起读者一丝同
情来。
到了下面那段心里描写,真是该打,活生生套用了林妹妹独伤身世的笔法,就是单单为
了林妹妹,也让人黯然神伤了。拿自己和凉花比,那就是林妹妹拿自己和宝钗比啊。只
是角色不同,想头略有不同,那意境还是还是相类的。看了让人免不了悲叹一声。这一
节隐隐悲起来了。
作者:
whws 时间: 2007-2-4 11:09 标题: 碎琉璃 10——xiaowanzi(阿狸)
片刻大夫便已请到家,六十多岁,半白的头发,留着疏疏的三牙须,倒象个教书先生一
般。
白老爷白太太大致说了琉璃的情况,便请大夫诊脉。琉璃有气无力的伸了手出来,大夫
细细的瞧了,再询问一番,笑道:
“老夫人夫人不用担心。三小姐不过是偶感了风寒,加上心情又不是很畅快,因而才这
么恹恹的模样。我开两副药,煎来吃了便见好的。”说罢索了纸笔写药方子,不过是些贯
众、防风之类,然而药量用得很轻,说是小姐体虚禁不起激。又交代要在风炉上用小火慢
慢的熬,药性方能出来。
老太太和白太太谢了大夫,送出门去。大夫又道:“差点忘了一事。三小姐有些内虚,
夫人且熬些参汤红枣粥之类的给她补一补,不过摸用老参,老参劲大,小姐恐当不起。”
白太太细细听了,点头称是。大夫自去了。
老太太拄了拐杖回了楼上,立时吩咐素兰和幽草两个按方子去抓了药去,回来小心的熬
着;白太太因记着大夫说的参汤,便问白老爷道:
“咱家的参都放哪儿呢?可有新些儿的?”
白老爷不耐烦道:“这些事我哪里得知!你也忒事儿了,不过是小病。伤风感冒什么的
,神仙怕都不能免呢。未必便是了不得的事——她早已经被宠坏了,才弱得这么着。”
白夫人嗔了他一眼道:“你不心疼么?那刚才跑得比我还急?”边说边自去内房找参。
参倒是还有的,然而却都是些千年老参或者白头参之类,因大夫告戒了的,不敢拿去用
。
正没主意间,碧纨袅袅婷婷的过来,替白夫人关了盛参的盒子,笑道:
“娘,盒子开久了,参要走味儿的。”又道:
“年前娘赏我的参还有呢;日前铭德又从北边带了些回来,似乎也有些新的。我正想着
给爹娘送些,现下正好一并拿了出来,给妹妹煎上。”
白太太含笑点头,碧纨便吩咐凉花道:“快去拿了下来。都放在西角的小柜里呢,第一
层。若找不着可问大少爷的。”凉花答应着去了。
碧纨因又笑道:“娘是最知道我的。我生来就这么个刀子嘴,因此常惹了妹妹生气——
其实我是最疼妹妹的,皆因她天真的很,又单纯,毫无防人的心,跟我小时候一个模样。
现今儿妹妹病着,我这心里最过意不去……”声音渐渐低了。
白太太见她红了眼圈,忙道:“我自然是知道的。老太太说你两句,你可也别往心里去
,大家还不都为了琉璃。”碧纨忙含笑答应。
这里凉花上了楼去寻参,见铭德正坐在柜子旁的躺椅上,便笑道:“快起来,让我寻参
。太太和大少奶奶等着呢。”
铭德偏不起来,笑道:“她就会献勤儿——我偏不起来,看耽误了时间让你挨耳刮子。
”
凉花冷笑道:“我自然是个命贱的,挨了耳刮子给爷们笑一笑,也算爷们的恩典了。”
铭德见她拉下了脸,忙起身道:“不过白说一说,怎么就怒了。”
凉花寻了参,正待要走,只听铭德奇道:“呦!今儿怎么就忘了锁?我来瞧瞧!”
凉花转头看时,原来是碧纨的一个描金匣子,不知道怎么半开着,铭德开了看时,只见
里面满满堂堂全是珠宝首饰,晃得人眼疼。因笑道:“真难为她,跟耗子似的,不声不响
收了这么些。”边说边从里面随便掏出一副湖水色的耳环来,白果大小,周围圈了细细的
金边。铭德笑将耳环递给凉花道:“拿着吧,当我赔罪的。”
凉花撇嘴道:“我可不敢。爷是作不了主的,我也知道。我还想过安稳日子呢。”
铭德道:“怕什么。横竖有我呢,再说这里这么多,少了什么她哪里就清楚。”凉花于
是伸手接了,正待离去,铭德忙忙的道:“不过可戴不得。你可偷偷变卖了,拿了送给家
里的姐妹也好。”凉花“呸”了一声,收好下去送参不提。
琉璃服了药汤,静静又睡下,身边只留素兰守着。不多时发了身汗,觉得清爽不少。方
才觉得饿了,正待要素兰下去拿点心,只听有人“蹬蹬”上得楼来,却是书群回来了。
见琉璃歪在床上,便道:“三妹这是怎么了?当起懒猫来了?”边说边要胳肢她。素兰忙
阻道:“二少爷,小姐发烧了呢。才刚好些,这不,正想着吃些东西呢。却又嫌没什么可
口的。”
书群听时,忙抚抚琉璃额头,道:“恩,是热。”转向琉璃道:“这么大人了,也不当
心自己身子——好好歇着,二哥一直在这陪你,好不好?”琉璃喜出望外,点头微笑。书
群刮一刮她的鼻子,又想起什么,忙把手里拿着的一个盒子拆开来,边道:“是纪姑娘特
意做的风味点心,特特叫我带给你的。来,尝尝,二哥喂你好不好?”琉璃见那点心色泽
奶白,纹理细致,直如豆腐一般。就着书群的手轻轻咬上一口,酥软香松,竟带着一股花
香味儿,说不出的爽口,立时食欲大开,连接吃了两块。赞道:“纪至柔真是好手艺,还
没吃过这样好吃的点心呢。”又想,自己这时方是最幸福快乐的人儿,家人个个挂心自己
,二哥又答应病好之前寸步不离己身,竟然暗自感谢这场发热起来。
mingmei按:也许真的有些中了邪,最先想到的居然是胡庸医乱用虎狼药。
看来宝玉一番大道理没有白费,至少作者是牢牢记在心上了。这里老先生用药,实在是
慎之又慎。只是忍不住笑问一句:不知道这中药方子,真的能用否?
下边抓参,忍不住想来了宝钗送参那一节,王夫人找不来老参,急得要去外面买,被宝
钗拦着,白送了一些老参,作了人情。这里作者反其道用之。而大嫂子的演技,堪比凤
姐,读者不禁击节称叹。
凉花一段,铭德似有贾琏的影子,凉花就难找了,论地位、论心性、论言语,似有平儿
之态,可是远不如平儿识时务、知分寸。论命运、论柔顺,似又有二姐之风,只是一来
未必能有二姐那样的名分、二来大少爷未必能有像贾琏那样垫着凉花。不过凉花命薄,
大概是无疑了。
最后一段,又若有若无地带上了纪小姐,作者是何打算呢?
作者:
whws 时间: 2007-2-4 11:11 标题: 碎琉璃 11——xiaowanzi(阿狸)
书群见三妹嘴角微露笑意,且大有欣慰满足之意,便道:“这可奇了。生病的人倒笑的
这样!”琉璃伸了手去,轻轻握了书群的手,道:“二哥哥,你不知道,我这时候才真的
快乐呢。大家都宠着我,惦着我。只怕自己好的快了,你们又该抛了我忙别的去。”
书群听她这么一说,反觉得心酸,朝她腮上轻轻一拧,道:“哪里能这样胡说。说来竟
是二哥忽略了你,以后我多抽时间陪你说说笑笑——只不过你也再不是能让二哥顶在肩上
招摇过市的小丫头了。”一时间兄妹两人相依相偎,都不再说话,素兰早已悄悄退了出去
。
过了许久,琉璃方叹口气,道:“二哥哥,你可还记得那片树林子么?”
书群合着眼睛,并不睁开,答道:“湖南老宅子边的桦树林么?怎么不记得!那时候我
们尽喜欢在最老的树上量身高,还刻上记号。你那时巴不得一日里长大,一天要在树旁比
划三、四回,当真可笑。”
琉璃也微笑道:“可不是。时间过得真快,我现在可巴不得缩了回去,便是一天也好啊
,再同你看看那林子,不知道记号可在了?”想想觉得说的太悲了,因拿话岔道:“这点
心实在好吃,有名字吧?”
书群拈了一块,笑道:“这叫做美人四时糕。”
琉璃奇道:“偏有这样刁钻的名字,你倒说说其中缘故?”
书群笑道:“是纪姑娘这么叫的。今儿听她奏那《汉宫秋月》的曲子——”
琉璃打断他话头,叹道:“果然的,你今儿又赶早见纪至柔了!必是又未叫上杨苏晴罢
?”
书群道:“我和杨小姐又没有什么,同来同去的倒不好。”
琉璃点点头儿,笑道:“那么你和纪至柔倒很有什么了。可是一日不见,如隔三么!”
书群见琉璃奚落自己,也不计较,岔了话题道:“纪姑娘道‘明妃是个命薄的,空长了
好模样儿,谁知反倒成了祸根,落个埋骨异邦,青冢寂寞;又有自缢的玉环、水没了的西
施、堕楼的绿珠,可怜都没个好命儿——可知美人在世,无论曾有多么风流光鲜,总脱不
了让人哭之叹之的下场’,她发了这么番议论,兴致倒高起来,道‘便如一年四季,开头
是春花烂漫,到头来却是霜剑风刀’,因说她们老家有种点心,风味最是独特,便做了来
,让我带回给你尝尝。”
琉璃早已听得出了神儿,这时便伸手再拈了一块点心,叹道:
“也亏了她,连点心也能编排出这些名堂——我且细尝尝看。”于是轻轻咬了一小口,
慢慢含在嘴里咀嚼了。半晌方道:
“果然的。这点心入口时候是最香最甜的,且糯而软,便跟春雨调了蜜一般新鲜;再品
时竟有花香味——这倒不奇,想是加了玉兰花瓣子,何妈烧的玉兰乳鸽汤里便有这样的气味
——怪的是最后,虽说爽滑依旧,却清清凉凉有股子苦味。然而苦的好,倒更让人称奇,
更耐得住咀嚼呢。”
书群见她噜苏着说这么大套,忍不住笑道:“可没想到,你和她倒是知己。”
琉璃也笑说:“知己倒不敢当,并不熟的。赶明儿我偷偷同你去瞧她,求她写了配方教
了做法才是正经,往后自己调弄出来吃,倒跟品尝身世一般了。”
书群一阵心跳,半晌方强笑道:“这一病竟病出许多话来。早知我藏了这点心,不去招
惹你,看你没头没脑说这么些伤心的话。若是老太太听了,还不把点心掼到大门外面喂狗
!倒可惜了至柔一片好意。”话才出口便省道:我这是怎么了,竟在妹子前叫出至柔的名
就全好了。那时候想干什么也不迟。”琉璃柔柔顺顺的躺下了,却还握着书群的手不放。
书群在床边陪着她,直到琉璃合了眼安稳睡熟了,方轻轻把手抽出来,随手拈快碎的“
美人四时糕”放进嘴里,回自己书房不提。
mingmei按:读了第一段,心就化了。琉璃那句:“二哥哥,你不知道,我这时候才真的
快乐呢。大家都宠着我,惦着我。只怕自己好的快了,你们又该抛了我忙别的去。”
真不知说什么好。是宝玉的心思,却是湘云的口吻。一腔怜爱,真是让人不忍卒读。
想想,人生来本就寂寞,真正知心的,放不下的,也就那么几个人。结果各忙各的,
走的走,散的散,一曲悲音,又怎能不惆怅?其实,人要是一直孤独寂寞,倒也罢了。
怕的就是繁华之后的寂寞,愈发残忍。
后边,琉璃一句一句,真的让人心碎,越发显出琉璃的纯洁天真。喜欢琉璃的句子。这
一节里,二哥的描写深入了一些,从对琉璃的疼爱到对纪小姐的痴爱,点点滴滴的心理
,细腻了一些。而文末那句失言,很合人物的心理,而事后的后悔,也是人之常情。
不过巧妙的是,有意让琉璃忽略这句失言。一来,从琉璃现在的心情感受,不可能对这
些地方多加注意,合乎逻辑。另一方面,这一处忽略,省却了多少闲笔,实在是个巧办
法。
还有那个美女四时糕,从哪儿编派来的?让我想起了两件事:一是刘姥姥吃茄子,凤姐
那段掐断肠子的解说。一是金庸的射雕英雄传里,黄蓉的那道梅花谁家听玉笛,呵呵,
这一层一层的味道,可不是从七公那里偷来的。
对古来美女的评论。呵呵,这纪小姐倒是越发有些神秘了。
作者:
whws 时间: 2007-2-4 11:12 标题: 碎琉璃 12——xiaowanzi(阿狸)
琉璃甜甜的睡了一觉,直到第二日上午十点多方才醒来。伸了个懒腰,觉得浑身爽利
,病已完全去了。素兰闻声上来,打了热水服侍琉璃洗嗽,笑道:“小姐这么一病,倒清
减了不少。”琉璃自去照了照镜子,果然的,脸儿黄黄的。家里人早用过早餐,琉璃却睡
误了。当即只叫素兰去厨房熬了点粳米粥,盛在一个景德镇的蓝瓷云纹碗里,随便就着昨
日剩下的“美人四时糕”吃了,倒也清淡舒服的很。
老太太知道琉璃好了,早拄了拐杖上来,琉璃早笑着迎出来,顺势往老太太怀里一靠
,仰脸道:“老太太好好看看孙女儿罢。看是不是病得丑了?”
老太太笑着抚摩琉璃道:“我的孙女儿是天底下顶标致的,哪里会丑了?倒是瘦了许
多。”转眼瞟见放在一旁不及收拾的碗筷,便嗔道:“病刚好就糟蹋自己!”说罢又骂:
“素兰,你这小蹄子越发会偷懒了。还不快去命厨房熬些桂花鸡皮汤,另送些松香鹅油卷
儿!”素兰笑道:“老太太不知,不是素兰偷懒,小姐大病初愈,想清淡些。”琉璃也止
道:“就是,那些东西油腻腻的,哪里吃得下。”因又搂了老太太的脖子,笑道:“我知
道老太太是最疼我的,这可比让我吃什么都香呢。”老太太早已笑得满面开花,直骂琉璃
比那大画眉嘴儿还巧。
这时候大少爷铭德、大少奶奶碧纨正拥了白太太一齐上来,白老爷倒是一早出门忙生
意上的事去了。
铭德笑道:“小妹病大好了。当真可喜。”
碧纨也忙执了琉璃的手,惊道:“怎么就瘦成这样!好妹妹,可得好好将养将养。”
琉璃忙道:“哪里就病死了呢。倒难为大嫂挂着,对了,还没谢谢大嫂的参呢。”
话没说完,便觉得头上挨了一记“爆栗”,疼得回头看时,却是刚上来的书群。正要
张口骂她二哥,白夫人笑道:“你二哥打得好!满口里死呀活的,你还没病够么!”
碧纨忙又笑道:“三妹妹就是小孩子气,招人气又可人疼的——对了,你大哥明日便
要去南方办件生意,你可要他替你带些外边的新鲜玩意么?”铭德也道:“就是呢,怕要
半个月方能回来。妹妹想要什么,尽管说。只要不是天上的星星月亮,大哥管保送了给你
。”
琉璃歪头想了半晌,方笑道:“竟想不到想要的。你且只给大嫂多带点回来,倒时候
若看上哪一样,大嫂也保管会送我的。是不是?”便看着碧纨笑了一笑。
碧纨忙点头道:“也是。妹妹还有什么没见过玩过的呢。只怕你大哥带回来的入不了
妹妹法眼呢。”说罢大家都笑了。
琉璃暗地里拧了一拧书群的手。书群会意,便向母亲笑道:“三妹妹病刚好,闲不住
,我且带她出去走走。”白夫人答应了,只是叮嘱:“别走远了,家门口转转就好。看又
累着你妹妹。”于是琉璃满面堆欢的同书群出去不提。碧纨见他俩去远了,便低声向铭德
道:“看看,天天混在一起。两个都是大人了,还孩子似的。”不想白夫人却把她这句话
听在耳里,倒勾起一阵心事,暂且不提。
书群领了琉璃出了白府大门,却并不往纪至柔家的路上走。琉璃奇道:
“二哥哥,我是要去拜师学艺的,你这是把我往那里领呢?”
书群拍一拍她的脑袋,道:“放心,纪至柔做你师傅的日子在后头呢。你且莫问,只
跟着我走便是。”琉璃越发好奇,再追问时,书群却只道:“山人自有妙计。”琉璃于是
赌气不问。
两兄妹沿着东大街直往前走。稍时经过一个冰糖葫芦摊子,琉璃见那贩子扛的冰糖葫
芦颜色鲜亮晶莹,于是便笑着要书群买给他。书群正掏钱时,手却被一人按住了。回头看
时,竟是前些日子去白家拜访的周氏地震公子。
那周公子一边按了书群的手,一边忙忙的从袍子里拽出个桃红钱袋来,笑道:“既遇
上了,哪里有让二少爷破费的理。”眼睛却上上下下把琉璃瞟了一通。当即特特排出几块
大洋,道:“表妹还想吃什么,只管说!今儿我请客。”琉璃只皱了眉头别转了脸不去理
他。书群倒在那和他赔笑谦让。
卖糖葫芦的收了钱,便取了只糖葫芦递给那周公子。周啸天接了在手里,瞧了一瞧道
:“这么小。换只大的来!”小贩忙又细细挑了只大的递给他,周啸天便接了要给琉璃。
琉璃见他小丑一般,早已恼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直恨不能拿了那糖葫芦掷在他脸上。当
即退了一步,强忍了怒火,道:“我不爱吃那个,怪脏的。”周啸天听他这么一说,忙点
头附和道:“表妹说得是。”又向小贩道:“有没有干净点的?”好容易挑了第三只,再
回头时,琉璃和书群早走得没影子了。
周啸天四下张望,却哪里还看得到。正要离开,却又想起什么,忙把手里的糖葫芦朝
那小贩手里一塞道:“不要了不要了。钱还还给我吧。”小贩无奈,只得还了钱给他,嘴
里咕咕哝哝得直叹晦气。
周啸天得了钱才要走,却听一个又粗又哑的声音道:“周公子,你方才做什么呢?”
回头看时,是个汉子,穿着灰色短衫,系了条黑的粗布裤子,正走了过来。竟然便是多日
之前在大街上调戏琉璃,后来被杨苏晴骂了的那个泼皮。
mingmei按:看了琉璃这一病,病好的时候,全家都围过来的样子,心里有些发酸。想起小时候自己
生病的样子,老爸老妈问寒问暖的,那时候即使生病,也是快乐的。虽然也不曾想过因
病偷懒,但是一病起来,越发感觉的到自己的重要,不禁微微有些小得意,越发放纵自
己。
现在病了,只是微微懒了些而已,闲时什么都不做,连脸都懒得洗。除了吃饭不能误。
其它都是能省则省。再也感觉不到生病的惬意了。也不敢和家里说,怕家里担心。即使
和mm不敢撒谎,也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生怕mm担心。家里的关切和mm软语固然暖心
,可是看着家里和mm心绪不宁的样子,自己也不舒坦,反而生出几分担心来。
于是发觉,人在最无知的时候,是最幸福的。
回到琉璃身上吧。琉璃甜甜的睡了一觉,只这甜甜二字,搅翻了多少感叹。殊不知,能
够无思无欲、甜甜睡上一觉,是多大的福气啊。
老太太骂素云,让我想起了贾母骂袭人。而素云的一番笑答,足见平时素云随着小姐,
也备受恩宠,倒不十分惧老太太的权威来着。
病人爱吃素淡也是实情。不过我感觉,病中不饿,病愈后胃口有时会稍稍大一些,大概
是补一补几天的消耗吧。
这里琉璃刚刚病愈就随着二哥出门,家里人也不阻拦一下,稍稍有些不合情理。
不过这里不忘再捉弄一下那个周公子,颇有趣味。不过这里插入周公子一段,特别是把
那个泼皮引了进来,显然是个路标,隐约地指明了后文的发展的方向。这泼皮怕有些大
故事呢。可叹琉璃,命运的阴云就这样渐渐笼到头上了。
作者:
whws 时间: 2007-2-4 11:14 标题: 碎琉璃 13——xiaowanzi(阿狸)
周啸天把钱丢进钱袋,塞在腰里。也不正眼看那汉子,只冷笑道:“张三儿,你怕又
是没钱喝烧刀子了吧?今儿可别想从爷这打秋风,小心我不高兴跟你急上了。” 说罢便要
从他身边过去。
那张三“嘿嘿”一笑,嘶哑着嗓子道:“周少爷,你忒小看人了。 我张三儿要是想吃
想喝,能有人心甘情愿的送上门来!你信也不信?”
周啸天打鼻子里哼了一声,道:“得!我知道你是个能人,去吃你的喝你的罢,莫挡
了我的路就成。”
张三儿见周啸天爱搭不理的,倒也不气,只道:
“白家那妮子长得也是不错的,又有钱。就是性子有点邪门,活似只野猫儿。”
周啸天听他突然说起琉璃来,不由的站定了脚,道:
“你满嘴里胡说什么?当心人听见了敲掉你的牙!你识得这三小姐么?”
张三儿见话对了味,便把手里的烟袋锅子往腰带上一插,腆着脸笑道:“你还别说,
我倒有好几天没得痛快喝一回了。周少爷今儿好兴致,哥俩聊聊如何?”
周啸天啐道:“呸!我跟你是哥俩?你不撒泡尿照照。我有你这样的兄弟?没得丢脸
罢了!”再不理他,抬脚便走。
张三儿在他背后自言自语道:“世道变啦。给猫爪子抓破了脸,还以为得了面子。得
,我也不用闲吃萝卜淡操心,抓死活该。”说罢放重了脚步便走。
周啸天听他话里有话,早是心痒难耐,反转了身,一把抓了那张三儿,笑道:“罢罢
罢,我算栽在你手里了。 喝酒去,边喝边说。”
张三儿嘎声嘎气的笑一阵,抬脚便往这条街上最贵的“醉仙楼”上走,周啸天暗暗在
肚子里骂娘,跟了上去。
张三神气活现的叫了伙计过来,开口便要了二凉二素三荤一汤,外带一壶烧酒,道:
“菜上快些,酒要热的。今儿周少爷请客,上慢了看爷折了你的腿。”伙计答应着去了。
稍时酒菜上齐。张三提了壶慢慢筛了一盅,歪嘴斜眼装腔作势的呷了一口,怪声怪气
的道:“好酒。果然是醉仙楼。”
周啸天窝了一肚子火,这时把桌子一拍,道:“张三儿!你周大爷可不是来让你消遣
的。有屁快点放,惹火了我你可不好收场。”
张三方正色道:“周少爷,不就是白家的丫头片子么!那还不好摆布——你家好歹也
是个过得去的,又跟白家沾了姻亲。”
周啸天叹道:“白琉璃根本就拿我不当人看。他娘的,几时她落在我手里——”说到
这又苦笑一笑道:“可惜没这个机会,白家有权有势,把她都宠上天了,我哪里招惹得起
!”
张三笑道:“周少爷,只要有心,就没有不成的事儿。白琉璃看上去是凶点,又傲气
,可也是纸糊的灯笼,戳戳就破了。”说着把上回遇见白琉璃的事情说了一遍,发狠道:
“都是那个姓杨的娘们儿多管闲事。不然我好歹也占点便宜,料那白琉璃也不敢声张。”
见周啸天不语,张三又道:“这世上的人,坏就坏在一个‘皮’字。白家是大户人家
,最重脸面的。我且告诉你,多跟你表姐夫套套近乎,那是个不成器的,有头无脑,到时
候还不由你摆布?!你那表姐一定是向着你的。你且一个一个把他们糊弄好了,到时候抱
得美人归,也未可知。那时候,你便是拿白琉璃当牲口般作践,她也不好声张的。”说罢
甚是得意,哈哈大笑。
周啸天道:“你的话有几分道理——我也不指望别的什么,也不想报复三小姐。只求
她哪天能正眼看看我,跟我和颜悦色说会子话,也就够了。”顿了顿,又道:“我那表姐
夫靠得住么?”张三笑道:“不过是一头猪罢了,有什么好怕的。”接着又如此这般说了
一番,周啸天听得微微而笑。当下两人放开怀抱,风卷残云般吃喝开来。
这里琉璃随了他二哥躲开周啸天,一路上犹自恨声不绝,直道:“真不知是哪一辈子
作了孽,和这样的人担了亲戚的名分!你不见他那惫懒的样子!”书群一路劝说,琉璃方
才慢慢消气,又说走得累了,于是二人方叫了辆车,上了自去。
好容易,书群方笑道:“好了,到地方了。”叫那车夫停了车,同琉璃下来。
琉璃下车看时,只道得一声“好”字,原来竟是一片大树林子,野花点点,苔痕萋萋
,鸟儿又甚多,啾啾喳喳叫个不休。这时天蓝云白,风清气爽,琉璃心情好了很多,微笑
道:
“二哥哥,难为了你。前儿我说想念老家的树林子,所以你特地带了我来,是也不是?”
书群刮了她的鼻子一下,道:“来的人多了呢,不止你我二人。”
话还未落,便见四、五个青年男女从林子东边说笑着走来,杨苏晴同纪至柔正并肩朝二人
招手儿。又听一个男子爽朗的笑道:
“白书群,你来得太迟了。待会定要罚酒三杯!”
mingmei按:小气小气!又爱便宜!满心阴郁,一怀下作。好个周公子。
这一篇里,这个周公子是主角了。可这张三的个性却吸引人许多。
先说这周公子的头一句话,肯定是吃过苦头,花过冤枉钱的。足见张三平日行止,为人
狡诈,贪骗人财。从后边言谈看,这周公子简直还不如薛蟠,论蠢蠹,不下薛蟠,屡屡
中人算计,浪
费钱物。论豪爽,却不如薛蟠。薛蟠花钱从不吝啬,就算吃了亏,也不怎么放在心上。这
周公子却是个小鸡肚肠的,屡屡记着旧怨,可是又不知吸取教训,还是贪图便宜,被人
三言两语,就又上了钩,终究上不得大台面,足见其猥琐。可怜这平日里那些心胸狭窄
、眼光短浅、贪图便宜又屡遭算计的蠢男蠹妇,不妨来看看这周公子。
张三的第二句话,更加凸现这张三平日的地皮无赖、街头恶霸形象,也是个欺压惯了的
人,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素日的街头小人、还有那些小宦吏,照照张三,足见自己的
样貌。
今天我去打饭,打楼下过,听见门卫处,几位楼管大爷、阿姨聊天,有位大爷见识不凡
说出一段话:“人分四类:有才有德者为圣人,有德无才者为君子,有才无德者为小人
、无才无德者为愚人。”别的不说,单说这小人,小人要想兴风作浪,必然得有些小手
腕、小聪明,否则如何能够闹的出事端来。这张三正是如此。
首先,他眼光锐利,拿捏周公子的心思之准,可谓眼光老到。所以一句话,就捅到了周
公子的心里。若没有白小姐这句单刀直入的话,下边他想讨酒喝,恐怕真没那么容易。
只是没事找事,无风三尺浪,这人可真是地地道道的小人了。
而后边,他对白琉璃的分析、对白家大少爷的分析也算拿的准。白琉璃不说。他对白家
大少如此熟悉、又如此不屑,应当是有所接触而且得了些便宜的。而他说从白家大和白
大嫂子身上下手拿琉璃,也真是毒计,毒计不仅要心思毒,而且要可行性高。否则毒而
不能行,毒计也就毒不起来了。这就是一条真正的毒计。
但是我佩服张三,还是从张三的另一番议论来:“这世上的人,坏就坏在一个‘皮’字
。白家是大户人家,最重脸面的”不由替世人一叹,世上为什么总是君子吃亏,小人当
道,就是君子看重的原则太多,守得太死。而小人无所顾忌,自然占了大便宜。人世就
是这么不公。
最后那一段,大笔一挥,荡开了周公子二人,回到白家兄妹身上,是妙笔。话已说完,
一个字也就不再多写,再多写就是画蛇添足了。
白家兄妹在这里不知又要参加什么雅会,这一番人物想来应该是二哥平时所交所喜之人
。这一番人物,当可见二哥心胸。待下文再探。
作者:
whws 时间: 2007-2-4 11:15 标题: 碎琉璃 14——xiaowanzi(阿狸)
说话的是个青年学生。年纪与书群仿佛,略高的个子,方正微黑的面庞,轮廓便如刀刻
的一般。然而因含了满面的笑,非但不显严肃刻板,反而倒可亲的很。
琉璃偷眼看他好大一会,那青年方发觉了,便朝她微笑着点点头儿。琉璃倒不好意思起
来,并没有回他的礼,只向书群道:“二哥哥,你们聊吧,我找纪姑娘和杨小姐说话去。
”于是脸儿红红的去了。那边纪至柔、杨苏晴多日不见她,自然说说笑笑甚是欢畅。
书群朝那青年笑道:“——是我妹妹,你叫她琉璃就成。”
那青年颔首道:“是你们家最小的吧?看上去怯生生的样子。”
书群忙道:“可不是,我们家的小公主,都快被宠坏了。她才不怯生呢,慢慢的你就知
道了。”
那青年点头道:“大凡富家小姐都是这样的。譬如杨苏晴,人品固然算不上差的,然而
骄纵起来也实在让人消受不起。”书群听他这么说,便拿眼瞟一眼纪至柔,笑道:“那纪
姑娘这样的,照你看来又如何呢?”那青年笑一笑道:“纪姑娘是个很好的,模样不用说
的、心思又极灵巧,最难得的是不卑不亢的气性。然而也不过是命逼出来的罢了——她二
位算难得的了,好歹都是真实透亮的人儿。”
两人正说着,又有人大声的道:“白书群,你来得忒迟了罢,让我们好等!”原来是另
外两个青年走过来,一个矮矮小小的个子,大眼睛圆脸,一股聪明调皮相,额上却有几道
深深的抬头纹,越发显得滑稽;另一个瘦高个子,白净面皮,鼻梁上架副眼镜,斯斯文文
的。
杨苏晴和纪至柔携了琉璃过来,一一为她作了介绍,那矮小个子的叫做王培,戴眼镜的名
唤宋新。先前和书群聊天的,大家都叫他阅之,姓周。三人都是和书群一个学堂的好朋友
,玩得极熟的。
琉璃隐约觉得这几个名字熟悉的很,想了半天方省得了:第一次去纪至柔家拜访时,二
哥和杨苏晴斗口的时候曾提过这些人,杨苏晴还曾埋怨那周阅之恣意闹事以至被校方关了
禁闭,还因此跟书群红了脸儿。当时琉璃只道这姓周的必然是凶神恶煞,动辄掀眉瞪眼火
气冲天的,而今一见不过是寻常人罢了,不由暗笑自己幼稚。
因琉璃是最小的,大家都叫她“小妹妹”,对她甚是照顾。书群又说起她前日生病方愈
,大家便寻了块干净背风的地下,铺块单子让她坐了,便各自忙活。
琉璃看着他们手忙脚乱,却又个个面有得色,不由奇怪,便问书群道:“这是作什么呢
?”
书群笑道:“他们作伙夫呢,三小姐只管看着罢。”
原来大家都随身带了些包裹,这时方打开了,里面竟然是五花八门,应有尽有。比如纸
煤、火柴这些引火之物,又有些干粮、水果,甚至于在王培的包袱里还有小袋白米。琉璃
方又惊又笑的明白过来:敢情他们是躲到这里做家常饭来了。忙不迭的站起来,握了纪至
柔的手道:“果然是好机会!我可得好好拜师学艺——前日的“美人四时糕”,到今儿还
是余香绕舌呢。”纪至柔谦道:“不过是小玩意罢了——他们这些人不知道哪来的兴致,
巴巴的跑到这里来生火造饭,真是无事忙。”杨苏晴笑着接道:“我倒佩服他们好雅兴。
说真的,我长这么大,却还没吃过一餐自个动手的呢。真真好玩的紧。”琉璃道:“我们
是因为自小儿饭来张口服侍惯了的,所以才觉着新奇有趣。倘若是我们家素兰凉花之辈见
了,只怕要在肚子里冷笑寒碜我们呢。”纪至柔没料到琉璃说出这么番话来,倒一时添了
伤感,低低的道:“三小姐心里能想到这些,已经是极难得的了。少爷小姐们只道这是找
乐呵的玩意儿,其中的辛苦是哪里体会的到!”杨苏晴也在一旁颔首不语。
树枝条儿好引起火来,却半晌不见他的动静。书群过去催促时,阅之却正抱了一撂枯树枝
儿走过来了,边对书群道:“看不出来,你妹妹小小年纪,倒还有份不同心肠。”
书群问时,周阅之把方才听见的纪、杨以及琉璃的话儿说了,又叹道:“原来我们平日
里也不过是清谈罢了。”二人倒相对默然一阵,书群方劝道:“大家一块聚聚玩玩并不为
过,不用想得太多的。今天只顾尽欢好了。”阅之点头不语,二人一同上前帮王培、宋新
忙活起来。
mingmei按:这一回里,生面孔多了些。虽然以前都埋有伏笔,一一看来却还都不是很熟悉。
周阅之作为一个重点人物,倒是不可不谈。先说这名字。书群也罢,王培、宋新也好,
都像是名字。独独这阅之不像大名,倒像是字。这还不说,单取阅之二字,是不是一览
天下的一丝呢?却不知他是个怎样的看客。
以前的伏笔已经知道,这人是学生运动中一个激进的领袖人物。既然被校方关了禁闭,
想来没有白家那么大的背景。而他品评纪杨两个姑娘,也算相当有眼光。而他能注意到
琉璃的一番话,可见他是一个有心人。从此中种种看来,周阅之的确是个不同反响的人
物。只是书生意气,未免外露了些,这样乐于品评别人,只怕日后惹祸的也是他了。
这一回里,另一个值得注意的地方,是通过周阅之的嘴,把纪杨二人放在一起品评。算
是作者正式点名了纪杨二人之间的关系了。而周阅之说二人都是透亮的人物。说实话,
我还不是很赞同。纪小姐,背后显然有许多话没有交待清楚,而上次她拿音乐化解杨小
姐和书群之间的争吵,我还记忆犹新,那样一番话,可不是一个透亮的人物能说的出来
的。在我印象里,纪小姐是藏而不露,处处有心的女孩子。这个人要成事,必然能有一
番心志作为。虽然到目前,着笔还不算多,却始终觉得她怕是要比书群等人有出息。
杨小姐的形象和刚出场时已经有了一些变化。从最初一门心思要争夺老公的小女人似乎
净化为一个与人为善不着心机的小姑娘了。这个似乎还是应该把握一下,否则恐怕和这
个人物最初设置的作用会有些冲突。平时做个娇纵小姐倒也无所谓,在一些小地方上,
刷些不痛不痒的小女人的手腕似乎还是应该的,只要不过分即可。
而琉璃的一番话,感动了纪小姐,既展现了琉璃的与众不同,体现了琉璃的纯洁善良,
又感动了纪小姐,从侧面再次点名纪小姐的出身,还拉进了纪白二人的关系,最重要的
是让琉璃引起了周阅之的注意,从此为故事的发展又增添了一分新的变数,可谓一箭数
雕,是妙笔。
最后说一说:合着几位打算吃烧烤啊,倒是引起了我的食欲了。^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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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这番一忙活,却倒费了老长时间。
纪至柔朝琉璃及苏晴笑道:
“他们那里是会做饭的?不过是汤汤水水的胡搅罢了——不知道会掇弄出怎样
的怪事儿出来呢。少不得,我还是过去帮忙好了。”
说罢略提了裙裾,便要过去。
周阅之却偏巧耳朵生得尖,见至柔过来,忙笑拦道:
“纪姑娘是经常劳作的。今儿我们商量的,偏要你好好歇息这么一下,当回老
太君。”
至柔嗔她道:“我便已经老成那样了么?”伸头看时,倒忍不住“呀”了一声
道:“你们在做些什么?这火里烧着的是什么?黑乎乎的。”
书群也过来,随她看了一会,打趣道:
“没想到纪姑娘是只知道‘美人四时糕’这样的阳春白雪。你不知道,这个东
西,比那四时糕更好的,这时候其貌不扬,少时便是锦心绣口。”
苏晴早也挽了琉璃过来,这时候也插嘴道:
“恩,这是什么?好象见也不曾见过——我是不吃的。”琉璃只在一边微笑,
道:“那倒也不用怕。这样的气候儿,这样的人——”说到这里,抿抿嘴儿,却
不说下去。
王培宋新只顾趴在垒起的小小土灶儿边忙个不亦乐乎,对这里诸人的七嘴八
舌竟似没有瞧见听见。
周阅之叹道:“几时见他二人这样用心过——书群兄,今儿不如让二位小姐
‘洗手做羹汤’,倒不失为一件风流事儿。”——指的当然是苏晴及琉璃了。
书群道:“她二位怕是做不来了。天天娇惯着的。”至柔也笑说阅之太求全
了。
书群回道:“不是阅之求全,世上如你这样的能有几个?”
话一出口,方知道说的造次了。至柔早红了半边脸儿,忙低了头,走到王培、
宋新边上去了,只在经过书群边上时略住了住脚儿,低低的道:“没见这么夸人
的。你不是夸我,倒是拿我取笑呢。”
周阅之只微微笑着,却拿眼瞄一眼琉璃,琉璃也是似笑非笑的望一眼二哥,在
望一眼至柔,见她正伸手撩鬓发,手腕上那日的镯子依旧晃晃荡荡。
却听见苏晴冷笑道:“——也不见得娇惯的女孩儿就偏巧是没有用的。我却要
看看什么样的事能难倒我。”一边说一边挽了袖子,露出好一截圆圆润润的手
臂儿,倒很利索的追着至柔往灶边去了。待走出七、八步时,又回一回头,狠狠儿
的向书群斜了一眼。
书群忙吐了吐舌头,那边周阅之却似漫不经心的道:
“齐人之福,莫非也不是好享的。”
书群只是恨恨的,揎袖握拳作势要打。
琉璃见纪、杨二位都过去了,忙道:
“我怕是也要过去帮忙——”却又笑改口道:“怕是帮倒忙呢。”
周阅之笑道:
“三小姐勇气可嘉。且停一停,待我跟你一同过去。”
琉璃倒红了脸,心中怪道:这也是个惫懒的人物,巴巴的跟我一道做什么。见那
于是便同阅之一起朝前走,突然又生了个念头:
同样是姓周的,这个人却和那个地震公子偌大的不同。
因又想起地震公子的肥头大耳团花罩衫,再也忍不住,莞尔一笑。
mingmei按:生手煮饭的那番忙活,我是深有体会的。这次看到这一般年轻人们的野炊,想起了小学
时候的班级野炊,半生不熟的米饭,半糊的炒土豆,还有除了在一旁转圈拾柴火就是围
着炉灶不知所措的我——那是新鲜的,也是骄傲的,更是难忘的。
王培宋新围着炉灶只顾忙头忙尾,虽然是作者的惜墨之笔,却合了我的记忆——越是不
会做饭的人,就越是比别人忙,算是自讽吧。
纪至柔的关心很有点掌家人的味道,一眼望一望,就知道这般人的身手,于是便忍不
住帮忙。凡是曾经在厨房里想要糊弄掌勺人的家伙们,大概都曾经有过亲身经历,虽然
不愿,却还是要人帮忙。
倒是书群的那句“锦心绣口”活用的有趣。湘云此言,实在是让人爱不释手。
苏晴的反应更中规矩:“这是什么?我是不吃的”换作纪至柔,哪里有闲情去挑剔吃不
吃,扁起袖子就自己接手了。
这几句写的极有情调。白琉璃的打趣,我没太明白,不过感觉还是天然乃成,很合活泼
的欢快少女的心性。
而书群失口,恐怕就是这一段的高潮了。苏晴的反应合乎情理,只是小气了些。纪至柔
的低声,未免有些暧昧。毕竟众目睽睽之下,便是低声耳语,也是示众。虽说二人关系
已经非常密切,只是纪至柔这个举动稍显大胆了。不过这个口误倒是很有意思的情节涉
及,把野炊的气氛活跃起来,让人添了许多兴趣出来。
书群吐舌头,活泼,却有些小儿态,反倒周阅之沉稳中带出一丝活泼。不过书群的作势
要打很是生动。喜欢。
从文尾来看,琉璃看来是对周阅之暗生情愫了。但是不知为什么,从感情上不太喜欢周
阅之这一类人。总觉得在革命上太激进的人,在儿女上往往薄情,特别是那些闹学运的
学生领袖们,心里似乎形成了一种定势,谁跟他们恋爱,谁就注定要倒霉。
呵呵,不多做想,看看作者如何发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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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阅之听得琉璃轻笑,别转头来看时,只见琉璃正用手绢子握了嘴儿,面颊
微红,疏疏的一抹刘海儿下,眉清目秀,腮上又闪着一个笑涡儿,甜美得紧。
琉璃觉出阅之对自己这么看着,心里还疑是哪里出了错儿,忙顺了眼睛,倒
把自己偷偷打量检视了一番。谁知阅之也跟着她的目光儿,见琉璃身上穿着青色
的衫裙,用细条白边周身来滚了。脖上披着一条西湖水色的蒙头纱,印着辫梢的
藕荷色丝绳,素净得紧。不由在心里一叹:当真不愧是白家三小姐。
琉璃被他瞧得不好意思,加之已走到王培、宋新一干人面前,恼不得嗔不得
笑不得哭不得,当下只好微微“咳”一声,阅之立时醒悟,忙正色敛容收了目光
,去跟王培、宋新搭讪儿,心中恼恨自己道:
“恰才嘴脸定是十分可恶的了,这个不用想也知道。现在又装得个没事人,
更加该杀——可见人原是虚的。”书群虽不晓得阅之心里的想法儿,却也觉出有
些不对劲儿,正在疑惑,琉璃依过来,轻轻挽了他的手一握,倒似求恳一般,于
是只好放下心里的念头儿,暂不想它。
杨苏晴却仍旧的板着脸儿,也不招呼别人,只顾拿了根长的树枝条儿在灶里
乱拨拉,扬得火星儿毕毕剥剥乱爆。众人细看时,苏晴原来狼狈的很,白色缎裙
上染了好大一块黑色灰渍——偏她是爱俏的,出来游玩倒挑了这么件不经脏儿的
衣服——,要待笑话她,又不好笑的,都知道苏晴还在为方才的事情窝心。众人
你瞧我一眼,我瞧你一眼,却都说不出话儿。苏晴冷冷儿的谁也不瞧,竟似天底
下就她一人一般。
纪至柔悄声儿向书群道:
“刚过来帮手儿,就让火烙了手,疼得险些哭出来。”
书群“哦”了一声,又听至柔道:“王培要帮她用清水洗一洗的,却被她劈
头一顿冲了回去。好在王培性子好,不以为什么的。这一个可怎么办呢?”
书群也悄声道:“我也并没说什么,怎么就恼得她这样?”言语间又是懊恼
又是疑惑。
苏晴却冷冷的接道:“你果然是没说什么的——没说什么已经这样,当真说
了的话还了得!我知道你们怎么背后编排我!”
众人面面相觑。至柔轻轻拿手绢子碰了碰书群,琉璃也紧了一紧书群的手,
二人的意思,无非是让书群退一步,说句把好话哄一哄苏晴。阅之等人也都巴巴
得看着他。
书群没奈何,只得绕到苏晴面前去,苏晴却拧了脖子不看她。倒闹得众人好
笑,宋新、王培两个更是“扑哧”笑出声来。周阅之只顾打守势,意思是要书群
再陪个笑脸。
书群只得又转到苏晴旁边去,这回苏晴却不别转脸儿,神色也略缓和了些。
书群忙赔笑道:“我原知道是我说错了。你本是极好的——这样可好,你且
莫赌气,我认罚如何?”
苏晴还待板脸,却吃的笑了出来,道: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白家二少爷也有这样低声下气的时候。”
众人见她回嗔作喜,都松口气,又觉好笑:苏晴又喜又怒,这恼火来得快也
气得急,实在是孩子脾气。于是都上来逗趣,问是怎么罚法,苏晴只道:
“待会要他一口气吃三个红薯,噎死他方好。”说到“噎死”二字时,又“
书群方待分辨时,却听见至柔道:
“烤得果然是红薯——正好肚里饥了。”
大家呼啦拉围过去,书群立在至柔身侧,却听得她幽幽细细一声叹息,侧耳
再听时,却又没了。再看至柔,竟是满面微笑,什么事也没有一般。要不是熟悉
她的声气儿,几乎要怀疑恰才是自己听错了。
mingmei按:这一篇描写,真是风情万种。
起初看了周阅之和白琉璃之间的默契不默契、尴尬不尴尬,方待要赞,谁知道下面更精
彩,看的险些忘了上面。实在是喜欢。特别是杨苏晴生气那段,真是让人爱怜。可是纪
至柔那幽幽一叹,却让人一时反而说不出什么了。一片晴空万里,却不知哪里飘来一丝
薄云。
其实作者写人的功底,真是好的。起初那段琉璃的甜美,固然让人生痴,而琉璃因为疑
惑对自己的回望——虽然只是小动作,却格外添出一份纯真来。这样的女孩子是禁不得
别人呆看的,一看要禁不住自疑,二看就要害羞,三看只怕就要生出一分嗔恼了。
而后边那句“恼不得嗔不得笑不得哭不得”,我格外喜欢。虽然终究要求哥哥帮忙,虽
然后来周阅之的自怨自艾也印映了白琉璃的端方不能欺,却还是喜欢这一句直描,真切
的很。
后边杨苏晴的那段描写简直就要勾魂了。笑起来的女孩子温柔妩媚,气起来的女孩子则
楚楚可怜。而气起来不说话的杨苏晴,则有十二分的孩子气,让人忍不住想去轻轻抚摸
,抚平她心中的怨愤。不说话的拨火盆,弄脏了裙子也不管,烫了手也不许人洗——一
出了杨苏晴的娇宠可爱。书群的赔不是有三分宝玉的情怀,只是可怜了纪至柔。
忽然听到那一声叹息,心里咯噔一下。究竟这叹息是人的叹息,还是老天爷的叹息呢。
心底上,不由为这群男男女女们又垫上了一层叹息。
作者:
whws 时间: 2007-2-4 11:19 标题: 碎琉璃 17——xiaowanzi(阿狸)
却看宋新小心翼翼的俯下身子,凑在灶口边看了一忽儿,对王培笑道:
“好了!”
书群、阅之合着王培将炉灶里的土灰拨拉开了,里面赫然是近十个红薯。确如杨苏晴
说的一般,黑乎乎的,个子倒甚大。苏晴也要上来帮忙时,书群忙赔笑道:
“可不敢劳您大架了。刚才烙伤了指头,这回子倘连辫子也烧着了,还不知你要哭成什
么样子呢。”
苏晴横他一眼,因又笑道:
“辫子烧了有什么。你不晓得的,我早有剪发的念头了——电影画报上的女孩子,短短
发儿,倒俏皮的很。”
琉璃笑话她道:“杨姐姐原来只会说。我看你倒爱惜这头发的紧。”顿了一顿,又道
:“姐姐的头发是最好的,乌黑滑亮,将来梳了髻子必然是最好看的。”突然想到只有出
阁的女子方才梳髻,忙悔道:“我说错了——姐姐莫怪吧。”杨苏晴只是似嗔非嗔的睨着
琉璃,却不说话儿。
至柔原不是爱打趣的人,这时却笑着接过话茬儿:“梳了髻子固然是好的——只不知
将来谁有福气得见呢!”
众人不由“轰”得一笑。至柔边笑边拿眼一望书群,谁知书群也正瞧着她。至柔便朝
他略点一点头儿,嘴边一个薄薄的促狭的笑。书群装得虎了脸儿,至柔反也不好再暗着捉
弄他,因转了头,不再看书群了。
王培递了个红薯给苏晴,苏晴忙忙得接了。无奈那红薯烫手的很,苏晴没法处,只得
左右手颠来倒去的换着,嘴里“呵呵”呼烫。琉璃忙给她一块米色洒银花的手绢儿垫着,
方好了些。见苏晴一脸感激,不由“扑哧”一笑:“跟猴儿似的。”话音未落,也有人递
个红薯过来,用块灰色方巾托着,且已剥开了上半截儿的皮。抬眼看时,却是阅之。琉璃
倒觉得心里一烫,跟有火儿烧着似的,忙接了来,却并不说个“谢”字,也没忙吃,托着
那红薯跟个古玩似的。再看时候,阅之早过一边去,正为他人分那红薯。
这里苏晴又拾回刚才的话题,道:“头发好有什么!若不是母亲拦着,我早剪了——
成日里缠缠绕绕的,烦死了。还不如剃了头当姑子清净呢!”边说边咬了一大口红薯,惊
道:
“了不得了,这样香!”
至柔正和宋新说话,听苏晴这么说,便接道:
“你哪里是当得了姑子的人。即便是当姑子,也该先轮着我。”
说话间,正值夕阳西沉,暮色将合。远处晚钟续续断断。琉璃倒一身寒意,勉强笑道
:
“二位姐姐干嘛说什么姑子不姑子的呢。”
其他各人一时间也默默无言,各各相顾,心中没来由的竟添了些许惆怅惶恐。至柔暗悔
失言,那边阅之道:
“‘今朝醉来今朝醉’,且莫说闲话,填饱肚子方是正理。”
宋新也笑道:
“小姐们个个如花似玉,若统统当了姑子,我们才真不舍得呢。”
众人一笑,方收了莫名愁绪,团团围坐。却见阅之反身打开边上的书包,竟拿出个酒
葫芦来,王培则如配合着他一般,变戏法似的竟排出好几个大杯。
三个女子各各相顾骇然,苏晴更是矫舌不下,道:
“不得了!这红薯竟是吃不得的,莫要被他们灌醉了!”
至柔也笑问书群道:
“原来是聚众酗酒了——这可成什么事儿呢。”
书群笑道:
“小酌怡情。哪里那么容易醉的?”
阅之早为众人满满斟了酒。杨、纪正待再辞,却听书群惊呼道:
“三妹——”
众人随他声音看向琉璃时,却见琉璃面前杯子早已空了。琉璃却正自托腮,微皱着眉
,喃喃自语道:
“酒原来是这么个味儿——辣了一些,亏得没有呛出来。”说罢微微吐一吐舌尖。
书群连连摇头,道:“这下坏了,待会拖个醉鬼的三小姐回去,非挨老太太三棍子不
可。”
苏晴见他愁眉苦脸,不由大乐,豪气顿生,笑挽了琉璃道:
“三妹妹原来是豪爽的。有我陪你呢。”竟也一口干了。笑向至柔扬扬空杯。
至柔童心也起,笑道:
“既这样了,索性一醉吧。”头一扬,竟也饮了个满杯。
众人见她三个弱质女子如此,不由开怀,各自一饮而尽。
mingmei按:连着偷了几天懒。今天大概定下来了。看看xixiu地碎琉璃居然已经写了这么多了,有点
脸红,赶紧补上自己的作业。
其实觉得17、18回放在一起评倒好些。既然作者分开了,我也就分开来评了。其实刚开
始看15、16回时,还不觉的。后来看了17、18回,只有一个感觉,作者写这次郊游已经
动了情,已经身在其中了。写过些场面描写的朋友们也许会有些体会。当一个人全身心
投入到一个场面的描写里时,他会不由自主地把自己所写的人用自己去替代,他的所思
、所想、所闻、所见,都在自己的眼前、耳边滚动。入了魔的时候,自己会除了文中的
场面外,对其它的一切,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脑子里所有旋转的东西,就是这个场面
的所有细节,以及这个场面如何发展下去。那是一股一泻到底的激流,没有任何障碍能
够拦住这股思维的激流,直到一切都结束,整个场面被完成。在我看来,从17回到20回
,作者正陷入到这激流中。
我不知道对于写作,情绪化的冲动,到底是有害还是正常,但是这种情绪带来的感情冲
撞却往往使写出来的文字更富于感情,而当作者能够有效的把握这种感情时,文字就变
的细腻和真实。
从整体感觉上,17回是上一回的延续。上一回里,苏晴的被激怒形成一个高潮,就像把
水势蓄了起来,然后释放出来。而本回,就是这水,顺着水势继续流淌,无论在情节上
、情绪上都是一脉相承的。当然,如果任由水毫无遮挡的留下来,那么好不容易蓄起来
的水势很快就会放光,即浪费了蓄水时辛辛苦苦的努力,也使行文显得仓促。所以作者
并不急于把水这么顺顺当当地放出来。
起初地几个人地玩笑,可以认为是上一回的余味,虽然真实有趣,却并不是要津。接着
作者的第一道遮拦来了:苏晴无意中讲起了要剪头发。于是引来了第一个深藏意味的双
关:至柔原不是爱打趣的人,这时却笑着接过话茬儿:“梳了髻子固然是好的——只不
知将来谁有福气得见呢!”
妙的是,至柔本不是爱打趣的人,这句打趣却由她的嘴里讲出来,别有一番味道。一是
不可不嗅出来的少许酸味。二是那股宿命般的哀叹意味。
接着那段阅之递红薯的插写,有些间色法的意味,并不把水一次都放出来,而是兜兜转
转,一来不至于显得仓促,二来时刻不忘主角,行文中推动情节发展,使得以后行文不
觉突然,三来丰富了场面的细节,显得富有层次,不单调。
接着作者终于把第一道遮拦的幕布拉开了:竟是一个作姑子的比喻。本来热闹温暖的场
面忽然笼上了一股寒意,不觉萧索起来。作者说,因为是悲剧,所以并不希望情节中过
分的热闹,而是要时时带出点冷的意味来。开来作者的目的是达到了。只是最后那句暗
示意味好浓。却不知应验到至柔身上还是琉璃身上。感觉似乎应当是至柔身上。那么琉
璃的结局又是什么呢?
最后那三妹一饮而尽的描写,我不觉笑出声来——众位看官,这可是真有其事。虽然初
饮大概不会这样若无其事。不过趁着大家不知不觉,天真无邪地就把自己灌醉的女孩子
可是真的有,而且近在眼前。呵呵,那副笑魇如花的模样,举着杯子莫名其妙地看着空
无一滴的酒杯,一副无辜的样子,仿佛自己酒杯里的酒是从自己面前人间蒸发了一般,
却在不知不觉间又被满上了一杯。当酒葫芦空了的时候,女孩子还不满意地轻轻摇摇酒
葫芦,一边大声参与到所有相关和不相关的争论里,一边不知不觉地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这情景,仿佛尤在眼前。
看到这里,更激起一分看下去地好奇。
作者:
whws 时间: 2007-2-4 11:21 标题: 碎琉璃 18——xiaowanzi(阿狸)
书群先时甚是担心琉璃,每每要去劝阻,生怕妹妹喝多了果然会醉。无奈杨苏晴却总
是作梗,琉璃杯子一空,她总要替琉璃满上,自己也是断不会少的,当下和琉璃喝了个不
亦乐乎。只差不象王培宋新一般猜拳赌酒罢了。
至柔知道琉璃完全是孩子心性,便如关久了的鸟儿,初放出笼子便天不怕地不理不管
不顾的,倒曾试劝过,让琉璃少喝些。却被杨苏晴勾起中指,轻轻一个爆栗敲在头上,道
:
“纪至柔,你这就不对了。哪有不让我们喝酒的理儿。自己不喝也便罢了,可不能败了
我和三妹妹的兴头。”
至柔又好气又好笑,心里又有些慌张:这杨苏晴已是微醉了,琉璃虽还未露醉态,只
怕慢慢儿的也将不胜酒力。因向书群道:
“没见过这样两个傻瓜。拿酒当茶喝么!苏晴还好些,琉璃妹妹身子才好,这样下去怎
么了得。你倒拦一拦才是!”
书群只顾跌足道:
“我是想拦哪,她却哪里能听我的。”又连叹道,“这可怎么才好!”
说话间,琉璃又是一杯下肚。算算该是第四杯了。
阅之正自斟自饮,瞥见至柔、书群神色有异,便过来相询。至柔便将原因说了,阅之
皱眉道:
“这样倒难办了。强让她二人罢手吧,只怕一盆冷水浇了兴头,倒没趣了,”便自顾沉
吟。
书群切齿道:
“你是多事的。好端端拾掇什么酒水呢——这下可好,我妹妹被你坑苦了!”
正恨声不绝,阅之忽笑道:
“有了。”
书群问时,阅之如此这般向他和至柔说了,二人大喜。
阅之便前去苏晴、琉璃身旁,笑道:
“二位姑娘喝得尽兴得很罢?”
琉璃面色微红,瞅着阅之笑点着头儿。苏晴略有些晃荡,仍站起身子,拽了阅之的袖
子道:
“怨不得你们成日里爱喝酒的!果是个好东西。只是快喝得见底儿了,劳你驾再倒上些
来吧。”
阅之忙应道:
“正是呢。早怕你们不能尽兴。酒是少不了的。”边说边把手中的小壶递过去。
琉璃叹道:
“你倒是个好人。巴巴的送了酒来,多谢了呢。”阅之忍了笑走开。背后听得苏晴的声
音,正自豪气万丈的道:
“满上满上!”
…… ……
王培、宋新都是量豪的,酒过三巡却仍是面色如常。至柔喝得倒不甚多,边众人带来的
些子水果洗净了拾掇出来,道是可以解酒。边听书群、阅之海阔天空的闲聊。
阅之正夸至柔的胡琴是拉得极好的,说当初剧社多亏了至柔出力。至柔只抿着嘴儿笑。
书群笑道:“至柔歌儿也唱得极好的——”阅之正待回答,见苏晴和琉璃也过来,苏晴鬓
觉。琉璃还甚好,不大见醉态,然而面上却也若笼烟霞,直如雨润红蕖日斜寒江,反添了
一分超了她年龄的风韵。琉璃笑向书群道:
“杨姐姐可了不得。周——周大哥替我们倒酒的时候,她已饮了快满十杯了,比我险翻
了番儿。”
正说呢,杨苏晴斜了眼睛,对阅之皱眉道:
“你的酒味道不对呢,清淡了许多。不好不好。”说着连连的摇头儿,又道:
“刚才你们说至柔唱的好歌儿么?为什么不唱来听听呢。”于是大家齐劝至柔。至柔
笑道:
“并没有琴,可怎么唱呢。”众人齐道:
“清唱就好!”因又一同哄儿起来。
mingmei按:这一回又是和17回一脉相承。
接着喝酒一段而来。作者没有写喝酒,却兰心慧笔,写劝酒,是个取巧的法子。上一回
末,琉璃那一杯酒已经把喝酒的趣处写了出来,下边要是一味正面描写,未免死板。况
且哥哥劝阻妹妹喝酒本也是正理。于是笔锋巧妙地转到书群、至柔劝酒身上。书群劝酒
,除了写了做哥哥的无奈和焦急,似乎并没有很深刻的笔力。倒是至柔和苏晴之间的几
句碰撞,一下子衬托出两个人的心性——一个放浪活泼,一个细腻体贴。
可见写人,重在人和人之间的比较。什么东西,一比就出来了。
阅之出场的时间不长,可是至此,人物个性已经渐渐烘托出来了。阅之换酒,颇显深沉
能干。与书群相对照,书群显得稚嫩单薄了许多。
后文苏晴等人的醉态描写也颇具生趣。不过总体说来,这几回就像泻水,水势是越来越
低,虽然是活水,但是感情渐渐趋于平缓。到了至柔清唱,水势也渐渐平了,这次郊游
也该做个结了。
作者:
whws 时间: 2007-2-4 11:25 标题: 碎琉璃 19——xiaowanzi(阿狸)
至柔再三再四的推辞不过,只得略点一点头儿。
苏晴忙不迭的道:
“好得很。你来清唱,我替你打拍子好了——不见得便比胡琴差。”说罢随手从地上
摸了根细树枝儿,在手里掂了两下,拈稳当了,便叮叮当当在手里的杯子上敲敲打打起
来,可惜全无韵律,更无节拍。众人瞠目结舌,想笑,又不好笑的;不笑吧,见了她这副
惫懒醉态,又实在忍不住要乐。
书群咋舌道:
“不得了。果然醉了!瞧瞧这副样子,几曾见大名鼎鼎的杨大小姐这样。”又训斥琉
璃道:
“下次也悠着点罢。你杨姐姐便是前车之鉴。”
琉璃笑道:
“这有什么的。我倒喜欢苏晴姐现在的样儿——你莫欺她醉了,醉的人心里才明白呢。
”
话音未落,听得苏晴气咻咻的催道:
“怎地还不唱!难道竟是消遣本乐师么。”
众人捧腹不止。因催着至柔道:
“你快唱罢——一时她酒疯上来,当真怒了。”
至柔忙忍了笑,道:
“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合拍的曲儿,”——说道“合拍”二字,又不禁莞尔,因道:
“便随便唱两句。只当解乏罢了。”于是曼声唱道: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
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
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
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
重湖叠巘清佳,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
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
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
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众人见至柔启朱唇发皓齿,琳琳琅琅的唱来,恍似滚玉溅珠,清清朗又如绿绮鸣声,纷
纷赞了一回,因笑道:
“原来是柳耆卿《望海潮》的曲子。也亏你记的清楚。”
书群道:
“这曲子果然描写得中原好风光。相传金兵挥戈伐宋倒跟这曲子很有关系呢。”众人
都说曾听说过,只不知道是真是假。
苏晴哼哼唧唧的道:
“什么真假!那有什么意思。我只知道至柔唱得好是真,周大哥的酒香是真。还有什
么真的?"
琉璃忙道:“你的拍子打得好,那可也是假不得的。”
至柔也笑道:“那是自然。不然哪里能唱出来这样的曲子。”
众人方待再笑时,却听得阅之拿指头叩着酒葫芦,“客客”有声,都道:
"这人疯了.竟和杨苏晴君合奏起来不成?!"
只听阅之说道:
“这曲子是好。只是现在哪里有一片如斯安静的乐土。”
众人方要再问时,只听他嘴里翻来覆去只是在念:
“遍地烽烟家万里,锦江数见菊花开。”
书群及王培宋新知他酒意浓了,耽了家国之忧,反而不好劝的,自己也不由的默然。
一时间众人只是默默饮酒,偶尔感叹而已。
至柔见苏晴已微合了眼睛,只顾点头儿,拍子也不打了话也不说了,安静得很,知她
是倦急了,琉璃也连打了几个呵欠。回视其余各人,也闷闷的。心道:是散的时候了。
所谓盈满则亏,再聚下去反倒无趣。便笑道:
“时候怕不早了。瞧那边鸦儿都归巢了呢。”因又似无意的打了个呵欠。
众人方猛省,抬头张望时,但见天上早升了一轮孤月,星光疏落。林子里暮气迷离,
露水浸得各人衣服下摆都微湿了。于是都颔首道:
“当真是乐不知返了。时候太晚,早早散了罢。”
书群尤其愁道:“可怎么好,实在是太晚了。回去受罚是一定的了。”
琉璃扑哧笑道:“这才是当哥哥的妙处呢。”
众人说说笑笑的要散,至柔忙去推苏晴,无奈只是不醒。大家连着唤她,好容易苏晴
方半睁了眼睛,不清不楚的嘟囔道:
“莫要吵我。人家困着呢。”胡乱挥一挥手,竟又睡着了。
王培愁道:“这下坏了。她这样醉成烂泥,谁送她回去呢?”回视众人,除了书群,
皆道不识杨宅坐落何处。阅之笑道:
“少不得!你俩原是冤家,且劳你大驾吧。”
书群笑着应了,至柔说自家也顺路,照顾一下苏晴也好,便跟书群同送苏晴回去。琉
璃自然也是跟着哥哥的。宋新羡慕道:
“白家二少爷果然是个有福气的。三美同行,何等风光。”书群擂他一拳,宋新哈哈
一笑。至柔知道大家都带了酒意,也只笑笑,并不分辨。
琉璃倚在哥哥身后,方回头看时,见阅之正似笑非笑望着自己,心里半明半暗,倒不
三人目送书群一行先走了,阅之便合着宋新王培清理散乱物品。猛一低头,瞥见脚
边上一块帕子,便捡起来,轻滑柔软,米色洒银花的,眼熟的很。略一寻思,方想起来
是琉璃给苏晴托那红薯用的。心里却没来由的一动,轻轻将那帕子叠了收起。
mingmei按:呵呵,这个xiaowanzi,就是作结也不肯老老实实画个句号。这个结尾里,第一可圈可点
的就是苏晴打拍子。醉态写到这个地步,还怎么能不拍手叫绝呢。好一个憨态可掬的苏
晴,当真我见尤怜。
作者说要处处带点冷意,因此不知琉璃的这句话是不是也有这个意思呢:
琉璃笑道:
“这有什么的。我倒喜欢苏晴姐现在的样儿——你莫欺她醉了,醉的人心里才明白呢
。”
这话说的人心里一阵怅惘,不由沉了几分。
望海潮那段曲子,依我看,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引出周阅之那番感慨,其它的,我觉得
似乎作用都不是很大。整体上,气势、情节都是很平稳地向前推动,没有高潮,也不觉
得很累赘。感觉平淡了些。
看来作者写道这里,情绪也宣泄完了,不由低落起来,却借了琉璃的心思写了出来:琉
璃也连打了几个呵欠。回视其余各人,也闷闷的。心道:是散的时候了。所谓盈满则亏
,再聚下去反倒无趣。只是略略不合琉璃的心性。而那句“看似无意的打了个哈欠”,
看似无意四个字,我看不要也罢。
苏晴的烂醉终于创造出二女一男同处一室的环境,这是常见的机巧,不知道作者要
怎么利用呢?多了个琉璃,似乎并不觉得障碍。倒是最后阅之拾帕子,以后就是一段缘
分。这帕子将来估计是大有用处的。
写到此处,这次郊游也告一段落了。只是作者似乎还不肯就此结尾,要在马车里再做出
些什么天地呢?
[ 本帖最后由 whws 于 2007-2-4 11:51 编辑 ]
作者:
whws 时间: 2007-2-4 11:27 标题: 碎琉璃 20——xiaowanzi(阿狸)
这里琉璃、至柔搀了苏晴,合着书群往归路走。苏晴身子瘫软,兀自睡得缠绵。琉璃
力气弱,加上也早困倦不堪,每每的扶不动,苏晴的身子便要往地上滑。书群也不好伸手
多帮忙。至柔见路上行人纷纷侧目,轻轻笑道:
“看这番倒腾的,倒出了名儿的。”又看一眼苏晴,越发笑道:
“喝醉酒的反倒泰然得紧!”忍不住伸手捏捏苏晴的脸儿,苏晴却一点反应也无。
三人半拖半抱半哄半扶的携了苏晴上得一辆大的马车,书群说了杨宅的位置,车夫卖
力的一抽鞭子,吱吱哑哑的往前去了。
琉璃偎着哥哥,将脸靠在书群肩上,不住儿的打呵欠。书群又气又疼的道:
“让你少喝一点,你偏偏当做耳旁风。这样一身酒意的回去,岂不是害得我死么!——
身子还好么?有没有不舒服?”
琉璃笑道:
“好哥哥,我知道你是最最疼我的。不过白喝这么一次,下回要这样乐,还不知道哪
年哪月呢。”又转向至柔道:
“纪姐姐,你是常能跟他们一道玩儿的吧?我真羡慕你,家里管得我太严,总不能由
着我的。”这么一边说,一边酒意上涌,脸儿渐渐的红了。又过得一时,竟听得琉璃呜呜
咽咽的哭了起来。
书群和至柔都慌了手脚,还当琉璃受了什么委屈,百般来问时,琉璃只是呜咽着摇
头儿,只顾哭自己的。半晌方止住了,要找手绢儿擦眼泪,却找不着,索性用袖子拭了,
才又笑道:
“纪姐姐莫要笑话我矫情儿,我只是喜欢跟你们一起,笑也好,喝酒也好,心里总是
爽利的。”
至柔叹了一声,轻轻挽了琉璃的肩头,柔声道:
“你心里想的,我们都是晓得的。你是个极招人疼的。”
琉璃眨巴着眼睛,笑道:
“姐姐不要说好听的话哄我开心。我不讨嫌就已经是万幸了。”
至柔拍一拍她,道:
“你也是个傻丫头。谁舍得讨嫌你呢。”又道:
“你先睡一忽儿。路还远着呢,等到了我自然喊你。”
琉璃应了,方要往至柔肩膀上靠时,见苏晴靠在至柔另一边的肩上正睡呢,怕至柔
禁不起,便歪在书群臂弯里,合了眼睛。
至柔见琉璃睡了,想她病方好,得防着被夜风吹着,忙找了块大的方巾儿出来,轻
轻替琉璃在身上掩好了,方要跟书群说话时,琉璃却又睁了眼睛,向书群问道:
“二哥哥,那个姓周的,是你的同学么?他家里是做什么的?”
书群怪她道:
“你这孩子,睡觉了还胡想不相干的事。阅之和我是同学,家里似乎是做银行生意的
。”
琉璃“哦”了一声,笑了一笑道:
“我可要睡了。”顿一顿,又笑道:
“二哥哥,我早已不是小孩子了呢。”说完方安心睡了。
至柔见琉璃闭着眼睛,长睫毛在眼底投着一片柔和的阴影,样子恬静安宁得紧。不由
朝书群叹道:
“倘我有这么个妹子,真不知道该如何疼她呢。”
书群突然笑道:
“我妹子,岂不是同你妹子一样的么?”
至柔横他一眼,嗔道:
“你胡说什么呢。叫人听到没得臊的。”
书群见她面上飞红,忍不住逗她道:
“莫非你不希望琉璃是你亲妹子——再说,车上俩个都早睡熟了。”
果然的,杨苏晴和琉璃都安静而眠,只有平稳微润的呼吸声儿。
至柔敛眉道:
“你不晓得。琉璃妹妹是个水晶肝肠玻璃心的人。我总是有些隐隐的害怕,不知道将
来谁能好好爱惜她,可不能碰了折了委屈了她。”又觉得说的有些不祥,忙忙住了口。
书群见至柔面有轻愁,正待安慰时,车子突地一个猛烈颠簸,倒唬了一大跳。车夫
忙道歉儿说刚才陷进了个水沟儿。至柔吃这么一吓,坐不稳,呀的一声往前倾去。书群
忙握了她手,至柔方稳了身子,用手一摸,额头上早沁了细细的汗出来。又见书群仍握
了自己的手不放,忙要挣开,书群却不理会,只紧紧握着,微笑着看至柔。
至柔急了,把眼睛朝苏晴、琉璃一溜,意思是让书群提防两人瞧见。却半晌不见任
何动静,她二人依旧熟睡着。于是便不再挣脱,由着书群握着。
书群道:
“今儿你累着了吧。又要张罗饭食,又要照顾她们两个。”
至柔一笑道:
“不过是些小事。她们两个都是极率性的,我不看着点儿,万一真喝出乱子可怎么
好。原本便是应当的。”
书群一叹道:“你总是这样,为别人想着太多。我真怕有天,你把自己全给忘了。
那可怎么好。也该多疼惜自己才是。”
至柔点点头儿,道:
“我总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不用挂心。”说着反手轻轻握着书群的手掌。
书群也只点点头儿,一时间反不知道说什么,半晌才道:
“你放心。我总不会忘记了自己说过的话儿。”
至柔微笑点头儿,道:
“我知道你是记得的。我又岂能忘记了?”二人四手互握,一时间相视无言。
至柔突觉肩膀上苏晴动了一动,倒吓一跳,以为她醒了听了自己和书群的对话。
回头看时,苏晴却不过是翻了个身继续睡,仍旧纹丝不动。方笑道:
“这丫头,倒沉得紧,压得肩膀生疼。”
书群戏道:“不如我替你揉揉罢了。”
至柔“呸”了一声,不去理他。
不多时,车夫道:
“少爷小姐,前面不是到了?”
书群撩帘子看时,果然的,是杨宅。再一看,杨宅大门没关,外头几个仆佣模样
的男女正在引颈而望,神色焦急的很。忙道:
“快喊苏晴醒醒。怕她家里人要急疯了。”二人慌忙叫醒苏晴,扶她下车。
至柔觉得肩膀上湿湿的,看时竟洇湿了碗口大的一片,奇道:
“这是怎么的?”
杨苏晴略略一笑道:
“呀,不好意思,想是我流了口水呢。”至柔扑哧一声笑出来。
书群才要取笑她,却觉得苏晴神色不大对,此时苏晴的面庞正迎着月亮,书群站她
对面,见她眼角亮亮的,眼眶里水意盈盈,倒跟泪水一般。心中大疑,却无暇多问,杨
宅用人早团团围住,七嘴八舌的道:
“小姐可回来了。老爷急得险些上火。”
又说小姐的手冰凉的,莫要冻着,七七八八前呼后拥的护着苏晴进去了。
苏晴待进门时,却回了一回头,书群正也看她,见她倒想说什么似的。最终苏晴却
没说什么,回了头自己进去了。
二人重回车里坐下,琉璃尚睡着。于是便送至柔回去。
至柔仍在好笑,道:
“这杨小姐实是个有趣的人儿。竟然还流口水睡觉的。”顿一顿,又奇怪道:
“她家里是做什么的?刚才倒威风的紧。”
书群方想起来苏晴一直不让自己跟至柔说她的身份,这时待说谎吧,却又不该瞒的,
只得道:“她是县长的千金。”
至柔“哦”了一声,却不再说话儿。书群见她面色有变,想问又不知道问什么。
不大会儿,到了至柔家门口,下了车,蝉鸣墙底,月上梢头。书群正要再跟至柔
说句贴心话儿,却见至柔早开了门,半边身子迈进门里去,返身便要关门。
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听至柔幽幽得道:
“我明白你的心。你却不明白我的。”
书群忙问是什么意思。
至柔方道:
“她是公候小姐,我是平民丫头。你瞒我这么久,莫非怕伤了我的自尊么?我却也知
道杨小姐是欢喜你的。今儿看来,你们果然是门当户对的呢——怪不得一起瞒得我苦。”
书群方知道她是动了气了,才要解释,门“呀”的一声关了。要待拍门叫,天色已
晚,怕叨登的大发了。只得惶惶在门外站着。
却听得有人说:
“二哥哥,你还不明白么?”
书群一看,竟然是琉璃,不知道她何时醒了。忙问明白什么,
琉璃叹道:
“你伤了她二人的心了。二哥哥,你不知道,当时在车上颠了那么一下,我和杨姐姐
便都醒了。恰好听了你和纪姐姐的话儿。我本想叫你一声的,杨姐姐不让。她也不出声
儿,只是听,后来便哭了罢,可惜你们都不知道。——现下纪姐姐也恼了。”
书群心中轰的一下,脑中登时千头万绪,肠回九转。怔怔着不出声儿。琉璃只陪他
站着。直到那车夫等不及催促时,书群方闷闷得道:
“既已如此了,还是先回家罢了。”
mingmei按:sigh,前些天没看这一回。想不到马车上居然有这么一番因由,一下子反而说不上话来
。
这一节里,断断一段居然能放下这么一大段反复来,实在令人惊讶。不由想起了红楼梦
里宝玉得罪湘云黛玉两个人的情节来。只是多了个琉璃,情节走起来方便了许多。嗯,
也有一处小小的矛盾,苏晴惊醒,琉璃是怎么知道的?琉璃要出声,苏晴又怎么知道的
,怎么拦的?难的是,她们两个一个靠在至柔身上,一个靠在书群身上,居然书群和至
柔都不知晓,有些不合常理。
暂且不管。其实我觉得,苏晴听到二人说话,不必这样急于挑明,不妨先放一天,反而
可以挑出些事端来。次之是至柔生气生的有些没道理。毕竟至柔不是黛玉,不是那样敏
感和易怒的人。即便心里受了委屈,也不是那样轻易发作在脸上的,更何况当了琉璃的
面。
但是在马车里那一段,真是写的心驰神旷。琉璃的那段告白,看了让人心里一阵阵的发
酸。我是没有妹妹的,所以有时会对年龄小些的女孩,忍不住动了体贴照顾的情怀。若
是听了琉璃这段诉说,谁能忍心不怜爱这样的小妹妹呢。那一段对话实在让人爱极了去
。心里越发心疼琉璃起来。想想故事的题目,不由一阵阵地不忍。只好轻轻叹口气。
下文里,书群和至柔之间的一段体贴缠绵,也为我喜欢。没有别的原因,就是觉得真挚
。不知道xixiu是不是有过类似的感触。恋人之间的小缠绵也许并不需要惊天动地,却是
感人至深的。它的发生,不需预约,不许准备,时时刻刻、处处地地,来的时候,就是
那么温馨,一笑一颦、一嗔一怒、一抚一握,有时就是理一理头发,甚至示意一下哪里
有些不妥贴,都是一阵久久地暖流。于是读到书群和至柔间的这一段,心里不由地随着
他们缠绵起来。
而下马车时,苏晴那段口水掩饰泪水的描写,也是不错的,只是我原以为会把这个包袱
裹的久一些,想不到这么快就被琉璃抖了出来,略有些始料不及,不过一下子就把人物
塞进了一个小小的旋涡里,倒也有独特的妙处。
这一回里,三个女子的描写都可圈可点,可贵的是书群的描写也下了些功夫,比前几回
里的书群丰满了一些,不过,暂且还是有些单调。书群的个性层次还应该丰富一些。
另外,我觉得故事发展到这个地方,该出场的人物差不多也全了,是可以展开故事的主
要矛盾的时候了。该是大风起兮云飞扬的日子了。
[ 本帖最后由 whws 于 2007-2-4 11:33 编辑 ]
作者:
whws 时间: 2007-2-4 11:28 标题: 碎琉璃 21——xiaowanzi(阿狸)
兄妹俩一时间俱各无言。琉璃托了腮帮子,撩了帘子往外面看那半轮冷月,书群也不出
声儿,脸上看不出喜怒悲愁,直似木雕泥塑了一般。
马车驶到白家大宅门口时,书群扶了琉璃下车。一眼便见素兰正倚了门,披件薄薄的水
红色坎肩儿左右张望。见了琉璃,便嗔道:
“好小姐,你可回来了。我险些就担碎了这颗心!”
琉璃听出她声气里的担忧埋怨,知道素兰必是担惊受怕了一整晚上,倒过意不去,遂
笑道:
“哪里就丢了呢。我这可不是好端端的回来了。”因又悄悄的道:“老太太问起过我不
曾?”
素兰道:“哪里能不问的!老太太,老爷太太都动了气,说你和二少爷也太不知天明
早晚,不顾惜身子,这时候正等在厅里呢。”
琉璃跌足道:“可怎么好。爹不骂死我才怪。”忙去推书群,书群却仍是呆呆儿的,
倒跟没听见她俩说话一般。
素兰见琉璃着慌,却“扑哧”一笑,道:
“小姐不用怕——奴婢斗胆哄了老太太太太,只说小姐要将养身子,睡得早。她们反怕
吵了小姐,只叮嘱我好生伺候着,竟不曾怀疑。现下早已睡了——二少爷是不用担心的,
毕竟是爷们。”因又怪道:
“我却担心得很,怎么也睡不下,索性出来望着。”
琉璃道:
“你这丫头倒刁得很——果然不曾白疼了你。你放心,你今儿的好,我一准记着的。”
说着时,三人早一起进了大门。
素兰平时和琉璃六分主仆四分姐妹,便嬉笑道:
“我也不敢要小姐的奖赏。只求小姐日后让我省份心,就是奴婢的福气了。”又悄悄儿
的问道:“二少爷是怎么了?面色不大对呢。”琉璃微微一叹,素兰也是个灵巧的,当下
岔了话题,不再探问。
三人放轻了步子,穿厅过廊,无声无息的行至卧房,上了楼。
书群的卧房转过楼梯便到,他闷闷儿的才要进去,琉璃叫道:
“二哥哥,哪里有过不去的坎儿呢。”又微笑道:“其实你竟是最有福气的,难道哥哥
自己竟不觉得么?”书群微点了头儿。琉璃便朝着自己的卧房去了。素兰跟在后面。
琉璃的卧房在二层最里头一间,才刚走到铭德房门口,见里面漆黑一片,沉沉的。因
想道:大哥出门忙生意,大嫂碧纨一个人无聊,难得的,竟歇的早了些。才拔脚要往前走
时,门却开了,正是碧纨出来,险些撞到琉璃身上,二人都吃了一下,碧纨才尖叫得半声
,忙用块桃红绢子掩了口。这时已半晚不早,碧纨却打扮得齐整得紧。
琉璃见她穿着银色带紫花的马蹄袖窄身衫子,葱白线镶滚,罩着里头的深紫色闪蓝旗
袍。显是化了妆的,越发显出朱口细牙,细挑的眉儿和水汪汪一双凤眼。
碧纨当然没有想到这时候竟然撞着琉璃,倒愣了一个闪念的工夫。随即笑道:
“哎呦,不是说妹妹早睡了么?莫非睡迷糊了梦游来着?”
琉璃最不喜她,冷冷的道:
“嫂子打扮的新奇!这么晚了还要出去么?”
碧纨也不是省事的,向来又恨琉璃极不给自己面子。自己晚间单独出去本是极无道理
,却仗着撞了琉璃夜归,心道:你回来我出去,大家彼此彼此,二一添作五谁也讨不得好
。于是细声一笑,道:
“妹子不也刚回来么——最近忙得很。难怪,女孩子嘛,人大心大。”
琉璃哼了一声,昂了头往前走。碧纨也一步一步,轻移着腰往楼下去。谁知她这么妖
妖矫矫的正走呢,一个不小心踏空了一阶楼梯,脚狠狠硌了一下,不由“哎呀”一声叫了
出来。琉璃回头看见碧纨屈了身子正揉脚踝,嘴里要呼痛却又不能大声儿,很是狼狈。忍
不住笑道:
“大嫂,日后晚了外出,可得先换双合脚的鞋子。走路既没声响,又不会硌着脚。”
说完,头也不回的往前去了。碧纨在她身后恨得咬牙,斜了琉璃的背影半晌。待脚痛过
去了,这才出去,一路上只是喃喃的骂。
素兰伴琉璃回了房,琉璃见她似乎有话要说的样子,便道:
“想说什么就说好了,我什么时候拘谨过你?”
素兰方道:
“小姐以后少和大少奶奶磨牙罢。大少奶奶的人,小姐是知道的,何必和她一般见识呢
。”
琉璃恨声道:
“你不见她刚才那个样子,这样晚出去。”又想起前几日在街上撞见碧纨和一个男子神
情亲密,便又道:
“她是个爱弄鬼的——不晓得又在做什么好事儿呢。”
素兰边帮琉璃散了头发,换下衣服,服侍琉璃净了面,边叹道:
“话是如此说。然而小姐是个单纯的,不知藏些锋芒。我只担心,小姐树了敌人还不知
道呢。”
“哪里就那么严重了呢。我也并不是一定和她作对,你知我不是不能容人的。只是她也
忒没个做嫂子的样儿。”说罢打了个呵欠, 道:
“今儿乏得很。我要睡了,你也早写休息去罢。”
素兰点点头儿,扶了琉璃躺下,把床上的高丽棉被子展开来替她盖了,熄了灯,方掩
了门自往下房去。一路上只在想着“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的俗话,着实为琉璃担忧。
mingmei按:呵呵,这一回喜欢,这个包袱抖的精彩。一个晚出,一个夜归,以后有的斗了,就算造
谣也有了借口。哈哈。
先说开初素兰这段描写。显然作者是想避开一家子鸡飞狗跳一大段吵闹的描写。只是素
兰的谎撒的不十分高明,哪能瞒的住人呢?难道就没人问:怎么不吃饭?怎么一天不见
?老太太就没想到去屋里看看?再说,琉璃在不在屋里,难道素兰一个人说了算么?不
过好在作者在这里语焉不详,索性就把这个谎交给读者去圆吧——呵呵,真是偷懒啊。
书群一直闷闷的,也是正理。不多说。但是大嫂子这样夜出,也不太合适,毕竟一大家
子,撞到绝对没什么好看的。应该有有些独立的后门什么的可以出入才好。碧纨这样出
入,未免张狂了些。或者有些借口也好。
不过,琉璃和碧纨斗口,我是顶喜欢的。我怀疑作者也是舌头上长牙、指头上抹油的斗
嘴高手,虽只有一面之缘,那次被奚落的无还手之力,这里就小小的公报私仇一下。嘻
嘻。不过琉璃和碧纨两个人的口风是决然不同的。琉璃是处处存了好胜之心。碧纨的话
里却藏了些歹毒。一句女孩子人大心大,说出去绝不是好听的。难得作者能把两个人的
口声模仿的惟妙惟肖。
素兰的担心还是很有道理的。这里越发看出素云不是个简单的下人。还记得第一回里素
兰和凉花之间的那段斗口么?那一段里,素兰就懂得收敛锋芒,软里带硬地把凉花顶了
回去。这里素兰居安思危,眼光敏锐长远。日后怕琉璃颇有些依赖这个丫头的时候呢。
好了,最后强调一下,还是喜欢琉璃和碧纨的斗口,只是觉得故事可以慢慢展开主要矛
盾了。呵呵,我是不是有些性急了?
作者:
whws 时间: 2007-2-4 11:29 标题: 碎琉璃 22——xiaowanzi(阿狸)
第二日琉璃直睡到日上三竿方起。睁眼时却看见白太太正坐在床边上凝视着自己,琉
璃倒唬了一大跳,嗔道:
“娘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我竟不知道呢。”
白太太见琉璃睡得鬓发散乱,面颊上睡靥犹存。散着藕荷色小衣的领扣儿,脖上一直
贴身戴着的坠子歪在一边,倒是一副弱不胜衣的样子,让人忍不住去爱去怜的。于是伸手
揽了女儿,笑道:“没见过这样懒的大姑娘,说出去丢死人的。”才要唤素兰过来给琉璃
更衣,琉璃早整个人歪进母亲怀里,笑道:
“娘既然来了,今儿便劳烦娘帮我梳头发吧——好久没有这样了呢。”边说边搂住白太
太的脖子朝她脸上亲了一口,腮上笑出两个又圆又深的梨涡儿。
白太太早教她摇得满面堆欢,嗔道:“偏偏你是会撒娇撒痴的。”边拿了梳子,散了
琉璃的头发。素兰早已捧了盆儿过来,忙着给琉璃净面。
琉璃微闭着眼睛正养神儿,只听白太太道:
“昨儿这酒喝得可爽快么?”
琉璃顺口道:
“可不!好爽利。没想到醉后倒睡得好觉。”才说完,听得素兰低低的咳了一声。琉璃
方才醒悟说漏了嘴,要待圆谎时,又不知说什么的。便把脑袋埋在白太太怀里,只唧唧哝
哝的装傻。
白太太道:“这时候知道羞了不是?”说着又骂素兰道:“你这个丫头,我原先见你
是个最憨厚的,竟然也敢撒谎糊弄我了。”
素兰忙回说不敢,琉璃道:
“娘别怪她。她是为了怕我受责骂罢了。”
白太太笑道:“话固然这样说,撒谎总是该骂的——再说了,你当真的能瞒得了我么
?到底是我生的女儿。还有那一身酒气,今早儿都没散呢。”
素兰不由得“扑哧”一笑。琉璃恨道:
“好好好,你倒笑话我了。才为你求情呢,忘恩负义的小蹄子!”
白太太已帮琉璃结好了辫子,道:
“下回可不许这样胡天胡地的玩——待会子老太太和你爹问起来,少不得还要为你圆谎
,收拾这个烂摊子。”又道:“都是你二哥带的。这洋学堂没得把好好人儿教得不成
方圆了。可怎么了得!”
琉璃只顾向白太太作揖打躬,打叠起千百样的甜言蜜语说给白太太听。白太太佯怒道
:“生儿生女果然是讨债的,下辈子可不敢要你做女儿了。”又吩咐道:“素兰,服侍小
姐
洗浴去——不然这一身酒气如何掉!真真作孽。”琉璃边笑着应了边道:“娘不要我当女
儿,我却偏要跟娘做伴儿。生生世世当娘的女儿才是福气呢。”
白太太笑道:“没得时间跟你贫嘴——不能空腹洗浴的,先进些饭食方可。”
素兰笑道:“这哪里要太太操心。必不让三小姐的身子受委屈的。”
白太太方点头下楼。
琉璃伸个懒腰道:“倒真是饿了。”素兰早捧出几个盒子,打开看时,是一碗小米稀
饭,几个松仁饼儿,另又两三样佐餐小菜。琉璃直道“香得很”,埋头便吃。素兰叹道:
“怎么就饿成这样——还哪里象个小姐!倒象是……”说到这里却抿嘴一笑。
琉璃也不抬头,道:“你定是说我象个要饿杀的花子,是也不是?”
素兰忙笑回道:“分明不是奴婢的意思,是小姐自己胡乱猜的。”
琉璃一边去拈那松仁饼儿,一面道:
“花子有什么不好?有酒喝便也潇洒快活——世上比化子可怜的人多了去呢!”
素兰道:“了不得。您昨儿倒灌了多少呢?今儿讲话就这样的口吻。”
琉璃心中暗笑,又想起昨儿不知是否失态,倒又有些忐忑。转而又想,昨儿那周阅之
拿来的酒有些怪异,竟好象不如先前的醇厚似的——想到这里,脸上却渐渐红了。
素兰一边打量琉璃,见她拈个饼儿送到嘴边,却忘了去吃,只顾痴痴呆呆神游太虚便
伸了手去在琉璃面前晃了一晃,道:“小姐,你想什么呢?傻了不成?”
琉璃方回过神来,自觉面上发烫,忙忙得拿话来岔了,反怪素兰吓了自己。
素兰笑道:“却才小姐想心思呢,顺了眼睛,倒显得好长好密的睫毛——倒跟画上的
人
似的。”
琉璃奇道:“你这丫头,疯言疯语说什么呢?想是大了,贫嘴贱舌的,几时赶你出去
才好。”素兰笑道:
“只怕你舍不得。知冷知暖的人能有几个呢。”
琉璃低了头不答,便说想去洗浴。素兰忙收拾了衣物手巾一应物品侍侯。
洗浴时琉璃却又想起二哥及杨苏晴、纪至柔三人之间种种,不由且喜且叹且悲且怨。
喜得是杨、纪二女都是很好的,哥哥果然福泽深厚;又叹那纪、杨二位都伤了心,这事情
不知道如何方了;悲者倒是为了杨苏晴,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本来便是极恼人的,偏偏又亲
耳听二哥哥明白说出来,更添尴尬郁闷;转念的又想到自己,不知道将来是何等际遇呢。
也不去擦,由着眼泪掉了好一会子。
作者:
whws 时间: 2007-2-4 11:30 标题: 碎琉璃 23——xiaowanzi(阿狸)
好容易收拾得清爽了,琉璃方往大厅里去。
经过回廊时,见那关着大画眉的鸟笼子依旧悬在檐下,大画眉正在笼子里头踱来踱去,
叽叽喳喳的叫唤。琉璃想着已经好几天没来照看这鸟儿,心下倒有了歉疚,于是伸手拈了
些包谷粒儿掂在指头上,口里唤那大鸟啄食。不承想那大画眉瞪着黑豆般的眼睛瞟了琉璃
一眼,竟然缩了脖子在笼子一角趴下了。琉璃好大没趣,又不甘心。谁知再闹那鸟儿时,
大画眉却勃然大怒起来,颈毛根根竖了起来,冷不丁蹿起来朝着琉璃指头上就是一口。
琉璃没防着,倒痛得“啊呦”一声,手里包谷粒撒个罄尽,低头看时不由倒抽一口冷气
,指头上正隐隐渗出血来。
却听得背后有人道:
“呦!这畜生了不得了。养着它还养出祸来了呢。”
正是碧纨。琉璃还没说话,却见碧纨伸了手去拨那笼子的闩儿,道:
“妹妹莫哭!这不知好歹的东西,趁早打出去就是。”大画眉见笼门松动,便扑打翅膀
,扇得到处是灰。
琉璃倒气愣怔了,说不得话。后面跑过来素兰,忙忙得按了碧纨的手拦了,笑道:
“这是小姐的爱物儿,不过是一时恼了罢了。”
碧纨松了手,上上下下打量素兰好一番儿,方看着天道:
“我当是谁呢——你,配和我说话么?竟还挨着我的手!”
琉璃才要回嘴,素兰早往地上跪了一跪,道:
“原是急了,不承望冒犯了少奶奶。少奶奶是好心为了小姐,没人不知道的。只是小姐
孩子性气,万一日后悔了放这鸟儿,少奶奶的好心岂不成了恶意了?奴婢也是为了少奶奶
和小姐姐的情分儿才冒失了。”说罢又再朝碧纨笑道:
“少奶奶消消气,凭少奶奶责罚罢。”
碧纨笑道:“没想到你倒是个伶俐的——也罢,也算有人懂我的心。”边对琉璃笑道:
“妹妹的手是娇贵的,切切要记得上点药才是。”
方旖旖旎旎的去了。又回头向素兰点点头儿,道:
“果然比我房里的凉花爽利。”素兰只低眉顺眼的笑着目送她。
琉璃她去得远了,便怪素兰道:
“你总是这样——你是我的人,难道她敢糟践你不成?何苦怕成那样。”
素兰叹道:
“不是奴婢多口,小姐年纪轻,是个顾头不顾尾的。现下若是出了有限儿的火气, 只
怕未来有着无限的苦要吞呢。 ”
琉璃反被她的话给说笑了,道:
“你倒是个有算计的——跟饭桌上的素虾仁似的,看着是清淡的,倒耐得咂摸——可惜
生在平常人家。倘是大户出身,不知道你是怎样的厉害人物呢。”
素兰笑道:
“哪里有那么好命——这点算计也是吃了亏攒来的。且别顾着说话,把那手给整消停了
方是正事。”
——那手不过是点小伤,涂了些药,也便不觉得疼。
时近中午,白家人都聚在客厅里,老太太说是还有一段经没诵完,不曾下楼来。白老
爷正襟危坐看着本线装书,白太太没有事情,替老太太整着一管水烟袋当作消遣,见琉璃
进来了便要女儿坐到自己身边来,琉璃也便偎过去同她母亲说话儿,不过是些家常事情。
白老爷见了琉璃,不过“哼”了一声,照旧埋在那线装书里。
碧纨支着腿儿斜靠在沙发上翻着本卷边的时装画报,边点头儿赞叹上面的摩登女郎们
。凉花在她后面打着扇子,闻声便也伸头去张望。却被碧纨反手用书本朝脑袋上敲了一下
,又翻了个白眼,道:
“做你的事——积够了福再看罢!”自然声音是很小的,毕竟白家长辈都在。凉花讪
讪的缩了脑袋不说话,只得照旧打扇。
白家用中饭前总是极其安静的,安静得近乎肃穆。只有老妈子们有条不紊的端茶布菜
,其余的几乎没有什么声音动静。
过不多久,书群从学堂下学回来,不约而同的,两个丫头搀了老太太下楼,方才正式
开饭。
mingmei按:mm的细节描写是极好的。可是因为细节描写擅长就过分专著于细节,怕有害主题。建议
mm仔细想一下故事的前因后果、发展脉路,再继续下笔。这一段描写若是与故事的主要
脉路无关,不免就有些多余了。琉璃和碧纨的关系前边已经交代的很清楚了。这里唯一
的作用是充实一下素云。
但是如果素云在后文的发展没有重头戏,这种充实就不是很必要了。不过作者提到凉花
,看来对大少爷的苟且之事打算有所揭露了。想想碧纨给大少爷纳妾素云是不是有可能
呢?以个性和关系看,碧纨应当不会纵容大少爷纳妾,况且大少爷要,也是凉花。不过
如果另有所图,或许也有可能。
总的想来,该是白家出些变故的时候了。或者是外变,比如革命、打仗之类,或者内变
,如爆出家丑,家长亡故等等。当然不会那么突然,可是也该有些铺垫了。
[ 本帖最后由 whws 于 2007-2-4 11:32 编辑 ]
作者:
whws 时间: 2007-2-4 11:35 标题: 碎琉璃 24——xiaowanzi(阿狸)
琉璃见书群回来,便注意看他脸色,不知道他今儿和纪、杨二人怎样——既是去了学
里,必然是见到了苏晴的,不知道他二人相对之时是怎样的情景?杨家大小姐日前所受的
委屈气恼非同小可,一双星眸只怕已哭坏了呢;还有那纪至柔,也是个水晶心肝玻璃肚肠
的人儿,想来也不是能轻易解了心结的。
然而书群的脸上倒平静得很,琉璃反倒猜不透彻,要待问吧,又碍着人多嘴杂的。当
下也只当甚么都不知晓,若无其事只顾吃饭。书群也只朝她微笑一笑,神色飘渺的很。兄
妹二人各怀了心思,不声不响,倒使白太太闹得满肚子狐疑,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心中暗
叹“儿大不由娘”而已。
白老爷道:“铭德怕是能提前回来的。似乎这次采办货物很是顺当,占了很好的利市
。”
碧纨听得夸奖自己的丈夫,心下自然喜欢,觉得面子上是大大添了光彩,愈发正襟危
坐起来,又昂昂然往琉璃和书群那边看了一看,却见他二人几乎没有听见一般,不过低头
吃饭而已,顿时觉得老大没趣。先前还想说几句应景话儿的,一时间也把心给灰了。以至
后来白老爷又说了些什么,也没有听清。
众人冷冷淡淡的用了中饭,老太太便道“天气渐渐热了,乏得很”,让两个丫头扶着
自去歇着;白老爷小憩一回是照例要去商行的,白太太便吩咐厨房做一样酸甜凉爽的汤来
搁着,好等老爷走时喝了提神消暑的。
碧纨早约好了另外几个太太说要搓圈小牌——无疑,这也是她们这些太太们争奇斗妍
的好时候——谁的发髻时新,谁的镯子是“王同盛银楼”的新样式,谁的旗袍用了上好的
料子,滚了闪银的边儿……碧纨才刚烫了时新的”香蕉卷儿”,然而在白家是无人欣赏的,
因而早迫不及待得要去街里坊间展示一番的,这时早叫了凉花回房,琢磨这该搭配怎样的服
装鞋子。
眼见的人都走光了,书群也闷着头往书房里去。琉璃慌忙一把拽住,然而张了口又不
晓得该怎么说,只看着书群似笑非笑的。
书群倒替她道:“想来你是要问她二人吧?”
琉璃不由“哧”的一笑:“她二人?她二人是谁?谁是她二人?二人中谁又是她?”
书群被她连连反问,倒没意思起来,便道:“你只管顽吧。我烦得很,还有文章待写
呢。”
琉璃见书群没大好意思,忙正色道:“杨姐姐同纪姐姐,你都见着了么?她们还好罢
?”
书群叹道:“你是个孩子,跟你又有什么讲头?”
琉璃恨道:“偏偏不把我当回事——我纵然是个最俗的,好歹也是女孩子家。”
书群忙去哄她,又叹息道:
“女孩子——”,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摇头道:
“我竟不知她们是怎样想的?今儿见了杨苏晴,她倒跟个没事人似的,一般的活泼利索
,有说有笑的。你说可不奇怪?原来我倒白担心内疚了。”
琉璃半晌方道:“苏晴姐姐是定然做如此反应的。她向来是个要强的人,你那里知道
背人处的伤心。”
书群倒没大以为然,接着道:
“这样倒好了,我可少劳些神。只是至柔那儿,怕要狠费一番工夫呢。”
琉璃点点头儿,心道:
“在你心里,终究是纪姐姐占得分量儿重些。原来遇着两个一般冰雪聪明的好女子也非
幸事——这时候不明白,将来懂得的时候,定会觉得伤了哪一个都是往自己心窝子上捅刀
子呢。”于是也不言语,傍着书群上了楼去,心里竟然酸楚一片。正暗怪自己没出息,只
会替旁人操心。忽听得书群道:
“阅之向我提起你呢。”
琉璃一惊,“腾”的一下竟红了脸。书群道:
“你怎么了?他不过夸你海量,倒是个‘豪杰’,只是也忒小了。”一边忍不住笑了。
琉璃只低着头沉吟,半晌方勉强道:
“哪个什么阅之?我竟然忘记那日人们的名字了。只记得模样儿。”说罢又暗暗后悔:
这谎也实在撒得牵强。
书群却没留心,续道:
“那日阅之后来拿给你们的酒,原是兑了水的。说是既不扰了雅兴,又不至暴饮伤身—
—这个人向来是粗枝大叶的,那日竟想得周到,也是奇事一桩。”
琉璃“啊”的一声,心中只是默念“原来如此”,迷迷登登的进了卧室,便怔怔的靠
着妆台不说话了。
作者:
whws 时间: 2007-2-4 11:35 标题: 碎琉璃 25——xiaowanzi(阿狸)
碧纨收拾停当出门,并没有带丫头。自个在白府门外招手唤了辆三轮车,却并没有径
自去约好打牌的孙太太家。
车子七拐八绕的穿了几条狭长的巷子,方在一个独立的小院子门口停了。碧纨付了车
钱,正等车夫找零呢,岂料车夫接了钱便飞也似的蹬了车子直往巷子另一头去了。碧纨恨
得眼内冒火,要待追去,脚上穿了细高跟的鞋子,实在使不上劲儿。只得远远的咬牙,把
那车夫祖孙三代毒毒诅咒一番,怪他妨了自己的财运,只怕待会打牌是要输的。
好容易略消了消气儿,碧纨四下里瞅了一瞅,巷子里静得很,连半个人影儿也无,只有啁
啾的断续鸟叫。这才欺身挨近院门,拍那门环儿。只是拍得却有意思,三重两轻,正象打
个问讯一般。
不一会,门轻轻开了,闪出的是个近四十的瘦长男子。那男子见了碧纨,早是满面堆
欢,一只手便去抓碧纨尚握着门环的手腕子,那手腕自是细白如玉的,上头一个乌金镯子
兀自晃晃荡荡。
那男子笑道:“好个腕子,香得很啊。”说时便将鼻子挨在碧纨的腕上嗅个不住。
碧纨心内犹有火气,将手里包儿一扬,着实给了那男子一下,怒道:
“高自辉,你还要不要脸了?这是在门外头!当心给瞧见了。”
那叫高自辉的男子方唯唯的应了,忙接了碧纨进去,又掩实了门。方笑道:
“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谨慎了?哪里有人看见?便看见了又怎么样?他高大爷难道还怕这
个?”
碧纨“呸”的一声,道:
“你是个绣花枕头,只会说的。倘若白家知道了,只怕把你……”说到这里的时候却用
手绢子半掩了嘴,朝高自辉飞了个眼儿,待笑不笑。
高自辉当然明白,笑道:
“你哪里舍得?离了我陪你那脓包丈夫,你倒愿是不愿?”边说边将碧纨拦腰抱了往房
里走。
碧纨将方才车夫的事儿说了,高自辉自然不住口的安慰说是“不妨事”,道:
“那车夫不过是穷得怕了——那样的贱人,哪里妨得了白家少奶奶的财运。等会定是赢
个满堂红的。”
碧纨缩在高自德怀里,嘴里咬着一绺发丝儿,这时将那发丝儿直往高自辉的下巴上撩
拨,腻声道:
“你不是也穷得怕了?不然会跟我这样?”
高自辉早将碧纨抱进卧室,放在床上,方俯了身子,笑道:
“我哪里穷了?我倒是饿得怕了——便打了灯笼也找不着你这样知情解意的妙人儿。”
说罢朝碧纨唇上亲亲一咬。碧纨作势呼痛,高自辉“嘻嘻”而笑,屋子里的声音渐渐小了
。
半晌碧纨方出来,那高自辉送出门外,碧纨早整理好了衣服拢好了头发,笑道:
“你还是进去罢——我倒是闹得乏了,待会只怕没精神打牌呢。”
高自辉见四下无人,便朝碧纨腰上掐了一把,笑道:
“有刚才那么一番温存,你必然是旺了又旺的。”还作势要亲时,被碧纨阻了,道是要
立刻赶过去,孙太太她们怕等得急了。高自辉也便不多说,自进去了。碧纨方往巷子另一
头走。稍时见了辆三轮车,便又坐上去。
看见刚才一幕,惊讶之余不由跌足而笑,狠狠地朝地上唾了一口,心道:
“这白家少奶奶果然是狐狸变的,够浪够骚。他妈的,有钱有势又怎么样?白铭德不照
样得戴绿帽子!”一边直叹老天有眼,又寻思:
当日在酒楼上和周氏地震公子议定的事儿,可得抓紧办了。
作者:
whws 时间: 2007-2-4 11:36 标题: 碎琉璃 26——xiaowanzi(阿狸)
碧纨到得孙宅,时候已然不早。孙宅门前停了辆黑色的小轿车,怕是来打牌的哪位官
家太太的。白家也有这么一辆车子,然而白老爷总不许小辈们动用它,道是年轻人须得收
敛持重,素朴谦恭才是真正的大家气派。碧纨心里虽不乐意——少了很多出风头的机会—
—然而也不敢多说甚么。只好央铭德趁白老爷不在家的时候载过自己几次——铭德是要办
生意上的大事情,因而有这个特权。
孙宅的大门开着,门下吊着两提亮亮的门灯,长长的穗子在风里晃悠着。碧纨甫下得
车,便有孙宅的一个老妈子迎出来,先打了个躬,然后笑道:
“白少奶奶可来了。太太还正念叨呢——已经有几个太太先来了。”一边说一边引着碧
纨进去,早有丫头赶着去通报了。
孙太太闻声从客厅里出来,正好迎在门口。倒似乎做了生气的样子,高声道:
“你派头大得很!让我们等这许久。”
碧纨忙挽了那孙太太,笑道:
“你又拿我玩笑,当我是最好欺侮的——家里闹心的事儿太多,走不开罢了。”
孙太太同着碧纨往厅里进,方笑道:
“你就是个闲不住的猴子。得着工夫就懒会子罢——白家家大业大,总有一日让你忙得
哭爹叫娘。”
碧纨撇嘴才要牢骚两句,又住了。因见孙太太穿了一身银灰洒朱砂的缎子旗袍,足上
配了一双银灰高跟鞋,又单在挽起的头发上插了把珊瑚股钗,钗头上一颗莲子大的珠子。
便笑道:“好打扮!越发风韵迷人了。”孙太太笑掐了她一把。
这时早进了客厅,里头已坐了几个衣着明艳雍容的女客,单只一个约莫四十过半的太
太是碧纨不曾见过的。客厅里头铺了张暗红色的大地毯,靠墙是整套一色的红木几椅,中
间倒是张实木的方桌,上头铺了整张的乳白色镶红边的绒布,不消说是为了打牌而设的了
。女客们见碧纨进来,自是一番寒暄,又纷纷夸说碧纨身上旗袍的料子实在是好的,光泽
匀净,质地也柔熟,一时间厅里热闹非常。那不相识的女客先是歪在左边的一堂软垫沙发
里,这时候也立起来,却只笑着并不说话。
碧纨早打量过她,见那太太穿着略高于脚背的暗灰色旗袍,上边是细细的手绣的醉红
色海棠叶子,右手的无名指上戴了一只白果大的钻戒,左腕笼了一副白金镶碎钻的手串,
面容丰白,态度矜持。心里便揣度必是不凡的人家,自己态度便分外的谦逊热情,先向那
太太和和气气的问了好,再转了面笑问孙太太:
“这位太太虽是很面熟的,姐姐却还是该引见一下的。”
孙太太拊掌笑道:
“我见你们赏光,一时喜欢得疏忽了。才已跟周太太先说过你——这位周太太,他先生
便是咱们这里有名的大银行家。你该知道了吧?”
碧纨忙堆了笑再次见礼,说是“仰慕已久,今儿方托福见着”云云。心中暗自得意:
大银行家周鹤轩的名字,又有谁没听过的?只愁没门巴结呢,没料到居然在这里见着他家
夫人,当真是老天有眼。只不知以后怎么才得与这周太太好好结交。
周太太笑拉了碧纨道:
“白少奶奶不用客气,早该常常走动的,今儿才得见了。”
碧纨方不迭的点头,笑道:
“只怕日子长了,您要笑话我们小门小户的没有见识呢。”周太太见她不住逊谢,忙也
笑说“不会的事”。众人自然一旁附和说笑。
便只在背后看牌。周太太和碧纨正坐对家儿,这时却想起什么,笑道:
“白少奶奶想是不知道,你家二弟和我那儿子是极要好的呢。”
碧纨慌忙笑道:“甚么白少奶奶,您叫我碧纨就成——你是说书群弟弟么,我竟不曾
听他说过。”
周太太点头道:
“可不是!他们是一个学校的,我家孩子的名字唤作阅之,你回去问一问二少爷,他必
是很熟悉的。”
作者:
whws 时间: 2007-2-4 11:37 标题: 碎琉璃 27
众人一边打牌一边闲聊。碧纨每每摸到的牌都是极好的,于是便想,被那三轮车夫强
盗般掳去的几个小钱倒也并不值得心疼,且喜也没有妨到甚么。
才要把手里的牌打出去,又想起一件事来:恰才周太太嘘声连连,相必手中的牌是极
背晦的。自己倒要在这上头做些功夫:要博了周太太开怀,若这周太太因此注意到自己,
日后结交也容易些,最不济也要让牌桌上多些热闹。
于是碧纨倒添了十二分小心,一时间如得了千里眼顺风耳似的,打出的牌每每是那周
太太翘首盼着等着的。更妙的是,碧纨总是漫不经心般的打出这些牌,竟无人看出她是做
戏。荷包缩水,碧纨自然是心疼的,然而她也尝听男人们说“做大事不拘小节”的,并深
以为然,此刻就当是践行这句话好了。孙太太和另外一位太太自然是啧啧称羡的,道:
“周太太果然是个有福的——虽然不常上牌桌子,手气竟然好成这样。以前还只当碧纨
妹妹是个‘牌神’,今儿才算见了。”
碧纨叹道:“周太太不是我比得的。你不知道,我的牌本也错不到哪里去——天晓得
,见了周太太便如那《红楼梦》里的琏儿见了凤辣子,一点气性都没了。真真气死人。”
几位太太都被她说的哄然笑了,孙太太只顾骂碧纨是“猴儿”,说句俏皮话儿都这样
讨嫌。
周太太忙宽慰道:
“碧纨心直口快,是个极讨人喜欢的。这样吧,过几日你们都请移驾舍下,让‘牌神’
扳本好了。”
碧纨听她改口不叫“白少奶奶”,心中不由暗喜,忙点头笑道:
“扳本是万万不敢的——陪周太太说话儿就是了。”大家也附和着点头儿。
这时候碧纨伸长手去够一张牌,袖子便揎了些,腕上套的乌金镯子便露出来。孙太太眼尖
先见了,忙道:
“好新奇的镯子,几时买的?”
碧纨忙停了手,笑道:
“才在同盛银楼打的,上手刚两日。”
太太们一时倒不急着打牌,碧纨脱了镯子,大家细细看了,都道样式新巧纹理细致,
成色也是很足的,夸了一番。
另一位万太太也是和大家相熟的,这时也笑道:
“偏这猴子每每佩了让人眼热的爱物儿。”又再端详了那镯子一番,方道:
“固然是极好的。奇怪了,莫非偏偏这白家的首饰是天上掉下来的?”
大家忙问其详。万太太笑道:
“前日里我在街上碰巧遇上白家另一个人,也戴个精巧镯子,和这个竟然不相上下。”
碧纨笑道:
“大概是琉璃妹妹,她倒有好些精致的玩意儿,只不怎么见她戴罢了。”
那万太太倒一脸神秘,摇头道:
“哪里是三小姐!你们再猜不着的。是你的丫头凉花。”
碧纨倒笑了,道:
“她能有什么好的呢?竟让您这么看重?”
“我也在奇怪呢,一个丫头,竟然带了那样贵重的镯子——碧纨妹妹你可别见怪,那镯
子,比你这个只好不差的。我当日也细细看了——说来也怪不好意思的,把个丫头的镯子
看了半天,没法子,我就这样的性子。然而实在是个极好的刻丝银镯。”
碧纨方待说话,孙太太插嘴道:
“万太太一说我倒想起来了。那凉花丫头我也遇见过好些次的,常常打扮的妖妖娆娆的
,首饰真真多得很,且都是实打实的上等货色。我也曾奇怪过,后来想,怕是你们不要了
打赏她的。”
碧纨心里疑惑:在家里何曾见凉花这样来?不过是和素兰幽草一样简便梳妆罢了,然
而太太们说的又不是那么回事。自己也并不曾经常打赏她。
于是一边打牌,一边在心里琢磨:真真是件奇事了。回去倒要好好儿问上凉花一问。
作者:
whws 时间: 2007-2-4 11:38 标题: 碎琉璃 28——xiaowanzi (唐宋元明清时代的阿狸)
这番牌局开的甚久。直到孙太太客厅里的自鸣钟“当当”的敲了11下,众人方打完最
后一圈,相顾道:
“原来这样晚了,该散了。”
孙太太早吩咐厨房上了些夜宵,请众人用了,笑道:
“我也不留你们,路上要小心才是。”
碧纨向孙太太打趣道:
“这样小气,竟不敢留客了——今晚姐姐好象并没有输啊!”
孙太太嗔道:
“怕是你输的多罢,差不多够买双好鞋子了。周太太到底福泽深厚,不然谁能压得住你
!”周太太只笑着不言语。
碧纨笑道:
“我虽然是小户人家,却最喜欢爽利的。今儿见着周太太这样的贵人,输赢值个甚么!
”
如此喧闹了一番,众人便告辞。
门前停着的黑色车子果然是周太太的,周公馆的司机早接到电话赶过来,开了车门,
便清周太太上去。
周太太还要送碧纨回白府,说是太晚了,碧纨一个人回去让人放心不下。
碧纨忙低头再三谢了,道是不妨事,周太太先回去歇息方是最要紧的。
周太太于是也不勉强,挽了碧纨,叮咛以后得了空儿便互相走动,才不枉相识一场。
碧纨自然极为高兴,忙答允了,然后看那周太太上车去远了,方叫了辆车子往回赶。
整个白府早已经静悄悄的无一点人声,碧纨正要蹑手蹑脚上楼回卧室,却听得有人低
声咳了一声,倒吓出了一声冷汗,忙把壁灯“啪”的开了,却原来是白太太。碧纨正待说
话,白太太冷冷的道:
“尽日里昏天黑地的玩,一点大家媳妇的样子都没有。下次你可得提着些心了!”
碧纨被白太太臊了一鼻子灰,正要解释,白太太也不看她,自回房去了。碧纨心里老
大不服气,暗想:
“你若知道我今儿结识的是周太太,只怕比我还会献勤儿呢。”
又想起凉花的事情,无奈深更半夜的,只得又疑又恼的先去休息。
第二日是礼拜日,书群不用去学里。然而他几日来心里一直郁郁,所以也没有睡好,
天刚亮便自去书房,并吩咐下人说不许人来吵他。琉璃起床后听说了,却偏进去看,原来
书群只是坐在桌前发呆,面前一张纸上,满满儿写着“纪至柔”三个字,间或也有杨苏晴
的名字,只是都给涂黑了。见琉璃进来看见,他也并不遮掩。
琉璃只当作没注意,微笑道:
“我来叫你下去用早饭。要不我端上来陪你在这里吃,好不好呢?”
书群道:
“竟不觉得饿。你自去吃好了,也不用别人叫我,只说我有事情要做罢了。”
琉璃暗自叹息,只得点头应了。
楼下客厅里却只有碧纨和白太太。老太太是好睡的,白老爷出去遛弯子了,说是在外
头吃。琉璃说书群不下来,于是三个人便自行用早饭。
才刚吃了一半,刘妈上来回说:
“太太,有客人来了。”
琉璃正纳闷,不知道是谁,这样早的过来。看时吃了一惊,原来是杨苏晴。
只见她穿着袭湖水色的衣裙,脸色微黄,眼睛微微有些发肿,倒平添了些娇怯。
白太太见是苏晴,忙笑着离了座位招呼她坐下,问过苏晴已经用了早饭,又一叠连声
的喊丫头们上茶。
苏晴微笑止道:
“不用麻烦——这样早过来,是有些学里的要紧事情要请教府上二少爷,不知道现在方
便不方便?”
白太太愣了一愣,忙道:
“方便方便!他早已起了,我就叫人唤他下来。”碧纨在一旁看着,知道杨苏晴是县长
千金,一心想过去搭讪,无奈一是不知说什么好,二是看着苏晴精神有些委顿,不好造次
。
琉璃先只不说话,这时候见母亲要唤书群下来,忙过去挽了苏晴的手,笑道:
“不用喊,我自带杨姐姐上去罢了,杨姐姐怕还要借二哥几本书呢。”
苏晴也忙点头道是,又道了“叨扰”,于是琉璃拉她上楼去了。白太太望着她俩背影
,若有所思的点头儿。碧纨倒扑哧一笑,道:
“太太不觉得吗?这杨小姐和咱们二少爷倒是很好的一对呢。”
白太太面有喜色,缓缓点头,转而又叹道:
“好是好的,只是儿大不由娘,他们的事儿只有他们自己清楚了。”
这里琉璃拉苏晴上到楼梯转脚处,问道:
“杨姐姐,你怎么了?还生二哥哥的气么?”
苏晴道:
“又有什么可气的?勉强不来的事情。只是心里有些话,一定要说给你二哥,因此今儿
才这样早的过来叨扰——好妹妹,我若不说出来,心里是一时也不得安宁的。”
琉璃被她说得心里发酸,忙掩了她口,道:
“我都知道。二哥哥在书房呢,你自己进去吧。”又握了苏晴的手一握,才要离开,苏
晴道:
“妹妹,你也不用走,便进来听着好了,也替我作个见证。”琉璃心中疑惑,却还是点
头陪她进去了。
书群乍见书群,倒怔住了,手里的书“啪”的一声落在地上。张了几张嘴,却一句话
也说不出来,看了苏晴一会,又把头低下去了。
苏晴轻轻叹了一声,弯腰把那书拾起来放好,方低声道:
“我晓得你不好受。从此以后不用再难过了。”
书群见她憔悴了不少,心里很是歉疚,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半晌只问:
“你近来好么?”
苏晴微微笑了一笑,道:
“没有什么好不好的。我今儿来,不过有句话儿要说的,说了就走。”
书群方要问是什么话,苏晴紧接着道:
“你且莫说话,让我一口气儿说出来才好——我知道你心里的难受不比我少。纪姑娘是
个万里挑一的,你喜欢她,也是意料中的事情。”
书群万料不到她说出这些,一时间,酸甜苦辣俱上心头,低声道:
“你不怨我,那就好了。”
苏晴眼眶红了一红,道:
“琉璃妹妹今儿也在,我说请她作见证的——从今往后,你要好好儿对纪姑娘,也万不
可为她为我自苦。万一哪一日,想起我了,便说一声罢,我总在这里等着。不过杨苏晴也
琉璃怔怔地听了,抬眼望着苏晴,只想要哭出来,然而喉咙却如同被堵住了,只在脖
子里头哽咽,一点眼泪也流不出,。苏晴向琉璃微微而笑,道:
“妹妹不用难过,也不是甚么大事,好歹成全一桩因缘,也是美事。”说着便要告辞。
琉璃默默挽了她,走到门口,方听见书群在背后道:
“杨小姐,日后谁得着你,那是他的福气。”
苏晴身子震了一震,两行泪珠扑簌簌直滚下来,忙低了头,同琉璃急步下楼去了。
才到半路,只听得楼下碧纨又尖又细的声音,正气急败坏的道:
“你这不要脸的小蹄子,竟然学会偷东西了!”
mingmei按:初一看,至少觉得有两处好:第一是处从碧纨荡回一笔,转到琉璃书群等人,然后又悄
悄拐个弯预备下回转回到碧纨。文章写成这样,方显出层次和深度。颇有间色法的感慨,
这一段来回很有风范。另一个就是苏晴的个性相当鲜明。
还有几处小的细节,处理的都很好。比如碧纨回家偶遇白太太,书群写名字时不仅仅有
纪至柔也有杨苏晴,还有琉璃的一些行为言语。
像最近几回这样慢慢发展,却缓中带紧,一步步逼近关口,极端庄、又不失于沉闷,我
没的话讲,真的很不错。
额外一点就是这个白府的定位,目前看来还有些胡涂。从碧纨来看,白家比周家乃至孙
家,可能都有不足。从琉璃看却又能与县长家并驾齐驱。而这白家看似行商,但家教又
不是很新派,那么他家的背景似乎还要一番斟酌。不过这是细枝末节,不必过于挂怀,
更不要为它影响了大局。
嗯,暂时的感想就这么多了。
关于下文的发展,我看作者也胸有成竹了。这个尾巴很有趣呢
对了还有一点。就是书群面对苏晴所言时的反应。这里倒不是我有什么意见,而是从中
可以看出作者的个性来。其实换作我写,书群完全可能是另一番言语、另一番态度。但
是xiaowanzi的笔下,书群就洒脱了许多。虽然直到此时,书群的个性依旧不是很鲜明。
但是这一处却很值得品味。
作者:
whws 时间: 2007-2-4 11:39 标题: 碎琉璃 29——xiaowanzi (唐宋元明清时代的阿狸)
原来适才琉璃同苏晴上楼时,白太太也自去张罗琐碎事情。碧纨见各人都散了,倒老
大没趣儿,正寻思如何消遣,冷不丁想起昨儿万太太她们提过:凉花有不少讨喜的首饰—
—碧纨心中自是不屑的:不过是个丫头,能有什么!最多不过是仿的精细些的赝品,也难
为万太太她们说的活灵活现的。
才扭身要走,又想:左右无事,不如就让凉花把那些物儿摆出来瞧瞧,就当看场把戏
好了;等辨了真假,日后也好驳回万太太她们。
凉花此刻刚和素兰、幽草等几个丫头一同吃完饭——礼拜日白家一般都无甚大事,丫
头们也乐得偷个清净,可以回自家瞧瞧父母,结伴出去闲耍也是可以的。
凉花打算告假出门,正对着小菱花镜子拾掇自己,把两条辫子细细梳理了,又模仿碧
纨平素的样子,特特在鬓角留出两绺发丝来。正左看右看的得意呢,幽草在背后用手指头
刮着脸羞她,道:
“你又作怪了!便是扮成一朵花又怎样?仍旧跳不出这下房去。”
凉花也不回头,一边戴耳坠儿,一边啐道:
“打量我同你一般没志气呢。丫头怎么着?有你们跟在我后头当哈巴儿的日子。”
幽草于是便笑着上来要撕凉花的嘴,一边道:
“等你混上个头面,才拿这样的话来唬人。”
素兰也过来要拉开她们两个,屋子里正又闹作一团。一个老妈子伸头骂道:
“你们都作死了,吃饱了就开始窝里反——凉花,大少奶奶叫你呢。”
丫头们忙松了手,凉花道:
“她就是见不得我得闲儿——不知是要熨衣服还是描花样子。”
一边嘟囔一边去了。
碧纨却满面笑容的招呼凉花坐下。凉花推脱不过,方斜了半个身子在下手坐了。
碧纨朝她脸上端详了一会,笑道:
“我竟没注意,你出落的也算标致了。”
凉花越发摸不着头脑,只得含糊笑了一笑,问道:
“大少奶奶要差我做什么呢?”
碧纨笑道:
“哪里是要你做什么。不过听说你有不少精致首饰,想看一看罢了。你去取来吧。”
凉花先是一怔,随即回过神来,暗想:必是自己平日里出门闲耍时,戴了那些大少爷
送来的首饰,被人吹了风儿到少奶奶耳朵里。不由的慌了神儿:那些首饰要么是大少爷私
房钱给买的,要么是大少爷从少奶奶箱子里偷偷摸摸鸡零狗碎摸出来的,若让碧纨见了还
了得!剥了这层皮还是轻的,大少奶奶是个口狠心硬的主,哪里吃罪的起。为今之际,只
好拼命抵赖便了。便忙赔笑道:
“大少奶奶又说笑话了。奴婢一个月才那么点月例钱,能置得起什么呢!想是大少奶奶
听错了,也未可知。”
碧纨心中本也不信的,见她这么说,便笑一笑,正要作罢回房,谁知眼光一错,堪堪
瞥见凉花耳朵上吊着的坠子,便要凉花近前来。
凉花不知是哪里出错了,只得往碧纨面前挪了两步。
碧纨喝令凉花蹲下,朝她耳轮上仔仔细细的看时,登时一股气儿从丹田直冲脑门,劈
脸就给了凉花一巴掌,喝道:
“你这坠子从哪里来的?”
凉花被打得脑子嗡嗡作响,半晌方回过神来,哭辩道:
“这坠子,不过是前儿回家一个姨娘送的。”
碧纨不听这话还好,这时更气的身子乱颤,一手紧紧扯了凉花再要打时,手掌却又生
疼。回身正好看见个鸡毛帚子,在手里握了,狠命朝凉花肩膀上抽了三四下,怒骂道:
“还敢犟嘴!这坠子上有个豁口儿,是我从前碰的。你个不要脸的下作蹄子,小娼妇!
偷到我的头上了,你可知道这坠子值多少钱么?!”
凉花脸上立时浮了五个指头印出来,拼命要挣开,碧纨正在气头上,手扯得铁紧。虽
是疼痛难当,却也不敢大声哭出来。
琉璃和苏晴早已过来,见这场面齐齐吓得一抖。琉璃只顾问碧纨作什么发这样的脾气
,要她先住了手说话。碧纨“呸”了一声,双手一拍,直问到琉璃脸上道:
“住手?都出了家养的贼了,我今儿非打死她不可。”琉璃却没见过她这般放泼,只气
的面色发白,说不出话。
苏晴在旁边,劝也不是拉也不是留也不是走也不是。琉璃没见过这个阵势,只拉着苏
晴不放,苏晴只好低声安慰,一边做主要丫头去请白太太过来。
这里碧纨直扯着凉花到了下房里,素兰幽草早听见外头的动静,见碧纨扯着满脸眼泪
的凉花直闯进来,都贴墙站着,怔着说不出话来,一些老妈子在旁边探头探脑的看。
苏晴同琉璃无法,只好一边白费唇舌的劝,一边跟过来。
碧纨一叠连声只是喝问哪一个是凉花的箱子,要打开来。凉花那里肯讲,呜呜咽咽的
早哭的不成样子,只求碧纨放了她。碧纨见凉花不肯说,便转头喝问素兰幽草一干人。素
兰心知不是好事,正急得没法,幽草早被碧纨顺手一个嘴巴子,只得忍着眼泪将凉花的箱
子一指。
碧纨狠狠儿将凉花一推,“豁朗”一下将凉花的箱子掀了个底朝天。凉花跌在地上,
也不逃走,只顾哀哀的哭。
碧纨看时,只险些气得晕厥过去。箱子里竟然有好些首饰,大都看着眼熟,全是自己
戴过的。还有一些首饰,连自己也不曾见过,然而贵重得很,却不知凉花从那里得来。其
他人们也早惊得呆了。
碧纨气得面色铁青,咬牙将头上的发簪拔了,朝着凉花的手上胳膊上便是一阵乱戳,
骂道:
“眼皮子这样浅,非戳烂了这双爪子不可——你都是怎么偷的这些?!”
凉花左躲右闪,却哪里躲得过,挨了好些下,几乎疼得跳起来。素兰上前要拉,却被
狠狠戳到手上,眼泪立时迸了出来。这里老妈子又过来回说:
“竟然没有找到太太。才还在房里的,不知去了甚么地方。二少爷倒来了。”
琉璃苏晴见到书群,便如见了救星一般,直等他拿主意。
书群见打得狠了,忙用力把凉花从碧纨手里拽出来,拖到身后护住,道:
“嫂子消消气。这丫头也是一时糊涂偷了东西。你也打得够了,且先问清楚。”
碧纨方一边喘气一边住了手。凉花披头散发只在书群身后呜呜的哭,却甚么话也不肯
讲。碧纨才略平下的气又蹿上来,绕过来狠狠的又戳了好几簪子。凉花复又大哭。苏晴上
去狠命把碧纨拦了下来。
这时候听得有人怒喝道:
“成甚么样子!白家成了用私刑的公堂不成?!”却是白太太过来了。于是早有嘴快
的老妈子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如此这般说了一遍。白太太道:
“碧纨,你是少奶奶,这样鬼哭狼嚎的闹,不嫌丢人么!”
碧纨恨道:
“你不知道这娼妇偷了我多少东西!你看看,全都在这呢!”
白太太怒瞪她一眼道:
“她偷东西,我自然会问清楚——凉花,你怎么竟做出这样事来?!”
凉花只哭着不说话。书群把她从地上拉起来,道:
“已闹成这样,不如说清楚。太太在这里,不用怕的。我同三小姐自然为你说好话。
你素来是个伶俐的,可别惹恼了少奶奶,再惹急了老太太。”
凉花早已哭得气噎喉干,哽咽了半晌,方道:
“我并不曾偷。都是大少爷给我的,说我做事勤快,又伶俐。”
众人万料不到是这一回事,登时倒都惊得呆了——虽说凉花不曾多说,但人人心中都
明白,这是家中出了丑事了,大少爷和凉花之间,断然是不清不白的。琉璃是女孩子家,
早又惊又臊,说不出话来。书群不断摇头叹息,白太太则面如死灰。四周的丫头妈子们面
面相觑。
苏晴不想自己撞见白家的这等事来,忙向白太太道家中有事情,要先行离开。白太太
尚未说话,只听碧纨“哎呀”一声长腔长调的哭起来了,一面拼命拉住苏晴,道:
“已经见着这样的丑事了,杨小姐好歹要给我做主——我竟连个买来的丫头都不如了
,早知道我就不问这些事了,落了干净!”顿了顿,又哭道:
“我也做了白家好几年的媳妇,没犯过七出之条,怎么就这样轻贱我起来!”
一时间鸡飞狗跳。
素兰见众人都乱了阵脚,又有一起下人们却同看戏一般,忙向白太太道:
“太太,先把闲人遣下去吧,大家好静静说话。”
“我已经被他们这些不成材的臊昏了头了。亏得你提醒。”于是将围观的下人都遣散
了,又命他们不可乱说话。素兰跟着要下去,白太太却道:
“好孩子,你留下吧,好歹照应一些。”
又让琉璃也回避了,再向苏晴道了歉意。苏晴微笑着向白太太道:
“太太且宽心。哪家没有这些小事呢。只是都惯了,说都懒得去说。”说完便自告辞
了。
于是白太太叫了碧纨、书群一同去了自己的房里,素兰早替凉花简单梳洗了,拉着她
跟在后头。
作者:
whws 时间: 2007-2-4 11:40 标题: 碎琉璃 30——xiaowanzi (唐宋元明清时代的阿狸)
一行人进了白太太的卧室,下人们早识趣的下去了。白太太命素兰关了门,又从里面
“喀哒”一声上了锁,方长叹一声,道:
“都坐下罢。”说着自己先歪在一个披了云纹锦布的靠椅上。
书群也自坐了,凉花却只倚着门垂头站着,也不再哭,只听得喉咙里偶尔几声哽咽。
素兰沏上几盏茶来,又到后面给白太太捶着背。
碧纨却将手里的帕子一摔,哭道:
“我哪里还能坐——这个家还容得我坐么!”又拿了帕子擦泪。不料那手帕子却勾在旧
椅子边的一根倒刺上,哧啦一声划破了。
白太太沉声道:
“罢了,碧纨,你今儿也闹得够了。这丢人的事情,原本只该大事化小的。“
碧纨不听还好,这时候不由的面红耳赤,也不管许多,辩道:
“倒成了我的不是——你们家的儿子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还想着把臭的捂成香的。我却
做不成那没嘴葫芦,任人宰割。”凉花又低声哭起来。
书群赔笑道:
“果然是大嫂子受了委屈,我替大哥陪个不是吧。只是已经这样了,且平平气,凉花也
不过是个不懂事的丫头,犯不着同她计较。”
白太太也叹道:
“我也知你委屈,只是这样不依不饶的,却也没个当少奶奶的样子。外人听了,不说凉
花什么,只怕要说你不容人呢。”
碧纨听他们这么说,又把眼圈红了,脸色黄黄的朝着白太太便跪,道:
“遇上这样没脸的事,谁能捺得住性子呢。碧纨原是个没人疼的,铭德他对我不起,只
好求太太做主!”说罢竟然叩起头来,又道:
“我知道太太极公正,必不至包揽哪一个。”素兰忙过去将她扶起来,碧纨倒像体力不
支的样子,只摇摇欲坠的,书群忙亲自捧了杯热茶给她。
白太太心知这是碧纨的聪明之处,先用台面话儿挤兑了她,便没法子为凉花说情的。
于是恨骂道:
“都是铭德这畜生做的好事!依我看,不如等几日,铭德回来了,再细细商量?”书群
也点头说是,又朝凉花看了一看,那丫头满脸都是碧纨指甲的抓痕,眼光呆呆的,竟似别
人说的是与她无关的事情一般,方才哭喊连天,现在竟然毫不在意似的。
碧纨哭道:
“太太这样可不是不给碧纨活路了么——铭德回家,哪里还有我说理的份儿?我向来是
不敢驳他的回的。哪怕他把凉花这蹄子扶了正,我又哪里敢说个不字!”
白太太道:
“依你的意思,竟是今天必要得个结果的了?”碧纨不说话,那便是默认了。
白太太叹道:
“家门不幸——这事情老爷又不好管。说不得,我有两条路,你们自个儿看吧。”一时
间房里静得能拧出汁儿来,满屋子只有素兰轻轻为白太太捶肩的声音。
半晌,白太太方道:
“索性明讲了——碧纨,你也来白家几年了。我们老辈的心思,你也知道的,不过想早
点抱个孙儿,你那里却一点声息也没有——”
话没说完,碧纨早“呀”的一声大哭起来,道:
“原来这样,怪不得如今连个丫头都敢在我头上拉屎撒尿了呢——生不出儿子,难道是
我一人的错么!”白太太听她说的粗鄙,脸色一时间又青又红,那边书群低低的咳了一声
。碧纨方渐渐住了。
白太太续道:
“你也莫怨,哪家的媳妇都是这样的。如今这两条路,要么将凉花收了房,要么赶她出
去,但是你这身子……”
书群见议论女人家的私事儿,稍觉尴尬,便道:
“娘,要不你们说着,我看看三妹去。”
白太太道:“没有什么。你也听着些,好做将来之鉴。”书群无奈,只得坐了。
碧纨咂摸白太太话里意思,竟是很强硬的。寻思今日打也打了骂也骂了,着实闹了个
鸡飞狗跳,现在扯上无后的事情,再僵下去也讨不了好,然而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凉花占了
便宜。斜眼看看痴痴呆呆的凉花,心里更是说不出的憎恶烦厌,恨不得一脚踹死了。又知
道这丫头是个素来心高的,不趁此机会撵了出去,难免不养成后患。
筹划了半晌,正要说话儿,突然听得凉花声音又干又哑的开了口,道:
“你们不用忙了。也不用你们赶,我自己走了便是。”
大家倒都给唬得愣了,只见凉花晃晃荡荡开了门,晃晃荡荡自往楼下走。素兰忙上前
一步拉住,忍泪道:
“你......你上哪里去呢?”
凉花微微一笑,道:
“死不了 ——这条命得好好留着,往后,还要替他们白家操心呢。”
脸上似笑非笑,眼光从每个人脸上瞬了一瞬,又点了几点头儿,竟自下去了。白太太
不住叹息,道是“没有规矩”,原本要吩咐管家多给她点出门钱的,这时候恼凉花无礼,
“太太竟然不留下她么?”
白太太道:
“由她去吧,她既然自己琢磨着要走,那也不关白家什么事了。”又向碧纨道:
“这下满意了?”
碧纨哭道:
“是她自己要走,难道也怪在我头上!”顿了顿,又哭道:
“我知道,娘打量我是个妒妇,容不得人的——这样,便让铭德收了素兰,这丫头论脸
面,见识我都是喜欢的,比那个贱货何止强上百倍呢。”
话没说完,只听“咯啷”一声,素兰手中捧的茶盘子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粉碎。
作者:
whws 时间: 2007-2-4 11:41 标题: 碎琉璃 31——xiaowanzi (唐宋元明清时代的阿狸)
白太太正拊掌道:
“可不是么!现成有个最好的,倒亏你想到了。”冷不防被杯盘粉碎的声音吓了一
跳,白太太倒吓了一跳,回头看时,素兰早俯下身子收拾地上的碎瓷片儿,手忙脚乱的,
拈了这个放了那个。冷不丁“哎呀”颤声低呼,原来是指头被划破了。
碧纨哼了一声,脸朝着白太太道:
“原来丫头也分三六九等的。有人要往上爬,也有的看样子还不愿意呢。”
白太太皱眉道:
“你又来了。就不能省点唾沫星子么!”又起身拉素兰道:
“你倒是什么心思,说出来也好让我知道——杯子砸了便砸了,等会自有刘妈妈她们拾
掇。”
书群早已找来条干净帕子,让素兰把伤了的指头裹了,方向白太太怪道:
“妈,你也是的,这么说出来,把素兰当什么了呢!素兰是人,是女孩儿,可不是应声
虫儿。”
素兰垂头站着,眼观鼻,鼻观心。也没人看得清楚她脸上的表情。只不过,鞋面上渐
渐的湿了。
碧纨道:
“了不得,委屈的哭了呢。罢了,我是恶人,可也不用怕成这样子。”自把指头上的玛
瑙戒指下了,撮了块绸绢子擦来抹去。
白太太拉素兰起来,让她坐了,又托了素兰的下巴儿,朝她脸上瞧了一瞧,方叹道:
“这些丫头里,我素来看你是个好的。模样干净,做事情利索。又是个贤良的,不乱嚼
舌头根子。不象那起不成材的东西,妄想着翻天覆地,时刻窝里反的。我是看你好,才想
拉扯你一把。”
素兰仍是低了头,道:
“这是作丫头的本分,太太不用往心里去。”
书群不耐道:
“妈,她既不愿,你就不要再提这些子了。没得臊着她,以后倒没意思起来。”
白太太瞪着书群道:
“这是你大哥的事,也是关系我们白家血脉的大事情。你作弟弟的,不帮忙操心也罢了
,三番五次的驳长辈的回,成什么体统!”
书群还待要说,张了几张嘴,又把话咽了下去。心里着实憋闷,便想把手边的扇子狠
狠拍在桌子上,最后还是叹口气,轻轻放了扇子,照旧坐在位子上。
白太太还在说着:
“你心里是个怎样的打算,说出来无妨——你放心,若真应了,没人不拿你当主子待的
,谁敢背后埋汰你,横竖我给你撑腰。”碧纨撇了撇嘴儿。
素兰半晌方抬了头,伸袖子把眼泪细细抹了,直朝着白太太跪下,反没了先前的慌张
,清清楚楚的道:
“太太既让我说,我便说了——太太且听我说完,再论责罚吧。
太太的恩典,素兰也是个有心的,桩桩件件何曾忘过,今日里太太为素兰的一辈子操心,
这是素兰修来的福分。”
白太太微笑着点头,书群心里倒疑惑:莫非这丫头竟然允了?不像呀!
却听素兰接着道:
“只是素兰是个心眼儿实的。从小奴才进来府里,还不解事儿,太太把奴才给了三小姐
。从那以后,素兰心里只记挂两件事儿,一个就是好好打理府里派下的活计,一个就是一
辈子伺候好小姐。论别的,素兰做不好,也不敢妄想。少奶奶是个有才的,这是太太的眼
光少爷的福分。若要再找个帮手,也再轮不到素兰头上,有分量的姑娘多呢。素兰自己也
是绝不愿意的。”说着便对着白太太磕下头去。
碧纨听她说了这么一大串,半晌才回过味——原来这丫头是坚辞不受的。于是也不说
话,只看着白太太怎么回应。白太太也是意外,道:
“你这可不是傻了么,主子不做,横心要做丫头。”
素兰也不哭也不闹,叩了头抬眼道:
“太太若是一定要素兰领受这福分,素兰当不起,怕只有离了府里。实在离不了,还有
其他的路走,只是莽撞了些,且可怜了与三小姐的情分。”
书群见她模样镇静,口齿不乱,脸上一股子决绝的神气,心中只是暗叹:看不出来,
这丫头果然是个有见识的,有刚有柔、不卑不亢,竟是个大家的气派。只可惜没读过书,
不然兴许日后有什么大造化呢。这么想着,倒对素兰刮目相看的了,脸上也露出一片赞叹
的神气。
碧纨突然道:
“三弟,这丫头不乐意,你喜成这样做什么?莫非……”却并不把话说完,又嘻嘻一笑
。
书群心中大恼,才要驳她,素兰却又跪向碧纨道:
“少奶奶,话不是这样说。大少爷二少爷都是素兰的主子。素兰要向攀高枝,大爷二爷
又有什么不同呢,况且大少奶奶还能教导着我,却比二少爷那里更厚一层了——素兰实在
是没那个心,若有,便让素兰烂成疮死在当地罢了。”
白太太听她发了毒誓,脸上涨得通红,心知此事是万万不谐的了,遂长叹道:
“罢了罢了,小小年纪发什么誓呢。这事情就算了,日后我再物色。素兰,你去照旧看
看三小姐吧,也不用为难了。”
素兰忙向白太太,碧纨、书群分别再叩了头,起身开门,转身子的时候,大串大串的
泪珠子终于噼里啪啦砸了下来。
门开时,屋内的人倒都呆了,只见琉璃正站在外头,一脸的伤心愤怒。
见了素兰,琉璃早一把握了她手,恨声道:
“娘,你若日后拿素兰当件玩意儿送这个送哪个,可先得问问我的意思。你们不拿她当
人看,我倒拿她当我的姐妹!”又冲着碧纨道:“你们的事情,不要牵扯到我的人来。打
量我就是你们随便欺辱的么!我知道,明着是对素兰说事,暗着你是想糟践我呢。”
说罢,再不多看各人一眼,拉了素兰要回房去。
素兰慌忙又向各人福了,说:“三小姐是为我操心,孩子话不作真的,太太少奶奶原
谅着些”,方忙忙的随着琉璃去了。
白太太和碧纨,都被琉璃冲的翻跟头竖蜻蜓的,碧纨窝一肚子火,又不知道说什么,
一摔袖子也走了。
白太太跌坐在椅子上,直嚷脑袋疼,书群过来搀扶了,又一叠连声的喊刘妈妈拿头疼
药。
白太太叹道:
“儿女是债,这话真真不假。老大,老三,哪个能让我少操心了!”
书群赔笑道:
“娘该享清福了。儿女的事,就由着点吧。大哥忙生意,偶尔荒唐,责罚了也就算了;
小妹是直性子的,娘还用和她计较么!”
白太太点点头儿,出了会子神,突然道:
“群儿,你也不小了。娘看着那杨家小姐模样人品都是出挑儿的,对你也殷切的很,你
是不是——”
正说着,刘妈妈拿了头疼药上来,书群正尴尬厌烦呢,得了这空,如获了大赦一般,
道:
“刘妈妈,太太不舒服,你好生照应着,我得下去了。”说着,一溜烟跑了。
白太太气得哭笑不得,只一叠连声的怪自己没福,没生得养得一个贴心的孩子。
正懊恼的了不得,刘妈妈道:
“太太也是过劳了,又牵扯得头疼。依我看,倒有个法子冲一冲这些烦心事。”
白太太问时,刘妈笑答道:
“太太不记得了?过三天就是老爷的六十大寿了。咱们府里倒可以好好操办操办,那时
候少不了各府各宅的少爷小姐来道贺的。什么样的好人寻不着?说不定,大少爷、二少爷
、三小姐的因缘都在里头呢!”
作者:
whws 时间: 2007-2-4 11:48
我的机器上只收到这里。当日也只读到这里。上网查了查,作者后来又陆续写了很多,加了对仗的回目,那是后话了。留个地址吧:http://www.rose520.cn/files/article/html/3/3918/index.html
原以为作者没有写完,现在看来,作者当是写了差不多的。只是当时是三年多以前,大家还聚在一起说笑,一起聚餐喝酒,一并画船游湖。现在却已经各自不知去处了。
[ 本帖最后由 whws 于 2007-2-4 11:49 编辑 ]
作者:
whws 时间: 2007-2-4 12:02 标题: 随风起舞——whws(无心之失)
她打开冰箱,笑容可掬地给我倒了杯果汁。“怎么样?还可以么?”仅仅两年,她们就
有了自己的小窝,虽然不大。
“真的很好!”我接过果汁:“真没想到,你能找到这样的房子。”
“小了一点,不过,地理位置还不错,而且很便宜。二手的。不过刷过以后就和新的一
样。”她很自然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果汁。关上了冰箱门。
是他们两个人一起刷的吧。真是一对儿能干的人。我心里微微赞叹道。
她洁白修长的手指夹起纸杯。她的小手指习惯性地微微翘着。她微微仰起脖子,很优雅
地抿了一口。她是那种知道该怎样在有限地环境中展现出自己sense的女人。她的小屋就
是证明。房子不大,但是很干净,装修的并不华丽,却很清爽。小小的饰件恰如其分地
挂在恰当的地方,活泼却不失于庸俗,书桌上一盆修建整齐的文竹,平添出一份淡雅。
桌椅板凳的色调和这份淡雅而略带活泼的气氛颇为搭配。
“你现在似乎收心了。”看不到那对熟悉的网球拍,我笑着问。
她一笑,有点自嘲的味道:“我要是说自己忙,你肯定不信。可事实就着这样。”
我点点头:“你长大了。”
她噗哧一声笑出来:“你现在怎么老气横秋的。看来老话说的不错:嫁鸡随鸡,连说话
都不一样了。”
我有些不快:“人家不过是老实一点,怎么就不上你的眼呢?”
她笑的更厉害了,含在嘴里的果汁险些喷了出来。她慌忙放下杯子,抽出一张纸巾,捂
在嘴上。待咽下了果汁。方扑到我身上,一边抚着我的背,一边弄着我的中袖短薄衬
衫的衣领一边讨饶:“我的好姐姐,饶了我吧。知道你那个白马王子是天底下最大最
大的好人。我是个小女人,爱吃醋的。忍不住就要吃姐姐的醋啊。看在我年幼不懂事的
份上。姐姐放过小女子吧!”
说着她轻轻摇着我的身子。我绷着脸,可眼睛却不小心泄漏了笑意。她于是闹的更凶了
,索性整个人,滚到我的怀里,从我的手里抢过纸杯放在床头的矮柜上,撒娇似的摇着
我的肩膀:“好姐姐,我知道你最疼爱我的了。”
我忍不住笑出了声。她顺势拥着我滚倒在床上。我一把推开她,笑着骂道:“长不大的
调皮鬼。小心你一辈子嫁不出去。”她躺在我的身边,把头靠在我的肩头,软软地说:
“我嫁不出去,就一辈子来陪着姐姐。”
我又笑了:“我才不要你呢。带着还不够累赘呢。还是把你留给你那个大萝卜吧!”
她没有吭声,还是趴在我的肩头上,也没动。我想再嘲笑她两句。却忽然感到肩头一阵
冰凉。我一惊,问道:“怎么啦?”她仍不吭声,却隐隐传来了啜泣声。我搬开她,坐
了起来,翻身看她,却发现她把脸埋在床上,不给我看。
我搬起她的脸,直直地看着她——她的脸色苍白的好像一张纸,嘴唇被咬的发紫,泪流
满面,一丝乱发被泪水浸透,紧紧地贴在脸颊上。她仍止不住地在抽泣。
我把她拥在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什么也没问。我知道她的脾气,你越是问,她越
是不说。等她平静下来,想好了,自然会告诉你。我的心里已经隐隐猜到:她找我来,
大概就是为了这事儿。
从大学里,我就开始认识她。是在学生会认识的。那时,我分管女生部的工作。她刚刚
进学生会,还只是个小跑腿。那时,她就显示出自己独特的一面来,和刚进校的女孩子
不同,她一点也不腼腆,相当积极和大胆。很快我就注意到她,并且和她熟悉起来。
她是个很有主意也很有手腕的女孩,爱玩儿,也很会玩儿。不像我,只知道一味老老实
实地做事情。她很快就和男孩子们打成一片,在女孩子里也很有人缘。不久就成了系
学生会里重点培养的骨干。
但是她内心里其实是个很敏感的女孩。她虽然朋友很多,但是最谈的来的还是我。别看
她嘻嘻哈哈的,正日里给别人排忧解难的。其实她心里有不少的难处和苦衷,却从来不
跟人说。作为她的直接领导,我有时比较关心她。因此她有时也很愿意和我接近。
女孩子们们大概对婚姻有种特殊的敏感吧,所以女孩子里面流行一种配对的玩笑。就是
两个女孩子“假凤虚凰”地结成夫妻,老婆老公地乱叫。我的男朋友第一次听说这事儿
时,惊讶地差点把眼镜儿跌下来,他问我:谁会愿意做老公呢?呵呵大概男孩子们里不
会有人愿意被成为老婆吧。可是女孩子们就是这样玩笑的。
有一次,她开玩笑地说:“你做我老公吧!”我一笑:“你这么漂亮,怕将来没有老公
么?”她认真地问:“你不愿意么?我不好?”我又好气又好笑,只好哄她:“你当然
好了。只是我不愿意被人叫老公啊。好像男人婆似的。”她说:“那你做我姐姐吧。我
一辈子就想有个姐姐。”
我看着她忽闪忽闪地大眼睛,心里不由自主地生出一份爱怜的感觉。我点点头:“好吧
,我做你姐姐。”
我就这样做了她的姐姐。她对我很亲昵。后来她跟我讲了她家里的事。她妈妈怎样不情
愿,却又不得已地嫁了她爸爸。她爸爸和她妈妈怎样一天到晚地吵架。她妈妈把自己一
生地愿望寄托在她身上。而她爸爸则把对妻子的全部爱怜转移到她身上。家庭因为她暂
时宁静下来。
后来她家里怎样又因为另外一个男人再度紧张起来。争吵甚至打骂。妈妈越来越憎恨这
个家。爸爸则选择了逃避,开始借酒消愁。喝醉了就骂人,甚至打人。爸爸和妈妈都不
再理她。
有一天晚上,妈妈抱着她,哭了好久,反复地说:“妈妈对不起你,妈妈对不起你啊。
”然后妈妈走了,终于离开了这个满目疮痍的家。
我知道了她的故事,也越发开始同情她。可是她并不要我的同情。她一如既往,积极而
上进。她很要强。她要在一切方面胜过别人。她学习好,她参加学生会,她会唱歌跳舞
,她参加各种各样的比赛。她还长的漂亮。男孩子们像嗅到了蜂蜜的蜜蜂,围着她嗡嗡
地飞舞。她对每个人都是微笑着,却淡淡地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她就是这样赢
得了“火辣辣的冰美人”的称号。甚至开始有男孩子恨她。
她不在乎,一如既往。她和每个人打闹,和每个人来往,却不和任何人亲密。她甚至从
来没有在人前流过泪。只是偶尔会对我诉诉苦。我会开导她,让她往好的方面多想想。
她信任我。把我称作她的好姐姐。
每个人都知道,我是她的姐姐。男孩子们甚至开始殷勤地接近我。我心中暗暗冷笑。我
当然知道醉翁之意不在酒。不过我是个生性和蔼的人。我从不得罪人,也不会替她招惹
敌人。我用最大的善意,不露声色地把那些男生打发掉了。
和这个妹妹在一起,我的校园经历丰富了不少。她带给了我许多原本不属于我的东西。
我从没有真的嫉妒过她。她有她的命。我有我的。她带给了我新鲜和活力。我给了她温
暖和慈爱。我们是一对互相需要的螺母和螺钉。我们并不欠对方什么。我们只是从对方
那里得到我们需要的东西。
你也许觉得我冷漠。可是生活教给我的,只是冷漠。我没有权利也没有能力施舍爱。人
是需要回报的,哪怕爱也是。
她伏在我的肩上哭了好久。肩膀一抽一抽的。然后她坐直了身子,擦干了眼泪——没有
用纸巾,而是用手背。她有些羞愧地笑了笑:对不起,把你的衣服弄脏了。
我说:没事。你就是拿它当手绢擦眼泪,我也不会皱一皱眉头的。她笑了,很灿烂:“
你是想说擦鼻涕,可是又怕我真的做出来,所以又不敢说,对不对?”她的脸上还挂着
泪痕,和着淡妆,抹的满脸都有些像花猫了。我被她逗乐了。从桌上拿来纸巾盒子,抽
出纸巾,一张一张的,替她擦脸。“都哭成花猫了。去洗洗脸吧。”我说。
她顺从地点点头。进了洗手间。水龙头被开的很大。哗哗的声音隔着墙壁都听得很清楚
。我笑了——还是那么大手大脚的,一点没变。
她出来的时候,已经又重新画了淡妆。
她说:“你等一下。”说着打开了壁橱门,开始挑衣服。我问:“你干什么?”她说:
“你别管。那边有《时装》,你先翻翻。”
我摇摇头——鬼精灵。说着,从她的床头拿起时装翻了起来。
也许我真的有点老了。看着杂志里,朝气蓬勃的打扮,我的心有点抽搐了。我抬起头,
对着床边梳妆台上的镜子,抿了抿头发,用指头微微挑了挑自己的眉毛。我一直对我的
眉毛不满意——太淡了。也许,我该去纹眉。不过他不喜欢。他对美容店有着天然的反
感。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不过我觉得,他的想法一定是有道理的。他是个很会
讲道理的男人。讲道理,你从来讲不过他。所以如果你想说服他,只有一个办法:就是
蛮不讲理。我忽然发现镜子里的自己笑了。居然又不知不觉地想到他!
“笑什么?”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我身边,手里提着一件苹果绿的圆领梯恤,和一件
白色长休闲裙裤。“怎么样?”她把衣服铺在胸前。
我赞叹到:“不错啊!你买的?”“是啊。这件是在珍妮斯买的,才九十三,很划算呢
!”她掕起右手的梯恤我笑着打量着:“很简单,很有朝气。”我评论到。“我就知道
你会喜欢。来吧,骨感美人儿,穿上试试。”她脸上洋溢着微笑,一点也看不出悲伤的
样子。我几乎以为我刚才是在做梦——其实她从来没哭过。不过我知道,她哭过了,就
不会再脆弱。她总是把自己内心的脆弱包裹在一团笑意盈盈的朝气里。
我摇摇头说:“我比你高。”她得意地笑着:“就是按着你的尺寸买的。”我大吃一惊
“什么!你为我买的?你怎么知道我的尺寸?”她的声音越发调皮了:“怎么样?惊讶
么?你的尺寸我这儿都记录着呢。你家那位都未必比我更清楚你的三围呢!”
我的脸红了:“你胡说什么啊!”她把衣服扔到床上,不容置疑地命令到:“快换上,
我瞧瞧。”说着自觉地转过身,一边嘟嘟囔囔地说:“不公平。”
我一边开始换衣服,一边问:“什么不公平?”“你让你家那位看,却不让我看!”
说着她悄悄回过头冲我眨眼。
我又羞又气,大喊着:“转过头!不许看!”她大声笑着,转过头去。
我穿好衣服。她把我拉到穿衣镜前,拉着我转过来转过去。啧啧地称赞着。“我们应该
上街,让那些好色的男孩子们好好羡慕我们一把。”我一笑:“我可没你那么自信呢!
”她笑:“好姐姐。你不知道多少人安地羡慕你呢。要不是那个木头关键时刻开了窍,
抢先一步把你抢走,不知道多少男孩子排着队准备追求你呢!”
我笑了:“虽然拍马屁有功,但是再次警告:不准说我们家先生坏话。算你功过相抵吧
,就不让你请客赔不是了。”“哼,我这身衣服难道一点都不算数?”她一边说着,一
边若无其事地把我被她哭湿的衣服收了去。我抓住她得手:“你做什么?”“帮你洗洗
。没关系,你今天就住这儿吧。明天肯定干了。”我说:“不好。这多麻烦。再说不太
方便。”
她淡淡一笑:“不麻烦,也没什么不方便的。罗宾走了。我现在一个人住。正觉得孤单
呢,想让你陪陪我。总不成连一夜都不舍的分给我吧?”我呆住了。虽然事先已经想
到了,可是她这么自然地说出来,我还是呆住了。
她没再说话。走进了厨房。洗衣机挤在那儿,虽然不科学,可也没有别的地方放了。
作者:
whws 时间: 2007-2-4 12:03 标题: 随风起舞——whws(无心之失)
她做起事来很利落。衣服很快就洗好了。虽然是自动洗衣机,她却讨厌把衣服扔进洗衣机里吱纽吱纽地慢慢转。她说,衣服洗不完,心里纵垫着,拖的时间长了,心里就上火。她曾经说,她怎么都看不惯罗世文懒洋洋地把衣服扔进洗衣机里,不管不问,任它或转或停,直到什么时候想起来了,才晓得去把已经在洗衣机里堆的几乎发霉的衣服收出来。“看的我火烧火燎的,”她一直都这么说:“所以我就说他是懒驴推磨。不打不动。”所以她洗起衣服来总是尽可能的高效率。单薄的衣衫都是手洗。只有厚重的衣物才扔进洗衣机。
看着我奇怪地看着她选开了洗衣机开关,她懒懒地一笑,说,现在人懒了,连洗衣服都懒得动手了。自动机器就是好,什么都替人做了。哪天连结婚生孩子也替人做了,这世界上也就不需要人了。我勉强笑了笑。她以前不开这种玩笑的。
她发了会儿愣。忽然打起精神来,拉着我又进了里间。“我现在在学十字绣。你来看看。”我不禁讶然:“亏你这耐性,也能坐的住?”她大笑起来:“你一直都是这么看我的?或许我的脾气真的急了些。”她从抽屉里翻出一个绣夹,上边仍夹着一幅绣了一半的丝绸,还未绣上的丝线凌乱地搅在一起,她花了很长时间才解开,“看看怎么样?”我轻轻地抚摸着已经绣好的画面,是一幅用玫瑰堆成的心。我微微一笑,赞叹道:“很漂亮!真的很漂亮。可惜还没绣完。”她也微笑:“搁了很久了。还是罗世文在的时候开始绣的。现在这样也挺好。我在想,干脆把线剪了,就留下这半颗心好了。”我抬头看了看她的笑容,有点僵硬,却不肯露出半点抽搐。我点点头:“也好,其实残缺的未必不美。总是还有希望。”
她默默地想了一会儿。忽然对我说:“你教我打中国结好不好?我听说能把心里的结都结在绳子上,心里就好过多了。”我轻轻抱着她的肩。她又开始抽泣。我说:“说吧。说出来心里好受点。”
她推开我,扭过头擦干了脸颊。有点害羞的说:“不好意思,差点又弄湿了你的衣服。”我轻轻抚着她的背:“你为什么要闷在心里呢?说出来不好么?你这样,我心里也难受啊!”
她的嘴唇有点发紫,不停地哆嗦着。她按住自己的胸口,静了一会儿。低低的声音说:“我现在心太乱,讲不清楚。晚上你住下,我讲给你听。”我默默地叹了口气,不由想起了一个人窝在家里他。犹豫了一下,我答应了。我往家里挂了个电话。他接着了,问我们玩的开心不开心。我说停开心的。我告诉他,晚上我不回去了,在这儿住一夜。他可能有点不太开心。却又不愿表露出来,只是说:让我早点睡,不要玩的太晚,晚上睡觉的时候注意不要着凉。我一一应着。他又沉默了一会儿,说:“那,就这样吧。我挂了。···等等!你···明天什么时候回来?”我不知不觉笑了。我说,明天一早我就回去。他木木地答了一句:“哦。”就把电话挂上了。
她在一旁收拾床和桌子。没有抬头。只是问:“完了?”我说打完了。
洗完衣服。我们出去吃饭。中午都没什么食欲,简简单单地去MCdonad's混了一顿。席上,我们嘻嘻哈哈地回忆在学校里的时光,一个一个数落当年的姐妹们——都快要结婚了。我小心地避开了罗世文的话题,她有意无意地忘记了那些回忆。她忽然说:“说真的,我们几个都很羡慕你们两个。真的。那次聚会,你带他来吃饭。后来,时儿就跟我讲,说她羡慕的不得了。她说,你们两个一直手拉着手,就没分开过。吃饭的时候,有一粒饭粒掉到你的裙子上,他自然而然地就帮你把饭粒捡起来弹掉。时儿说,她那一刻真的好感动。她觉得你们俩真是好浪漫地一对儿。”我有些不太自在,淡淡一笑:“是么?我怎么都不记得了。”她的脸色稍稍黯淡了一些:“你是生在福中不知福。不知道你多福气呢!”我一边啜了口橙汁,一边嘻嘻哈哈地道:“他那个木头疙瘩有什么好,什么都不会。多了他就是多个累赘。还是当初我们几个一起玩,多开心。”她一笑,“真的,那时候,大家都还是一个人。只有你有男朋友,可是又在那边,其实还是一个人。大家都玩在一起,嘻嘻哈哈的,什么都不多想,也不发愁。”她的眼睛远远地望着前面的虚空,呆呆地发愣。手里无意识地轻轻把垫在盘底的广告纸,撕成了一片一片。
我轻轻地把她拽回来,“时儿也快结婚了?她现在的男朋友怎么样啊,也没见过。真是的,也不让我把把关。”她回过神来,把手中的碎纸条排好,叠整齐,放在餐盘的一角,“我倒是见过那人的照片。还算高。不过长的不怎么好。听说在一家公司里做业务主管,好像还不错。”“时儿是不是有点急了,怕嫁不出去啊?”我的嘴怎么也这样刻薄起来?今天的情绪怪怪的。
她又是一笑:“还说人家呢?你也快些嫁吧。小心孔雀东南飞,从你手心里跑掉了。”我轻轻哼了一声:“怕他飞?我还东南飞呢!他要是敢有这心思,我先不要他。”说着我也一笑。
她看着我的笑容,忽然说:“你的牙真整齐。”我一愣。她似乎回过神来:“你这个小妮子。不知道现在世界上的好男人多难找。自己珍重着点吧。别末了哭鼻子。”我说,去你的。
吃完了饭,就是逛街,从一家专卖店,到另一家专卖店,我们疯狂的试穿、侃价,然后一件也不买,气的售货小姐差点没有哭出来,总算是不敢拿自己的饭碗开玩笑,只是临末了冷冷的,一句“您走好”说的有气无力。可是她却出奇地兴奋,“今天这是高兴,就要这样才痛快。”我说:“你这是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她说:“这世界本来就是这个样子。我是看透了,有人幸福,就肯定有人要受苦。幸福就那么多,不够每个人分的。所以你要是想多拿那么一点点,就肯定有人的会更痛苦一些。”我说:“你这个论调好自私。我都怕你了。”她轻轻甩起自己的提包,抡了一个圈说:“以今天为限。明天我就恢复到乖女孩的形象。”我笑着问她:“你也乖过么?”她站住,憋着笑冲我大喊:“你讽刺我!”说着就追着我要打。我们俩个就这么嬉闹着,引的整条街的人都侧目斜视。可是我们两个谁都不在乎。
好女孩做久了,会发疯的。
傍晚的时候,我们回到小区附近,没有买一件衣服,却每人手里一大包糖炒板栗。我说:“晚了。在外面吃吧。”她一笑,“天天一个人在外面吃,腻了。两个人做着吃,高兴些。来吧。”说着拉我进了菜场。
晚饭,是在厨房做的。她下厨,我打下手。
“油都热了,怎么还没切好。”
“就好。”
“快点!”
“来了来了,倒进去?”
“对,溜着边。”
“啊——!”
“小心,溅着了没有。”
“没有,还好。”
“亏你还是女人,将来怎么嫁人呐!”
“将来就让他做饭,我管吃。”
“小心你老公不要你。”
“他敢!”
“这么厉害,男人婆。”
“哼!男人婆怎么啦”
厨房里吵吵闹闹的。两个人做饭是最有趣的事情,手里虽然忙着,嘴里却总也不会闲着。相比之下,吃饭反而少了许多乐趣。她做饭的手艺一向是好的。可是两个女孩子却都吃不了多少——在外边已经被零食填饱了。望着一大堆剩饭剩菜,两个人不禁都有些发愁。
我不好意思地说:“这么多剩饭,怎么办啊。”
她有些无可奈何,“并一并,先放到冰箱里吧。这两天省钱了。”
我取笑她:“好可怜的孩子。”
她却淡淡地笑了:“冷清了好些天了。第一次吃的这么高兴。”
我又搬过她的肩膀把她揽在怀里。
晚饭后,她收了衣服,熨干,叠好,一笑:“明天可以换了。你身上的衣服只好拿回去自己洗了。”
然后我们开始疯狂地看电视、吃零食、聊天。话题始终围着各种明星绯闻、同学的小道消息和时装杂志。
也许,她忘了她要给我讲罗世文。也许,她真的忘了。看着她那么高兴的样子,我也不愿意提起那些令人不快的话题。晚饭后直到睡觉前,时光就是这样在百无聊赖的话题中打发过去了。
作者:
whws 时间: 2007-2-4 12:05 标题: 随风起舞——whws(无心之失)
睡觉前,她从柜子里翻出了一床干净被子。换了褥子、床单。
我帮着她铺床。她笑着说:“很久没有在一起睡过了。”我点点头,“自从你们买了房
子以后。上次还是你住单身宿舍的时候。”她忽然咯咯的笑起来:“那次我们聊了一个
通宵,结果第二天,两个人谁都爬不起来。”“然后你就撒谎请假!后来被扣了奖金。
”她的手背托着自己的下巴,忍着笑:“那种破公司,不要太小气。第二个月,我就不
干了。”我说:“你跳来跳去的,老也没个安生。早晚有一天要吃亏。”
她的笑容渐渐敛去了。“不用早晚。我现在已经一周没有上班了。”
我愣了。“你说什么?那你现在···?”
她勉强一笑,“你大概以为我忘了说过把一切都讲给你听。”她铺好被子,拍了拍软软
的床垫,“我没忘。可是我讲不出来。我一直觉得害怕1。越是有阳光的地方,我就越害
怕。我害怕孤独,可是阳光只能带给我孤独。我看着白天来来往往的人群,我觉得她们
离我时那么远。而我自己呢,我自己就像时装店里摆在橱窗里的塑料模特。它们存在仅
仅是为了展示它们所穿的衣服。如果没有人看它们穿的衣服,它们就失去了存在的价值
。”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我也一样。白天,我坐在办公室里,身边来来往往的都是人,可
是没有人真正会关心你的存在,我是说那个真正的你。他们在乎的,只是一个形式,一
个展台。他们每天会往你的办公桌瞧一瞧,看看这里还有一个人在,这就足够了。至于
这个人是谁?她在想什么?她有什么愿望?她有什么烦恼?没有人在乎。”
她似乎有点累,瘫软地坐到床上。“我在公司里受够了。我不过是个玩具偶像,我的存
在就是为了填满那个空缺的位置。你也知道,我曾经野心勃勃。这两年,我的心已经淡
了。我只想找个好男人,组织一个温暖的小家庭,舒舒服服地过一辈子。我希望我的男
人爱我,体贴我。他能真正关心那个真实的我,而不是不耐烦地应付我,仅仅把我当作
这个家里的一个理所当然的组成部分,就像一件家具一样。我希望他能时时想着问我:
‘你在想什么?’‘你为什么不开心?’‘我怎么才能1让你高兴起来?’”
她坐在那儿一动不动,甚至没有意识到我坐到了她身边。“我不要求他做太多。我只要
求他能时时记得我。记得这家里还有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
她开始轻轻啜泣。我再一次把她揽到怀里。我忘了这是今天的第几次了。但是,我知道
,这一次,她真的受不了了。
罗世文——她开始重复这个名字背后的故事。她和他一起的故事。有我知道的,也有我
所不知的。
她和罗世文也是在大学里认识的。罗世文是个不错的男孩儿。身材高大,相貌英俊,是
校学生会的组织部长,很有能力,学习也不错。其实她初次认识罗世文还是在大二
的一次学生会的干部会议上。那时她已经开始逐步介入校学生会的工作。
那次罗世文在主席台。她因为到的早,就坐在第一排。罗世文作发言的时候,眼睛
一直盯着她。她有些恼怒,于是好不畏惧用忿忿的眼神回击。后来,她终于顶不住了,
女孩子终究还是羞涩一些。她回过头,假装和熟人说话,不再理会罗世文的目光。
休会时,罗世文找到了她。她有些不快,毫不可气地问他有什么事。罗世文很有耐心也
很有礼貌,说,他见过她,在我们系的迎新会上。她作主持,主持的很好。他想请她主
持校学生会的一次大型活动。
她犹豫了一下,回绝了。不过后来,罗世文不知道通过什么关系,让系学生会的干部做
她的工作。她最后还是答应了。那次,她的主持获得圆满成功。她成了学校里的名人。
校花榜上出现了她的名字。
此后她进入校学生会工作,和我们的联系略略少了一些,和罗世文的接触却多了起来。
半年后,他们开始手拉着手出现在校园里。我们一帮子女孩子,接着和她的关系,开始
肆无忌惮地敲诈罗世文。罗世文总是很宽容地满足我们的要求。倒是她有些不快。她曾
经委婉地表示了自己的不快,并和以前的朋友们略略疏远了一些,只是和我仍旧保持着
比较密切的联系。
一年以后,罗世文从学生会里退了出来,专心考研。她也跟着退出学生会,每天陪着他。
有人说,她变了。她傲然一笑:“我怎么变,都还是我自己。我知道我在为什么奋斗。”
当时,她说完这话,所有的人都呆了,包括我。她的确有些傲气,但那是她第一次把这
傲气表露到嘴上。罗世文考上了研究生。她却决心放弃了考研。她说,她以前不知道将
来的前途,只好四面撒网。现在她已经清楚了,就不能再浪费时间了。她要为她理想的
生活贡献全部力量。
那一年暑假,她第一次随罗世文回了四川老家。
那次随罗世文回家,就是她的噩梦。她和他母亲之间的恶感是在相互之间的第一眼就产
生的。他的母亲再也没有正眼看过她第二眼。他母亲毫无顾忌地称赞着邻家女孩,询问
儿子将来的打算。母子之间的亲密,把她冷冷地抛在一旁,无人问津。他的父亲偶尔不
失礼貌地为她端上果品。却始终没有任何深入的交谈。
她觉得自己就像部长会客室里等待接见的访客,耐心地盼望着部长抽出一点时间把好把
自己打发离开。她知道,罗世文不好处。所以她忍耐着。
罗世文终于找到机会,提请母亲注意她的存在。她尽量压抑住自己的不快,向这个家庭
的女主人礼貌地点头,问了声阿姨好。他的母亲冷漠而优雅的回了礼,寒暄了几句,话
题又转到他的儿子身上。
她觉得受到了极大的伤害。可是她努力隐忍住自己愤怒的情绪。只有两个人的时候,她
直言不讳地问罗世文:“你妈妈是不是不喜欢我。”罗世文有些尴尬,支支吾吾地道:
“当然不是,她只是还不太习惯我和你在一起。其实她很喜欢像你这样的女孩的。”“
比如说你们邻居家那一个?”“你开什么玩笑。不过是邻居罢了。”她沉默了一会儿,
忽然问道:“你和你妈妈讲过我们的事么?”罗世文有些不耐烦似的向外望了望,嘴里
含含糊糊地答道:“讲过一两次。明天我带你到附近的山上去玩,好不好?那儿有一处
不错的风景。”
她任由罗世文把话题岔开。只是冷冷地应承着。她原本不是一个温顺地把一切伤心与委
屈埋在心底偷偷哭的女孩。她要是不快活,她绝不会让那些让她不快活的人快活。但是
这一次,她必须忍着。她为这份感情付出了许多。她不想一切就这么结束。
两天的四川之行很快就结束了。尽管罗家希望儿子能多住几天。但是罗世文知趣的表示
学校还有一些工作要处理掉,必须返回。
这趟旅行的气氛就像是煮沸了油锅,看起来波澜不兴,可是只要溅入一滴冷水,就会四
散飞溅地爆发起来。罗世文小心翼翼地守着这口油锅,避免溅入一滴水。现在事情结束
了,可是锅却没有凉下来。
她现在总是恹恹的,不怎么和罗世文说话。罗世文好似端着水盆走在钢丝上,加倍地陪
着小心,却不敢多问。她似乎回到当初单身的时代。有时有意避开罗世文,回到了我们
中间。只是不像以前那样快乐洒脱了。没事儿,总是闷闷的,不太说话。于是他们之间
的关系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晾在那里,既不像以前那样亲密,却又不明白地断开。两个人
有时仍然呆在一起,却不那么频繁了。
她有时闷了,就来找我,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些无聊的话题。有时,她会突然忘了正在和
我说话,陷入默默地沉思。我只好放任她默默地思考,自己在一旁忙自己地事情。有时
,她会突然发现谈话陷入了沉默,于是不好意思地道了歉,再继续那些没有任何热情地
话题。
她开始抱怨自己长胖了。于是她开始疯狂地跳操、打网球和跳舞。她常常抛下罗世文一
个人出去玩。有时和其它男男女女一起去。罗世文为次曾经和她吵架。她仍旧我行我素
两个人越闹越僵。
她的成绩开始下降。那年期末考前一个星期,她抛下考前复习出去玩。罗世文劝她,然
后两个人吵翻了。半夜里,她们寝室的女孩子打电话给我,问她是不是到我这边来了?
我说没有。接着她们说她白天一个人出去,到现在没回来。接着罗世文的电话也来了。
他告诉我他们白天大吵了一架。晚上他给她挂电话,可是她们寝室的女孩说,她不在。
我也急了,约了其它几个熟识的女孩一起出来找她。我们发现她时,她一个人坐在学校
里水渠边的桥上,泪流满面。然后她病了。烧了整整一个星期。因为在学生会,和系里
关系熟识一些。我为她办了期末缓考的手续。她的那门考试被延迟到学期开学。
事后,她来谢我。我抓住她的手,问:“你不舒服,我们都知道。可这到底为什么?萝
卜挺不错的。你们两个到底发生什么了?”她脸色苍白的一笑,“都挺好的。只是我不
好罢了。”我又找了罗世文,问他对她怎么了?罗世文讲了回家的事。我开始在他们之
间居中调协。
后来事情慢慢平息下去。两个人恢复了以前的关系。但是那一年,谁都知道,发生过的
事,毕竟发生过。一切不可能就这样被遗忘。
那一年过去了。她去了上海。而罗世文仍留在学校读书。我找到了我的那个他。心思渐渐远了。
她还时常惦念着我。有时,知道我有了他以后。她开始抱怨我重色轻友。可是,她从心
底里怀着一丝嫉妒。又过了一年,我也随着他到了上海。我们租了房子。她曾经来看过。
也曾羡慕我们的小窝。不过,毕竟地方偏僻了些。她不能常来。而他除了周末,平时也
不得不窝在公司的宿舍——除了时间上赶不及以外,交通费也是承受不起的奢侈。
怀着孤独,偶尔会打一个电话给她。她和罗世文之间还是吵了好,好了吵。那一年罗要
毕业。她想他来上海。可是他在北京找到了一份不错的职位。他在犹豫不决。那年她回
了趟学校,找罗。偶然的,她接到了他母亲的电话。事情就像暴风一样突然刮了起来。
她当晚就回了上海。此后没多久第一次从公司辞了职。她出去玩了一个星期。没有和任
何人讲。当她再回来时,罗已经和上海的一家公司签约。罗开始到处找她。罗首先想到
联系我。我接了罗世文的电话,知道了她的处境。我去了她租的房子,房东告诉我她搬
了。我找到了她的新地址,她却正在悠哉悠哉地重新粉刷房子。
我问她打算怎么办?她说正在找新的工作。因为还有些积蓄,所以不太着急。我告诉她
罗世文的事。她沉默了。她说她累了。想休息一下。
后来,我顾着自己的事情,没有太理会他们的情况,只是听说她又找了新的工作。和罗
又几度风雨,终于重归于好。他们俩甚至攒钱买了套二手房。我以为,一切的风雨已经
过去。他们正在开始属于他们自己的生活。
但是她突然打电话,说想我。她没有说任何原因,只是催促我周末到她家玩。我来了,
却惊讶地发现,罗世文已经走了。
作者:
whws 时间: 2007-2-4 12:06 标题: 随风起舞——whws(无心之失)
她一句话不说,任由眼泪滴滴答答地淌下来。就这样沉默着,沉默着。她忽然说:“我好累。我真的好累。有时候,我真的好想就这么着歇下去,再也不起来。”我一惊,叱道:“你胡说什么!”一面紧紧把她搂在怀里,仿佛生怕她就着这么从我的身边逃走了似的。我死死地抱住她,陪着她流泪。
我可以感觉得到她脸上那冰凉的笑容,僵硬地,撕裂一般地在我的脸际抽搐着。她缓缓地,一字一顿地说:“还有一个男人在追我。”
我一惊,紧搂着她的脖子的手臂不由自主地放开了。我盯着她的眼睛。但是她不看我。只是空空地望着那面绿色的套印着小狗图案的窗帘。她的声音、她的记忆似乎都被那面窗帘勾走了似的。
“是个医大的研究生。上次我和萝卜吵架后认识的。”
我等着她说完。可是她却停了下去。停了好久好久,仿佛在等待什么,等待着那也许根本就等不来的东西。我也静静地等着,仿佛在等她的一生。
她愣了许久。忽然开口说:“其实我不爱他。但是他追我追得很紧。”她愣愣地盯着窗帘,愣的我心里发慌。可是我不敢打断她,只是死死地拉着她的手。我希望能从那里感觉出什么。可是那里只有冰凉,冷冰冰的冰凉。
“他不高大也不英俊。也不是很聪明的那种人。他很温柔,但是他其实并不懂女人。”
我拼命地搓着她的手,我只希望把它搓热。可是无论我怎么搓,它还是冰冰凉。
“他每天来看我。给我送花,给我带饭。他不会做饭。不过我会。但是我并不愿意做给他。之后,我告诉他,萝卜来了。”
“他没有走?”我小心翼翼,仿佛害怕惊醒梦魇中的她。
“他走了。只是仍然每晚都来。站在窗下。我拉窗帘时总会看到他。然后我就不再拉窗帘了。我让萝卜去拉。因为我害怕见到他。见到他每晚徘徊在我家的窗下,不作声,也不上来,只是幽幽地打着转,好像迷路的蚂蚁,走啊走啊,却总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我一直认为她的眼睛很美。美的让人透不过气。如果你仔细去看,你会发现她的瞳孔其实是紫色,那种很深很浓的紫。那瞳孔里,常常会闪过一种很亮很亮的光芒,亮的让人眩晕。那种亮,仿佛秋天里的霜,雾蒙蒙的,寒气逼人。那种亮只在一瞬间闪过,却只在一瞬间,就把人的灵魂勾了去。
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那亮光了。但是那一刻,她的眼睛里又闪过了那亮光,仿佛天上的流星,让人心里紧紧地一颤。
我忘了去搓她的手,只是紧紧地盯着那道亮光闪过的地方。我可以听到我的呼吸,我可以听到我的心跳。但是我却听不见我自己。
她的眼神迷离起来。她轻轻地歪过头,仔细地端详着窗帘上的小小狗。“他还是没找到家。”她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丝笑容,那么娴静。“他让他的哥们儿来偷偷找我,想劝我回心转意。”
“然后,萝卜回家了。把他们统统赶了出去。萝卜开始问我,他们为什么会来。”她轻轻地攒住我的一只手指。就像在学校里常做的一样。我的手并不比她的大,可是她拉我的手时,总喜欢只攒住一只手指。
“他问我他们为什么会来。”她的身体轻轻地前后摇摆,“很可笑吧。他居然问我他们为什么会来。”她的声音是那么淡然,淡的像一抹青烟,轻轻一吹就会化掉。
“我告诉他:你该问你自己。然后他开始发火。说我故意不尊重他的母亲。说我有意试探他,玩弄他。说我·······”她轻轻地停下来,仿佛忘记了什么。她轻轻地思索着,回忆着,微笑着。
她没有啜泣,甚至没有流泪。她长长地抒了口气。然后她又一笑,笑的很凄然。
“我知道他夹在中间很难做人。但是,我们吵架并不是我一个人的错。”她轻轻地摇了摇头,“不是我的错。不是的·····”
“然后,昨天,那个人打电话来。萝卜接到了。萝卜摔下电话,就冲下楼。我跟下了楼。”
“我看见萝卜要揍他。他真傻,他呆呆地站着,等着他揍。他好天真,说要和萝卜公平竞争。天知道,我和萝卜曾经为这个故事付出过些什么。他怎么会知道呢。他怎么会知道呢!那一刻我真的好恨他。好恨他。”
她仍旧没哭,仿佛她的眼睛从来就没有眼泪似的。她的声音忽然变的干巴巴的,毫无生气。
“我拦住了萝卜。我说让我来跟他说。萝卜望着我,仿佛在看一个从来不认识的人。”
她顿了顿。她咬住她的嘴唇。她又放开她的嘴唇。她说:“我可以原谅萝卜的一切。但是我永远不会原谅那眼神。眼神是不会隐瞒任何事的。”
她好像有点喘不过气。她张开嘴,胸口微微起伏。灯光沿着那条起伏的身影的边缘画下一条起伏的金色的亮线,有些刺的人睁不开眼,好闷,好闷,好闷,喘不过气的沉闷,在我的胸口发生了共振似的喘息,我张开嘴,我感觉我的肩膀在抑止不住的颤抖。她的手仅仅地攒住我的指头,拧的我生疼。我想把指头拔出来,可是我拔不出。
我抬起我的胳膊,却不知所措。
作者:
whws 时间: 2007-2-4 12:08 标题: 随风起舞——whws(无心之失)
她静下来。她的手松了。我把手指抽出来。她没有察觉。
“我拉着那个人走了很远。我知道萝卜在后面跟着,虽然他离的很远,可是我们都知道。”
“我告诉那个人,告诉他我和萝卜之间发生过些什么,我告诉他我们曾经付出过些什么。我告诉他,让他以后再也不要来。我说的很冷。他听得也很冷。
“他说:我和萝卜之间能发生的,在我和他之间也一样能发生,萝卜能付出的,他也能付出,甚至能付出更多。”
“我说:我不再会了。付出是需要两个人的。我既然已经付出过一次,就实在没有力气再付出第二次。”
“他问我能不能把他送到车站,就当是最后的告别。我答应了。”
她停下了。她叙述的很慢,也叙述的很苦。灯光把她的影子打到墙上,黄黄的灯光配上淡淡的粉红色,显的很温馨。她的影子,懒绵绵地靠在那个温馨的背景里,苍白而又孤寂。奇怪,我竟然没有看到我的影子。
“在上车的时候。他突然把我抱起来。他抱着我上了车,就像我一直都属于他一样。”她惨白的脸上竟然泛起了一丝潮红。这丝潮红与她那苍白呆板的声音是那么不相配。“他就这样把我抱上了车。”
我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怦怦地跳,仿佛被抱上车的是我而不是她。我觉得脸一阵阵地发热。我追问:“你就这样让他把你抱上车?”
她竟然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我就这样让他把我抱上了车。”
“我的脑子一片空白。等我清醒过来的时候,车已经开了。满车的眼睛都在盯着我和他。我从他的怀里挣扎出来。我并不在意满车的眼睛。我只是定定地盯着后车窗。我看着萝卜跟在汽车后面,拼命地追赶,却无动于衷。”
我已经呆了,在我看来,只有浪漫电影和爱情小说里才会发生的情节,居然发生在她的身上,可是她却是这样的悲哀,这样的麻木,这样的无动于衷。我想抱抱她,可是那一瞬间,我发觉我是多么地妒忌她,妒忌到我甚至没办法抬起自己的手去握她的手。
她没有反应,甚至对我也视而不见,只是呆呆地望着窗帘,望着那只活蹦乱跳的小狗。
“我在第二站下了车。那个人只是绝望地望着我。我没有再看他。我回到我们的小巢,也没有看到萝卜。整整一天一夜,我没再看见他,直到现在。”
“我在床上呆坐了一夜,然后就打电话给你。”她仿佛梦醒一般,转过头,看着我,灿烂地一笑。“我有点渴了。能给我倒点水么?”
我却仿佛还没有醒过来,惊讶于她的微笑,很傻很傻地望着她。
“好姐姐,你难道不肯倒给我么?”我恍然大悟般站起来,却找不到冰箱。她指给我,“冰箱在那里。”我走过去,打开冰箱,却回身问她:“想不想喝点热果珍?”她想了想,“好的,饮水机在厨房”她探着头指到。
我走进厨房,看了看空荡荡的纯净水瓶,苦笑着问她:“你们忘了换水了。”她在外面喊道:“那你帮忙烧壶开水吧。茶壶在橱柜里。”
我找到了茶炉,烧上了一壶水,却并不急着回到她的身边。我一个人站在厨房,呆呆地盯着茶水壶,脑子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当我拿着热果珍回到房间时,她斜靠在床头的枕头上,头发散乱着,一直拖鞋跌落在地上,另一只还套在脚上,已经睡着了。我看见她小巧的鼻翼,随着她的呼吸有规律地抽动着,那么从容不迫,仿佛她刚才讲过的,只是一个旁人的故事。
我拿掉她的拖鞋,把她推到床上,把被子拉开,盖在她的身上,揶好。她一直没醒。我端详着她睡姿。“她很好看。”我悄悄赞美着,不知是苦还是甜。
第二天,我醒的很早,因为要赶着上班。这里的公车又不太熟悉。她还在床上,睡的很香。我吻了吻她的长睫毛,给她留了张纸条。
当晚,我给她打电话,她说谢谢我。我问为什么,她说,因为我没有劝她什么。
几天后,我再打电话给她时,已经没人接了。听说,她把房子托给朋友,一个人孤身去了南京。
这个故事已经过去三年了。当我和我先生提起这个故事时,他只是笑笑:“唉。女孩子。”我追问:“女孩子怎么了?”他盯着我的眼睛,说:“女孩子有时是很执着的。”
我望着天花板,想了好久。
她后来回来了。是罗世文把她找回来的。上海房价大涨潮那会儿,他们两个从家里借了钱炒房子,赚了很多。他们仍然没有结婚,在共同买的房子里同居。
作者:
whws 时间: 2007-2-4 12:11
这是一篇平淡到不能再平淡的小说。因为作者根本就没有花费精力去构造情节。它的目的,只是为了表达一种情绪,仅仅是某一天两个女人的一次相处,只是一种女人内心的脆弱和坚强的某种体验,情节是次要。所以与其说它是小说,不如说它是散文。
作者:
whws 时间: 2007-2-4 12:13 标题: 寒冬夜细数楹联趣,慧紫眉妙弹纪晓岚
话说这一夜,艺苑里寒风萧瑟,树影稀疏,倒起了几分凄凉之意。闲情雅舍大堂上,几柄红烛之下,紫眉正坐在一张太师椅上,手里捧了一只细白瓷半两盅,心不在焉地瞧着那扇专为来人题诗留字用的翠纱屏风,低低地吟着些什么。案上摆着一副笔墨,一瓶新温的淡酒,两柄铜鹤烛台。
正紫眉沉吟间,屋外转过一个人来,背了一瓶保温咖啡壶,一边剔着牙,一边晃着脑袋、哼着不成旋律的小调,悠到一张太师椅浅坐下。却原来是刚用过夜宵的mingmei。只见他弃了牙签,一边摘了壶盖,倒了一满盖子热咖啡,啜了一口,一边寒暄道:“哟!这不是紫眉么。我正说,这么晚了,园子里再碰不到人的。不想就遇到你了。正巧,人都说你最是个博学强记得。可有什么新鲜的村书野话,说两回听听,也解解烦闷,散散心情。”
紫眉并不望他。一手托了磁盅,一边缓缓回身,轻轻地挑着灯芯,只淡淡地问:“你要听什么?”
mingmei一边吹着热气腾腾的咖啡,一边含混道:“刚听你叨念什么月如无恨月长圆的,这句我今天本也刚读过。不过既然你知道,就不妨讲讲吧、”
紫眉微微一笑,淡淡讲到:
“
这样趣诗,原也最多。
巧妇常伴拙夫眠
千里姻缘使线牵
万事都从愁里过
月如无恨月常圆。
只是后来许多句子单独成了俗语,便没人记得出处了。
是得,亦是毁。
我倒想起另一首有趣的。
一碗清汤诗一篇
灶君今日上青天
玉皇若问人间事
乱世文章不值钱
读罢,先笑,复叹。最终泪下。
”
mingmei脸又是一红,喏喏道:“我只晓得这句原是石曼卿为了对天若有情天亦老而作的对子。想不到还有这些说法。”
紫眉慢慢道:
那诗也忘记了竟是从那本老书里翻出来的。
现在大约很少人知道了吧……
忽听窗外一个声音朗然笑道:“是北宋吕正蒙的祭灶诗。”却是黑棋士端了碗热茶踱进来,依了门边,却不肯进屋。
紫眉笑着微微福了一个,道:“多谢了。”回过头来,又继续讲:
“
你刚说起对联,我倒要多说一句了。
晓岚急才历来人所传诵。
比如白鹤之典,比如种种趣联。
不过我最喜欢的,竟是他拿着市井之中招牌做的对联。真真心思过人。
”
mingmei急道:“纪晓岚嗜对联,那是天下闻名的。不过我比较笨,只记得一个四眼井对陆耳山的故事,至于你说的那些,我都不知道了。讲出来听听。”
紫眉低头弄着那瓷杯,轻声道:
嗯,那些趣闻原也是好的,自当欣然从命。
先说白鹤的典故吧。
有一日纪昀同乾隆出门,皇帝想考他急才。见天上一鹤飞过,便命做诗。
晓岚开口吟道:
万里长空一鹤飞
朱砂为顶雪为衣
乾隆打断,笑道:敢是你看错了?那是黑鹤。
晓岚立刻续吟道:
只因觅食归来晚
误入羲之蓄墨池
mingmei听了,噗哧一声,险些把满嘴的咖啡吐了一地,笑道:“这王羲之的墨缸倒也凑趣儿,竟给人家做了更衣室。这纪晓岚当真有趣。还有他的什么故事,一个一个都讲来听听。”
紫眉瞟了mingmei一眼:“他的故事说起来可就多了,只不知道你听过没有。晓岚趣闻传世最多的还是对联。我这里且列出些来,哪个你没听过的,我便讲出来,省得饶舌了。”
说罢,提起笔来在屏风上写道:
1,小童子暗藏春色
老宗师明察秋毫
2,独公“廉”/“贪”
3,细羽家禽的联
4,在庙里“日落香残”的字迷联。
5,塞外黄花的对联
6,南北通洲的对联
7,错写凉洲词的典
8,虎走山还在的联
9,虫二 的典
10,一百四十一岁老翁的对联
mingmei一个一个细细看了,浑身上下汗了个透湿,哽了哽脖子,半晌才道:“竟似一个都没听过。”
紫眉微微叹口气,又是无奈地一笑:“少不得一个一个慢慢讲吧。”
正说着,听有人敲窗,在外面喊道:“里面有人嘛?”却是无聊诗魔趴在窗口正朝里张望。
紫眉冲她招招手。片刻,小魔捧了一大壶热乎乎的绿茶进了屋。一进屋就说:“怎么就你们两个?刚才看见门口还依了一个,怎么转眼就不见了。”大家回头时,却发现黑棋士不知何时已经走了。小魔不等人答话,又笑嘻嘻地道:“远远地就听见有人讲故事。就巴巴地沏了壶热茶赶来听。”说着瞧见紫眉案上的温酒,一面找了茶炉,烧了壶热水,一面道:“原来姐姐已经有酒了。我还道这壶热茶正好给姐姐润喉。”
紫眉笑道:“不当紧。酒醉了,正好喝茶解酒。”
待小魔坐了。紫眉继续讲道:“
先略说几个吧。不过这些对联素来被人传的乱了,也许竟不是晓岚所做。
我们也无从追究的。不过文字游戏,互博一笑罢了。可不许笑话人~~
晓岚参加童子试时,入场前折了树枝和几个孩子打闹。
忽见监考官来了,忙把树枝藏在袖子里,规规矩矩的行礼。
考官爱他伶俐,于是戏吟:小童子暗藏春色
晓岚把树枝拿出,一揖,对道:老宗师明察秋毫
”
mingmei听罢叹道:“这一联,妙在明察对暗藏,秋毫对春色,是天然成对,难为他怎么想来。”
紫眉笑说:“我也极爱这一联。越想越妙的。 ”
小魔急急地插道:“偏偏我也喜欢这一联,尽得自然之妙。”
mingmei在一旁催道:“接着讲啊?下面呢?”
紫眉于是接着又讲:“
孩童时候,晓岚和在路边玩耍,不小心把球丢进了太守的轿子里。
便跑去想要回来。太守便逗他说,我出一联,你若对上,便把球还你。
于是出联道:童子六七人,独汝狡。
晓岚笑对:太守两千石,惟公…… 却不肯说了。
太守于是问:惟公什么?
晓岚慢慢答道:大人若肯把球还我,自然是惟公廉,如果不还的话……
太守大笑。
————————
在私孰念书的时候,晓岚贪玩,便偷偷捡了只小鸟来养。
怕石先生发现,就把墙上的砖挖了一块出来,把小鸟放进洞里,再把砖轻轻推上。
后来还是被先生发现了,于是便把砖一推,把小鸟挤死了。
晓岚第二天发现,非常难过。只不知道是谁干的。
先生上课时偏又戏弄他,出联说:细羽家禽砖后死。
晓岚一听,知道事情是他所为,恨在心头。于是假意说“很难,弟子得一字一字慢对。”
于是慢慢说“细自然对粗,羽该对毛,家对野,禽对兽,砖对石,后对先,死对生。”
又问道:先生看使得么?先生早听的头疼,顺口说,使得。
然后再一细想,怒上心头。无奈已说了使得,倒也不好发作。算是输了一招。
”
话未讲完,小魔先就笑倒在一旁,气喘吁吁地说:“怪不的我爸爸说:男孩子没有一个好东西,一个比一个调皮捣蛋。可见老纪也不例外啊。”
mingmei也在一旁笑说:“小小年纪就敢要挟太守,真是孺子可教。粗毛野兽石先生的联也是读过的,倒忘了。”说着转对小魔道,“捣到这个地步的倒也不多。记得当年读解晋故事有:井底青蛙批绿袄,贴过虾皮穿红袍的对子。倒远远不如粗毛野兽石先生来的尖刻。倒是另有一对有的一拼:二猿断木深山中,小猴子也敢对锯;一马失蹄淤泥里,老畜生怎得拔蹄。不过说道自然对景,还是不如石先生这一联。”
小魔议论道:“其实这种讥诮,不过是才思敏捷的表现,难得的就是小小年纪,更当钦佩了,就像黛玉一样让人怜爱,少了憎恶。若是再过点或者遇到睚眦必报的主,可就难得一顿板子伺候了。”
mingmei继续接着议论:“这种少年聪明的故事,未必都是一个人的。只是人们爱它可爱,就集到一个人身上罢了。”
小魔点点头叹道:“可见灵秀俊杰还是人爱之初心。”
紫眉一笑:“只是才子们便常常夹带了这份灵秀来捉弄人。你们且听这个:
晓岚去庙里游玩。僧人闻其名而求字。
他也不辞,略一思索,提笔道:
日落香残,扫去凡心一点
炉寒火尽,须把意马牢拴
僧人喜之不禁。
时隔半年,晓岚好友到同一寺中,见晓岚字迹,知有趣味,便细玩。
半晌,大笑而不止。僧人询问,他笑答:
香字去日,凡字去点。是第一个字。
炉字火熄,再栓一马。是第二个字。
僧人思索,遂大怒,将此联抹去。
”
mingmei点头笑道:“嘿嘿,这两字骂的好没风度。迷倒不难。”
小魔咯咯地趴在桌子上,掩着嘴笑个不停:“更笑秃驴无知”
紫眉也笑着续道:“还有一个奉承皇帝的。你们听听:
晓岚随乾隆游幸塞外。
乾隆兴起,出联道:塞外黄花,似金钉钉地。
晓岚应声而答: 京中白塔,如玉钻钻天。
乾隆笑道:我说塞外,你对京中,我看你是“十口心思,思父思母思妻子”。
晓岚跪拜道,圣上查臣此心,臣“寸身言谢,谢天谢地谢君王”。
乾隆大悦,准其早日归京。
”
mingmei微微点头:“这种拆字对,最是刁钻有趣,又想起那个李广射石的对子来。”
紫眉点头笑着叹说:“拆字倒也罢了,只难为他片刻之间竟对的如此工整又得体。难怪乾隆高兴。”
mingmei连忙附和道:“工整得体,最是为难。十口心思反而不如他的寸身言谢流畅自然。至于后半截,尤为讨人欢心的是把天地君王并列,很是让人得意啊。”
小魔静静想了一会儿,忽然说道:“倒让我想起了那个“赏”字,和“谢”字比倒是差了好多,难得是贴切。真正佩服了”
mingmei一愣,睁大眼睛问:“什么赏字啊,说来听听”
小魔微微一晃脖子,嘻嘻笑着说:“就是八目尚赏啊”
mingmei一缩脖子:“汗!繁体字没学过 ”
小魔接着吟道:“八目尚赏 赏风赏月赏秋香 原句我记得不是这样的,可我也忘记了。[/blue] ”
mingmei盯着天花板,坏坏地笑着,不由自主地露出一句:“定是附会唐伯虎了。”
紫眉不去理会mingmei,继续讲到:“
南北通洲的倒也罢了,只一幅趣联。
乾隆出对:南通洲,北通洲,南北通洲通南北。
晓岚对道:东当铺,西当铺,东西当铺当东西。
说这个,是因为想起竹篮的典故。
乾隆一日问晓岚:为何竹篮只盛东西,不装南北。
晓岚答:按五行数来,东方甲乙木,西方庚辛金,南方丙丁火,北方壬癸水。
竹篮遇火则着,遇水则漏,是以只装东西,不装南北。
南北通洲的倒也罢了,只一幅趣联。
乾隆出对:南通洲,北通洲,南北通洲通南北。
晓岚对道:东当铺,西当铺,东西当铺当东西。
说这个,是因为想起竹篮的典故。
乾隆一日问晓岚:为何竹篮只盛东西,不装南北。
晓岚答:按五行数来,东方甲乙木,西方庚辛金,南方丙丁火,北方壬癸水。
竹篮遇火则着,遇水则漏,是以只装东西,不装南北。
——————————
晓岚自绘一扇,乾隆甚爱,便命提一诗于上。
本意提凉洲词,竟匆忙间漏一“间”字。
乾隆有意戏弄,为难要治他不敬之罪。晓岚辩说他题的并非凉洲词。
乾隆便命吟来。于是吟道:
黄河远上,白云一片。
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需怨。
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
mingmei连忙抢到:“黄河远上这一首,我也听过。只是当时安在慈禧身上。”说完,意犹未尽地又补了一句:“每次听这个故事,都觉得这词不像临时机变弄出来的,倒像吟诵熟了的。难得的是工整,文意俱佳。”
紫眉道:“嗯,我喜欢改过的词更甚于原本。所以记下了。哎……这些对联,不象诗词,早也传的乱了。竟是无从考证。”
一旁小魔却痴痴地望着屏风,半晌忽然冒出一句:“在这里我就看出了官场和人世的圆滑,方圆在口,乾坤在手。黑白我分。忠奸我辨,那得尺寸心啊”
mingmei在一旁摇头晃脑地道:“大抵如此。凡是宠臣,多半半是能臣,半是弄臣。人在矮檐下,哪得不低头呢”
紫眉轻声叹息:“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势所逼。晓岚本就既是谋臣,也是信臣,更是宠臣。”
小魔不由黯然神伤,摇着头道:“可见最可怜的就是文人,要想方设法的去迎合自己不喜欢的,转过弯了,就能做成老纪,转不过的,就是陶李,更过的就是难的一活了”
众人默然了片刻。紫眉打破沉静:“再说几个有趣的吧:
晓岚曾督学福建。
南方素来以多出才子为傲,竟不把他放在眼睛里。
于府前留一联道:我南方,多山多水多才子。
晓岚看了,笑联:俺北国,一天一地一圣人。
须知山水再多,也是天覆地载,才子无数,不过圣人门生。
——————————
另还有一则,恐是杜撰。写出来,一笑罢了。
到福建后,晓岚一日上街闲逛,见一楼头有人“以文会友”。
于是大为动心,便上楼一看。
楼里人听他北方口音,竟都瞧他不起,于是只不睬他。
晓岚便存戏耍之心。于是装做蠢钝样子。言语可笑。
那些人便欲羞辱于他,非要他成诗。
于是晓岚提笔写道:
一上上到最高楼
众人大笑。
他又续:
十二阑干撞斗牛
众人不信,说他定是抄袭。
晓岚于是说,我写诗最怕有人看。再写不出来的。
众人为取笑他,于是略散开去。
纪昀把后两句一气写完,径自下楼去了。
众人再看,见纸上写着:
纪昀不敢留姓名
恐压八蛮十二洲
大惊,方知大错。
————————————
晓岚刁钻,在福建三年,把众才子戏弄不浅。
终于离任之时,有人送一上联来,写道:
虎走山还在
庆幸,且是示威。
晓岚大笑而联:
山在虎还来
众人绝倒。
”
mingmei听罢笑说:“呵呵,天地倒还罢了,圣人最是气势。齐鲁故地,也就是圣人壮胆了。不过纪昀是哪里人?怎么言语里都是以北人自居。况南方多才子,大多是吴越旧地,岭南只怕还没有这份胆气。
第二个故事,我想起了朱元璋的鸡叫一声撅一撅的打油诗来。不过纪昀却是暗藏心机,故意捣蛋的。只是一俟留名天下惊的气魄,也不是一般人能学的来的。紫眉说多半是杜撰,大概官场中人多半圆滑不肯过分张扬。其实纪昀有意卖狂也未必不能。
第三个故事,实在绝倒。笑死。颇有点庆父不死的架式。”
紫眉应道:“呵呵,晓岚原是直隶,也就是今河北人。是正经的北方人。
其实朱元璋也有这样诗。
传说朱元璋微服出游,行至燕子矶。有人做诗。起一句道:
燕子矶兮一称坨。
大家赞好。再一想,又无法续下。
朱元璋应声而续:
燕子矶兮一称坨
长虹作杆又如何
天边弯月为钩挂
称我江山有几多
这只是当日闲书里看来。是否真实我就不知道了”
略顿了顿,紫眉继续说道:“
乾隆三十年,至泰山封禅。
入夜兴起,便带同晓岚,和珅几个宠臣夜游泰山。
想有所题留,却一时思索不出好句来。
晓岚一旁故意叹曰:此处妙景,当真风月无边,风月无边。
乾隆灵感忽至,于是题下两字——虫二。
”
mingmei点头:“虫二这个,我最初听到的版本是风雨无边。我当时就想,风月无边也是可以的啊。想不到这里的版本倒是风月无边了。”
小魔轻轻撇嘴一笑:“我怎么记得是说,泰山的风月无边,是郭沫若解的,看来又是我错了。”
紫眉微微点头不答,“其实晓岚在此次出巡还有许多趣联。略录一二。”说着,紫眉提起笔,在屏风上记下这些:
“
岱庙处,曾与乾隆有对:
东岳庙,演西厢,南腔北调。
春和坊,卖夏布,秋收冬藏。
斗母宫(龙泉观)与乾隆有联:
钟声磐声鼓声,声声自在。
山色水色物色,色色皆空。
泰山处与乾隆有联:
泰山石稀烂挺硬。
黄河水翻滚冰凉。
东岳府处与乾隆有联:
仰之弥高,钻之弥坚,可以语上也。(出自论语)
出乎其类,拔乎其萃,宜若登天然。(出自孟子)
”
mingmei站起来,趴到屏风前,一个一个读了,一个一个评论:“第二联是偷‘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如耳的名联’,气势尤逊之。最后一句色色皆空,更有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味道了。
第三联亏他好意思写出来。
第四联用来形容山倒真是对景
”
紫眉和小魔看mingmei一个人在屏风前手舞足蹈、摇头晃脑,都掩着嘴窃笑。mingmei自得了好半天,却不见人理会,回头一看,早见两个人捂着肚子笑倒在桌子上。mingmei脸一红,乖乖地回到座位上。
紫眉好容易忍了笑,肃容说道:“
其实还有一联,是乾隆在千叟宴上作的。
乾隆曾开千叟宴,集天下耆英长者,中有最长者一百四十一岁。
于是乾隆用其岁数为上联,道:
花甲重开,再添三七岁月。
晓岚对曰:
古稀双庆,外加一度春秋。
”
mingmei正急欲挣回面子,又赶着说:“发觉这个故事也听过。”
紫眉小魔二人又是噗哧一声笑出来。紫眉上气不接下气,辛辛苦苦跟着说:“我们原知道你是博学的。”小魔笑点着mingmei的脑瓜道:“你还是少说两句吧。”
半晌笑罢。紫眉继续讲:“
还有个回文联。
乾隆晓岚客至“天然居”,乾隆出联道:
客上天然居,居然天上客。
晓岚对:
人过大佛寺,寺佛大过人。
这一联原是众所周知。其实还有两幅下联,我竟觉都好过这一幅。
只不知何人所做。写下来吧。
客上天然居,居然天上客。
西湖绿柳堤,堤柳绿湖西。
客上天然居,居然天上可。
僧游云隐寺,寺隐云游僧。
竟是这一联最妙!
”
mingmei再不敢妄言,亦步亦趋附和着:“不错,最后一联最妙。难为你居然都记得。”
紫眉一笑:“记性略微好些。杂学旁收的~~ 。这么晚了,明兄还不睡么?你若不困,我就把招牌的联也写出来。若困了,就明日再说了。”
忽然小魔在一旁叹道:“这些我以前都记过,可惜年月久了,便浑忘了。今的从新提起,恍若又回到那个年月了,那是我最喜欢的一个对子是。望江楼,望江流,望江楼上望江流,江楼千古,江流千古。印月井,印月影,印月井中印月影,月井万年,月影万年。感觉和老纪的老宗师的对子有同共之妙。”
紫眉脸微微一红,轻声接道:“厚着脸皮说一句,我原也对过这个联。不过对的不好就是。
望江楼,望江流,望江楼上忘江流,江楼千古,江流千古。
醉翁亭,醉翁行,醉翁亭畔醉翁行,翁亭四方,翁行四方。
写出来,让你们笑话罢。”
小魔叹息:“对的真好,特别是“翁亭四方”,再接上“翁行四方”,更耐人寻味呢,其中的意味,倒不是一种两种了。姐姐真真~~~~~~~~~”没说完,竟顿下了。
小魔mingmei二人只是赞叹不止。忽然窗外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
清代左宗棠率兵征西,有人借用棋子作半联云:“大帅用兵,士卒效命,车辚辚,马萧萧,气象巍巍,祝此去,一炮成功,方不愧出将入相。”时值八国联军入侵,西太后走热河,向联军乞和,有人嵌入牌九名作下联:“至尊在野,长短休论,文泄泄,武沐沐,议和迭迭,到后来,万人失望,直落得抢天呼地。”
”
门外一个身影掠过,却是自顾身前影恰巧经过,便插了一句。
mingmei听罢,叹息不止,在不管有没有人听,只说道:“这种长联,我再是记不住的,只记得有个用棋对画的,只记得上联最后一句是:一卧佛,开口笑。下联第一句是车无轮,马无鞍·········
清末的联,还记得一个是李鸿章和翁同龢(不记得是不是他了)互相取笑的:宰相合肥天下瘦,司农常熟世间荒”
附注:前一联变体较多,都是以旧画对残局。流传较广的版本有:
旧画一堂,龙不吟,虎不啸,花不闻香鸟不叫,见此小子,可笑,可笑
残棋半局,车无轮,马无鞍,炮无烟火卒无娘,喝声将军,提防,提防
龙不吟,虎不啸,鱼不跃,蟾不跳,笑杀落头刘海
车无轮,马无鞍,象无牙,炮无烟,闷死寨内将军
紫眉点头:“说起这个,我倒想起慈禧七十大寿的讽刺联来。
今日到南苑,明日到北海,何日再到古长安?哀黎民膏血全枯,只余一人歌庆有。
五十割琉球,六十割台湾,而今又割东三省!痛赤县帮圻益蹙,每逢万寿祝疆无。
”
提及晚清国是,几个人竟都不再插言了。片刻,紫眉说:“
除这些有典故的对联之外,趣联原也无数。
明兄想是知道
移椅倚桐同赏月
这个典故了。历来传说纷纭,也有说东坡的,也有说晓岚的。
竟也不知那个为是了。
”
mingmei此时的脸早已红不起来了,只得尴尬地咳嗽两声:“你只把我当文盲想就不会错了。这种同音联,我只知道‘今世进士尽是近视’”
紫眉脸微一红,缓缓讲道:“
这个同音联竟是有一场命案的。
有一女子名陈雪娇,嫁于书生黄正轩为妻。
这雪娇是个大大的才女,洞房之夜,便出联考较新郎。
移椅倚桐同赏月
新郎对不出,羞愧之下,便离开新房不肯留宿,说直到对出下联才来。
第二日早起,雪娇使丫鬟去找姑爷回房说话。
丫头回来说,姑爷说了,还未对出下联,无颜见娘子。
雪娇大惊。秉退丫鬟。之后丫鬟再入新房,竟发现雪娇已自缢而死了。
陈家素来对女儿爱逾性命,自是不依,告上公堂。说正轩虐杀女儿。
黄正轩有口难辩。
晓岚听说后,心知必定有人得知赌联一事,对了下联骗去新娘贞节。
只是苦苦思索却对不出来。直到晚间欲到书房读书,使人去拿灯火。
突然茅塞顿开,笑道:非此联断不能对!
后日恰值晓岚督学命题,于是只以一联为题
等灯登阁各功书
退场时,众人皆无言相对,惟有一人,对道:
移椅倚桐同赏月
晓岚命左右扣住此人,审讯下,知其为正轩好友。得知赌联事后骗奸新娘。
后来此人被斩,正轩无罪释放。
这一典故,也有人说是东坡的。最有趣是,我见了两个版本,人名竟然相同。
我竟也不知道哪个是真的了。
”
小魔打趣mingmei:“可怜的才女啊。看闹出事了吧。MINGMEI 可别学他”
mingmei摇摇头:“我要学他,上吊的是他,问斩的是我。”
小魔抿嘴一笑,只顾喝茶。
mingmei又叹:“若是两个名字一样,那就是真事儿了,只是误传了朝代。这一联倒是笑不出来了。
居然想起名侦探柯南来,可惜作者不是中国人,不然倒是渲染出一篇好故事来。”
小魔点头说:“狄仁杰断狱里有这种故事的。可惜作者是个丹麦人。”
紫眉将手里的残酒倒了。摸了摸酒瓶,酒已经冷了。索性将杯子搁下,笑着说道:“乖魔儿,那是荷兰人。 ”
小魔取下茶壶,倒了盏热茶递给紫眉,辩解道:“不对。我记得很清楚啊。《狄仁杰断狱大观》作者是丹麦的当时我还诧异于他能写出如此有中文功底的书呢。好姐姐,你别打击我啊”
紫眉接了茶,谢过,却道:“除非有两个外国人都写了狄仁杰。荷兰汉学家高罗佩写的“狄仁杰断案传奇”。我不会记错。因为我虽然那么小的胆子,还是坚持着看完了呀。也不知道做了多少恶梦~~哎……我这胆子……最是怯怯弱弱的。 ”
两个人正争执间,忽听mingmei长长打了个哈欠。小魔推他:“偏你是轻闲的,还不给紫眉姐姐温酒去。”
mingmei,一边继续哈欠,一边摇头:“温什么酒,她不是有茶了么。”
小魔恨道:“真真懒死你了。听了姐姐一晚上故事,连温壶酒都还嫌累。”
mingmei无奈,起身去温了瓶酒,一边回身道:“什么高罗佩矮罗佩,还是讲故事要紧。”
紫眉抿嘴一笑:“我再讲一则趣联。故事无甚大趣,联却极妙。
晓岚去乘舟南下时,有一帆船满帆而至,超过了他的船。
船上一老翁,气质不凡。出一联道:
两舟并行,橹速不如帆快。
其实暗含鲁肃,樊哙之名。示意文不如武。显然这老者乃武夫出身。
晓岚对道:
八音齐奏,笛清怎比箫和?
嵌入狄青,肖何两人,更妙竟是武不及文的意思了。
我极爱这一联。也有人说是出自别家之手,我到不大在乎。反正联是妙联。 ”
mingmei忙回身鼓掌:“妙在文武斗。不过终究是文人写的。”
紫眉笑说:“故事也罢了,我只爱这联内嵌入四个古人,竟工整有趣,且丝毫不见牵强。真真了得!”
mingmei连忙解释:“且正好一文一武,一武一文,绝妙天成。”
紫眉一笑,只低头喝茶。
正说话间,忽见窗外一盏灯笼飘然而至。紫眉小魔二人,不禁有些害怕,戳着mingmei:“快去瞧瞧是什么,深更半夜的,无故飘来个灯笼,怪怕人的。”
mingmei只把头摇的像拨浪鼓似的:“管它是什么,我是不去的。”
儿女正埋怨间。那灯笼却拐进屋子,原来是水榭的堂主瑞大爷,人号字母弟弟的。字母弟弟抖了抖袖子,甩掉一身的寒气,搁下灯笼,径直走过来倒了盏茶,笑道:“都过了四更天了,你们怎么还不睡。在玩什么呢?”
几个人抚着胸口笑道:“原来是他。倒唬了我们一跳。也没玩什么,不过是聊些楹联雅趣。”
字母弟弟一听,笑道:“这么说来,我倒有一联,只是忘了哪儿听来的:
孙行者
胡适之
”
略想了想,字母弟弟又补充道:“想起来拉,是在周汝昌的一本回忆录里看到的,好象是老北大的一个典故吧 ”
紫眉放下茶碗,点头道:“这个不是最工整的。原该对的是“祖冲之”。”接着又道,“
上个世纪 30年代的时候,清华大学教授在语文考试里出了一道题。
是个上联,要求学生对出下联。上联就是:
孙行者。
所有学生都对不出来,或者乱对一气。
只有一个对上了:
胡适之。
得了满分。
可是这并不是预先的标准答案。标准答案是:
祖冲之。
但是虽然胡适之不及祖冲之的好,也属不易,所以还是给了满分的。”
mingmei奇道:“这我倒要问个为什么了,猢狲相对不是挺好的么”
紫眉回答说:““祖”“孙”相对最妙,且都是姓氏,“胡”就失了这一层。
“行”“冲”都是动词,“适”便不及了。
“之”和“者”都是虚词,这点两个下联倒是一样。
所以还是“祖冲之”更好些。
我自己想的,也不知对不对。 ”
mingmei道:“适也是动词,作往、到讲是讲的通的。猢狲相对也是不错的。
不过三字对,大概要求一三相对,故祖比胡好”
字母弟弟也道:“我觉得“适”好象也可以做动词用,但不知具体是什么意思 比如“适合”中的“适”是什么意思呢”
mingmei又补充说:“古文里,有适作动词的例子,一般作往、到讲。具体例子想不起来了。其实,“适”倒比“冲”更合适对“行”字”
注:诗经硕鼠一篇中有“适彼乐土”,这里“适”就是“往”的意思
mingmei想了想,又觉得三字对的平仄似乎不是这么对地,想去翻书,却又舍不得故事,一时踌躇不决。
只见小魔的脑袋微微打跌,一沉一沉的,竟是困了。
紫眉轻声劝道:“小魔累了就快去睡吧。明儿再说。你比不得我,当心伤身子呢~~~”
小魔闻言,忙抬起头,见是紫眉,只摇头说:“不嘛,我还要听你说故事。 你们还说啊。我看。看着就不困了”
紫眉无奈,只得又讲了几个故事:
晓岚常说无物不可对,刘庸于是考他,要他以招牌做对。
于是几人出门,随手所指,竟让晓岚相对。极是有趣。
老二酉堂 (书肆)
大六壬馆 (卦摊)
诚素高香
细心坚烛
经蒙并授 (书院)
糟倒俱全 (客店)
干湿脚气四斤丸
偏正头痛一字散
三朝御裹陈忠翊
四代儒医陆大丞
东京石朝议女婿乐驻泊药铺
西蜀费先生弟子寇保义封肆
自制川广云贵生熟地道药材 (同仁堂)
揭裱唐宋元明古今名人字画 (琉璃厂)
当日初读时候,真真笑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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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一个对联,相传是晓岚的一个宠妾出给他的。很有名。
纱布糊窗,层层孔明诸格亮。
历来相传的下联是
池塘栽藕,节节太白泥长根。
不过相传,当时晓岚妹妹也对过一个:
老翁掌勺,勺勺粥余粥供紧。
不过晓岚觉得不甚工整,而且谐音字太多,便没有用。
若说是工整的,竟是到近代才对了出来。
纱布糊窗,层层孔明诸格亮。
风送幽香,郁郁婉华梅兰芳。
倒真真合衬了。
mingmei点头:“上联见过,当时倒是七嘴八舌地对了些。说起来,梅兰芳对的的确工整,古人三字的名比较少,也的确难为人了。”
紫眉一笑:“
那个宠妾原也有个典故。
晓岚小时候,家里有个丫鬟和他最是要好。
那女子温柔聪慧,娇俏体贴,晓岚常把她比做海棠花。
两人青梅竹马,情投意合,只可惜身份相差,不能结为夫妻。
所以在晓岚在成婚以后就想要娶她为妾。
那时候家里怕他成婚没多久,再添一美妾,便沉迷于女色。
于是定了条件,要他考中进士方可纳妾。
晓岚便去考试,谁知他这样才子,竟然一试未中。
于是无颜还乡,只留在京城苦读。三年之后,终于首榜高中。
他忙忙的回乡去接那女子,却没想到,那女子早一病死了。
家里人怕影响他考试,才一直隐瞒。
后来晓岚一直对此女不能忘情。直到很多很多年以后,纳一妾竟颇象当年之人。
就是前面说的,出对联的那个了。名字叫“明轩”。
明轩也粗通文墨,有一晚她与晓岚在房间里,看见窗上花影疏疏,不由动了诗兴。
成了一诗,道:
绛桃映月数枝斜
影透窗纱落帐纱
三处婆娑花一样
只怜两处是空花
谁知道写过这诗没多久,明轩便一病死了。真真是一语成谶了……
至于当年晓岚钟情的女子是否真有其人我并不知。
不过晓岚故居有一棵当年他亲手所种的海棠倒是事实……
”
小魔一手支着腮,一边轻声道:“为什么总是一个‘空’字,就了结一切呢!不知道电视里的:赌书一节是不是从这里来的?”
紫眉连连摇头:“电视?呵呵,我不看和晓岚有关的电视剧。受不起刺激~~想想张国立版的纪晓岚就头疼~~ ”
小魔忙解释:“是我懒了,我说的是红楼87电视剧:宝钗给宝玉背,黛玉写的药余偶的那节”
紫眉微笑:“以前和好朋友说过,
培泥小炉,绍兴老酒。
三五知己,畅谈终夜。
是人生至乐之事。今儿倒也差不多”
小魔打起精神,直起腰:“哦,我最喜欢那首诗了,我背给姐姐
赌书空忆泼茶时
铁马敲风乱入诗
青女不谙霜雪苦
忍将剩冷锁残枝
烛花剪梦恨难双
雨暗罗衾泪暗江
一自孤山春尽后
荷花柳浪枕幽窗。
又录潇湘妃子药余偶得十独吟十首,冯小青李清照二首
”
mingmei此时约略也困了,只是歪着头听着。字母弟弟微微靠在椅子上,只闭着眼睛养神。
紫眉听见背诗,想起什么来:“
还有个晓岚诊诗的典故。
晓岚有时笑说古诗其实弊病也多。于是有人不服,令其于杜牧“清明”一诗诊断。
晓岚笑言此诗病在火头太盛,应清其上。
清明时节雨纷纷
这句不该要“清明”二字。若清明未雨,别的世界下雨了,岂不失了典?
倒不若“时节雨纷纷”,无论哪个时节下雨,都应得了。
路上行人欲断魂
这句无须“路上”两字。哪个行路之人却不在路上?
借问酒家何处有
“借问”两字不妥。何必一定要借问呢?只“酒家何处有”便极妙。
有人便可问人,无人亦可自问,更显潇洒有趣。
牧童遥指杏花村
“牧童”更是欠佳。必要问牧童么?如遇到樵夫,渔民,村人都可问得。
为何偏要牧童不可?再者,若路上无人,也许竟远远一酒帘,也指了路了。
所以,这诗若改为:
时节雨纷纷
行人欲断魂
酒家何处有
遥指杏花村
方才简单有趣,余味无穷。
我当时真真笑倒!!改诗原不难,只他这样振振有词,竟也驳他不倒的,还第一次见。
”
紫眉说完,看见众人打盹儿的打盹儿。养神的养神,有些委屈:“哎……我这里辛苦说书,你们只管睡觉,也不理我一理~~~ ”
mingmei一惊,忙站起来:“哪有不理你,正被你的故事笑的打跌呢,竟顾不上说话了”
众人先被mingmei吓了一跳,接着一阵哄笑,竟把睡意都笑没了。
mingmei坐下来,赞道:“纪晓岚原不愧铁嘴铜牙”
紫眉又说:“若说起铁嘴铜牙,还有个解字的典故最妙的。
刘庸考晓岚。写下两字。“射”“矮”,问该怎么读。
晓岚照读了,刘庸说不对。该倒过来。
——“射”读“矮”,“矮”读“射”。
“矮”者,“委”与“矢”也。委者放也,矢者箭也。既为放箭,当然读“射”了。
“射”者,“身”与“寸”也。身只寸高,当然为“矮”了。
众人大笑。问晓岚可服。
晓岚亦笑写两字——“出”,“重”,问如何读来。
刘庸读了。晓岚也说不对。该倒过来。
——“出”读“重”,“重”读“出”。
“出”者,两山也。一山覆于一山之上,自是重叠。当然念“重”。
再着,一山已重,两山岂不更重?读重也使得。
“重”者,千里也。千里之行,原须出门而成。是以当读做“出”才是。
这两个人我都佩服的紧。能学到哪个的功夫,我也不愁了~~~ ”
mingmei忽然撞出一句:“似乎有个山山重千里出的对子,我忘了,不知道紫眉可记得?”
紫眉一愣:“这我倒真真不知了。
我知道的只有:
此木为柴山山出
因火成烟夕夕多
还有:
千里重意若
永言咏黄鹤
你说那个,我是真真不知道的。”
小魔不知什么时候又趴到了桌子上,只含含混混地说:“
第一出我知道
第二出,我就固陋了
”
mingmei只顾苦想,忽然恍然大悟道:“是我胡涂了,把我们自己打趣的对子记成典了。是一重日月明千里,需柴山山出此木。对的并不工。只是当时就记得了”
小魔撇嘴嘲笑道:“亏你是个玻璃心肝”
mingmei仍只顾想:“嗯,我就记得此木为柴了。当初还有人出了好长一串的,竟是记不起了”
紫眉道:“明兄说的大约是这个吧:
山石岩前古木枯,此木为柴。
长巾帐内女子好,少女更妙。
”
mingmei忙忙点头。略玩笑了几句。
紫眉又讲了个故事:
吴文魁也是有名才子,和晓岚很是要好。两人时常比对。
一日,吴文魁出对道:
色难。
晓岚笑说:容易。
文魁急道:容易你倒对啊~~
晓岚只笑不答。
片刻后,众人大笑。
[/pink]
mingmei见大家都略有倦态,于是也讲了个故事给大家提神:“
柳耆卿作《倾杯·秋景》一阕,忽梦一妇人云:“妾非今世人。曾作诗云:‘明月斜,秋风冷。今夜古人来不来?教人立尽梧桐影。’数百年无人称道,公能用之。”梦觉说其事,世传乃鬼谣也。
”
几个人听了,略感叹了几句,又玩笑一番。其实天色已经微微发白。众人都倦了。准备散去,只是不舍紫眉的故事。
紫眉笑道:“罢。罢。你们是再不死心的。
再说一个。这竟是个迷呢~~你们且猜猜。
晓岚原配夫人姓马名月芳。家里也是书香门第。
月芳本人也是个极有才的女子。
当日晓岚上门提亲之时,马小姐便在花笺上写了48个字。
晓岚能解出来,才肯嫁他。
月中秋会佳期下弹琴诵古诗中不闻钟鼓便深方知星斗移少神仙归古庙中宰相运心机时到得桃源洞与仙人下盘棋
你们倒来解一解~~
解不开,我这故事竟不讲了呢~~ ”
紫眉瞧了瞧众人。笑道:“我看你们且把这迷带回去。想好了答案,明日来再讲。”
见众人还是不舍。紫眉叹道:“我再出个谜。二者原是异曲同工。这两个加起来,也够你们回去猜了。”
众人只得答应。
见紫眉把那谜写在屏风上。收拾了炉火茶具,各自散了。
只留下屏风上那则诗谜,却是:
月
沽月上
魄兔月童瞳
幽光日月忽散一
银垂已向月兆朒秋天
钓圆绽今其月漾玉球馥郁
收中镜色山胧月蒙落外云芬桂
凭阑深夜看逾良月何处笙箫作胜游
作者:
whws 时间: 2007-2-4 12:15
旧日里的故事,本的是实事,有趣的不在故事本身,而在这些联林趣事
作者:
whws 时间: 2007-2-4 12:16 标题: 参商笔录——两位旧日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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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土明生与西海怀袖,分据天涯之极,因石头记之缘,相遇相知。每每通宵达旦,拥炉夜话。明生感袖儿学识渊博,见识独到,每欲劝其成文。无奈其誓云:人之所曾论者,袖儿誓不复为文。故袖儿所见所识,多不见于文字。昨夜偶因论茶之文,又发谈兴,彻夜相叙。明生不忍埋没闺阁之名,与袖儿议为滋文,由明生代笔,录其所见所闻,以志此风流。
因二人相距天涯,动若参商,故名参商笔录。
————是为序
第一回,呆明生雨访梓园 敏袖儿拥炉夜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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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碎雨如冰,沥沥啦啦地打在窗子上,叮当有声,冷冰冰地逼的人一阵阵打颤。明生斜依着一张皮椅,笼着红烛,却怎么也看不进书。
明生叹了口气,站起身,拉开垂苏绿缎窗帘,隔着琉璃窗,向对面张望。影影绰绰之下,回廊尽头,隔着湖,一扇红窗,夜下独明。明生知道袖儿未眠,不禁生了探访之意。遂摘了雨披,穿了木屐,挑一盏油纸灯笼,随手卷了本石头记。出了秋色盈枫居,沿着回廊,穿过涟漪层层的湖面,蜿蜒走向袖儿的梓竹园。
明生在园外略唤了两声,有小丫头子答应了问道:“谁呀?这么晚还不睡!”
明生忙回道:“是我,明生。你家姑娘歇下了么?”
那丫头一边悻悻地开了门,一边道:“果然又是你。我家姑娘十夜里能睡上三夜就是好的了。偏还碰上你这个夜猫子,天天来听书。这会子我家姑娘正在读书。你进去吧,在东厢房。”
明生躬身略揖了一揖,提着灯笼绕过一片竹林,径向东厢房走去。远远的已看见门虚掩着。烛光透过青色的窗纱,印出一个影影绰绰的人影来。
明生轻轻咳了一声,问道:“袖儿歇了么?”
门里,一个轻柔低软的声音慢慢地道:“来的可是明兄,进来坐吧。”
明生微微一笑,轻轻推了门进去,一边解了雨披,一边打量灯下的人。许是烛光映的,袖儿的脸色略显的有些苍白,一双圆圆的眼睛温顺灵秀,嘴角处似笑非笑,神情甚是娇柔。鬓发松松,身上一袭浅紫色罗裙,竟不着棉衣,只拥着一只手炉,随随便便地靠在暖阁旁的太师椅上。案头摊着本书,旁边摆着一盅绿茶,暖阁外的火炉子上还搁着水壶。
明生叹了口气,一边把门关上,一面道:“穿的这么薄,又不关门,还不进暖阁里暖和着,倒在外面受冻。”
袖儿抿嘴一笑:“暖阁里热了些,我素来这样惯了的。再说,在暖阁里坐着,就懒了。还是在案头看书好些。”
明生笑着搁下灯笼,走上前来,翻了翻桌上的那书,一面问:“什么书?”
袖儿笑道:“不过是些笔记杂书。”说着,指了指门后的一张木椅,“那儿有椅子,你自己拖过来坐吧。”
明生一边把椅子拖过来,一边问:“我进来时,看见你似乎在笑。不知有什么好笑的,讲给听听。”
袖儿嗔道:“一来就催着人讲书。你倒也暖暖手,喘口气。”说着把手炉递了过去.
明生摇摇头。推开手炉,只道:“还是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说着,就手拿了案上的杯子,自己倒了盅热茶,一边吹,一边就喝起来。
袖儿只一笑,仍抱了手炉,只是唤了婆子把茶炉移近了,把炉子里的柴炭再添些。
袖儿轻轻把身子陷回到太师椅中,瞧了瞧明生扔在案子上的石头记,笑道:“你又卷了它来做什么?”
明生咽了口茶,嘿嘿一笑:“听你讲书呗。”
袖儿不答,仍盯着先前自己看的书,淡淡地道:“这是艺苑园子里新出的本子,里面也都是些论石头记的文章。我看你也不用我讲,径自己去看吧。”
明生摇了摇头,笑说:“好袖儿,看文哪有你讲文生动,你还是讲给我听罢。你言语精致,见识又高,可比书里那些文字亲切呢。”
袖儿噗哧一笑:“你可不要折杀了小女子,我哪敢和艺苑园子里的那些姐姐妹妹哥哥弟弟们相提并论呢。不过就你一个不知是精还是傻的,只认准了我好欺负,天天逼着我给你讲书。”
明生叹道:“你这么说,可真是折杀人了。你那些见识议论,本就是高明的,比如说你上次说的那个……”
“我说的什么?”袖儿巧笑着追问了一句。
“那个……”明生脸胀的通红,一时哽住,却怎么也说不周全。
袖儿轻声叹了口气:“我就知道我前面说,你后边忘。也不知我辛辛苦苦说一夜,你究竟能记住几句……”房内略静了片刻,袖儿敛了黯然之色,又浅笑道:“我若是做了你的老师,早被你气死了。 ”
明生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怨我笨,不肯收我这个学生。”
袖儿轻轻嗔道:“胡说什么。我哪有资格做你的老师,你的老师都在艺苑里坐着呢。”
袖儿偏头瞧了瞧明生的脸色,见略有不豫,倒象是在赌气。禁不住微微一笑,“你这磨人的脾气倒是多早晚才改?”因又指着先前读的那本书道:“这本书里,有篇新鲜文章,就是讲石头记里的茶。碰巧你也在喝茶,不如就给你讲讲这个吧。”
明生脸色转喜,忙笑着凑过来:“什么文章?”,说着略略瞧了,一笑,“这文章好是好,只是似乎有些论的不足。”
袖儿转头笑道:“哦?你倒说说有哪些不足?”
明生慌忙摇头:“我只是觉得似乎面面都点到,又似乎都没讲透。你让我讲,我可讲不出来。”
袖儿点头道:“你讲的也不错。这文章,若是我写,只怕就不去写茶了。”
明生忙抬头追问:“那你写什么?”
袖儿抱着手炉,微笑着,只不说话。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瞟着明生。炉子的火光,映在她苍白的脸上,竟似添了几分红艳。
明生急了,探过身去追问道:“若是你写,到底写些什么?”
袖儿眼波一转,却轻轻拍了拍手中手炉,浅笑道:“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回,因茶事偶说心事 为含酸却感辛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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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生这里只等着袖儿讲书,袖儿却偏偏说出一句:“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恨的明生抓耳挠腮,只要逼过来咯吱袖儿。
袖儿一边笑,一边躲,一边哀求道:“好明兄,原是我错了。你饶过我这一回,我认真给你讲。”
明生听了这话,哼了一声:“我且饶你这一回,要讲就认真的讲。不要说这许多废话了。”说着正正衣襟,坐下。
袖儿一手理着鬓发,却仍笑着道:“我哪有废话了。”明生责道:“还说。”
袖儿收了嘻笑,轻轻坐正了,拿火钳翻了翻炉火,道:“要想正经说,还要从这篇文章的引文说起。”
“你且看它引的这一段:
那凤姐儿家常带着秋板貂鼠昭君套,围着攒珠勒子,穿着桃红撒花袄,石青刻丝灰鼠披风,大红洋绉银鼠皮裙,粉光脂艳,端端正正坐在那里,手内拿着小铜火箸儿拨手炉内的灰。平儿站在炕沿边,捧着小小的一个填漆茶盘,盘内一个小盖钟。凤姐也不接茶,也不抬头,只管拨手炉内的灰,慢慢的问道:怎么还不请进来?”
“其实,这一段引的有些偏了,我原说过,若我来写,便不以茶立意。但若定要立在茶上,我便去引下面几句:
平儿站在炕沿边,捧着小小的一个填漆茶盘,盘内一个小盖钟。凤姐也不接茶,也不抬头,只管拨手炉内的灰,慢慢的问道:“怎么还不请进来?”一面说,一面抬身要茶时,只见周瑞家的已带了两个人在地下站着呢。这才忙欲起身,犹未起身,满面春风的问好,又嗔周瑞家的不早说。”
明生歪着脑袋想了半晌,问道:“有什么不同么?”
袖儿听了明生这话,气的直拍怀中的手炉:“呆子,当然不同了。其实真正要紧的是这两句——‘凤姐也不接茶,也不抬头 。’;‘一面说,一面抬身要茶时’”
明生想了半天,点头道:“嗯,的确也就是这几个动作传神。”
袖儿听的更是好气好笑:“这几个动作怎么传神啦?你倒说说看。”
明生脸一红,又摇了摇头。
袖儿叹了口气,接着道:“其实你说的不错,的确也就是这几个动作传神。只是这几个动作,却颇可细玩。这一段里的茶,就好象衣服,手炉,火箸等等一样,不过是个道具——是衬着那些动作,细描凤姐儿的道具。便是不写茶,也一样会写别的。品茶本身的意味,这里竟是再没写出分毫的。”
明生点头。
“那会子细描凤儿,最重要的便是心态,不是‘享乐’,不是‘悠然’,我瞧着,却竟是‘现弄’。凤儿是在现弄自己的威风体统…… 因为平时她没这个机会。虽然她是琏二奶奶,管家理事,金尊玉贵,但是细想来,她素来竟真是无法如此的。”
袖儿顿了一顿,放下手炉,又拨了拨炉火,继续讲道:“只说府里的那些人,上一层的,老太太,太太那里,凤姐儿不得用这样的体统。中间一层的,姐妹妯娌尽是有识见的,这样的派头便使出来,也没人当作一回事。下面一层的,豪门的奴才原也见多了这样的规矩,早不以为罕了。况且到了凤儿这里,回事说话,恐怕竟是战战兢兢的更多些,多半也没什么旁的心思了。”
明生依旧点头,点了半晌,忽然插嘴道:“的确,里头的的确没有这个机会。外面常来往的,大多是些尊贵客人,也容不得凤姐耍派头。”
袖儿忍着笑,拼命点头,只是说:“原来闷葫芦也有开窍的时候。”
明生脸又是一红,只是嘟囔:“我不过说了两句嘛。要是说的不对,我就不说了。”
袖儿忙道:“你说的很对,我就怕你只点头不说话呢。”
明生一笑:“真的?”
袖儿颔首道:“真的。”
明生不由得意起来,又想了想,忽然神色黯淡下来,说道:“说起来,凤姐也是个可怜人。”
袖儿闻言略顿了顿,却抬起眼来瞧着他,慢慢地问:“你倒说说看她怎么可怜?”
明生点点头,想了想,又摇了摇头,说:“我只觉得她可怜,想来便心酸的很。可是,我说不出来。”
袖儿垂了眼帘,缓缓靠回椅子中,慢慢地叹息:“旁人瞧来,那般的风光荣宠,只是里里外外,原竟只能对着一个打秋风的婆子现弄体面。凤儿,凤儿,你竟寂寞至此么……”声音越来越低,言至最后,几欲细不可闻。袖儿又复自己沉思片刻,方才略略打叠精神,抬头道:“凤姐的确是个可怜人。不过,我们今儿且不说这个罢。”
略想了一想,袖儿忽然幽幽地叹了口气:“其实世人奇怪的紧,自己的幸福似乎一定要别人看见了才算数。”
明生听了这叹息,不由也呆了半晌。
袖儿接着说道:“刘姥姥对于凤姐儿,其实就是再好也不过的一个观众。是她印证自己幸福的最好的一双眼睛。凤儿做的这一切,其实就是要让刘姥姥看见。她的风光,她的体面,她的规矩,她的‘幸福’。”
袖儿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头缓缓地扭过去,眼睛盯着窗外,呆呆地出了半晌的神。
许久才缓缓接着说道:“‘凤姐也不接茶,也不抬头,只管拨手炉内的灰,慢慢的问道’,这一句字字都是妙的。
‘也不接茶’;‘也不抬头’;‘拨灰’;‘慢慢的问’;好一幅大户人家奶奶的体面身份,好一片气派。”
袖儿的眼光不由有些迷离。
明生也跟着坐直了身子,渐渐听得入迷。
“其实刘姥姥哪里懂得这些规矩,可是越不懂偏越好。因为越能让她眼花缭乱,越能让她咂嘴念佛,敬畏无比。凤儿要的就是这个。”
明生点头笑道:“正是正是。”
袖儿也不停顿,一路继续说下去,声音略有些急促起来:“‘一面说,一面抬身要茶时,只见周瑞家的已带了两个人在地下站着呢。这才忙欲起身,犹未起身,满面春风的问好,又嗔周瑞家的不早说。’”
“‘抬身’有趣。”
明生点了一下头。
“‘忙欲’有趣。”
明生又点了一下头。
“‘犹未’更有趣。”
明生再点头,屁股已经微微离座。
“‘又嗔着’最有趣。”
明生不由手舞足蹈地笑道:“我正想说这个,我也觉得这个‘嗔着’最有趣。”
袖儿白了明生一眼,明生竟晃然不觉,只是继续说道:“这句‘嗔着不早说’才是真正的妙眼。偏偏看不见,要等人家说。说吧,还要嗔怪,还要怪不早说。”
袖儿点头微笑道:“想起来真真如见其人,如闻其声。这句‘又嗔着’若少了,就无趣了,也不显手段了,也不是凤儿了。她自早瞧见了人,却只当没瞧见。款款地把一派身份都显足了,又巴巴地嗔着下人不早说。这个嗔恼,只怕是心里极得意的。”
明生连连点头道:“正是如此!正是如此!这个‘嗔’字真是写足了。”
袖儿微微一笑,讽道:“恐怕周瑞家的若早回了,凤儿才真要嗔怪她去。凤姐之威,历来多有提及。只是这里的一个‘嗔’字,竟是三分作态,三分风度,还有三分娇媚呢~~~”
袖儿声音忽转柔媚起来,一个“呢”字,拖了老长,明生竟是一愣。
“真的。”袖儿点头肯定,仿佛生怕明生不信似的,“尤其要紧是这份娇媚。”
明生插嘴道:“其实这里不仅仅摆气派,还在摆大家少奶奶的尊重。就是这三分娇媚,才显出少奶奶这份尊重来。”
袖儿微微摇头道:“倒也不尽是奶奶的尊重,还有凤儿做女人的本色吧。其实凤儿也是个尤物。她固然有狮吼之厉,其实更多的地方却也娇媚的令人眩目。所以这里不用‘恼’,不用‘怨’,不用‘怪’,不用‘责’,却偏偏要用个‘嗔’字。最要紧的,却正是这三分媚意。”
明生不由地微笑起来,轻轻说道:“其实凤姐挺可怜的,她是个漂亮女人,可偏偏能由她做女人的机会太少。”
袖儿摇摇头:“其实凤姐儿在前期的时候,是娇媚多于严厉的。大约是后面家里越发的不堪,经历也越发的不堪。于是,于是…… 也什么都变了……”
说到这里两个人忽然都落寞起来。“凤姐的辛酸,其实又有几个人知道呢。”袖儿轻轻感叹了一声,却禁不得慢慢把眼圈儿红了。
明生唏嘘良久,看袖儿久久不能自拔。便想生个法子,让袖儿换换情绪。于是便从袖儿所读的文中挑出几个字来问道:“袖儿,说起来脸红,这几个字,我次次读到都不认识,你给我讲一讲,好不好?”
袖儿解得他的意思,看了那几个字,少不得一笑道:“你问的倒巧,这几个字还是很有几句讲头的,今儿横竖也晚了,倒越性熬上一夜。也罢,我细细讲给你听吧。”
第三回,半包假引来葫芦器 性蹊跷闹出伪珍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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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生捡出几个字来问袖儿,袖儿竟笑说问的巧。明生越发来了劲头,便指着那几个字,一个一个仔细问。原来,那几个字却是“陇翠庵茶品梅花雪一回里”妙玉两个宝贝杯子的名字:“(分瓜)瓟斝 ”,“点犀(喬皿)”。
袖儿点着那三个字,一个一个念道:“第一个念‘班’,第二个念‘袍’,第三个念‘甲’。”
明生挠了挠头皮问道:“咦?我怎么记得这‘瓟’字是有两个读音的?”
袖儿点头一笑:“对,那个原也念‘薄’。”
“至于这点犀(喬皿)三个字,第三个字念‘乔’。至于第一个字嘛……”袖儿微微一笑,接着说道:“‘点’字怕是高本篡的。原本用的却是‘杏’字。杏,是上品犀角的佳色。”
明生只听得目瞪口呆。
袖儿见了,解释道:“我记得在什么书里见过,犀角制品,于灯下呈灰褐色。唯有极品方成杏黄。只却是哪本书呢?”
袖儿苦苦地思索了一阵,明生不敢打断,只是默默等着。袖儿最后还是摇了摇头,“罢了,想不起来了。"
明生抚慰道:“想不起来也没什么。”
袖儿轻轻叹了口气:“这几日脑子总是不灵光。好些都记不起来了。”脸色微微一红。再瞧瞧明生,却发现他早已羞的满面通红,只低着头去翻书。
袖儿不由得笑笑,接着讲到:“若说起这两个名字来。读过些前人的解释,倒也挺有趣。”
“第一个,给宝姑娘用的,说是‘半包假’,倒是她的性子。第二个,给林姑娘用的是“性蹊跷”。也合适的紧。”
“至于“点犀”嘛。是高本篡出来的,暗指的是“心有灵犀一点通”的意思。暗点的便是妙玉对宝玉的暧昧之心。”说到这里,袖儿微微一皱眉,“真不愧是高本一贯的手笔,想起凤姐儿来,倒令人气闷的紧!”
明生只觉得听得有趣,竟一时忘了问,也忘了点头。
袖儿只顾着思索,嘴里沉吟着,缓缓道:“不过,依着我的小见识,那个“包假”,“蹊跷”,或许也不见得是单指这两位姑娘的性情,而是指这几件茶具也未可知。”
明生猛然听到这几句话,还不大会意,只是睁大了眼睛,一时不知怎么说。
“妙玉是个没落的贵族小姐。雅名儿上,是贾府请来的。只是若说实在了,她其实也不过和芳官那些小戏子一样。是为了省亲买回来的。所以,我很怀疑她是不是还衬得起这样的家底珍玩。”
明生听了半天,似乎摸到了些头绪,又似乎没听懂,糊里糊涂地问:“那你说,这些东西难道另有来头?”
袖儿淡淡一笑,避而不答。轻轻扬起头,望着屋脊。忽然道:“刘姥姥来了,满府上下尽拿着她打趣.只是若细想起来,竟是妙玉对她的敌意最大。你若说妙玉是因高傲清洁,也不尽然.老太太那里她也知道奉迎的,宝玉也能用得她吃茶的杯子。”
袖儿说到这里忽然一顿。突然扭过头,对着木呆呆的明生唤道:“我渴了。你给我倒杯茶来。”
明生忙倒了杯热茶递给袖儿,一边急急地催问:“快说啊!”
袖儿狡黠一笑,道:“其实是刘姥姥的出现点破了她的实在身份,所以她很有些恼羞成怒的意思.最有趣的却是,这时候,她偏请了宝黛钗三人来吃茶。处处极尽高雅之能事,又巴巴的尽拿出这些‘稀世珍宝’来。”
袖儿特地将稀世珍宝四个字念的很重,声音拖的长长的,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丝嘲讽。
明生不由大吃一惊:“你、你是说……”
袖儿不理明生,继续说道:“复又加上对宝玉的一句 ‘ 你家里也未必找的出这么个俗器 ’。我瞧着她,只怕也是现弄。”
袖儿抿了口茶,弄着茶盅的盖子,缓缓地说:“急着现弄给人看,看她的家身,她的底子,她的风雅,她和刘姥姥、和乞食者的不同。尽管事实上,终究是相同的。”
明生听了只是不住的摇头,却不依不饶地又问:“你是说,她那几件稀世珍宝……”
袖儿不等明生说完,微微笑着说:“所以我大着胆子猜来,这几件器具,却未必是真的呢。所以才会取了"包假","蹊跷"这样的名字。”
袖儿说完,长长抒了口气,小小啜了一口手中热茶。
明生只呆呆地盯着袖儿,半晌才问道:“那个绿玉斗总不是假的吧。”
袖儿微笑着转过头,眼睛盯着明生,摇头答道:“那个是她平日用的,不是假的。
而且惟有那一只,不是什么古玩,也没什么来历。 不象这两只,又是"晋王",又是"苏轼"。却赚足了噱头。”
明生只定定地盯着袖儿好半天,忽然大笑起来:“宝黛二人难道这么容易被糊弄?”
袖儿不慌不忙地看着明生的笑态,一面戏谑道:“这却有什么好笑。宝黛二人毕竟是没出闺门的小姐,有些见识,也不过是从书里来的。”
明生的笑声嘎然而止,他直直地逼到袖儿跟前:“宝钗家世是皇商,应该会见过不少东西。”
袖儿不由自主地将身子略向后退了退,有些不快,却没有说什么,只道:“连凤姐儿那样的,见了"软烟罗"也不认识。被老祖宗取笑一番。宝钗和黛玉的见识难道竟能同她比么?那凤姐儿手里每日过多少宝贝?更况且鉴别古董是一件极厉害的功夫,多有人学一辈子也出不了师的,哪里那样容易就鉴别出来。又没有工具,不过是一盏茶的工夫,若真真是精致的赝品,再是分辨不出来的。”
明生呆呆地想了半晌,颓然坐回到椅子里。
袖儿又接着说道:“更何况,这两个名字竟完全无据可查,生生是诌出来的。总觉曹公是另有深意。如果说硬是为了形容两位姑娘的性子,未免有些牵强。”
明生似乎还不太甘心,强辩道:“你这样说起来,这妙玉未必也不是被人骗了去。”
袖儿苦笑着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不大会。按她说,这些东西自是她家里带出来的。她本也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家里买些珍奇古玩的时候,自会请人鉴别.不大可能买了假的来,还不知道。”
明生仍是摇头,只觉得不敢相信,嘴里喃喃道:“她这样的性子,做这样的小手段,恐怕,她自己……”
袖儿微微一挑眉:“其实妙玉本来并算不得真正清高的人。她的清高,很大一部分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尊严。说她清高,倒还不如说她虚荣还贴切些。她只是"何曾洁",她只是"未必空"……”
明生凄然良久,才喟然叹道:“以前只觉得妙玉有些无聊。现在越发觉得她无聊了。”
袖儿又思索了片刻,复道:“关于妙玉那两个茶具的名字,其实还有些名堂。”
明生抬起头,望着袖儿:“哦?又是什么?”
袖儿低头边想边说:“斝,其实本是古时的酒器。瓟是通"匏"的,而"匏",是葫芦的意思。”
明生点头道:“不错。这两个字合起来怎么了?”
袖儿嘴角微微露出一丝笑容:“说起来,只怕这茶具就是所谓的"葫芦器"了。”
“所谓的葫芦器?”明生脸上又是一红,竟不好意思再问。
袖儿瞧见了,一笑,将手中的茶放到案头,答道:“是啊。”
袖儿略想了想,细细地说道:“据清代沈初的《西清笔记》记载:葫芦器,康熙间始为之。瓶、盘、杯、碗之属,无所不有;阳文、花鸟、山水、题字,俱极清朗,不假人力。其法于葫生后,造器模包其外,渐长渐满,遂成器形,然数千百中仅成一二,完好者最难得。”
说到这里,她抬头瞧着明生,迷离一笑.
“所以,若那东西真的是葫芦器的话,最早也只得是康熙年间的。可是上面偏又有"晋王恺"的字。真真蹊跷的紧了。”
明生点了点头,只说了:“知道了。”三个字,就默然不语。
袖儿继续道:“这时间很是不合的。当初我会疑惑这是假的,和这个也有些关系。红楼因不涉朝代,所以在书里,这些原没有什么,薛林二人也必不会追究。但是如果曹公生生杜撰出一个"(分瓜)瓟斝"来……”
袖儿顿了片刻,忽然扑哧一笑:“恐怕竟是暗示了呢~~ ”
接着她又忙摇头道:“当然了,只是我自己胡乱想的,没什么根据。只是,曹公他用了清初才得制成的茶具,却硬要配上个晋时的人物来……”
言语至此,袖儿却突然收了笑意,唇边只慢慢笼上一片凄然来,止住不语。只盯着明生看。明生却不抬头,只是想自己的心事。屋里一时静了下来。
第四回,明生悲弹妙玉苦 怀袖偏论现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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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生只是沉思不醒。许久,明生抬起头来缓缓地道:“你说的不错。若这两个酒器的名字真是打比方,应该不是形容薛林二人的。更何况性蹊跷不是曹公对黛玉的评价。”
袖儿点头道:“是啊,所以我每尝想。妙玉的最后的"泥潭",只怕不是什么烟花,什么风月.竟是她自己的心魔。她不洁,她不空。她本是美玉,却陷污泥。她修佛,却不修心。实在些说,她入世的心,竟比谁都重。”
明生摇着头苦笑道:“你啊,越发把她说的不堪了。”
袖儿慨然叹道:“我不是说她不堪。其实争斗也好,心计也罢,不见得就是入世最重的人。更不见得就是心魔最重的事。妙玉处处显出世之态,可是她攀比,她羞恼,她虚荣,她又胆怯。她想要的,她不敢争取。她想放的,她不能舍得。她的俗心,才最重。颦儿痴的纯粹,宝钗淡的沉稳,凤姐儿争的分明,探春绝的潇洒,迎春弱的彻底,惜春冷的果断。比起她们来,妙玉才是心魔最重的。她越是修佛,心魔就越重。她心里根本无佛。”
说到这里,袖儿竟一下子停住。眼帘垂下来,只慢慢拨着炉里的火。半晌方才一字一字地涩声道:“真的,她心里无佛。口中有佛,手中有佛,偏只,偏只……心里无佛……”
袖儿越说越是凄然,苍白的脸上竟现出了一抹潮红,分外耀眼。明生盯着此时此刻的袖儿,不由地痴了。
袖儿忽然发现明生正在死死地盯着自己,忽然局促起来。不由低下头,悄声问道:“说真的,听我说这些……是不是……觉得我很浅薄?”
明生仿佛从梦中惊醒一般,一股热浪涌上面颊,慌忙摆手道:“怎么会。我也得有资格觉得姑娘浅薄啊。”
袖儿忽然萧瑟一笑:“你说谎,你心里一定在觉得我无聊,要不然,我说了这么多,为什么你一句话也不说?”
明生一时间手足无措。只结结巴巴地道:“我、我。我在想啊。我思考的时候就不说话了。”
袖儿微一点头,问:“那现在想完了么?”
明生大为尴尬,只好硬着头皮点头。
“既然如此,你就给我讲讲你是怎么想的。好么?”
明生只听得最后“好么”两个软软的字,心里不由深深叹了口气。略踌躇了一下,开口说道:“妙玉这个人,我以前确实觉得她是假清高。不过觉得这个人一方面虚荣,一方面爱慕红尘,但也并不觉得她特别可厌。她处处摆出槛外人的姿态 。可是庆生、吟诗、品茶,她一样都不少。还特地摆出几样珍玩来。这些虽然你刚说过,却也是我一直讨厌她的地方。
李纨这样一个自甘寂寞的人,居然不喜欢她,可见其实她并不是个和李纨这类人合得来的。惜春这样一个好佛的,偏偏和妙玉没什么来往,可见她们也是聊不到一起的。她历次出现,没有一次是谈佛的。何况她对宝玉的心思,明眼人一眼就看的出来。
不过我也一向也觉得她可以理解。毕竟她所处的地位如此,也没有办法作太多的挣扎。真要放,她又不甘心。毕竟出家本不是她自己的意愿。还有,她随着师父远远来到他乡,又滞留不回。可见她自己的家早已经没有人了。 所以,妙玉其实也是个可怜人。
你说她和刘姥姥一样的身份,我是赞同的。你说她看到刘姥姥,自尊心受到了伤害。我没有你看的那么透,但是也隐约感觉的到。不过你说那些宝贝都是假的,我从来没有想过。可能因为我连那些字都不认识,所以也不会去想。但是你说的要是真的,我就不能不讨厌这个人了。
其它的虚饰还情有可原。故意作假就让人难以原谅了。你说她最后陷泥淖,是自己的心魔。我想想,觉得的确很有可能,否则何谈云空未必空呢?那四句,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应该都是有来历有联系的,最后的身陷泥淖,恐怕也是源自她的未必空。”
明生一气说了这许多,一时竟有些目眩。他略略摇了摇头。抬头瞧着袖儿。
袖儿一直含笑倾听,一句话也不说。待到明生说完。袖儿点了点头。缓缓地道:“那一回书里,妙玉有一句话:‘你这遭吃的茶是托他两个福,独你来了,我是不给你吃的。’这一句有趣的紧。”
明生插嘴道:“她这一杯茶,只怕主要还是吃给宝玉看的。”
袖儿点点头:“连脂批也说‘玉兄独至岂真无茶吃?作书人又弄狡猾’。妙玉心魔,也在此处。她自是愿意给宝玉喝茶,就如同她自是愿意去同宝玉贺寿一样,只偏不肯说。说又说不出.忍又忍不住,竟不是一般小女儿的羞涩,却竟是为了自己‘出世’‘槛外’的身份。”袖儿说到这里,微微叹了口气,“不知道该怎样评论了,只是读到这些地方,心里有些难过。”
明生点头叹道:“她这两重身份,倒不是一味给自己撑脸面。一来是作给贾母等人看的,二来也是自保。”
袖儿轻轻摇了摇头:“这些我也都知道,不过就是心里觉得很难过。她自保无错,她作态也没错. 其实她本来就没错。她只是心魔太重。就象我才说过的,并不一定势利的人,争夺的人就是心魔最重的。妙玉总是自己困住自己。她的欲望她不敢面对,她的修行也无法专注。她不懂佛,她也根本不想懂佛。她心里有所求,她却不知道自己求的是什么。她争的不坦荡,隐的又不潇洒。她清高的虚荣,又清洁的矫情。”
明生突然问道:“她能怎么面对呢?她的身份是人家请来或买来的地尼姑。她的身份和她的意愿是截然相对的。”
袖儿摇了摇头,略迟疑了一下:“我也不知道。我只觉得,所有人和她比起来,至少对自己都是坦白的。惜春也不能面对宁府的肮脏,但是她冷的很果断。我就是冷了,我就是自保.我就是个意狠心狠的人。我顾了自己,就不顾旁人……”
明生插道:“她可以冷的果断,是因为她身在西府。”
袖儿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迎春是个懦弱的,但是她弱的彻底。她连恼都不恼,她总是自己默默的弈棋。”
明生又插道:“她可以弱的彻底是因为她是贾家二小姐。她不恼是因为她还有逃避的余地。当她连这点余地都没有了,她就死了。”
袖儿终于忍不住反驳道:“并不尽是如此。迎春只是个庶出的小姐,她没有什么地位。她自己也很清楚。她清楚了,她就认了。所以她嫁了出去,丈夫是个禽兽,她哭她痛,但是她也只说,回自己的屋子住一住,死也甘心了。她认。也许她懦弱,但是她认了。认的非常非常彻底。”
袖儿说完的时候,已经有些气喘吁吁了。
明生沉默了一会儿,叹道:“你是说,她认命。”
袖儿轻轻抚着胸,用很轻很轻的声音,却很坚决地说:“是。”
两个人又都沉默了一会儿。袖儿继续说道:“认命。至少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迎春是个明白人,她的地位,并不容许她抗争。所以她认了。也许看起来很无能,但是至少,她是个明白人。她死,是因为她不能抗争的命运,却不是因为她的心魔。她的苦痛,也许,竟是少些…… 我没有说过妙玉不好,我只是说,她最后无法挣脱的泥潭,也许便是她自己。”
袖儿忽然咳嗽起来。脸色现出一阵阵潮红。明生忙新倒了杯热茶递给她。袖儿却轻轻推开,又接着说:“妙玉是个聪明人。只是她一味地虚饰遮掩。她知道自己的处境,可是她不肯承认。宁可痴,宁可迷,宁可痛,宁可死,宁可入魔,她只是不肯承认。”
明生在一旁叹道:“自欺欺人。”
袖儿不顾,只继续说:“她连自己都骗。她聪明,但是她不明白。”
“世上最痛的,也许就是如此。聪明让她无法逃避。不明白却又让她不能面对。”
袖儿这句话说完,脸色已经变的苍白起来。手脚冰凉,四肢微微发抖。她一句话不再说,只是死死地盯着窗外微微发白的天空。
明生听了袖儿最后几句话。胸口像被什么堵住了似的,也不愿说话,只是死死盯着那支已经烧去了大半的红烛,手里不停地玩弄着茶盅的盖子,不自觉地把它弄得叮当作响。
屋子里空气沉闷起来。一股阴霾罩在两个人的心头。
过了许久,袖儿轻轻咳嗽了几声。明生关切地看着她。
袖儿惨然一笑,忽然说道:“妙玉和凤儿这两段,我再多说几句吧。刚才的话,只当忘了吧。”
明生点了点头,一言不发。
袖儿轻轻坐直,正颜说道:“这两段有共通之处。虽然是写茶道,其实茶道竟不是主题。主题竟都有"现弄"的意思.”
明生点头道:“对。”
袖儿微微一笑,喘着气续道:“凤儿对刘姥姥的现弄。妙玉对着宝黛钗的现弄。”
明生点头接道:“不过两个人的心态有极大的不同。一个是居高临下,一个是急急地要把自己往上攀。 ”
袖儿似乎有意避开妙玉的话题,只说:“凤儿是居高临下的。她是想用刘姥姥的旁观来印证自己的幸福。只是读来实在辛酸。一个最尊贵最能干的奶奶,竟要一个乡下来的穷婆子来观看自己的"体面"。她是不是,也是寂寞到了极点?……”
尾声,参商无奈天崖远 一度风流几度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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袖儿喘息着,似乎还要多说什么。明生盯着她苍白的脸色,摆了摆手。叹了一口气:“我又扰了你一夜。你累了。不要再说了。凤儿的委屈,留到以后再诉吧。”袖儿听了这话,整个个人竟然像瘫了一般,软了下去,只是陷在椅子里不住地咳嗽喘息。
明生慌忙唤醒了婆子,帮忙服侍。袖儿一边咳,一边笑:“没什么。日日如此,每到凌晨就格外厉害些。早就惯了。明兄不必担心。”
明生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扶着袖儿,松不开手。袖儿勉力笑出来,轻轻推开明生:“明兄,你也累了,该去睡一会儿了。”说着,竟不再理会明生,竟让婆子把自己扶入暖阁。
明生见了,知道袖儿已经决意送客。也不便多说。轻轻转过身,拾起雨披,笈了木屐,走出屋子。 只是恍惚间竟忘了桌子上的那本石头记。
屋外,天已朦朦微亮。一夜冻雨也停了。清晨的风,冷的让人心疼。霜打过的竹子,虽然强撑着一丝绿色,却终究还是泛黄了。明生回头望了望那间屋子。婆子已经吹熄了烛火。屋子里暗淡下去。明生重重叹了口气,披上雨披,转身离开梓竹园,沿着回廊,跨湖向东逶迤而去。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
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作者:
whws 时间: 2007-2-4 12:19 标题: quiet life on saturday
"其实两个人的世界,谁先爱上谁,就注定输了"
阿薇隐隐睁开眼睛,朦胧的睫毛雾朦朦地笼在外面的世界上,昏暗的困倦一阵阵卷
过阿薇的眼皮。阿薇任由它们沉甸甸地再次粘在一起,轻轻翻了个身,把自己蜷缩
起来,沉沉地坠入混混沌沌的世界里,这世界像蛋壳一样包裹着她,就像蛋壳包裹
着还没有孵化出来的小鸡,等待着稚嫩的尖喙,费力地捅破它的遮覆。
乱七八糟的画面砸进阿薇的脑海。暖暖的被窝带着异样的温柔,抚摸着她的肩膀。
阿薇的嘴角不自觉地挂出一丝微笑。
一个声音在背后捅了捅阿薇——该起床了。阿薇不情愿地又翻了个身,懒懒的长发
披散在枕头上。阿薇闭着眼睛躺了一会儿,左手揉了揉眼睛,彷佛要把粘住眼睑的
东西揉掉似的。她的右手在枕边胡乱摸索着。“怎么找不到?”她在脑子里对自己
嘟囔着。“啊,摸到了。”她的嘴唇动了动。正过身,把手机拿到眼前。她费力地
睁开眼睛,打了个哈欠。眼前模模糊糊的,什么也看不清楚。
阿薇眯起眼睛适应了好久。眼前的景象才稍稍清晰了一些。天色好暗。桔黄色的床
帘被黑暗幽幽地笼着,看不出本来的颜色来。灰色的显示屏上并没有时间。阿薇本
能地按动几个键。开机画面。时间显示。
阿薇总是在睡觉前关机的。她更习惯用寝室的座机接电话。那清脆的铃声总是能把
她从睡梦中拉起来。手机的铃声相对来说,有时就不那么有效了。
8:25
蓝色的字幕打在淡淡的蓝屏上。她喜欢绿色。苹果的绿色。但是那款手机问题太多
。她只好重新换了这个型号。蓝色的显示屏也不错。她喜欢这种柔和的颜色。柔和
的东西常常和温柔联系在一起。她喜欢温柔。虽然她觉得自己有时不那么温柔。
为什么手机的闹钟没有响?阿薇看了看闹钟设置。昨晚没有订闹钟。阿薇费力地回
忆着昨晚发生了些什么。她的脑子乱糟糟的。收录机里的天气预报、办公室里厚厚
的文件堆和英语单词吵闹着,手拉着手唱着儿歌、蹦着、跳着,在她的眼前、耳边
闹成一团。
星期六!今天是星期六!阿薇险些惊叫出来。“什么嘛!”阿薇不满地对哪个把自
己捅醒的声音嘟囔道,“今天是周末。”
阿薇重重地把拿着手机的右手跌到床上,歪过头,重新闭上眼睛,一缕头发划过她
的鼻尖,遮住了她的脸。“十点钟。”她的脑子里闪过了昨晚的那自信满满的声音
。“明天要睡到十点钟。”等待是难熬的,也许睡眠能使时间好过一些。
不知为什么,脑海像褪了雾的清晨,清新而明晰。唉,再也睡不着了。养成早晨定
时方便是个好习惯,可有时好习惯也有不方便的地方。阿薇两撇淡淡的眉毛微微蹙
起来,“讨厌。”她无声地嘟囔着。“真讨厌!”她的声音大起来。她几乎可以听
到自己的声音。她微微噘起嘴,固执地闭着眼睛不肯动弹。
她在和谁赌气?床头栏杆上挂着的充气兔子呲着一对大板牙,嘲弄地望着她。她噘
起的嘴唇似乎稍稍融化了一些。然后她突然坐起来,掀开厚厚的被子,撩开床帘,
匆匆把双脚套进拖鞋。踉踉跄跄地从橱柜上的纸盒中撕出一大片卫生纸,一手拖着
昨晚搭在椅背上的羽绒服冲出房间。房门还没有来的及在她身后带上,一只手又探
了进来,摸索着绊上门锁。
门重重地和门框撞了一下,然后吱吱呀呀地退了回来,留下一条厚厚的缝隙,仿佛
一张呲着牙咧开了的大嘴,冲着这幽幽的、还带着浓浓的睡意的房间傻笑。
走廊里,一阵拖鞋踢踢嗒嗒小跑的声音。穿着睡衣,披着羽绒服的阿薇哆哆嗦嗦地
溜回了房间。随手带上门,把衣服抛到椅子上。阿薇钻回了热气腾腾的被窝,严严
实实地把自己裹了起来——今天真的好冷,昨天的天气预报说今天会下雨,虽然她
自己并不用担心今天下雨。阿薇狠狠地打了个哆嗦,把自己又裹的紧了些。没有电
暖气的日子真不好过。其实昨夜就跳闸了。可是满楼的女孩子却没有人愿意爬出来
把电闸推上。
阿薇有些抱怨地想着,忽然想起自己不也一样不愿起身么。阿薇有些解嘲地冲自己
笑了笑,回过头来,瞥见趴在枕边的玩具松鼠。阿薇附下身,盯着那双晶莹的黑豆
似的小眼睛认真的说:“你也冷了吧。来,进来暖暖吧。”说着,阿薇揪起他那条
毛茸茸的大尾巴,把他拖进了被窝。
阿薇蜷缩着躲躺在床上,毛茸茸的松鼠被双臂裹在前胸,软软的。他静静地躺在她
的怀里,乖乖的,好听话。阿薇忍不住又调皮地揪了揪他的大尾巴。他说的不错,
这松鼠的尾巴总有一天是被她揪掉的。她坏坏地打了打松鼠的脑袋:“不准说我的
坏话。就算是我不对,也不许挑我的错。知道么?”阿薇把头缩进被窝,用脸颊蹭
了蹭松鼠那圆圆的、硬硬的小鼻头。
一个人盯着上铺的床板发呆的日子真的很美好。不过再多躺一会儿,阿薇真的觉得
有些犯罪感了。阿薇轻轻地哼起孙燕姿的没时间。她随着节拍点着头。坏坏地鬼笑
了一下,坐起来。随着音乐的节拍,阿薇穿衣、洗漱、叠被、拉开黄绿相间印着小
鸟在飞的窗帘,坐下来准备梳妆。天色是这么昏暗,黯淡的天色彷佛一堆厚厚的棉
花,把整个大地厚厚实实地裹了起来。不知谁已经把电闸推上了。阿薇打开台灯。
对着梳头镜,望着那个一头乱蓬蓬的长发,脸色略有些苍白的女孩,阿薇挑剔地
皱了一下眉。梳子顺着长发温顺地一遍又一遍地滑落。头发们顺从地伏在女孩的肩
上。揉过护肤霜的脸色红润了许多。阿薇简单地描了描眉毛,轻轻地涂上无色唇膏
。阿薇可以闻到一点点淡淡的香气。
望着镜子里那个眉目端正清秀的白皙女孩,阿薇满意地点点头。她嘴里噙起发卡,
双手熟练地把脑后的头发扎起来,一只手握着,另一只手从嘴里取下发卡把头发扎
好。她对着镜子左右看看,正了正发卡。她几乎要为自己喝彩了。阿薇得意的一笑
,捧起自己的长发,又放下。她侧过脸,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她的一只手指卷起一
缕长发,放松,再卷起,再放松。她捏起一绺鬓发,轻轻骚动自己的鼻尖、自己的
脸颊、自己的眼睑。她闭着眼睛,默然无声,她的脸颊滑过一抹红晕,一丝甜甜的
微笑挂在她的陶醉里。心情是这么放松,她甚至可以如此肆无忌惮地挥霍自己的时
间。她享受着自己的挥霍,沉醉着。
“现在是扫除时间!”阿薇左手扫帚、右手拖把,神气地站在大衣柜的穿衣镜前。
她的头发已经盘了起来,裹着毛巾,袖子上套着袖头,胸前挂着围裙,仍然踢嗒着
拖鞋。同屋的女孩回家了。一个人独处的日子,多了分自在,也多了分责任。阿薇
对自己的装束似乎很满意。她放下扫帚,把拖把夹在腋下,扬起头、挺起胸、卡起
腰,摆了一个神气的架式。
柜子也该整理一下了。阿薇,拉开柜门,把一套一套胡乱叠放和挂起来的pp衣服拿
出来,准备重新叠放。她从中抽出一条毛裙,柃在手上,看了好久。pp衣服对女孩
子,就像奶酪对那两只小老鼠,是一种不可抗拒的诱惑。拖把从阿薇的身边滑落。
阿薇换上了一件暗紫毛衣,穿上了毛裙,翻出了高腰皮靴,戴上了被人讥笑为全套
装备的耳坠和项链。她对着镜子仔细挑剔着,她侧过身,向后翘起一条小腿,卡起
左臂,用手腕顶着腰,右手托起下巴,作了个挑逗的表情。阿薇不觉地羞涩起来。
她换下毛裙,换上一条米黄色的呢子风衣。她紧紧地把腰带束紧,两只手在腰带上
滑过,轻轻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腰身,微微一笑,露出两排整齐的小白牙齿。她想起
了另外两排牙齿,两颗倔强的小虎牙向外翘起。那个人总是自称那是蛇牙,里面的
毒液是麻痹她的灵药。阿薇不知为什么要陶醉在这个比喻里。她甚至为那双小小的
虎牙而骄傲。她放开自己束起的头发,轻轻摇了摇脑袋,让头发自然地披散在肩上
。她审视着镜中的自己,轻轻摇头。她用一条发带把头发束起,又为自己的毛衣配
上一条苹果绿的丝巾。她在镜前转了一个圈,让头发飞起,又落下。那个人会喜欢
么?
阿薇回过头撇了一眼枕头旁的松鼠。那双小黑豆眼睛正滴溜溜地盯着她打转。“又
使坏。”阿薇有些欢喜,却故意嗔怪。
阿薇望了望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叹了口气。脱下了pp的风衣。
时针不知不觉指到了十一点。阿薇慌慌张张地换回早先的衣服,把散乱地摊在床上
的衣服叠起来,把房间收拾整齐。拉开了小冰箱。望着满冰箱的剩菜,阿薇不由地
叹了口气。昨天中午的剩菜还没吃完,昨晚的宴会,又打包拿回来好些剩饭菜。阿
薇有些发愁。如果那个人在,就不用发愁了。他是她的垃圾箱。他总会狼吞虎咽地
把她剩下的东西一扫而空。“不过有时他的嘴也蛮刁的。”阿薇为自己辩解道,接
着她又重重点了一下头,加重自己的语气。那个人也该吃饭了吧。他吃什么呢?会
吃好么?他总是随随便便地打发自己。这可不好。
阿薇这样想着。决定把剩菜热热,再从食堂打些饭来。没有了时间的紧迫感,似乎
连食欲也小了很多。阿薇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吃完了周末的午饭。
也许是早上起的晚了。阿薇一点也不觉得困倦。午休就免了。直接去办公室吧。周
末的办公室,是一个人安安静静看书的好地方。阿薇从书架里抽出英语书,那是她
昨晚睡前塞进去的。书里还夹着圆珠笔和一叠信纸。阿薇想了想,又把一些没有完
成的文书文件抽了出来,和英语书一起夹入文件夹。她夹着文件夹,提着雨伞,回
身又扫视了一下自己温馨的小屋。她最后冲着枕旁的松鼠道了声再见,转身离开了
小屋。门锁在她的身后“喀嗒”一声锁上了。
看书时,时间总是变的缓慢而干枯。阿薇第四次抬起头时,时间还不到三点半。阿
薇的牙齿咬着圆珠笔杆的尾部,笔杆随着阿薇上下颌的前后错动,一上一下有节奏
地摆动。阿薇的喉咙里呜呜啦啦地哼着孙燕姿的神奇。她的头有节奏的左右摆动着
。脑后的马尾巴也随着阿薇的头部运动,有节奏的晃动。阿薇假装在默诵单词,悄
悄地把眼睛从书本上逃出来,在办公室里,四处转悠。空调平稳而难以察觉地颤动
着,自动引水机的红灯毫无表情地指示着加温状态。一摞摞的文件夹、电脑、办公
用品安安静静地依次排列在桌子上。空纸杯懒洋洋地躺倒在桌子上。阿薇的眼睛最
后定格在文件柜旁摆着的借来的数码相机,那是上次活动从别的办公室借来的,还
没有来得及还回去。
阿薇的兴趣仿佛发现了美味的苍蝇,围着那台数码相机不停地嗡嗡打转。忽然,阿
薇把书一推,恶狠狠地对自己说:“今天是休息日,当然应该休息。上帝创造世界
,还需要歇口气呢。”不过,阿薇忘了,上帝是在第七天才开始自己的休假,而不
是第六天。不过这对阿薇来说,并没有什么阻碍。阿薇已经完全忘记了近在咫尺的
职称考试。不像某些人会假装忘记一些事情,以求得心理上的平安,阿薇是真的忘
了,她乐观的天性和贪玩的性格使她能毫不费力的忘掉一切不快,就像北方春天狂
风肆虐后的街道,一切废纸、塑料袋、灰尘、枯枝败叶,连同一切烦恼,在一瞬间
都消逝的无影无踪。阿薇全心全意地摆弄着那台数码相机。她为办公室里的每一件
办公用品拍照,并替他们摆出各种各样的pose,彷佛他们也确实在全心全意地享受
她的拍照服务,为她作模特。
从钉书机、台灯、电话机到百叶窗、空调、文件柜。实在不过瘾,她又伸直了胳膊,
摆出各种鬼脸,为自己拍大头照。她冲着相机吐舌头、挤眼睛、咧嘴。她甚至想到
为自己的玩具松鼠拍照。不过他在宿舍。而相机是不好拿回去的。阿薇有些遗憾
,只好为自己的英语书拍照。阿薇全心全意地投入到这项艰巨的工作里。从各个方
向,把书倒下,把书立起来,旁边放笔,不放圆珠笔。时间飞快地从时钟里逃了出
去。阿薇有些累了。她坐下来,打开机器,把照片导入,然后一张张地欣赏。有时
皱眉,有时窃窃地偷笑,有时稍稍把照片处理一下。她有些想把几张大头照删掉。
犹豫了一会儿。她放弃了。很自然的,她把所有的照片打包,准备上传到他的服务
器帐户下。当ftp打开时,她又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把这些垃圾塞给他呢?她想起
了他的那两颗虎牙,在他的微笑中,毫无保留地暴露在其它的牙齿外面。“你要永
远作我的垃圾箱。”她当时是那么认真。她习惯性地偏过脑袋,轻轻地微笑。她修
长的手指轻轻地在回车键上敲击了一下。
阿薇瞟了一下机器时间。时近5:30了。阿薇有点吃惊。她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时钟。
他应该去吃饭了。时间还早。阿薇叹了口气,“还是再看会儿书吧。”阿薇无奈
地翻了翻日历,那个画着红圈的日期赫然在目。阿薇翻了翻折角的书页前那一叠厚
厚的页码,险些哭出来。
阿薇把电话机拖到身边,老老实实地坐下,抱起英语书,一脸吃中药的神情,强把
自己压进ABC里。有时阿薇觉得自己真的很悲惨。今天是周末么。是休息的时间。可
是她却不得不把自己卖在书堆里。阿薇偶然抬头看见摆在一旁等着自己完成的文书
文件。阿薇有些后悔下午的放纵。阿薇轻轻哼起孙燕姿的任性,嘴角轻轻的笑出来。
她仿佛听到他在电话那头的叹息。阿薇的声音静了下来。她再一次把自己融进书本
里。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阿薇又抬起头,盯着电话机。他回去了么?他应该在了吧?再
试试看。阿薇拿起电话,又一次试着拨了号。电话的对面还是冷漠的嘟嘟声。阿薇
再次失望地挂上电话,望着对面的百叶窗,呆呆地发楞。为什么时间越临近就越难
熬?阿薇甚至有一点点委屈。今天是周末啊,难道就不能早一点回来么?难道真的
有那么忙?她没有让他陪在她身边。她只是企盼一个电话,一点点的安慰和补偿。
她为了这一点点的幸福已经等待了整整一天。为什么他就不能早一点点呢?鼻子稍
稍有些酸,眼泪不争气地挤满了眼眶。她知道,现在还早。可是她真的有些失望。
真的。
电话铃在不期然间响了。阿薇被吓了一跳。阿薇转过身。赌气地不看电话机。电话
铃固执地嘟囔着。阿薇有些心软了。她抽出一条纸巾,擦干眼泪,提起话筒。远远
的,一声熟悉的“喂”急切地涌出了耳机。“喂。”阿薇哑着嗓子软软地应了一声
,眼泪又不争气地渗出眼角。“怎么了?怎么鼻子塞塞的?”阿薇镇静了一下,清
了清喉咙,挤出一脸灿烂,仿佛他能看见她似的。她勉强微笑着回答,但是她的声
音却微微发颤:“没有。没感冒。没事。只是···只是有点想你了···”
作者:
水镜门生 时间: 2007-2-4 13:51
怎地燕巢有股雀巢味道···
作者:
眼儿媚 时间: 2007-2-4 19:12
终于发现有比较容易看懂的新文了...
作者:
whws 时间: 2007-2-6 10:07
原帖由
水镜门生 于 2007-2-4 13:51 发表
怎地燕巢有股雀巢味道···
总是陈年古卷容易打盹儿,咖啡提神
作者:
whws 时间: 2007-2-6 10:07
原帖由
眼儿媚 于 2007-2-4 19:12 发表
终于发现有比较容易看懂的新文了...
大妹子好
作者:
whws 时间: 2007-2-6 10:10 标题: 朋黨論——歐陽修
臣聞朋黨之說,自古有之,惟幸人君辨其君子小人而已。大凡君子與君子,以同道為朋
;小人與小人,以同利為朋;此自然之裡也。
然臣謂小人無朋,惟君子有之。其故何哉?小人所好者利祿也,所貪者財貨也;當其同
利時,暫相黨引以為朋者,偽也。及其見利而爭先,或利盡而交疏,則返相賊害,雖其兄弟
親戚,不能相保。故臣謂小人無朋,其暫為朋者,偽也。君子則不然。所守者道義,所形者
忠義,所惜者名節;以之修身,則同道而相益,以知事國,則同心而共濟,終始如一。此君
子之朋也。故為人君者,但當退小人之偽朋,用君子之真朋,則天下治矣。
堯之時,小人共工、驩兜等四人為一朋,君子八元、八愷十六人為一朋。舜佐堯,退四
凶小人之朋,而進元、愷君子之朋,堯之天下大治。及舜自為天子,而皋、夔、稷、契等二
十二人,並立於朝,更相稱美,更相推讓,凡二十二人為一朋;而舜皆用之,天下亦大治。
《書》曰:「紂有臣億萬,惟億萬心;周有臣三千,惟一心。」紂之時,億萬人各異心,可
謂不為朋矣,然紂以亡國。周武王之臣三千人為一大朋,而周用以興。後漢獻帝時,盡取天
下名士囚禁之,目為黨人;及黃巾賊起,漢室大亂,後方悔悟,盡解黨人而釋之,然已無救
矣。唐之晚年,漸起朋黨之論。及昭宗時,盡殺朝之名士,咸投之黃河,曰:「此輩清流,
可投濁流。」而唐遂亡矣。
夫前世之主,能使人人異心不為朋,莫如紂;能禁絕善人為朋,莫如漢獻帝;能誅戮清
流之朋,莫如唐昭宗後世;然皆亂亡其國。更相稱美、推讓而不自疑,莫如舜之二十二臣;
舜亦不疑而皆用之。然而後世不誚舜為二十二朋黨所欺,而稱舜為聰明之聖者,以能辨君子
與小人也。周武之世,舉其國之臣三千人共為一朋。自古為朋之多且大莫如周,然周用此以
興者,善人雖多而不厭也。
嗟乎!治亂興亡之跡,為人君者可以鑒矣。
作者:
whws 时间: 2007-2-6 10:11 标题: 读朋党论——【明】王世贞
朋党之说,盖自古有之,曰:“君子与君子以同道为朋,小人与小人以同利为朋。”此势也,亦理也。欧阳氏独曰小人无朋,以为朋者伪也。及见利而争先,或利尽而交疏,则反相贼害,虽其兄弟亲戚,不能相保,故曰小人无朋。“君子则不然。所守者道义,所惜者名节。以之修身,则同道以相益,以之事国,则同心而共济,终始如一,此君子之朋也”。苏氏复为之续曰:“君子以道事君,人主必敬之而疏;小人惟予言而莫予违,人主必狎之而亲。疏者易间而亲者难暌也。而君子不得志,则奉身而退,乐道不仕。小人者不得志,则徼幸复用,唯怨之报,此其所以必胜也。”欧阳氏之说,则虑君子之党见疑于人主,而求所以释之。苏氏之说,则虑小人之党见信于人主,而求所以胜之。斯二说者皆得之,而未能尽者也。
凡为君子而纯者,必不为朋党者也,曰“夙夜匪懈,以事一人”而已,曰“中心无为,以守至正”而已。凡为小人而纯者,亦必不为朋党者也,曰“见利则趋,利尽则散”而已。其为朋党者有之,不纯乎君子与不纯乎小人者也。
不纯乎君子者,有君子之节而不能尽去其累。所谓累者三,曰近名,曰好胜,曰快心。士固有批鳞蹈刃、出万死而成其是者,一念之名根未除,则士之务为可喜可愕者入之而为党。若东汉之三君八俊、八厨八顾之类是也,宋光、宁之际贤者亦近之。曰好胜,其人虽迹为君子,而一议论之不合,则各持此之是以求伸,为徒者傅益之,则摘彼之非以求其屈。若宋洛蜀闽之类是也,而唐穆、文之际不尽贤者亦似之。曰快心,则忿小人之为奸与其党类之贪横,甚至冒酷吏之法而翦除之,伏机反中其祸,繇身而及国,若党锢诸贤于宦者是也。
不纯乎小人者三,曰无君子之实而慕其事,其心乃欲得小人之利而已,如唐之八司马者,其与伾、叔文比而骤贵则非,其欲夺中人之权而革贞元之政则是,此不纯小人者也。以小人之争起,亦以小人之利合,而时时见君子行,若德裕之政术,僧孺之却赂,栖楚之直言,此亦不纯小人者也。二者皆易察识者也。若乃阳窃君子之似而阴用小人之术,以其可喜可愕者中君子之好而愚之,其君子幸而觉,则彼得持君子之疏而投之祸,不幸而不之觉,则君子亦浸淫与之俱化,荡而无所归。阳则以其似而收天下之誉,阴则以其实而市天下之权。缓之则肆然而来,以与君子同其进;急之则忽然而匿,不与君子同其退。又急之,则甘心为妇寺之吮舐,尽弃其故而了不之耻。此于古或有之,我未之见也。
凡朋党者,先王之所不能废也,而恒示之戒。其于朋也,为书之像形也,若风之袭羽而弗克正也。故《书》丑淫朋,《易》美朋亡。又曰:“君子群而不党。”而欧阳氏、苏氏若以为善,而汲汲乎求白于人主者,何也?凡君子必无朋党,君子而不纯者有之,然多不胜。小人必无朋党,小人而不纯者有之,然多胜,胜则足以忧君子而倾人之国。然至于能夺天下之公议,坏天下之人心者,则未有过于阳窃君子之似而阴用小人之术者也。
作者:
whws 时间: 2007-2-6 10:12 标题: 續歐陽子朋黨論——蘇軾
歐 陽 子 曰 : 「 小 人 欲 空 人 之 國 , 必 進 朋 黨 之 說 。 」 嗚 呼 , 國 之 將 亡 , 此 其 徵 歟 ? 禍 莫 大 於 權 之 移 人 , 而 君 莫 危 於 國 之 有 黨 。 有 黨 則 必 爭 , 爭 則 小 人 者 必 勝 , 而 權 之 所 歸 也 , 君 子 安 得 不 危 哉 ! 何 以 言 之 ? 君 子 以 道 事 君 , 人 主 必 敬 之 而 疏 。 小 人 唯 予 言 而 莫 予 違 , 人 主 必 狎 之 而 親 。 疏 者 易 間 , 而 親 者 難 睽 也 。 而 君 子 者 , 不 得 志 則 奉 身 而 退 , 樂 道 不 仕 。 小 人 者 , 不 得 志 則 徼 倖 復 用 , 唯 怨 之 報 。 此 其 所 以 必 勝 也 。
蓋 嘗 論 之 。 君 子 如 嘉 禾 也 , 封 殖 之 甚 難 , 而 去 之 甚 易 。 小 人 如 惡 草 也 , 不 種 而 生 , 去 之 復 蕃 。 世 未 有 小 人 不 除 而 治 者 也 , 然 去 之 為 最 難 。 斥 其 一 則 援 之 者 眾 , 盡 其 類 則 眾 之 致 怨 也 深 。 小 者 復 用 而 肆 威 , 大 者 得 志 而 竊 國 。 善 人 為 之 掃 地 , 世 主 為 之 屏 息 。 譬 斷 蛇 不 死 , 剌 虎 不 斃 , 其 傷 人 則 愈 多 矣 。 齊 田 氏 、 魯 季 孫 是 已 。 齊 、 魯 之 執 事 , 莫 非 田 、 季 之 黨 也 , 歷 數 君 不 忘 其 誅 , 而 卒 之 簡 公 弒 , 昭 、 哀 失 國 。 小 人 之 黨 , 其 不 可 除 也 如 此 。 而 漢 黨 錮 之 獄 , 唐 白 馬 之 禍 , 忠 義 之 士 , 斥 死 無 餘 。 君 子 之 黨 , 其 易 盡 也 如 此 。 使 世 主 知 易 盡 者 之 可 戒 , 而 不 可 除 者 之 可 懼 , 則 有 瘳 矣 。
且 夫 君 子 者 , 世 無 若 是 之 多 也 。 小 人 者 , 亦 無 若 是 之 眾 也 。 凡 才 智 之 士 , 銳 於 功 名 而 嗜 於 進 取 者 , 隨 所 用 耳 。 孔 子 曰 : 「 仁 者 安 仁 , 智 者 利 仁 。 」 未 必 皆 君 子 也 。 冉 有 從 夫 子 則 為 門 人 之 選 , 從 季 氏 則 為 眾 歛 之 臣 。 唐 柳 宗 元 、 劉 禹 錫 使 不 陷 叔 文 之 黨 , 其 高 才 絕 學 , 亦 足 以 為 唐 名 臣 矣 。 昔 欒 懷 子 得 罪 於 晉 , 其 黨 皆 出 奔 , 樂 王 鮒 謂 范 宣 子 曰 : 「 盍 反 州 綽 、 邢 蒯 ? 勇 士 也 。 」 宣 子 曰 : 「 彼 欒 氏 之 勇 也 。 余 何 獲 焉 ! 」 王 鮒 曰 : 「 子 為 彼 欒 氏 , 乃 亦 子 之 勇 也 。 」 嗚 呼 , 宣 子 蚤 從 王 鮒 之 言 , 豈 獨 獲 二 子 之 勇 , 且 安 有 曲 沃 之 變 哉 !
愚 以 謂 治 道 去 泰 甚 耳 。 苟 黜 其 首 惡 而 貸 其 餘 , 使 才 者 不 失 富 貴 , 不 才 者 無 所 致 憾 , 將 為 吾 用 之 不 暇 , 又 何 怨 之 報 乎 ! 人 之 所 以 為 盜 者 , 衣 食 不 足 耳 。 農 夫 巿 人 , 焉 保 其 不 為 盜 , 而 衣 食 既 足 , 盜 豈 有 不 能 返 農 夫 巿 人 也 哉 ! 故 善 除 盜 者 , 開 其 衣 食 之 門 , 使 復 其 業 。 善 除 小 人 者 , 誘 以 富 貴 之 道 , 使 隳 其 黨 。 以 力 取 威 勝 者 , 蓋 未 嘗 不 反 為 所 噬 也 。
曹 參 之 治 齊 曰 : 「 慎 無 擾 獄 巿 。 」 獄 巿 , 姦 人 之 所 容 也 。 知 此 , 亦 庶 幾 於 善 治 矣 。 姦 固 不 可 長 , 而 亦 不 可 不 容 也 。 若 姦 無 所 容 , 君 子 豈 久 安 之 道 哉 ! 牛 、 李 之 黨 遍 天 下 , 而 李 德 裕 以 一 夫 之 力 , 欲 窮 其 類 而 致 之 必 死 , 此 其 所 以 不 旋 踵 而 罹 仇 人 之 禍 也 。 姦 臣 復 熾 , 忠 義 益 衰 。 以 力 取 威 勝 者 , 果 不 可 耶 ! 愚 是 以 續 歐 陽 子 之 說 , 而 為 君 子 小 人 之 戒 。
作者:
whws 时间: 2007-2-6 10:15 标题: 仿明王世贞也读六一、东坡《朋党论》
子曰:君子矜而不争,群而不党。予尝惑之。六一、东坡云:小人欲空人之国,必进朋党之说。予复哀之。王世贞论曰:其为朋党者,不纯乎君子与不纯乎小人者也。呜呼!天下有至纯至圣之人乎?天下有至奸至恶之人乎?朋党之不免,可知矣。
君子,志存高远者也。其志弥高,其行且险,其瞻既远,其道且长。远行险阻,一人之力可乎?俗曰,众志成城。故君子欲行其志,必得志同道合者共致之,逢险弥坚,历远益久。而君子被朋党之讥,亦因之起也。
或云:言论载清流,物议辨忠奸,是故君子不党,以彰其行。此言大谬。言论者,恶狗也,可供趋驰,不足久恃,饲之则任使令,不饲则饥,饥则噬人。安有君子图自保而饲言论者?故言论多害君子而利小人。物议者,流水也,多变无行,无所固持,逢困不能坚其志,遇远不能固其心,急功近利,易奋寡谋,其不知长远,不识根本,以何辨忠奸?如是,言论物议皆不足恃,君子必党以固本。小人亦必党以养力。党其不免矣。
然君子小人所以致党者,不一而足。论之有四,曰同志,曰同道,曰同利,曰同怨。志同道合,天下一党者,欧阳文忠公所谓“周武王之臣三千人為一大朋,而周用以兴”者,同心协力,天下大治,是为上善之党。
惜乎天下鲜有人心咸一者。或有君子同志不同道,所欲一而谋相参差者,分而各自为党,相互争竞。此不若上善之党善,然其虽不相合和,而有所共致。其相争竞,发乎礼,止乎义,轻私利,重大体,或有怨怼,不及私处。行止责备,皆可昭彰。此下善之党,唐李德裕,宋司马光,应如是。
再次之,曰同利结党。小人结党,为利所趋,利之所在,党之所向,所行所止,皆无恒久。然其固结,长气力,广耳目,利益相衔,荣损相俱,攻其一而余者皆怨,攻讦保守,进退划一,不可小觑。天下此党最众,或诱以利益,亦可为谋。明严嵩,清和砷,盖如此。
下下之党,曰同怨结党,为祸最甚。盖小人衔怨于人,心尤忿之,非倾害报复数倍之烈而不能解。所怨相同者,结而为党,阴狠狡诈无所不行,不计所费,不虑所致,惟倾力陷害打击为家国之务,适彼必反,触彼必倾,以不能揭彼皮寝彼骨为身心之恨。呜呼,触小人之恨,而遭罗织陷构,一至于死者,天下君子不知几多矣。国倾事败,君窘民颓,其被祸于小人怨党者,不知几多矣。汉党锢、明东林之祸,皆此辈所出。
夫党争固烈,多由君子起其衅,而小人亡其国。盖君子有所必争,竖纛立旗,以正其言。小人见利而附,投机取巧,致君子之党,鱼龙混杂,泥沙俱下。而君子不避祸,小人日趋利,君子日寡,小人日众。遂使同志之党渐趋同利。积怨累隙,攻讦愈甚,遂使同利之党,渐趋同怨。国事由是渐致沦丧不可救。牛李之尾,元佑之末,大体如此。此党争所必由之势也。
憾矣。君子群而不党,予未尝见。而党争之祸,予未见其所能避。天下之哀,皆如是乎?古人之叹,后人复叹之,今予复叹后人之叹,悲夫。
作者:
whws 时间: 2007-2-6 10:18 标题: 讨武当××檄
方今之势,天下大乱。数派纷争,群雄喋血。试观今日武林,妻子离散,兄弟相残,道路不宁,氓隶难安,德微义丧,奸诈百出,佞邪猖獗,忠义黯然。吾等虽少林后辈,幸蒙不弃,聆听先师教诲,略识仁义,稍知道德,闻此颓世,悲且痛矣,哀复甚焉。
囊者少林,伏威千年,历久不衰。百派武祖,万家源流。南联武当之好,西结峨嵋之义,秉中持正,领袖群雄,弥兵止戈,解怨化冤,扶危济困,扫荡群奸,护持正直,传扬道义,安抚天下,振奋武林。少林者,天下人之望也。宋时契丹人图谋中原,先乱达摩院;元末襄阳王欲平汉土,首攻少室山。少林危则武林乱,少林安则天下宁。少林弟子不敢妄自尊大,然其势约略如此。
不幸,天道有顺逆,人世有兴衰。少林一招不慎,惨遭暗算,血流盈室,伏尸艺苑。少林势微,遂致天下丧乱。此少林之哀,亦天下之哀。
呜呼上古武林,小人乱世,无过乎岳不群之祸。其人秉君子之名,行小人之实,颠倒黑白,祸乱人心,正直遭逐,仁义被诛,为祸之甚,古未有焉。吾观今日之祸,或亦有小人作乱欤?
吾尝闻,良医治病,先治其本,能工治河,先溯其源。今攻少林而乱天下者,武当也。故天下之祸,祸在武当。然武当之祸,祸在其谁?
武当自三丰道人以降,素有侠名,历代掌门,皆中正仁德之士,悖逆乱行,其素不为也。先掌门一剑苍茫,为武林称道,不幸身丧,世人皆传其死有异状,或有隐情乎?今之武当掌门,仓促出山,名不正,言不顺,徒有掌门之名,而无掌门之实。况其闭目塞听,言路不畅,为小人所乘,致武当屡行祸乱,危及武林。
庆父不死,鲁难未已。欲正武林,必先清武当掌门之侧。武当掌门之侧者谁?××也,其人外乘侠义,内逞奸诈,谋害师长,蒙蔽同门,营私结党,排斥忠良,祸武当,攻少林,图峨嵋,罪在天下,得无不诛?
吾少林与武当结数百年之好,岂欲加害?然义不容情,理不让亲。大义当前,吾少林弟子敢不争先?今少林虽势倾力微,然上承先贤期许,下孚武林众望,厚积千年之基,身秉普天之义,舍生忘死,倾力一搏,以正武林,岂敢为辞?或力有不逮,身死寺败,此命数使然,不敢怨怼。然朗朗青天,邪不胜正。试看百年之后,武林青史,当有今日与战者之名。舍生取义,不亦快哉!
特为此檄,以讨奸邪、励士气,并告峨嵋、武当、及普天下贤明中正之士,当秉持大义,助我少林,清秽诛奸、重振武林,此天下之幸,万民之福,吾少林弟子亦当顶礼以谢。
燕巢主人按:此昔日游戏之作。为杀人游戏添趣耳。
[ 本帖最后由 whws 于 2007-2-6 10:20 编辑 ]
作者:
whws 时间: 2007-2-7 18:02
头晕,继续贴东西玩
作者:
whws 时间: 2007-2-7 18:32 标题: 风赋——宋玉
楚襄王游于兰台之宫,宋玉景差侍。有风飒然而至,王乃披襟而当之曰:“快哉此风!寡人所与庶人共者邪?”宋玉对曰:“此独大王之风耳,庶人安得而共之?”王曰:“夫风者,天地之气,浦畅而至,不择贵贱高下而加焉,今子独以为寡人之风,岂有说乎?”宋玉对曰:“臣闻于师,枳句来巢,空穴来风。其所托者然,则风气殊焉。”
王曰:“夫风始安生哉?”宋玉对曰:“夫风生于地,起于青苹之末。侵淫溪谷,盛怒于土囊之口。缘泰山之阿,舞于松柏之下。飘忽淜滂,激飏熛怒。耾耾雷声,回穴错迕。蹶石伐木,梢杀林莽。至其将衰也,被丽披离,冲孔动楗,眴焕粲烂,离散转移。故其清凉雄风,则飘举升降。乘凌高城,入于深宫。邸华叶而振气,徘徊于桂椒之间,翱翔于激水之上,将击芙蓉之精。猎蕙草,离秦衡。概新夷,被荑杨。回穴冲陵,萧条众芳。然后倘佯中庭,北上玉堂。跻于罗帷,经于洞房。乃得为大王之风也。故其风中人状,直惨凄惏栗,清凉增欷。清清冷冷,愈病析酲。发明耳目,宁体便人。此所谓大王之雄风也。”
王曰:“善哉论事!夫庶人之风,岂可闻乎?”宋玉对曰:“夫庶人之风,塕然起于穷巷之间,堀堁扬尘。勃郁烦冤,冲孔袭门。动沙堁,吹死灰。骇溷浊,扬腐余。邪薄入翁牖,至于室庐。故其风中人状,直憞溷郁邑,殴温致湿。中心惨怛,生病造热。中唇为胗,得目为蔑。啖齰嗽获,死生不卒。此所谓庶人之雌风也。”
燕巢主人曰:或曰此谲谏之辞。饰美之太过矣。谄谀之辞耳。
[ 本帖最后由 whws 于 2007-2-7 19:48 编辑 ]
作者:
whws 时间: 2007-2-9 22:53 标题: 卜算子·齿落——辛弃疾
刚者不坚牢,柔底难摧挫。不信张开口角看,舌在牙先堕。
已阕两边厢,又豁中间个。说与儿曹莫笑翁,狗窦从君过。
:),一直为小竹的打油词找师承,果然还是摸到稼轩这里来了。留在这儿以后嘲笑小竹用。
作者:
水镜门生 时间: 2007-2-9 23:30
气吞万里如虎,果然还是坏习惯,瞧瞧,良好的饮食习惯很重要···
恭喜燕巢过百贴了···
作者:
whws 时间: 2007-2-12 20:15 标题: 莫名其妙
很久不曾到朋友们的blog去看过了。莫名其妙地去转了一圈,看着那些莫名其妙的文章,发现自己原来也是那么莫名其妙。于是很莫名其妙地感慨一番。
走过的、留过的地方,如涟漪一般淡漠了,连人也淡淡地失了影子。彷佛哈上一层水汽,模模糊糊画个人影,连轮廓都是模糊的。
言笑、文字、想法,似乎都生疏了,只留下一个空空如也的人形葫芦,倒了旧日的酒,装上了新鲜的水。仍然是自顾自的说笑,自己开销自己的一切情绪。只是忘了内容。
作者:
yctam 时间: 2007-2-12 20:29
厉害,看得很辛苦,但总算看懂一些,看来巢是筑不成了,顶多加几片烂叶子。路过路过。实在没那么多精心看完,楼主,放过我吧。
作者:
whws 时间: 2007-2-12 20:47 标题: 闲谈
西方音乐里的音阶体系,有唱名和音名两个概念支撑。唱名就是我们常说的“do、re、mi、fa、so、la、xi”七音。音名则是用于定调的“CDEFGAB”。一直琢磨,中国音阶体系中的五声:宫、商、角、徵、羽到底是唱名还是音名。
如果是唱名,那么《史记·刺客列传》里的“为变徵之声”,一个音节唱下来,只怕听众都要郁闷死了。《史记·乐书》里又载:“故闻宫音,使人温舒而广大;闻商音,使人方正而 好义;闻角音,使人恻隐而爱人;闻徵音,使人乐善而 好施;闻羽音,使人整齐而好礼。”看起来,宫商角徵羽似乎应当是定音阶的音名才对。
但是从后世的记载看又不像。李清照的词论记载,歌词分五声、六律。康熙曲谱凡例载,北曲六宫十一调、南曲九宫十三调。看起来,用于定调的,有专门的六律、六宫、九宫等。而五声仅代表唱名。
一时间不禁糊涂了。是中国由秦汉到唐宋音乐理论体系发展导致了概念的变幻呢?还是我的理解有错误呢?
心里画个问号。
[ 本帖最后由 whws 于 2007-2-12 20:49 编辑 ]
作者:
whws 时间: 2007-2-12 20:49
原帖由 yctam 于 2007-2-12 20:29 发表
厉害,看得很辛苦,但总算看懂一些,看来巢是筑不成了,顶多加几片烂叶子。路过路过。实在没那么多精心看完,楼主,放过我吧。
来亦由人,去亦由人。本是自得之所,何必勉强。
作者:
whws 时间: 2007-2-12 20:58 标题: 词论——李清照
乐府声诗并著,最盛于唐。开元、天宝间,有李八郎者,能歌擅天下。时新及第进士开宴曲江,榜中一名士,先召李,使易服隐姓名,衣冠故敝,精神惨沮,与同之宴所。曰:"表弟愿与坐末。"众皆不顾。既酒行乐作,歌者进,时曹元谦、念奴为冠,歌罢,众皆咨嗟称赏。名士忽指李曰:"请表弟歌。"众皆哂,或有怒者。及转喉发声,歌一曲,众皆泣下。罗拜曰:此李八郎也。"自后郑、卫之声日炽,流糜之变日烦。已有《菩萨蛮》、《春光好》、《莎鸡子》、《更漏子》、《浣溪沙》、《梦江南》、《渔父》等词,不可遍举。
五代干戈,四海瓜分豆剖,斯文道息。独江南李氏君臣尚文雅,故有"小楼吹彻玉笙寒"、"吹皱一池春水"之词。语虽甚奇,所谓"亡国之音哀以思"也。
逮至本朝,礼乐文武大备。又涵养百余年,始有柳屯田永者,变旧声作新声,出《乐章集》,大得声称于世;虽协音律,而词语尘下。又有张子野、宋子京兄弟,沈唐、元绛、晁次膺辈继出,虽时时有妙语,而破碎何足名家!至晏元献、欧阳永叔、苏子瞻,学际天人,作为小歌词,直如酌蠡水于大海,然皆句读不茸之诗尔。又往往不协音律,何耶?
盖诗文分平侧,而歌词分五音,又分五声,又分六律,又分清浊轻重。且如近世所谓《声声慢》、《雨中花》、《喜迁莺》,既押平声韵,又押入声韵;《玉楼春》本押平声韵,有押去声,又押入声。本押仄声韵,如押上声则协;如押入声,则不可歌矣。
王介甫、曾子固,文章似西汉,若作一小歌词,则人必绝倒,不可读也。乃知词别是一家,知之者少。
后晏叔原、贺方回、秦少游、黄鲁直出,始能知之。又晏苦无铺叙。贺苦少重典。秦即专主情致,而少故实。譬如贫家美女,虽极妍丽丰逸,而终乏富贵态。黄即尚故实而多疵病,譬如良玉有瑕,价自减矣。
作者:
whws 时间: 2007-2-12 21:20 标题: 金石录后序
右《金石录》三十卷者何?赵侯德甫所著书也。取上自三代、下迄五季,钟、鼎、甗、鬲、盘、彝、尊、敦之款识,丰碑大碣、显人晦士之事迹,凡见于金石刻者二千卷,皆是正讹谬,去取褒贬。上足以合圣人之道,下足以订史氏之失者,皆载之。可谓多矣。呜呼!自王涯、元载之祸,书画与胡椒无异;长舆、元凯之病,钱癖与传癖何殊?名虽不同,其惑一也。
余建中辛巳,始归赵氏。时先君作礼部员外郎,丞相作礼部侍郎,候年二十一,在太学作学生。赵、李族寒,素贫俭。每朔望谒告,出,质衣,取半千钱,步入相国寺,市碑文果实。归,相对展玩咀嚼,自谓葛天氏之民也。后二年,出仕宦,便有饭蔬衣綀,穷遐方绝域,尽天下古文奇字之志。日就月将,渐益堆积。丞相居政府,亲旧或在馆阁,多有亡诗、逸史、鲁壁、汲冢所未见之书。遂尽力传写,浸觉有味,不能自已。后或见古今名人书画,三代奇器,亦复脱衣市易。尝记崇宁间,有人持徐熙《牡丹图》,求钱二十万。当时虽贵家子弟,求二十万钱,岂易得耶?留信宿计无所出而还之。夫妇相向惋怅者数日。
后屏居乡里十年,仰取俯拾,衣食有余。连守两郡,竭其俸入,以事铅椠。每获一书,即同共勘校,整集签题。得书、画、彝、鼎,亦摩玩舒卷,指摘疵病,夜尽一烛为率。故能纸札精緻,字画完整,冠诸收书家。余性偶强记,每饭罢,坐归来堂烹茶,指堆积书史,言某事在某书某卷第几叶第几行,以中否角胜负,为饮茶先后。中,即举杯大笑,至茶倾覆怀中,反不得饮而起。甘心老是乡矣!故虽处忧患困穷,而志不屈。收书既成,归来堂起书库,大橱簿甲乙,置书册。如要讲读,即请钥上簿,关出卷帙。或少损污,必惩责揩完涂改,不复向时之坦夷也。是欲求适意,而反取憀慄。余性不耐,始谋食去重肉,衣去重采,首无明珠翡翠之饰,室无涂金刺绣之具。遇书史百家,字不刓缺,本不讹谬者,輙市之,储作副本。自来家传《周易》、《左氏传》,故两家者流,文字最备。于是几案罗列,枕席枕藉,意会心谋,目往神授,乐在声色狗马之上。
至靖康丙午岁,侯守淄川,闻金寇犯京师,四顾茫然,盈箱溢箧,且恋恋,且怅怅,知其必不为己物矣。建炎丁未春三月,奔太夫人丧南来,既长物不能尽载,乃先去书之重大印本者,又去画之多幅者,又去古器之无款识者。后又去书之监本者,画之平常者,器之重大者。凡屡减去,尚载书十五车。至东海,连舻渡淮,又渡江,至建康。青州故第,尚锁书册什物,用屋十余间,期明年春再具舟载之。十二月,金人陷青州,凡所谓十余屋者,已皆为煨烬矣。
建炎戊申秋九月,侯起复知建康府,己酉春三月罢,具舟上芜湖,入姑熟,将卜居赣水上。夏五月,至池阳,被旨知湖州,过阙上殿。遂驻家池阳,独赴召。六月十三日,始负担舍舟,坐岸上,葛衣岸巾,精神如虎,目光烂烂射人,望舟中告别。余意甚恶,呼曰:“如传闻城中缓急,奈何?”戟手遥应曰:“从众。必不得已,先弃辎重,次衣被,次书册卷轴,次古器;独所谓宗器者,可自负抱,与身俱存亡,勿忘之!”遂驰马去。涂中奔驰,冒大暑,感疾。至行在,病痁。七月末,书报卧病。余惊怛,念侯性素急,奈何病痁,或热,必服寒药,疾可忧。遂解舟下,一日夜行三百里。比至,果大服柴胡、黄芩药,疟且痢,病危在膏肓。余悲泣,仓皇不忍问后事。八月十八日,遂不起,取笔作诗,绝笔而终,殊无分香卖屦之意。葬毕,余无所之。
朝廷已分遣六宫,又传江当禁渡。时犹有书二万卷,金石刻二千卷,器皿、茵褥,可待百客,他长物称是。余又大病,仅存喘息。事势日迫,念侯有妹婿,任兵部侍郎,从卫在洪州,遂遣二故吏,先部送行李往投之。冬十二月,金寇陷洪州,遂尽委弃。所谓连舻渡江之书,又散为云烟矣。独余少轻小卷轴书帖,写本李、杜、韩、柳集,《世说》、《盐铁论》,汉唐石刻副本数十轴,三代鼎鼐十数事,南唐写本书数箧,偶病中把玩,搬在卧内者,岿然独存。
上江既不可往,又虏势叵测,有弟迒,任勅局删定官,遂往依之。到台,台守已遁;之剡,出睦,又弃衣被走黄岩,雇舟入海,奔行朝,时驻跸章安。从御舟海道之温,又之越。庚戌十二月,放散百官,遂之衢。绍兴辛亥春三月,复赴越;壬子,又赴杭。先侯疾亟时,有张飞卿学士,携玉壶过视侯,便携去,其实珉也。不知何人传道,遂妄言有颁金之语,或传亦有密论列者。余大惶怖,不敢言,亦不敢遂已,尽将家中所有铜器等物,欲赴外庭投进。到越,已移幸四明。不敢留家中,並写本书寄剡,后官军收叛卒取去,闻尽入故李将军家。所谓岿然独存者,无虑十去五六矣。惟有书画砚墨,可五七簏,更不忍置他所,常在卧榻下,手自开阖。在会稽,卜居士民钟氏舍。忽一夕,穴壁负五簏去。余悲恸不已,重立赏收赎。后二日,邻人钟复皓出十八轴求赏,故知其盗不远矣。万计求之,其余遂不可出,今知尽为吴说运使贱价得之。所谓岿然独存者,乃十去其七八。所有一二残零,不成部帙书册三数种。平平书帖,犹复爱惜如护头目,何愚也耶!
今日忽阅此书,如见故人。因忆侯在东莱静治堂,装卷初就,芸签缥带,束十卷作一帙。每日晚吏散,輙校勘二卷,题跋一卷。此二千卷,有题跋者五百二卷耳。今手泽如新,而墓木已拱,悲夫!昔萧绎江陵陷没,不惜国亡而毁裂书画;杨广江都倾覆,不悲身死而复取图书。岂人性之所著,死生不能忘之欤?或者天意以余菲薄,不足以享此尤物耶?抑亦死者有知,犹斤斤爱惜,不肯留在人间耶?何得之艰而失之易也!
呜呼,余自少陆机作赋之二年,至过蘧瑗知非之两岁,三十四年之间,忧患得失,何其多也!然有有必有无,有聚必有散,乃理之常。人亡弓,人得之,又胡足道。所以区区记其终始者,亦欲为后世好古博雅者之戒云。绍兴二年、玄黓岁壮月朔甲寅,易安室题。
——选自吕无党抄本《金石录》,参校李文辑《漱玉集》
燕巢主人曰:“赌书空忆泼茶时”出处也。时闻此故,尚觉惊羡欣喜。时已经年,惟余抚案无言。茫茫书海,予发轫即晚,涉之亦浅。茫茫人海,予所见几何,所识几何?得闻雅音,亦何幸哉。一面之缘,三生所修。交游年余,需感天地之德。当无憾矣。
又,人或痴书,有过赵李者几希,叹矣。
[ 本帖最后由 whws 于 2007-2-12 21:42 编辑 ]
作者:
whws 时间: 2007-2-14 22:12 标题: 洞箫记——《庚巳编》明·陆粲
徐鏊字朝楫,长洲人,家东城下,为人美丰仪,好修饰,而尤善音律。虽居廛陌,雅
有士人风度。弘治辛酉,年十九矣。其舅氏张镇者,富人也。延鏊主解库,以堂东小厢为之卧室。
? 是岁七夕,月明如昼,鏊吹箫以自娱。入二鼓,拥衾榻上,鸣未休。忽闻异香酷烈,双扉自开。
有巨犬突入,项缀金铃,绕室一周而去。鏊方讶之,闻庭中人语切切,有女郎携梅花灯,循阶而上。
分两行。凡十六辈。最后一美人,年可十八九。瑶冠凤履,文犀带,著方锦纱袍,袖广几二尺,若
世所画宫妆之状。而玉色莹然,与月光交映,真天人也。诸侍女服饰略同,而形制差小,其貌亦非
寻常所见。人门各出笼中红烛,插银台上,一室朗然,四壁顿觉宏敞。鏊股栗,罔知所措,美人徐
步就榻坐,引手入衾,抚鏊体殆遍。良久趋出,不交一言。诸侍女导从而去。香烛一时俱灭。鏊惊
怪,志意惶惑者累日。
? 越三夕,月色愈明。鏊将寝,又觉香气异常,心念昨者佳丽,得无又至乎。逡巡,侍女复拥
美人来室中。罗设酒肴,若几席架之属,不见有携之者,而无不毕具。美人南向坐,顾盼左右,光
彩烨如也。使侍女唤鏊,鏊整衣冠起揖之。美人顾使坐其右。侍女向鏊,捧玉杯进酒,酒味醇烈特
异。而肴核精腆,水陆珍错,不可名状。美人谓鏊曰:“卿勿疑讶,身非相祸者。与卿宿缘,应得
谐合。虽不能大有补益,然能令卿资用无乏,饮食恒足,远味珍错,缯素绝锦,亦复都有,世间之
物,惟卿所欲,即不难致。但忧卿福薄耳!”复亲酌劝鏊,稍前促坐,辞致温婉,笑语款洽。鏊唯
唯不能出一言,饮食而已。美人曰:“昨听得箫声,知卿兴致非浅,身亦薄晓丝竹,愿一闻之。”
顾侍女取箫授鏊。吹罢,美人继奏一曲,音调清越,不能按也。且笑曰:“秦家儿女,才吹得世间
下俚调,如何解引得凤凰来?令渠萧生在,应不羞为徐郎作奴。”逡巡去。越明夕又至。饮酒间,
侍女请曰:“夜向深矣。”因拂榻促眠。美人低面微笑。良久,乃相携登榻,帏帐茵藉,穷极瑰丽,
非复鏊向时之比也。鏊心念:“吾试诈跌入地,观其何为。”念方起,榻下已遍铺锦褥,殆无隙地。
美人解衣,独著红绢裹肚一事,相与就枕交会,已而流丹泱藉,宛转诓怯难胜。鏊于斯时,情志
飞荡,颠倒若狂矣。然竟莫能一言。天且明,美人先起揭帐。侍女十余,奉匜沃盥。良久,妆讫言别。
谓鏊曰:“感时追运,偎得相从,良非容易。从兹之后,欢好当复无间,卿举一念,身即却来。但
忧卿此心还易翻覆耳。且多言可畏。第此来,诚不欲令世间俗子辈得知,惟卿牢为秘密而已。”遂
去。
? 鏊恍然自失。徘徊凝睇者久之。昼出,人觉其衣香气酷烈 异常,多怪之者。自是,每一举念,
则香发,美人辄来,来则携酒相与欢宴,频频向鏊说天上事,及诸仙人变化。言甚奇妙,非世所闻。
鏊心欲质其居止所向,而相见辄讷于辞。乃书小札问之,终不答。曰:“卿得好妇,适意便足,何
烦穷问?”间自言:“吾从九江来,闻苏杭名郡多胜景,故尔暂游。此世中处处是吾家。”其美人
虽柔和自喜,而御下极严,诸侍女在左右,惴惴跪拜惟谨,使事鏊必如事己。一人以汤进,微偃蹇,
辄摘其耳,使跪谢乃已。
? 鏊时有所需,应心而至。一日出行,见道旁柑子,意甚欲之。及夕,美人袖出数十颗遗焉。市
场有不得者,必为委曲方便致之。鏊有佳布数匹,或剪六尺藏焉。鏊方动觉,美人来语其处,令收
之。解库中失金首饰,美人指令于黄牛坊钱肆中寻之。曰:“盗者已易钱若干去矣。”诘朝往访焉,
物宛然在,径取以归。主人者徒瞪目视而已,鏊尝与人有争,稍不胜,其人或无故僵卧,或以他事
横被折辱,美人辄告曰:“奴辈无礼,已为郎报之矣。”如此往还数月,外间或微闻之。有爱鏊者,
疑其妖,劝使勿近。美人已知之,见鏊曰:“痴奴妄言,世宁有妖如我者乎?”鏊尝以事出,微疾病
邸中,美人欹床坐于旁,时时会合如常。其眠处人虽甚多,了不觉也。数戒鏊云:“勿轻向人道,
恐不为卿福。”而鏊不能忍口,时复宣泄,传闻浸广,或潜相窥伺,美人始愠。会鏊母闻其事,使
召鏊归,谋为娶妻以绝之,鏊不能违。美人一夕见曰:“郎有外心矣,吾不敢复相从矣。”遂绝不
复来,鏊虽念之,终莫能致也。
至十一月望后,鏊夜梦四卒来呼。过所居萧家巷,立土寺词外。一卒人呼土神,神出,方巾白
袍老神也,同行曰:“夫人召。”鏊随之。出胥门,蹑水而度,到大第院。墙里外乔木数百章,蔽
翳天日。历三重门,门尽朱漆兽环,金浮沤钉,有人守之。至堂下,堂可高八九切,陛数十级。下
有鹤,屈头缩一足立卧焉。彩绣朱碧,上下焕映。小青衣遥见鏊,奔人报云:“薄情郎来矣。”堂
内女儿捧香者、调鹦鹉者、弄琵琶者、歌者、舞者,不知几辈,更迭从窗隙看鏊。亦有旧识相呼者、
笑者、微谇骂者。俄闻佩声泠然,香烟如云。堂内逆相报云:“夫人来。”老人牵鏊使跪,窥帘中,
有大金地炉,燃兽炭,美人拥炉坐,自提著挟火。时或长叹云:“我曾道渠无福,果不错。”少时,
闻呼卷帘。美人见鏊,数之曰:“卿大负心者。昔语卿云何,而辄背之。今日相见愧否?”因?欷
泣下曰:“与卿本期终始,何图乃尔!”诸姬左右侍者或进曰:“夫人无自苦。个儿郎无义,便当
杀却,何复云云。”颐指群卒,以大杖击鳌。至八十,鏊呼曰:“吾诚负心,念尝蒙顾覆,情分不
薄,彼洞箫犹在,何无香人情耶?”美人因呼停杖,曰:“实欲杀卿。感念畴昔,今贳卿死。”鏊
起,匍匍拜谢。因放出,老人仍送还。登桥失足,遂觉。两股创甚,卧不能起。又五六夕,复见美
人来,将繁责之如前。语云:“卿自无福,非关身事。”既去,疮即瘥,后诣胥门,踪迹其境,杳
不可得,竟莫测为何等人也。
余少闻鏊事,尝面质之,得其首未如此,为之叙次,作 《洞箫记》。?
[ 本帖最后由 whws 于 2007-2-14 23:05 编辑 ]
作者:
水镜门生 时间: 2007-2-14 23:53
言多必失···奈何失美人···
作者:
封云 时间: 2007-2-15 09:24
钦佩whws兄之为学恒心,心怀仰慕地远远围观……
作者:
右文 时间: 2007-2-23 14:33
其实有评论的正版也收的,那啥钞书钞得好也可成著作
作者:
右文 时间: 2007-2-23 14:38
赋的一大特点就是铺张,宫商靡曼,绮縠纷披,以之谲谏,结果往往是劝百讽一,不讽反劝,所以汉武帝看了《大人赋》但有凌云之意尔
作者:
whws 时间: 2007-2-27 15:45
原帖由
水镜门生 于 2007-2-14 23:53 发表
言多必失···奈何失美人···
可以为戒了
作者:
whws 时间: 2007-2-27 15:45
原帖由
封云 于 2007-2-15 09:24 发表
钦佩whws兄之为学恒心,心怀仰慕地远远围观……
:)
谢谢了。也谈不上恒心,自娱而已
作者:
whws 时间: 2007-2-27 15:49
原帖由
右文 于 2007-2-23 14:38 发表
赋的一大特点就是铺张,宫商靡曼,绮縠纷披,以之谲谏,结果往往是劝百讽一,不讽反劝,所以汉武帝看了《大人赋》但有凌云之意尔
果然是这个理。赋不为颂,便可为檄,都是渲情泻意之辞,说辞总在委婉转折,赋可为乎?
作者:
whws 时间: 2007-2-27 16:12 标题: 高唐赋·神女赋——宋玉
高唐赋并序
昔者楚襄王与宋玉游于云梦之台,望高唐之观。其上独有云气,崪兮直上,忽兮改容,须臾之间,变化无穷。王问玉曰:“此何气也?”玉对曰:“所谓朝云者也。”王曰:“何谓朝云?”玉曰:“昔者先王尝游高唐,怠而昼寝,梦见一妇人曰:‘妾巫山之女也,为高唐之客。闻君游高唐,愿荐枕席。’王因而幸之。去而辞曰:‘妾在巫山之阳,高丘之阻,旦为朝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阳台之下。’旦朝视之,如言,故为立庙,号曰‘朝云’。”王曰:“朝云始出,状若何也?”玉对曰:“其始出也,(日對)兮若松榯。其少进也,晰兮若姣姬。扬袂鄣日,而望所思。忽兮改容,偈兮若驾驷马,建羽旗。湫兮如风,凄兮如雨。风止雨霁,云无处所。”王曰:“寡人方今可以游乎?”玉曰:“可。”王曰:“其何如矣?”玉曰:“高矣显矣,临望远矣!广矣普矣,万物祖矣!上属于天,下见于渊,珍怪奇伟,不可称论。”王曰:“试为寡人赋之。”玉曰:“惟惟。”
惟高唐之大体兮,殊无物类之可仪比。巫山赫其无畴兮,道互折而曾累。登巉岩而下望兮,临大阺之稸水。遇天雨之新霁兮,观百谷之聚集。濞汹汹其无声兮,溃淡淡而并入。滂洋洋而四施兮,蓊湛湛而弗止。长风至而波起兮,若丽山之孤亩。势薄岸而相击兮,隘交引而却会。崒中怒而特高兮,若浮海而望碣石。砾磥磥而相摩兮,巆震天之礚礚。巨石溺溺之瀺灂兮,沫潼潼而高厉。水澹澹而盘纡兮,洪波淫淫之溶(氵裔)。奔扬踊而相击兮,云兴声之霈霈。猛兽惊而跳骇兮,妄奔走而驰迈。虎豹豺兕,失气恐喙;雕鹗鹰鹞,飞扬伏窜。股战胁息,安敢妄挚。于是水虫尽暴,乘渚之阳,鼋鼍鳣鲔,交积纵横。振鳞奋翼,蜲蜲蜿蜿。
中阪遥望,玄木冬荣,煌煌荧荧,夺人目精。烂兮若列星,曾不可殚形。榛林郁盛,葩华覆盖;双椅垂房,纠枝还会。徙靡澹淡,随波闇蔼;东西施翼,猗狔丰沛。绿叶紫裹,丹茎白蒂。纤条悲鸣;声似竽籁;清浊相和,五变四会。感心动耳,回肠伤气;孤子寡妇,寒心酸鼻。长吏隳官,贤士失志;愁思无已,叹息垂泪。
登高远望,使人心瘁;盘岸岏巑,裖陈硙硙。磐石险峻,倾崎崖隤。巌岖参差,纵横相追。陬互横啎,背穴偃跖。交加累积,重叠增益。状若砾柱,杂巫山下;仰视山巅,肃何千千。炫燿虹蜺,俯视峥嵘,窐寥窈冥,不见其底,虚闻松声。倾岸洋洋,立而熊经,久而不去,足尽汗出。悠悠忽忽,怊怅自失。使人心动,无故自恐。贲育之断,不能为勇。卒愕异物,不知所出。纵纵莘莘,若生于鬼,若出于神。状似走兽,或象飞禽。谲诡奇伟,不可究陈。上至观侧,地盖底平。箕踵漫衍,芳草罗生。秋兰茝蕙,江离载青。青荃射干,揭车苞并。薄草靡靡,聮延夭夭,越香掩掩;众雀嗷嗷,雌雄相失,哀鸣相号。王鴡鹂黄,正冥楚鸠。秭归思妇,垂鸡高巢。其鸣喈喈,当年遨游。更唱迭和,赴曲随流。
有方之士,羡门高谿。上成郁林,公乐聚榖。进纯牺,祷琁室。醮诸神,礼太一。传祝已具,言辞已毕。王乃乘玉舆,驷仓螭,垂旒旌;旆合谐。紬大絃而雅声流,冽风过而增悲哀。于是调讴,令人惏悽,胁息曾。于是乃纵猎者,基趾如星,传言羽猎;衔枚无声,弓弩不发,罘不倾。涉莽莽,驰苹苹。飞鸟未及起,走兽未及发。何节奄忽,蹄足洒血。举功先得,获车已实。王将欲往见,必先斋戒。差时择日,简舆玄服。建云旆,蜺为旌,翠为盖。风起云止,千里而逝。盖发蒙,往自会,思万方,忧国害,开贤圣,辅不逮,九窍通郁,精神察滞。延年益寿千万岁。
神女赋并序
楚襄王与宋玉游于云梦之浦,使玉赋高唐之事。其夜,王寝,果梦与神女遇,其状甚丽。王异之,明日以白玉。玉曰:“其梦若何?”王曰:“晡夕之后,精神怳忽,若有所喜,纷纷扰扰,未知何意。目色仿佛,乍若有记。见一妇人,状甚奇异。寐而梦之,寤不自识。罔兮不乐,怅然失志。于是抚心定气,复见所梦。”玉曰:“状何如也?”王曰:“茂矣,美矣,诸好备矣;盛矣,丽矣,难测究矣。上古既无,世所未见。瑰姿玮态,不可胜赞。其始来也,耀乎若白日初出照屋梁;其少进也,皎若明月舒其光。须臾之问,美貌横生,晔兮如华,温乎如莹。五色并驰,不可殚形,详而视之,夺人目精。其盛饰也,则罗纨绮缋盛文章,极服妙采照万方。振绣衣,被袿裳,襛不短,纤不长,步裔裔兮曜殿堂。忽兮改容,婉若游龙乘云翔。嫷被服,侻薄装,沐兰泽,含若芳,性和适,宜侍旁,顺序卑,调心肠。王曰:“若此盛矣,试为寡人赋之。”玉曰:‘唯唯。’
夫何神女之姣丽兮,含阴阳之渥饰。被华藻之可好兮,若翡翠之奋翼。其象无双,其美无极。毛嫡鄣袂,不足程式;西施掩面,比之无色。近之既妖,远之有望。骨法多奇,应君之相。视之盈目,孰者克尚?私心独悦,乐之无量。交希恩踈,不可尽畅。他人莫睹,王览其状。其状峩峩,何可极言?貌丰盈以庄妹兮,苞温润之玉颜。眸子炯其精朗兮,了多美而可观。眉联娟以蛾扬兮,朱唇的其若丹。素质干之醲实兮,志解泰而体闲。既姽婳于幽静兮,又婆娑乎人间。宜高殿以广意兮,翼放纵而绰宽。动雾縠以徐步兮,拂墀声之珊珊。
望余帷而延视兮,若流波之将澜。奋长袖以正衽兮,立踯蠲而不安。据清静其情嫣兮,性沈详而不烦。时容与以微动兮,志未可乎得原国。意似近而既远兮,若将来而复旋囫。塞余畴而请御兮,愿尽心之倦倦国。怀贞亮之洁清兮,卒与我兮相难民陈嘉辞而云对兮,吐芬芳其若兰。精交接以来在兮,心凯康以乐欢。神独亨而未结兮,魂浇绕以无端,含然诺其不分兮,艰扬音而哀叹。颁薄怒以自持兮,曾不可乎犯干叹。
于是摇佩饰,鸣玉李,整衣服,敛容颜,顾女师,命太傅。欢情未接,将辞而去,迁延引身,不可亲附,似逝未行,中若相首圆。目略微腑,精彩相授,志态演出,不可胜记。意离未绝,神心怖覆幽,礼不逞讫,辞不及究,愿假须臾,神女称建民徊肠伤气,颠倒失据国。国然而瞑,忽不知处园。情独私怀,谁者可语囫。惆怅垂涕,求之至曙。
[ 本帖最后由 whws 于 2007-2-27 18:16 编辑 ]
作者:
whws 时间: 2007-3-13 13:45 标题: 随笔
近读明史诸王传,读到这么一节:
“初,安[氵横]为世子,与弟平乐王安泛、义宁王安涘争渔利,置囹圄刑具,集亡赖为私人。惠王戒安[氵横],不从,王怒。安泛因而倾之,安[氵横]亦持安泛不法事。惠王薨,群小交构,安氵横奏安泛私坏社稷坛,营私第,安泛亦诬奏安氵横诸阴事。下镇、巡官按验。顷之,安[氵横]死,其子睦[木审]立而幼。安泛侵陵世子妃,安涘亦讦妃出不正,其子不可嗣。十三年,帝命太监魏忠、刑部侍郎何鉴按治。安泛惧,益诬世子毒杀惠王并世子妃淫乱,所连逮千人。鉴等奏其妄,废安泛为庶人,幽凤阳,安涘亦革爵。”
不觉掩卷叹息,大户家族,从外面杀,一时是杀不死的,非得从里面自攻自乱起来,才会一下子破败起来。因想起红楼来。高氏续书,说贾家败落是贾赦贾珍诸端不法事发被抄。只是赦、珍诸人的种种不法,又是因何曝光的呢?一时间也不由胡思乱想起来。七十四回检抄大观园,已经影射了贾氏抄家的命运。但是最重要的,还是影射了贾家日后的自相攻伐。
贾家势败,举家潦倒,独贾兰一支独秀。如今多解释说,是贾兰中举,以致后荣。又如何有对李纨“如冰水好空相妒,枉与他人作笑谈”、“虽说是人生莫受老来贫,也须要阴骘积儿孙”这样刻薄的判词呢?作者对诸女儿不是惜,就是悼,独对李纨有了这样的刻薄阴损,态度也是颇为奇怪的。又前几十回,赵姨娘及环哥对宝玉及凤姐之恨,淋漓尽致。后文环哥赵姨娘母子对宝玉、凤姐,必有一番恶报。倘若抄家后,举家皆散,宝玉有狱神庙之灾,环哥又如何逃得掉。至于巧姐的狠舅奸兄,环哥非舅非兄,自然不在其列,又如何报应前文的那段刻毒呢。
秦可卿的判词有这样两句:“漫言不肖皆荣出,造衅开端实在宁”,这一句原是指贾珍偷秦氏一事。不过解起来颇古怪。明明讲的是秦可卿的事迹,却为何牵扯出一句“蛮言不肖皆荣出”?高氏续书,自然明昭贾珍、贾赦诸丑事。而事发也是从东府起。然而仔细思量这一句,却是极力责备西府的不肖,甚至盖过了东府去,只是究其情由,还是自东府秦可卿事而来。可见荣府必然是出了极大的不肖子,比贾珍诸所作为还要令人不齿,难道指的是贾赦、凤姐等事?不过有一点似乎应该比较确信,那就是日后的祸患,如非启于荣府,至少也是荣府烈于宁府。
忍不住猜想,贾家的诸不法事,是兰环二人侦知首告,或至少与二人有关。环哥又把此事牵连到宝玉、贾琏身上。贾宝玉因有狱神庙之灾,而琏二爷至此绝情休凤姐。也算是前文诸文字皆有报应了。对李纨的刻薄,当是对贾兰作为的愤恨。所谓“漫言不肖皆荣出”,实在是指二人对贾府的背叛。
只是贾环是因恨构陷,贾兰又如何牵涉到此事之中呢?或与袭爵有关?荣府中贾赦世袭一等将军职,却偏居一侧,又多为不法,日后是必倒的。贾琏因凤姐牵连,也必逃不脱关系。荣府嫡子,因轮到贾政一支。贾兰是嫡长孙,极有可能袭爵的。宝玉若倒,环哥又不成器,则爵位非贾兰莫属了。
当然,除了兰环二人,还有一个人是极可能作贾府的内奸的。那就是贾蔷。在“嗔顽童茗烟闹学堂”一节里,贾蔷的心机手段,已经可见一斑了,日后必不是个省事的人物。偏贾珍为了避嫌把贾蔷赶出宁府。贾珍自己立身不正,却以避嫌的理由赶走贾蔷,贾蔷心中必不能自甘的。日后兴风作浪的,怕也会有贾蔷一个。
这样说起来,虽是猜测,日后贾家倾覆,祸起萧墙却是颇有可能的。诸班人等的事迹作为或可因之猜测一二。也是闲暇时的一乐吧。
上面说到贾蔷云云,不由想起了贾家草字辈的另一位旁支近亲贾芸。贾芸日后与小红有番姻缘是定然无疑的。贾芸尝有求于贾琏,不应,后求于凤姐,事成。又因缘认了宝玉作义父。小红在怡红院做过事,与宝玉有一面之缘。日后攀附凤姐,做了凤姐的贴身丫头。脂批因而透露了一节“风雪山神庙”的文字,有贾芸小红夫妇探狱报恩,应该是应了这些前文。回过头来讲,贾芸赠帕一事,小红曾于滴翠亭告知坠儿,时宝钗偶然听到,心里有番评论,当面却谎作找寻黛玉,遮掩过去。这个话头就此吊了起来。日后坠儿因偷虾须镯,被晴雯斥逐。小红却做了凤姐跟前人。说起来各人因缘各自不同了。只是抄检大观园那会,男男女女查出这么多来,却没检出小红。或是小红仔细,或是没人敢在熙凤这个太岁头上动土。只是宝玉又少了个替人遮掩的机会,岂不可惜。这段姻缘日后总是要作的,自此芸红二人于怡红院、于凤姐便结了深缘,也有了日后的那段报恩。
说起来,要叹息一声,小红不过偶得凤姐提拔,便结了深恩。平儿与凤姐那么多年的宿缘,却没听脂砚提起有什么表示。以前一位朋友曾说,“平儿,凭儿”也,总是凭借了凤姐的威势得了偌许好处,做了那许多好人。凤姐固然心中有数,乐得自己扮黑脸,平儿扮红脸,主仆两人,一个打,一个拉,把个诺大的贾府上下,治的服服帖帖。只是不曾想,凤姐竟然有日后的破落,以致平儿凭借凤姐的失势,乘势李代桃僵、雀占鸠巢。也是凤姐机关算尽太聪明,却算不到自己的性命运数。想来平儿总不会太绝情,却也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去做对自己的地位有损的事。平儿终究是聪明的,为了自保,处处躲着贾琏,让雀儿看着眼馋却吃不到嘴里,又防了女主人因嫉成恨,闹出事端。平儿的命是苦的,贾琏夫妻吵架,平儿是二人共同的气阀子,却不得辩一声。但是平儿又是幸运的。大观园女儿能逃的脱薄命司的,能有几人,或许平儿终究是荫了凤姐的福分吧。只是不知道那时的平儿,又是怎样一副光景?
想起前几日在群里提到司棋,多说两句。六十一回里有这样一节,司棋想要碗炖鸡蛋,管厨房的柳氏推说没有了。却被小丫头翻出十来个来。口角起来,司棋因带着一帮丫头去砸了厨房。说起来倒显得司棋颇为霸道。其实前一节里,柳氏迎奉芳官是何等的周到,自然为了女儿入怡红院的事。到了司棋这里便冷冰冰的爱理不理,难道真是缺了那一碗鸡蛋?
趋炎附势,本是人间常态,用的到的自然要巴结,惹不起的,总是要奉承,直到那些无关紧要的,便可以拿出些款了,发发自己压抑已久的一口恶气。这便是小人的惯常技俩。处在底层,又有一些小小的权力便利,人便多是如此,笔者读者怕都曾遇到过的,更何况柳氏巴结怡红院原是为女儿一片苦心,是父母的一分痴念,总是可以原谅的。只是其它那些无缘无故碰了钉子的人,总是心里不痛快。是老实人,便只好压了这份不快,全当碰了晦气。偏偏有那么一干不肯忍气吞声的,于是便拿出恶人嘴脸来大闹一场,却反而惹得人怕了,事情反倒有了转机。
其实有些人不是生来便是恶人的。只是这社会上只怕两种人,一种是贵人,一种是恶人。若是不甘心被人欺负,又没有本事作贵人,就只好把脸面放一放,拿出一副恶人的嘴脸来,也能扯帆开路。久而久之,便成了恶人。
大观园里,虽说各个太太小姐公子爷们都是主子,却也分着三六九等。第一等的,便是太太老太太凤姐,这是家里掌旗,生杀大权在手,自然得罪不得,是所谓权贵。第二等的,是宝玉、宝钗、黛玉,这一众人,是老太太、太太、凤姐看在眼里挂在心上的宝贝,是所谓亲贵,稍稍怠慢,便会牵衍出祸事来。黛玉虽然势孤,终究有老太太照念,终不至于吃大亏,偶尔还可以因为送宫花的事使使性子(一笑,黛玉嗔宫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原是对元妃厚待宝钗心中不满)。第三等的,是李纨、探春这些人,不是权贵、不是亲贵,但是能人才士,能为自己争揽一片天的,轻易也没人敢得罪。第四等的,就是迎春惜春等人,既没人在意,又没有手段,只好权当自己不存在,忍一口气,躲在角落里过自己的生活。可以想象,在这样纷杂的大家庭里,这样的老实人会受多少磨难,忍多少窝囊。
惜春年纪小,自家没有能当家的心腹,于是养成了个面冷心冷的性格,终于出了家。迎春性格懦弱,好在是小姐,临事可以拿出小姐的身份,躲在家里不出面。可苦了丫鬟们,吃穿用度,哪样不得从园子里支取,哪样不得和那些势力的家奴佣仆打交道?若是没个能拿出恶面孔的主心骨,这个小家如何当的起?司棋是这个家的管家,也就不得已当起了这个责任。我们只在书中看到司棋领人砸了厨房,却不知在背地里要受多少白眼,听多少闲话,才能磨炼出这样一朵霸王花来。
迎春屋里,又岂能缺了司棋这样倔强要强的人来,七十三回懦小姐不问累金凤,若不是司棋卧病,岂容乳母家的媳妇在家里这样张狂,竟当着来客的面顶撞争吵,哪里还有一点体统面子。
司棋终究是走了。紧接着,迎春便嫁了中山狼。司棋若在,若随着迎春陪嫁到孙家,虽然无法改变迎春的命运,但是或许迎春可以少受许多委屈,多活几许年月,也未可知。
这世道,终究是欺软怕硬。多少人便是被这世道磨炼出来的。又有多少人,生生地被这世道碾压的粉碎。也只能苦笑以对了。
[ 本帖最后由 whws 于 2007-3-13 16:59 编辑 ]
作者:
whws 时间: 2007-3-15 16:13
有时候会想,一个把自己看作是殊于常人的人,一个专注于寻找同类的人,是不能用淡然去形容的。或者,也许是淡然之后也容许激烈的存在吧。与所想的淡然,却总有些不同。
总觉得淡然是捻花微笑的,可以不着一言,也不必在意是否为人理解,不去在意自己的特殊与迥异,也不在乎他人的平常与异常。譬如海里的游鱼,自甘地游来游去,可以与小黄鱼作比邻,也可以同大鲸鱼共房舍。因为不在意,所以无所谓,因为无所谓,所以不去费心地发现或寻找。一切仿佛都交给海流。因而无论何时总是快乐和舒心的。因为无所求,所以喜悦。因为无所报,所以安心。淡然的人看世界总是美的,每个人、每件事都有美的一面,因为不必在意得失因果,因而可以去专心欣赏这美的一面。所以淡然有时又是精致的,精致到整个世界仿佛都是精心装点过的书房,每一个人每一件事都不过是书房里的摆设,可以用心地评点摆放的是否合适,又不必过于挑剔——因为自己毕竟不是女主人。
当然恬淡并不是全无原则,只是他们的原则很单纯,很专一,因而也很狭小,小到几乎感觉不到,然而也因之变得牢不可破。只是这却不是时时挂在嘴上的,甚至连自己也未必知晓的,而是已经成了与生俱来的本能,碰一碰,连性命都会跟着震颤吧。
也许性格使然,喜欢宽容忍让的人,喜欢那些遇事退一步,回头点省自己的容妆心情,然后再说话的人。然而更喜欢的是那些恬淡到无需忍让的人,因为世界本来就是随适的,因而也没什么可容可让的。只是这样不着痕迹的天然,不知几劫几世才能碰到一个呢。也比珍珠还珍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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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又是高谈阔论的胡说八道。消消毒吧。
家里的小侄女,再有几天就要三岁了,能够和我一起轻轻松松数到三十,却不知道三后面五前面应该是四。能够清清楚楚地唱:“x、y、z,now you see, I can say my abc”,却死活发不出“f”的音来。孩子脑子里还没有数量的概念,于是你在六点钟指着表盘问她:“几点了?”,她会回答两点了。你指着一堆苹果问:“这是几个苹果?”她会回答:“两个。”你如果问幼儿园有几个阿姨,她依旧含含糊糊回答:两个。看来,她和两是结了不解之缘了。
有时候我们在提到数字的时候,也许脑子都并没有数字的概念,只是毫无意义地念了出来。事后才会惊讶:“那么多啊?”“怎么才这么点?”其实这些数量本是在我们耳中嘴里甚至眼里过过的。自己在摆事实讲道理的时候,也常常如此,总是说:“有以下三个理由”,“原因有三”,回过头来才去想:咦?为什么是三,究竟是哪三个?
其实也没有特殊的超感,不过是嘴里惯了,无意识的数字便流了出来。于是便也不敢再苛求自家的小侄女,只是从重新教她数硬币开始。但是背字母表的问题,还是留给别人解决吧。
另外还有个问题:她究竟知道不知道“二”就是“两”“两”就是“二”呢?
[ 本帖最后由 whws 于 2007-3-15 16:47 编辑 ]
作者:
whws 时间: 2007-3-15 16:37
时间总是向前流的,因而你也总是不自觉地被裹胁着向前走。
不必悲伤,也不必惶恐,如果不被时间淹没,就总会被水浪推到某个岸边。前者可以安宁,后者可以站起来自己走。总是令人快乐的。在短暂地令人窒息的闲暇里,好好欣赏一下漩涡的壮烈吧。
作者:
whws 时间: 2007-3-15 17:26
好几天没读书,心都野了,笔也野了,把该读书的地方变成了乱画的白板。
前阵子父母家里又寄了三箱书过来,都是临走前留下的。前前后后六箱书,寄费就近四百。不过想想,也不过刚比一套中华书局的单行本明史贵一点——不过好像那套书我没舍得买,总之心里有点滴血。
小小案头书架,居然也挤下了。把老婆的一层资料从原先放杂物的书架上挤到了床底下。有点对不起老婆。从几年以前开始,读书已经不再是令人骄傲的行为了。翻起与谋生求业无关的书来,总是有负罪感的。好在老婆还算开通,孩子还没出世。
有时觉得,书倒不是用来读的,竟是用来抱的。只是抱着,心里就有一种格外的宁静,彷佛是孙悟空的定风珠,把四面八方吹来的十万八千里的大风统统定在了心外。一笑,好像是地洞里鼹鼠,又土又瞎,便躲在书堆搭起的地洞里不见天日。
心烦的时候便去逛书店。只是这地方不熟,还不知就近哪里有书店。还好,不看书,还可以看老婆,“试留青黛著,回日画眉看”,总还是心情愉快的。
有时候似乎可以理解有些人希望躲起来的欲望,倒不是为了躲人,是为了躲开高低贵贱的评定,躲开三六九等地划分,躲开那份纷乱的欲望和虚荣,也躲开由此而来的一切烦扰和杂乱。人终究是渴望认同的,而对认同地种种追求,却总会打乱读书的那份纯粹。
人都爱鲁迅的“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我却独爱他后面两句:“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春夏与秋冬”。“躲进小楼成一统”是时时上口的,一如那句“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也爱极了闻一多的“疏懒的一月不梳头”。
这两人,在这些时候,似乎完全洗却了匕首与投枪的斗士形象,忘掉了遗世独立的怒吼与呐喊,只是安安静静地回到了书斋前,回到了那些清纯到只知道读书的日子,忘了吃饭,忘了梳头,不见太阳只见灯,邋遢到可怜,疏懒到可爱。
似乎格外能理解俄罗斯数学家柏尔曼不领费尔兹奖,不接受记者采访,甚至不愿意工作的乖僻,不是孤、不是傲,不是愤世嫉俗,只是心里有一份宁静,不愿被打扰,也不知该如何去应对那份纷扰,以致惶恐到隔绝。
一笑。不过是万水千山中的一种,何必格外眷恋,只是随性里总有几分任性吧。于是枯枯地抱着,恰如留得枯荷听雨声,手中的大书小书,新的古的,也不过是传回那点远远的雨声吧。
作者:
贺兰拍马 时间: 2007-3-15 17:59
飘进来看看
哎哎,俺说你对俺咋老是不满意捏,一有了卖醋的和顶顶他们就把俺蹬老远。。。俺可不就是既不恬淡也不爱读书的那种
作者:
水镜门生 时间: 2007-3-15 21:21
偶来瞧瞧燕巢又添置了哪些东西····
作者:
whws 时间: 2007-3-16 13:07
作者:
whws 时间: 2007-3-17 13:40 标题: 万历野获编——唐伯虎
弘治中,唐解元伯虎以罣误问革,困厄终身,闻其事发于同里都冏卿元敬穆。都亦负博洽名,素与唐善,以唐意轻之,每怀报复,会有程篁墩预泄场题事,因而中之。唐既罢归,誓不复与都接。一日都瞰其楼上独居,私往候之,方登梯,唐顾见其面,即从檐跃下,堕地几死,自是遂绝,以至终身。闻都子孙甚微,或是修隙之报,然唐后亦不闻贤者。此说得之吴中故老云。
燕巢主人曰:古文人八卦者,牵连子孙,尤甚于今。
作者:
whws 时间: 2007-3-28 08:58
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恶恶臭,如好好色,此之谓自谦,故君子必慎其独也!小人闲居为不善,无所不至,见君子而后厌然,揜其不善,而着其善。人之视己,如见其肺肝然,则何益矣。曾子曰:“十目所视,十手所指,其严乎!”富润屋,德润身,心广体胖,故君子必诚其意。
所谓修身在正其心者,身有所忿懥,则不得其正;有所恐惧,则不得其正;有所好乐,则不得其正;有所忧患,则不得其正。心不在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食而不知其味。此谓修身在正其心。
裁几句大学来贴。五年来,触动最深的一篇文章是大学。而读大学触动最深的一句是“君子慎其独”。
作者:
右文 时间: 2007-3-29 10:37
中华书局出的万历野获编一套三本要六十块,贼贵。。
作者:
水镜门生 时间: 2007-3-29 11:45
三本三十六···算算还可以哈··想想通鉴···两本就一百呢··上海古籍的百衲本··
作者:
whws 时间: 2007-3-30 10:23
原帖由 右文 于 2007-3-29 10:37 发表
中华书局出的万历野获编一套三本要六十块,贼贵。。
我的一套明代笔记小说大观(上海古籍),共四册,万历野获编三十卷加一卷补遗,只占一册而已。不过价格平均算下来,也不比你说的便宜。
中华书局的书似乎都不便宜。
作者:
whws 时间: 2007-3-30 10:28
原帖由
水镜门生 于 2007-3-29 11:45 发表
三本三十六···算算还可以哈··想想通鉴···两本就一百呢··上海古籍的百衲本··
嗯,我买的通鉴,四册四十,当时还觉得买贵了。忘了是哪个出版社的了。
作者:
水镜门生 时间: 2007-3-30 20:11
不过我买的通鉴是打了一折的,十块大洋。
作者:
右文 时间: 2007-4-1 12:55
中华和上古的书是越来越贵得没人性了,一本十几万字的薄册子,居然要十几二十块大洋
作者:
右文 时间: 2007-4-1 12:57
原帖由 whws 于 2007-3-30 10:28 发表
嗯,我买的通鉴,四册四十,当时还觉得买贵了。忘了是哪个出版社的了。
岳麓书社出的通鉴是四册的,简体横排白文不带胡三省注,还有毕沅的续通鉴是三册,上海这里买的四折。
作者:
水镜门生 时间: 2007-4-2 00:02
简体横排··偶的素影印的竖排···因此入手四年了拿出来拍过三次灰··
续通鉴五元入手··上古影印版本···同时入手的有妙法莲华经一册··三元··
上古这两年不搞特价促销了··出书都带一堆图片··精装大16开···就是骗钱嘛···
比较搞笑的是上海的高考试题答案也是他们上古出的···历史遗留文件哈···
作者:
右文 时间: 2007-4-2 12:59
影印的都不断句的吧,可以练句读了
作者:
水镜门生 时间: 2007-4-2 13:14
劳您费心,有断句
作者:
whws 时间: 2007-4-7 11:18
原帖由
水镜门生 于 2007-4-2 00:02 发表
简体横排··偶的素影印的竖排···因此入手四年了拿出来拍过三次灰··
汗一下!
顺便问一句,有见《明会典》的卖么?图书馆倒是有的借,就是太麻烦。一个月就到期,而且四、五册,一次最多借一册。自己买书从来不是认认真真读的,都是备查的。这样借书,查起来就很是麻烦。
作者:
whws 时间: 2007-4-7 11:32 标题: 莲花眼般的悉多
一直很好奇“莲花眼般的悉多”究竟是什么来由。前一段时间下决心查了一下。留在这里备案。
---------------------------------------------(以下为转贴摘录)--------------------------------------------------------------
------------(以下转自云南佛学网)-------------
两大史诗(《摩诃婆罗多》和《罗摩衍那》)社会美意识的达磨标准虽然强调善,但并不是简单地把美善等同一义,而能把两者区别开来,又十分强调理性内容的善与感性形式的美二者的完美统一。如正面人物不仅有内在品德的至善,也有外在行为、姿貌之美。最有德行的罗摩就是狮肩、长臂、莲花眼,“美丽英俊,吉祥相具足”的英雄。罗摩的妻子悉多既忠贞善良,又长得“月光般的美丽”,“面庞像荷花……,又象满月般丰满”,“眼睛像荷花瓣”,“双腿也像荷花蓓蕾一般”。《摩诃婆罗多》中的黑公主也有非凡的姿色,“她既不矮,也不高,浓郁的芳香如青莲花,大大的眼睛也似莲花,双臀丰美,秀发又黑又长。她具备一切妙相,焕发着呔琉璃和摩尼宝珠般的光辉”。
摘自《印度两大史诗的“达磨”与审美意识》,作者: 卢铁澎
----------(以下转自TOM论坛)-------------
罗摩衍那-悉多被劫
史诗说,恒河上游有一圣城,名为阿瑜陀。国王十车王执政时,国力强盛。十车王有三个王后,四个儿子。长子罗摩武艺超人,品德高尚,受人拥戴。其他三个儿子分别叫婆罗多、罗什曼那和沙特鲁那。十车王年老体衰,欲传位于罗摩。但小王后,也就是婆罗多的母亲则要挟十车王传位给婆罗多,并将罗摩放逐森林十四年。因十车王曾许诺要满足小王后两个要求,因而不得不践言,忍痛放逐罗摩。
罗摩不愿有违父意,于是带着妻子悉多和弟弟罗什曼那离开王宫进入了大森林。罗摩走后,十车王郁郁寡欢而死。但更为意外的是,婆罗多并没有遂其生母之意,不愿登上王位,而是把哥哥罗摩的草鞋放在了王位上,自己只做摄政王。
罗摩一行在森林里过起了简朴的生活,每日有花鸟为伴,野果充饥,也可算是别有情趣。有一日,楞伽国的十首魔王罗波那的妹妹首哩薄那迦遇见了罗摩,旋即神魂颠倒,非要嫁给罗摩不可。罗摩说自己已娶悉多为妻,叫她去找自己的弟弟罗什曼那。罗什曼那十分厌恶首哩薄那迦,让她快点离开,可她死皮赖脸,就是不走。盛怒之下,罗什曼那挥刀割掉了她的鼻子。首哩薄那迦回去向哥哥十首魔王罗波那哭诉自己的遭遇。罗波那当然怒气冲天,发誓要报复。于是他派手下摩哩遮变作一头十分好看的金鹿,去引诱悉多。悉多看见金鹿,万分欢喜,要罗摩去捉。罗摩随金鹿跑走的方向追去。摩哩遮又模仿罗摩的声音大声呼救,罗摩的弟弟罗什曼那急切之下,也随声追去。现在只剩悉多一人在家,十首魔王罗波那施计劫走悉多。途中,金翅鸟王见到悉多被劫,大战罗波那,结果被罗波那打伤。悉多被劫到了楞伽岛。
罗摩兄弟没有捉到金鹿,回到家后又不见了悉多,他们焦急万分,四出寻找,后遇奄奄一息的金翅鸟王,得知悉多的下落。罗摩兄弟在寻找悉多的过程中帮助大猴王恢复了王位,大猴王派部将神猴哈奴曼以及所有猴兵猴将相助罗摩。罗摩兄弟受尽魔难,苦战罗波那,终于大胜而归,从楞伽岛救出悉多。这时候,罗摩十四年的流放生活结束了,他率领弟弟罗什曼那和妻子悉多一起回到了阿瑜陀,人民欢呼雀跃。婆罗多把王位还给罗摩,罗摩就位,成为万民崇敬的明君。罗摩登基为王后,国家出现了太平盛世。但若干年后,罗摩听信了谗言,怀疑悉多居魔宫时不贞,将她遗弃。十几年后,悉多的不白之冤仍得不到昭雪,最后只得求救于地母,让大地裂开,纵身跳了进去。最后,全家人在天堂重新相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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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摩衍那》即《罗摩的生平》或《罗摩传》,它与《摩诃婆罗多》并称印度古代两大史诗,也是印度人民对世界文学的重大贡献,它在印度文学史上和世界文学史上都占有崇高的地位。
史诗的传说作者是蚁垤。关于这个人印度有很多传说,不少传说充满了神话色彩。但是现存形式的《罗摩衍那》并非出自蚁垤一人之手,有些学者认为,也许开始时蚊垤以诗体形式写了《罗摩衍那》的雏型,后来,在它的基础上经过后人的不断流传和修改,使之逐步丰富完善;季羡林先生经过多年研究后指出,也许蚁垤对于以前口耳传的《罗摩衍那》做了比较突出的加工、整理工作,使得这一部巨著在内容和风格上都得到了较大的统一性,因此他就成了“作者”。当然,在他以后,《罗摩衍那》仍然有一个长期的流传和发展过程。所以《罗摩衍那》是印度人民集体智慧的结晶。其成书时代也说法不一,几十种意见。有的认为,它可能形成于公元前5世纪以前,有的说它形成于公元前4世纪至公元2世纪之间,等等。
《罗摩桁那》这部史诗比《摩诃婆罗多》的篇幅要小,全诗共分七篇,约有24000多颂,但它故事集中,结构平整,在主题以及艺术手法甚至修辞譬喻的技巧上都树立了典范,是古典诗人的先驱。因此,《罗摩衍那》被印度称为“最初的诗”,给后来的长篇叙事诗树立了光辉的榜样,奠定了格式的基础。
---------------------------------------------(以上为转贴摘录)--------------------------------------------------------------
[ 本帖最后由 whws 于 2007-4-7 11:36 编辑 ]
作者:
whws 时间: 2007-4-7 11:58 标题: 胡说几句
偶然翻起罗素的西方哲学史。忽然发现自己竟然已经不能认同他的许多观点了。曾经是那样狂热地相信纯粹理性,在不知不觉间,信念已经磨蚀殆尽了。有些伤感。
曾经那样决绝地相信,历史是可以抽丝剥茧的,就像人类社会和人生活中的方方面面一样。越来越依赖宿命论和神秘主义。开始学课金钱卦,翻易经。以前只是觉得好奇和好玩。现在竟隐隐有些信了。
依然不能信神,却开始相信冥冥之中,有超自然的存在。或许过度地怀疑会不可避免地导致反弹,就像过度自信最终会招致自卑一样。自从开始相信人要有所敬畏之后,也许我就在悄悄地改变自己。或许,我的本性,便是如此,只是如同一颗晚发的种子?
忽然想起另一件事。人们常常刻薄东方哲学不够理性,缺乏如希腊哲学般的逻辑和理性。其实西方哲学才是两个极端。东方主流哲学里,从来不借助启示和神迹,也从不依赖于绝对的服从和奉献。它总是从利和理出发,这是这利上升到家、国、天下,这理被上升到天道。这样的哲学,冷静到近乎冷酷,如何还能说不够理性呢?
胡说几句。
作者:
水镜门生 时间: 2007-4-7 12:04 标题: 回复 #139 whws 的帖子
不曾见···
作者:
右文 时间: 2007-4-8 18:21
中华书局影印过..1989年..只好到旧书店之类的地方淘淘了
作者:
whws 时间: 2007-4-8 18:29
上海有哪些淘书圣地呢?
作者:
右文 时间: 2007-4-8 18:36
福州路古籍书店四楼上海旧书店,不过荷包要鼓,因为那里几乎是把旧书当古董买的,上回我买了套旧的上古高青丘集,被敲去一百五十块还有就是文庙周边,周六周日有些流动摊点..剩下的司马德操弟子补充吧
作者:
水镜门生 时间: 2007-4-9 00:33 标题: 旧文··淘书闲话
···福州路··上次有人在福州路问到去哪里买书··差点笑晕··就跟在虬江路问到哪里买电脑配件一样··:
···太熟悉的地方···太熟悉的感觉了···乱翻书的感觉真好···想到曾经在书城实习的半年···真想留下的···却赶我走了···:
···今声,古籍,艺术,书城···书城大而无当··很久未去··也可能只是怕见曾经的同事··因为至今没有混出名堂的缘故···
···文化商厦边上的上海书店···数年前搞过五折起过十天降一折的促销手段··害得我高三那段日子··天天跑去看背后的日期标签算价钱···基本上那边的书都是一折入手···十五元购十六本书的不可能任务都显得平常了··可惜到手的就懒得翻看··:
···书城边上,湖北路有家上海旧书店的,格局之小,灯光之昏暗,在书城那庞大的身躯映衬之下倒有楚楚可怜姿态···也颇有些好书··不知楼主可曾一去?
···外语书店边上···文化商厦对面··山西南路上面··有家卖外文杂志和外文书的小门市部··那时候实习··去抱了一堆旧报纸和过期newsweek回家··照楼主品位···似乎不会去光顾···
···其实周日去上海更好···文庙的书市···要带着淘宝撞大运的心情前往··可以翻检到不少好东西···可惜这两年··给卖漫画和cd的吆喝声搅合了···
···还有条靠淮海路的小路,瑞金二路···曾经放学回家··一路走去··绍兴路也可以算好地方··文艺出版社和人民出版社都有门市部在那里··那时候倒也有不少特价···人民出版社的收获,或者可以算两块钱得来的五卷毛选,虽然前几日在复旦步行街的庆云书店,也只是用十元的低价抛售··仍然乏人问津的··:
···绍兴路上还有绍兴公园一个···小巧玲珑···看书累了可以去那里滑滑梯···
···上海古籍出版社门市部···那是真的好地方了··高三那年碰到几次跳楼价···二十四史堆在那里···资治通鉴堆在那里···李白杜甫白居易堆在那里··一折···一折啊···于是傻傻的抱回家···堆在那里··翻开英语课本开始念···
···还有个养在弄堂无人知的··新文化服务社··呵呵···真偏门了··两层的房子··却似乎只有一层堆满旧书··无数个日子在那里乱翻··旧书店的好处便在于此···不会有人来打扰你··因为店员自己也在聊天··只是关门太早··四点半便打烊··于是拐出弄堂··买上葱油饼一只··跳上隧道一线···回到遥远的浦东··
···高三的买书日子··再也没有那么好的兴致了···或者··是懒了··还是时间的关系··
···最近买了新书橱···整理出很多回忆···有空再来唠叨···
旧回贴····贴来燕巢给w兄瞧瞧···
作者:
右文 时间: 2007-4-9 12:57
湖北路上海旧书店,去福州路时经常顺带逛下,不过还没发现合胃口的。。福州路之外,个人认为不错的书店还有:国权路的鹿鸣书店、国年路的左岸书店(书卖八折)、天钥桥路的企鹅书店。还有个大夏书店也卖打折书,不过原来在昭通路和华师大的店面都关了,现在不知窝在哪个大学里。。
作者:
水镜门生 时间: 2007-4-9 13:02
鹿鸣不错,可惜只有九折。
国年路步行街上面,最低折扣的是庆云吧,常年三折,不过要淘的仔细,好货并补太多。
作者:
右文 时间: 2007-4-9 13:20
复旦周边主要是太远,路费一加上去,折扣也就没多少了。。
[ 本帖最后由 右文 于 2007-4-9 13:21 编辑 ]
作者:
水镜门生 时间: 2007-4-9 23:41
偶从家里去复旦上学要一个钟头二十分钟的路程···上学顺便淘书倒也还好··
不过车费的确是昂贵的惊人···都变成空调车了···
作者:
右文 时间: 2007-4-13 18:03
改日到国年路踩点
作者:
右文 时间: 2007-4-16 12:34
在上海古籍书店看到广陵书社影印的《明会典》,一大摞堆在那里,看部头价格不菲。。广陵的书也是贵得没人性,新出一套清人别集,把龚芝麓、施愚山、陈迦陵、厉樊榭四家合一起,要价五百多,还不许分开买。。
作者:
水镜门生 时间: 2007-4-16 12:44
燕巢给改造成古旧书籍研讨社了
作者:
右文 时间: 2007-4-16 12:58
无妨,主人不在,我等正好喧宾夺主
到国年路步行街看了看,庆云折扣是诱人,不过基本没有诱人的书
作者:
右文 时间: 2007-4-16 13:02
再补充一个去处:国年路的复旦旧书店,比起古籍书店四楼旧书店,那真是相当便宜了
作者:
贺兰拍马 时间: 2007-4-16 18:31
小右淘完了记得每样多买一套孝敬你姐姐俺
作者:
水镜门生 时间: 2007-4-16 19:00
庆云就是所谓廉价香水,瞧着挺诱人,其实味道不够吸引
作者:
右文 时间: 2007-4-18 12:36
左岸改八点五折了
作者:
whws 时间: 2007-4-28 20:54
偷闲看了一下午闲书,却不知道说什么。郁闷下一。楼上诸位踩点踩的好开心,好书好店优惠价要及时通报的说。
作者:
水镜门生 时间: 2007-4-29 11:18
不晓得五一有无什么特价信息
作者:
右文 时间: 2007-4-29 15:29
上海古籍书店的沪版学术书籍八折优惠不知结束了没有
作者:
锅碗瓢盆 时间: 2007-4-30 00:34
改日去福州路踩点
作者:
whws 时间: 2007-4-30 18:44 标题: 到晚才知身是我
这两日客居在外,偷闲读书。记两句话下来。
蜀道古来难,数日趋驰兴已阑,石栈天梯三百尺,危栏,应被旁人画里看。
两握不曾干,俯瞰飞流过石滩,到晚才知身是我,平安,孤馆清灯夜更寒。
这是曹伯启的一首南乡子。至于曹伯启是何人,我却不知,只是辗转看来的。引用的人说喜欢“应被旁人画里看”和“到晚才知身我”两句。也确是这两句动人。不过让我唏嘘的却只是那句“到晚才知身是我”,竟隐隐有些禅意似的。
前些日子,总听母亲叨念“人生如梦”,母亲本是笑便真笑、哭便真哭的人,毫无遮掩,也绝不矫情。执着了一辈子,忽然会念道这一句,竟真的是老了。母亲说是原本听一个上一辈的老人临去前反复念道的。当日,母亲还正是风华正茂的年岁,心里虽然难过,这话却过耳如风。不想这几个字沉在眼睛底下几十年,到了将近花甲的年岁,却倏忽地浮了上来。
母亲确是到了该知命的年岁了,不管有多少不甘心,该得到的,不该得到的,也大体有个数了,人生忽然失了奔头,便隐隐有了人生如梦的困惑。
人生如梦,人生如梦。我本不当有这样的感叹,然而几年光阴下来,却倏忽有大梦一场的感觉。临了,醒过来,却发现暮色已沉,我还是我,周围却物是人非了。
本是个浅薄的人,所以记得词句也都是清浅的,但记得后主的几句,其中便有“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曾经贪睡又怕睡。贪睡贪的是夜色浓浓,物静人息,时间仿佛也停了,只要鸡不叫,天不亮,明天便不会来。怕睡怕的是梦中也不得安宁,世间的人和事,会追索到梦里来,逼得人竟喘不过气来,直要死过去吧。
四载如烟,原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做的事做了,原以为会做一辈子的事却停了。烟云散尽,如梦方醒,随之而来的,是数不尽的淡淡的愁绪和相思,仿佛一个别去的恋人,再也招不回来了。
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拂了又至,竟是拂之不去,只好由它去了。散散淡淡的一段人生,如离魂的幽魄,只是远远地瞧着,陌生的竟不能认得。
“到晚才知身是我,平安,孤馆清灯夜更寒。”
曾誓言要活着走出去。至少走出来的时候,还活着吧。
[ 本帖最后由 whws 于 2007-4-30 19:33 编辑 ]
作者:
whws 时间: 2007-4-30 19:24 标题: 谁令骑马客京华
这题目本属于一篇因种种原因被迫旅外的人写的文章,引自其中朋友的赠语。读了文章,心下一片黯然,如汤匙底下混混沌沌一杯咖啡,只留下这题目,在漩涡里打转。
主人翁熬过反右文革前后二十余年的折磨,以为春光已现,满怀希望应邀至京,却与京中的气氛格格不入,终至梦醒归乡。前后三年经历,却如喜鹊打了个花呼哨,扑愣愣地又飞了。
不了解主人翁,于他的遭遇,虽然同情,却不敢轻易附和。只是这句“谁令骑马客京华”,仿佛钉子钉进了木桩子,钉在我的脑子里怎么也启不出来。
仿佛又想起那个衣锦少年,意气丰发,一路高歌,径往长安。是受了谁的教诲,负了谁的嘱托,一概都不记得了,只是一路如西,似飞蛾扑火一般,看不见烈焰炽炽,但见闪耀着的光芒。等回过味儿来,已是身与烟烬共飞尘了。
当日是谁令骑马客京华的,已是不晓得了,撒了一路的铃声,捞也捞不回来,连那日的意气、傲气、神气,尽数都随着铃声散了,只留下繁华一梦,和凄清孤冷一张影子。到头来依然是客,回首欲归时,却已无可归之途。
它乡非故乡,故乡作它乡。来往皆不是,四处尽凄惶。
前些日子和“黄昏里的鞋掉”略通了点音信,又想起他那首《想起秋天》来。
梧桐叶落,人事漂泊。书本夹的住叶子,却夹不住时辰。轻红浓黛,画的出眉眼的颜色,却画不出那段激越蓬勃。
叶随风去,身共尘飘。
[ 本帖最后由 whws 于 2007-4-30 19:44 编辑 ]
作者:
whws 时间: 2007-5-1 11:29
客寓庐州,囊无闲书。好在同寓之人,颇富收藏。也便不择古今中外,拣来便翻。其中一套读库颇得我心,昨日便拿了它饱腹。今儿又找了本余世存的《非常道》,行间眉外,常见主人批注。欲有所言,不便书写,于此抒心。
书中有记蒋中正释张少帅兵权一事:
“1933年3月10日,蒋介石跟张学良见面,蒋说:‘当前的局势好比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小舟,舟内只能坐下一人,我俩中间谁离开小船好呢?’张学良出于他的‘领袖情结’,为了维护领袖地位,慨然离去,交出军权,出国考察,代蒋受过。张曾说过:‘我张学良没有统一中国的能力,但我决心服从统一中国的人。’”
主人赞少帅大气,奈何识人不明。我却不以为然,这里的文字曲笔,多不可信。读这一段故事,不由就想起了赵匡胤的杯酒释兵权来。是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怎能不“识时务者为俊杰”?蒋中正摆的无疑是鸿门宴,一言不合,怕就会摔杯子动手的。早先东北易帜时不摆这桌酒宴,中原大战时不摆这桌酒宴,却单单等东北军丢了东北,丧了根基,惶惶如丧家之犬,寄人篱下时却摆了这桌酒席,便是吃定了东北军有求于我,由不得你张学良不学郭令公大义释权。
若说张学良的风度,不过是没有像被逼急了的赌徒,跳着脚大骂或跪地讨宽限,只是潇洒的把最后一件御寒的长衣典给庄家,施然而去而已。毕竟是聪明人,知道躲的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说起来,自打东北易帜起,也便注定了少帅的不归路。既已失了占山为王的雄心,便不得已一退再退,最终做了归命侯。终究把命运交在别人手上,自己能有什么选择呢?
少帅始终不言国共的是非。个中多少滋味,竟无处探究了。
我于周作人,始终是既鄙且怜。文中一段记叙,却让人想起了淮阴侯。
“建国后周作人生计无着,只能为人做翻译。1952年,他受出版社之托,为萧萧校订高仓辉的《箱根风云录》。后来萧萧笑嘻嘻地告诉别人,周作人曾感慨系之地说:‘没想到我今天竟落魄到为萧萧之流校订稿子了。’”
好一个“耻与侩伍”,内中流落出多少高傲与自负来,却终究是要低头的。一叹。
“1932年夏,清华大学国文系主任刘文典请陈(寅恪)拟国文试题,陈出对对子‘孙行者’一题,一时引起舆论大哗。”
想起往日里也曾有人出过这题目,并讲过由来,说是当日对的最好的是“胡适之”,也有人对过“祖冲之”。数人便在一起争论孰优孰劣,一如当日争论“花魂”好还是“诗魂”好一般。
“1935年胡风发表了《林语堂论》、《张填翼论》,轰动文坛。林语堂误以为是鲁迅化名批评他,鲁迅则语:‘要是我写,不会写的那么长!’两篇万言大论使文坛为有这样一位理论家震惊,尚不认识胡风的雪苇以‘伟大’许之,后来雪苇却为此吃尽了苦头。”
胡风无疑是鲁迅等一代人之后最有才华的批评家,可惜名字取得不好,最后还是疯了。喜欢鲁迅那句“要是我写,不会写的那么长”。
“张季鸾生前曾传授给王芸生二十字秘诀:‘以锋利之笔写忠厚之文;以钝拙之笔写尖锐之文。’”
大巧似藏拙。最怕的就是卖破绽的人。一笑。
“金岳霖主张学生有自己的见解,而且鼓励他们发表自己的见解。有一次在一个逻辑讨论会上,有人提到了当时享有盛名的歌德尔的一本书,金岳霖说要买来看看。他的一位学生沈有鼎马上对金先生说:‘老实说,你看不懂的。’金先生闻言,先是哦、哦了两声,然后说:‘那就算了’。师生的这段对话,对殷海光影响至深,他直至晚年仍然未能忘却。”
实在忍俊不住。不过国人讲究虚文,这样诚恳真实的一段对话,反倒成了异闻,诚可哀矣。
“冯友兰第一次与毛泽东直接接触,是在1949年10月。当时有许多人向毛泽东写信表态效忠,他也写了一封,大意说:我过去讲封建哲学,帮了国民党的忙,现在我决心改造思想,学习马克思主义,准备在五年之内用马克思主义立场观点、方法,重新写一部中国哲学史。毛泽东回信:‘友兰先生:十月五日来函已悉。我们是欢迎人们进步的。像你这样的人,过去犯过错误,现在准备改正错误,如果能实践,那是好的。也不必急于求效,可以慢慢地改,总以采取老实态度为宜。此复。毛泽东十月十三日。’”
主人批曰:毛泽东对知识分子的态度,深可回味,是看不起。
确然。毕竟经历过刀尖上舔血的日子,对于那些惜福纳命的人总是瞧不起的。这篇电报真是拿捏的恰到好处,客气中带着不客气,不客气里又没有亮出刀子来。开篇即点明了对方负罪待功的身份,让对方明白自己的处境;又高高在上的宽厚两句,让对方不至于失去希望;最后又不忘敲打两句,免得对方以为可以高枕无忧,总之要达到让人“战战兢兢、汗不敢出”的地步。最妙的是那句“总以采取老实态度为宜”,仿佛是在对方房梁上悬了只眼睛似的。
想起前几日看到的:“老毛在文人面前做武人,在武人面前充文人”。一笑。在文人面前说武话,既不能粗鲁,让文人轻薄了去,又不能太文绉绉的失了分量。这分寸,没有几个人能把握好的,老毛却游刃有余。又胡适之说过:“共产党里,白话文说得最好的还是毛泽东”。毛不仅白话文说得好,而且说得妙。这微妙处,怕是遍中国的人也未必及的上的,何止共产党里。
[ 本帖最后由 whws 于 2007-5-1 12:43 编辑 ]
作者:
水镜门生 时间: 2007-5-1 14:34
各人各有各人心,呵呵
作者:
whws 时间: 2007-5-1 19:00
“20世纪50年代,苏联第一颗人造卫星上天,沈从文对人说,‘啊呀!真了不起呀!那么大的一个东西搞上了天……嗯,嗯,说老实话,为这喜事,我都想入党做个纪念。’”
笑死,入党就和拍结婚照一般。结婚照还是纪念自己,入党原来是纪念别人。
作者:
水镜门生 时间: 2007-5-1 21:04
不是纪念别人,是纪念那尾巴烧焦了在太空牺牲的火箭兄弟
作者:
右文 时间: 2007-5-2 11:58
1号复旦旧书店踩点,七点六折上古《范伯子诗文集》一册
作者:
whws 时间: 2007-5-2 13:42
书店打折的时候偏偏不能去逛
作者:
whws 时间: 2007-5-2 13:47
原帖由
水镜门生 于 2007-5-1 21:04 发表
不是纪念别人,是纪念那尾巴烧焦了在太空牺牲的火箭兄弟
哦,那应该打谯做个道场,或者请几个和尚来念几卷经
作者:
右文 时间: 2007-5-3 12:31
2号福州路踩点,书城挤得跟菜市场似的,赶紧逃走到古籍书店一看,买两百块送二十块书券,还得单笔消费满一百块才能用,大倒胃口又一看沪版书八折优惠还没结束,连忙将《十七史商榷》收入囊中
[ 本帖最后由 右文 于 2007-5-3 12:33 编辑 ]
作者:
水镜门生 时间: 2007-5-4 01:16
半夜瞧的口水滴滴哒哒···右门赔偿
作者:
右文 时间: 2007-5-4 10:57
荷包元气大伤,这几日准备蛰伏了
作者:
whws 时间: 2007-5-4 14:14 标题: 随笔
又翻了top的情爱怪谈。有时候还是会想起这个故事。
有些事情,困惑起来,就像闷在屋子里浓烟,沉闷、阴郁,呛的人喘不过气来,却怎么也不肯消散。人的内心常常只会被所理解所经历的想法和事情所打动,所以不同的经历会给每个人的阅读品味留下深深的烙印。
于是又会想起这个故事。
物理学的不确定性原理形容这个世界,在微观尺度上是不确定的,其实在人的意识领域里,这个世界又何尝是清晰和确定的呢。你永远无法确切完整地了解一件事,无论是发生在历史上的,还是发生在你身边的,哪怕你就是当事人。可是有些事情,如果弄不明白,就会如石头般压在心上,沉重到难以承受。
可是,有些事情是无法追究的,因为你找不到你想要的答案,便是找到了,你又如何知道你想要的答案就是事情本来发生过的呢?太强烈的感情,会使一个人永远也无法摸索到真相,即便真相就在他手边。还有些事情是不能追究的,追究真相的过程本身就是用刀在心脏上放血。无论最后的结果是不是令人欣慰,这过程本身便已经让你和你周围的人伤痕累累,甚至油尽灯枯。
怀疑是魔鬼,是米诺斯的迷宫,你一旦走进去便永远也走不出来,直到被恐惧、嫉妒和愤怒给撕碎、吞噬。那种无边无际的黑暗,使真实的和不真实一切,如同鳄鱼一样撕扯着你身上的每一个血管。没有东西能拯救你,真相不能,谎言也不能。你只能选择溃败,义无反顾地逃走,丢掉一切,荣誉、情感、记忆、高傲和自尊。
有些事情总有太多的牵累,责任会使你远离真相。只能不停地告诫自己,不可回头,不可回头。罗德的妻子一回头,就变成了盐柱。俄尔浦斯一回头,便把妻子永久地留在了阴间。你身后便是无穷无尽的黑暗,只要回头,便会陷下去,把你的生活,把你所关心的所有人带回地狱。
遗忘是人类自我保护的本能。西西弗斯的快乐,就在于他可以忘掉自己的宿命。李逍遥的烦恼始于他终于记起过去的一切。当一个人能够淡然退出对真相的追索,能够忘掉一切快乐与痛苦,永不回头,也许这个人便升入了极乐。佛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于是便有了唐寅的六如居。只是唐寅终有不可脱卸的过去,才会有都元敬面前的那一跳。“人间何物都元敬,海内知音祝允明”,可见这六如居士的六如,终究是假的。佛家还说,人间七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憎相会、求不得,这忘不掉便是第八苦吧。
人间本无真假。所谓“假为真处真便假,无为有时有还无”,苦苦求索,所为其何?
式微,式微,胡不归?
是啊,胡不归?又留恋什么呢?
[ 本帖最后由 whws 于 2007-5-4 14:17 编辑 ]
作者:
右文 时间: 2007-5-4 19:43
这则随笔不发现代文艺,扔在这里太可惜了吧
作者:
whws 时间: 2007-5-4 20:09
现代文艺有啦,是作为回帖回在《情爱怪谈》里的,还惹来无环的一通议论。嘿嘿,赚了
作者:
右文 时间: 2007-5-4 20:41
情僧怪论得去看看
作者:
whws 时间: 2007-5-4 20:47 标题: 说大话的故事——摘自《燕山夜话》
作者:马南邨(邓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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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过《三国演义》的人都记得,诸葛亮挥泪斩马谡的时候,曾经提到刘备生前说过,马谡言过其实,不可大用。演义上的这一段话是有根据的。陈寿在《三国志》的《蜀志》中确曾写道:“先主谓诸葛亮曰:马谡言过其实,不可大用。”看来,刘备对于马谡的了解,实在是很深刻的。马谡在刘备的眼里就是一个好说大话的人。说大话的害处古人早已深知,所以,管子说过:“言不能过其实,实不得过其名。”这就是告诫人们千万不要说大话,不要吹牛,遇事要采取慎重的态度,话要说得少些,事情要做得多些,名声更要小一些。
历来有许多名流学者,常常引用管子的这些话,作为自己的座右铭。然而,也有的人并不理会这个道理。据汉代的学者王充的意见,似乎历来忽视这个道理的以书生或文人为最多。王充在《论衡》中指出:“儒者之言,溢美过实。”他的意思显然是认为,文人之流往往爱说大话。其实,爱说大话的还有其他各色人等,决不只是文人之流而已。
古人的笔记小说中写了许多说大话的故事。明代陆灼在《艾子后语》中写了几个故事,我看很有意思。一个故事写道:“艾子在齐,居孟尝君门下者三年,孟尝礼为上客。既而自齐返乎鲁,与季孙氏遇。季孙曰:先生久于齐,齐之贤者为谁?艾子曰:无如孟尝君。季孙曰:何德而谓贤?艾子曰:食客三千,衣廪无倦色,不贤而能之乎?季孙曰:嘻,先生欺予哉!三千客予家亦有之,岂独田文?艾子不觉敛容而起,谢曰:公亦鲁之贤者也;翌日敢造门下,求观三千客。季孙曰:诺。明旦,艾子衣冠斋洁而往。入其门,寂然也;升其堂,则无人焉。艾子疑之,意其必在别馆也。良久,季孙出见。诘之曰:客安在?季孙怅然曰:先生来何暮?三千客各自归家吃饭去矣!艾子胡卢而退。”
这个故事大概是杜撰的。不但艾子是作者的假托,而且季孙氏也是由附会得来的。凡是春秋战国时代鲁国桓公的儿子季友的后人,都称为季孙氏。陆灼讽刺季孙氏嫉妒孟尝君能养三千食客,就胡乱吹牛说自己也有三千食客,可是经不住实地观察,一看就漏底了。陆灼写出这个杜撰的故事,其目的是要教育世人不可吹牛。我们应该承认他是善意的,似乎不必用考证的方法,对它斤斤计较。
在同书中,还有类似的一些故事。例如说赵国有一个方士好讲大话,自称见过伏羲、女娲、神农、蚩尤、苍颉、尧、舜、禹、汤、穆天子、瑶池圣母等等,以致“沈醉至今,犹未全醒,不知今日世上是何甲子也。”赵王堕马伤胁,医云:须千年血竭敷之乃瘥。下令求血竭不可得。艾子言于王曰:此有方士,不啻数千岁,杀取其血,其效当愈速矣。王大喜,密使人执方士,将杀之。”这才吓得方士不得不“拜且泣曰:昨日吾父母皆年五十,东邻老姥,携酒为寿,臣饮至醉,不觉言词过度,实不曾活千岁。艾先生最善就谎,王其勿听。赵王乃叱而赦之”。
这个方士最后要求饶命的时候说的这一段话,当然还是一派胡言,并且倒打艾子一耙,诬他说谎,可见方士的用心颇为不善。这又反映了一种情况,就是说大话的人也有秉性难移,死不觉悟的。
历史上说大话的真人真事,虽然有许多,但是这些编造的故事却更富有概括性,它们把说大话的各种伎俩集中在典型的故事情节里,这样更能引人注意,提高警惕,因而也就更有教育意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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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对邓拓的名气,这文章倒是一般,不过重在对景,看起来也就格外有趣。
作者:
右文 时间: 2007-5-4 20:55
以前在史区写的一个
原文:出自《谈薮》
吴均《剑诗》云“何当见天子,画地取关西”,高祖谓曰:“天子今见,关西安在焉?”均默然无答。
译文:(右文)
吴均《剑诗》说“何当见天子,画地取关西”,梁高祖问他说:“天子现在见着了,关西在哪里?”吴均默然,无言以对。
评论:(右文)
纸上谈兵,大抵如此。宋将郭倪自比诸葛孔明,兵败向人泣,或嘲曰:“此带汁诸葛亮也。”亦此之比。然均诗人,诗人例好大言,犹可恕。倪则武将,士卒生死,战事利钝所系,乃大言无实如此,不可恕也。
作者:
右文 时间: 2007-5-4 20:58
还有个版本:“齐吴均为文,多慷慨军旅之思。梁武帝被围台城,朝廷问均外御之策,均惧不知所答,启云‘愚意以速降为上’。”不过显然出于杜撰
作者:
whws 时间: 2007-5-5 08:25
“带汁诸葛亮”,狂笑
作者:
whws 时间: 2007-5-5 08:27
原帖由
右文 于 2007-5-4 20:58 发表
还有个版本:“齐吴均为文,多慷慨军旅之思。梁武帝被围台城,朝廷问均外御之策,均惧不知所答,启云‘愚意以速降为上’。”不过显然出于杜撰
嗯,类似的故事也见过一个,托于无名氏。情节倒是类似的。
作者:
whws 时间: 2007-5-5 09:20 标题: 诠释与过度诠释
还是在读文库。一篇《用“幽游小说之林”读“达芬奇密码”》。这是其中一节的小标题。
因为前段时间与stop牧师就《海的女儿》做过一翻争论。回过头来也开始对自己的读书方式做过一些反思。再读这一节的时候,就格外有感触。本想把这一节全文抄录上来,无奈全文篇幅太长。于是决定自己略写一点感想,兼以引用,作为对自己思考的一点再现。
在这一节里,该文作者就《幽游小说之林》的作者安伯托·艾柯提出的小说写作和阅读理论,对《达芬奇密码》的作者丹·布朗提出了一些质疑。《达芬奇密码》一书本身就是建立在对一些古代文本和艺术作品的重新解读之上,构造起自己的情节基础。但是与一般小说不同的是,这部小说极力标榜自己背景的真实与可靠,以至于小说本身就成为一种对历史的严肃诠释。
对此,该文作者引述了一些艾柯的见解:
“
他认为现今‘诠释者的权利被强调得有点过火了’,而诠释并不能脱离一定得便准而‘无限衍义’。‘它不能没有一个客观得对象,或者像流水一样毫无拘束地蔓延,说一个文本潜在的没有结尾并不意味着每一诠释行为都可能得到一个令人满意的答案。’
‘文本是一个开放的宇宙,在文本中诠释者可以发现无穷无尽的相互联系……任何人假如他急于将读者的意图强加在作者也无法得知的意图之上的话,都可以成为掌握真理的超人……’
‘过分的好奇导致对一些偶然巧合的重要性估计过高,这些巧合完全可以从其他角度得到解释’
”
对于《达芬奇密码》,我无意去探讨它的写作方式和它对历史的解读是否符合一般经验。我只是觉得这段话对于一般小说阅读,有着很强烈的借鉴意义。
我想对于小说的过度诠释,最典型的例子莫过于现在的红学“争鸣”了。当一个人从红楼梦里读出了曹雪芹的家谱,或者读出了“曹氏和香芋公主合谋杀害雍正皇帝”这样的历史奇案,我们一般的读者恐怕会觉得匪夷所思。
当然这些诠释中,有些缺乏自圆其说的逻辑能力,因此可以不置一顾。然而还有一些诠释,虽然看起来无法接受,却一时理屈词穷无力反驳。于是一般的读者会恍然间对自己的阅读体验产生怀疑和困惑。
对于一部小说,特别是那些广为流传的作品,读者会对其做出一些出自个人体验的诠释。这是常见的现象。这些诠释有些是符合大众读者的一般思路的;有些则超越了多数受众的感受范畴,但依旧符合作者文本的主要逻辑。还有一些诠释超越了作者的预定逻辑,但仍然符合大众能够接受的范畴。当然还有一些诠释,不仅超越了作者的预设思路,也超越了多数读者的感受范畴,但依然是合乎逻辑和一般性概念的。
那么究竟什么样的诠释属于过度诠释呢?在艾柯的议论中,作者的写作经验被作为考察的基本标准。然而这一标准既难于掌握,也常常无法实施。
首先,并不是每个作者在写作时,都能真正掌握自己作品的全部脉络,有些作者甚至在写作过程中,就决定让小说自己去生长它的情节和人物发展。这就注定作者自己对小说也不存在一个完整全面的预先解读。这样的小说完全是开放性的,它把对情节、人物诠释的权利完全交给了读者,你不可能从作者那里去获得一个可供操作的标准,来决定你的诠释是否超越了作者所能理解的意图。
我们也无法否认,有时作品的写作处于一种潜意识的思维趋势的引导下,这种思维趋势未必为作者本人所了解,却是事实存在的。这时你也不可能从作者那里去求证你的诠释。
当然还有一种更为广泛的情况,作者已经去世,或者作者自身的背景或写作体验无从予以细致的了解。更重要的是,作品早已经经过时间的洗练,脱离了原有的时代和社会环境。小说的流传是依靠读者在阅读中的二次创作和重新解读,小说本身已经具备了独立的生命力。这就是top和stop等人所说的空框效应。在这种情况下,依赖作者的写作体验来决定读者诠释是否过度,已经完全不可行了。
那么对于一部作品,我们该如何考量某种解读或诠释是否处于合理的范畴呢?
我们仍旧回到先前的一个问题上,为什么对于有些我们无法接受的结论,我们却无力反驳呢?
我们知道,有些看起来完全不可接受的结论,其逻辑自证体系是完整和严密的,也是符合常规的逻辑经验的。唯一与众不同的是,它的先验假设是超出大众经验的。这些预设或者是基于提出者的个人体验,或者是基于其它一些非大众化的经验。这些预设是整个逻辑体系的立足点,而它们又往往被后来那些看似奇异的推断和结论所掩盖。当我们在无意中承认了这些预设,而仅仅试图从逻辑论证里发现不符合我们经验的错误,那我们无疑会感到失望和无从下手,从而被迫理屈词穷。
这是诡辩术常用的方法。但这种现象绝不仅仅出现在诡辩中。在我所看到的绝大多数争辩里,存在于逻辑推证中的异议,远远少于存在于预设前提中的异议。这也是绝大多数争辩无疾而终的原因。
事实上,当我们去诠释解读一些小说作品的时候,我们对小说的争论,往往起于预设前提的不同。
任何一部小说,除非是作者在文本中给出的完整逻辑,我们解读时,都不可避免的依据个人经验,给出一些预设的前提,依据这些前提,我们会得出一些结论。比如,我们在阅读《小红帽》这篇通话时,我们对大灰狼的形象是基于自己在现实经验里获得的,这是一种预设。我们在阅读灰姑娘时,对于后母和姐姐们的形象理解,也必然基于一些潜在的暗示性的预设。假如我们改变了这些先验的预设前提,我们对这些小说的理解,必然会大大超出常规的范畴。
事实上,stop牧师无论在解读白雪公主还是在解读海的女儿时,都是采用了与常人完全不同的预设前提,才会得出石破天惊的结论。
问题是,这些预设前提是否是可接受的。如果是可接受的,那么这些诠释和解读便是属于超出经验的但仍然是合理的范畴。如果这些预设不可接受,那么这些解读就难免有过度诠释的嫌疑了。
stop牧师解读白雪公主的文章里,首先预设了基督启示的前提,于是众多超乎日常经验的类比应运而生。在我看来,这是一种非常个人化的解读,它不可避免地建立在小众经验的基础上。这种阐释是否可以称为过度阐释呢?我不清楚。
但是stop牧师对海的女儿的某些解读,我觉得很有些过度阐释的意味了。例如对海的女儿做出属于“性经验”范畴的比拟,从而得到了近似于“安徒生是个性迫害狂”的结论,这不仅仅是基于小众经验的问题了,而是与大众经验相抵牾了。当然这里面在相当程度上,涉及到对作者个人背景和潜在写作意图的挖掘上。既然到了这个层次,就不能单单从小说文本上予以说明了,而必须结合现实中的历史背景和作者生平予以证明,否则,这样的阐述显然就是过度阐释。
最后我们提出一系列问题:文艺作品的空框效应,是否否定了过度诠释的存在?它是否意味着对小说的阅读和解释,完全属于读者个人的私人范畴而与大众无关,小说(以及一切艺术品)的诠释是否丧失了客观通行的标准,而全然依赖于读者(审美者)的个人经验?我们的日常经验对于审美的预设前提有什么意义?它对逻辑概念的影响又如何?
这些问题,我或者在文中做出了含糊的论述,或者全然没有给出答案。这也不是我所能做出的结论,仅仅把我的思索呈现给读者,以待达者。
[ 本帖最后由 whws 于 2007-5-5 10:04 编辑 ]
作者:
水镜门生 时间: 2007-5-5 23:13
一文两发,自己家里藏一篇,现代文艺藏一篇
受到w兄影响,今日出血,鹿鸣购得“非常道”一册,甚喜,可惜鹿鸣只有九折
作者:
whws 时间: 2007-5-7 15:34 标题: 蕗谷虹儿
错把“庆生贴”,看成了“厌生贴”,吓了一跳。接着便是淡淡的一阵愁豫。
忽然想起了“还把旧时意,惜取眼前人”,大约是莺莺传里的吧,只是略略想了一会儿。知道什么也说不出。回过念头想起早上看的一篇文章。
文章是介绍日本画家蕗谷虹儿。挺奇怪的,名字里带着“虹儿”两个字,不像正规场合下用的笔名,倒像是夜里夫妻俩呢喃私语的昵称。书中附的作品,也都是少女体裁的作品,头几幅笔墨很淡,但是线条很清晰。人物的表现很空灵,里面似乎有一种读不出的情绪,或者是一种极淡的忧郁,或者是一种微微的矜持,多数都有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景深多数都并不宽广,有一种西洋化的装饰味道。后来的两幅,则有很浓重装饰画色彩,图案很繁复,很几何化,可是人物是一样的女孩子。或者用笔会夸张一些,人物的表情却脱不出那种淡淡的特质。
文章说,蕗谷虹儿是给日本女性杂志画插图的。选出的几幅中,头两幅都是少女杂志《令女界》的封面,中间两幅是旅法时的参展作品。后两幅装饰味极浓的作品都是钢笔画。
倒也难怪的。文章评价蕗谷虹儿的作品是继竹久梦二之后,日本第二个抒情画时代,有着淡淡的忧郁。不过最有趣的是文章提到,蕗谷虹儿和珂勒惠支是鲁迅最喜爱的两位版画艺术家。
凯绥·珂勒惠支的版画,在鲁迅的一本集子里略略见过,很深沉很有力量的那一类,有点近似于苏俄提倡的工农艺术。相同的是,她的作品也似乎有一种忧郁感,不同的是,那里面绝对见不到这种不恋世事的空灵和女孩子那种浓浓的呢喃之声。似乎觉得蕗谷虹儿的风格,本应该与鲁迅的喜好格格不入才对。可是鲁迅却对这虹儿的画喊出了:“我也可以爱”的话。那时他大约与许广平爱的正深吧。
忽然间,似乎偷窥到了鲁迅的另一面,浪漫、诗意,感情丰富而细腻。
当了一辈子长子,担负全家生活的着落,做了半辈子的战士,对着黑云压城城欲催的社会呐喊了二十年,却深深地爱着这样细腻温柔的艺术。鲁迅是个怎样的人啊。
[ 本帖最后由 whws 于 2007-5-7 15:35 编辑 ]
作者:
锅碗瓢盆 时间: 2007-5-7 19:27
鲁迅···中国人民的妈妈···
作者:
whws 时间: 2007-5-21 18:57
附在《梅若雪》后的一段感慨,想念一些过去的人和事:
几番来去,四度春秋,事非人在,涕泣横流,亲者见疏,友者成仇,忽忽爱恨,离散悠悠。其不见于中者,如其之不见;其尝乐于中者,竟叹尔休休。莫之遇乎?莫之识乎?莫之乐乎?莫之别乎?莫之思乎?莫之忆乎?莫之恨乎?莫之叹乎?经别者欤,人生无处不恨别。离伤者欤,不思量处自神伤。
作者:
水镜门生 时间: 2007-5-22 14:07
近日读唐德刚“胡适杂忆”,很喜欢的文字,老先生很有味道
作者:
whws 时间: 2007-5-26 17:49
"我们都是过客,来来往往,无所谓家。有时疲惫了,想找个地方歇歇脚,喝杯茶。累了也许还会睡一觉。可是,我们终究还是要走的——从一栋房子走到另一栋房子,从一座城市走到另一座城市,从生命的一个端点走到生命的另一个端点。杨绛在她的垂暮之年说:“我清醒地看到以前当作‘我们家’的寓所,只是旅途上的客栈而已。家在哪里,我不知道。我还在寻觅归途。”
在寻觅的间隙,在劳顿的路上,这里也有一座客栈,也许不大,也许很丑,也许只能匆匆一瞥。不过请你不要吝啬这短暂的时光——进来歇歇脚,喝杯茶。"
这段话是我写在我的blog上的开篇语。今天一个久违的朋友读了这段话,说读了那句“我们终究还是要走的”很有感触。朋友大约是和五六年的男友分开了吧。已经开开心心地从另一座城市跳到男友所在的城市,就这样过了刚半年?一年?,便又分开了,仍旧回到自己的却不属于自己的城市,然后说不知道以后该去哪儿。这样的事情看的好多好多了,因为是朋友,多安慰了几句。
想起旧时另外一位朋友,在失去母亲不到一个月,又和男友分手,不到一年,父亲另娶。还是笑嘻嘻的活着,只是喝酒喝到住院。想起割过腕喝过安眠药的人。忽然间竟好像麻木了一样。想起前些日子对苍苍的怜惜,竟开始嘲笑自己了。这么久了,心还是这么敏感。
记得我思有篇文章,说觉得应该帮助每个人,却感觉自己很无力。好像被人骂了。呵呵,其实心里敏感的人,或许都会有这种特质吧。至少,说这话的人还是善良的,没有麻木到对所有痛苦视而不见的地步。
忽然想起来,每个人其实都在流浪,偶尔会找个伴,偶尔会找个地方住一段时间。可是最终,家在哪里?杨绛说:我不知道。我知道么?
然后去读朋友们的——认识的或不认识的——blog。读了下面那段文字。
“艺苑有篇谈乳房和尊严的文章,看了一遍非常来气,也说不清气什么。
我不是旭粉,如果是的话,只会痛心她为什么不及早治疗,为什么放弃手术,就像阿梅离开的时候一样。
阿梅曾对友人说,化疗过程很痛苦,如果身边放着一碗毒药,一定一口喝下去。但是我妈不会,有次我们谈到自杀,她说,人死以后的时间长得很,活着的日子却是有限的,干麻还要急着死?妈的乳腺癌,从发现到去世,历经八年,中间两回手术,无数次化疗放疗。
我后妈的老公也是死于癌症,03年她们单位一个书记检查出肝癌,后做了一个把癌细胞圈住的小型手术,现在还活得满面红光。她跟我描述这个五十多岁的大男人,得知患癌当天在办公室大哭的情景,于是我问,有没有得了癌不去治的人?她马上回答说,没有,除非是没钱。
妈也是这样一种普通人的心态吧,能公费医疗已经万幸。似乎有一天晚上,像做梦一样,她让我摸过那个肿瘤,紫黑色滑溜溜的,当时我才七岁。又过了几年,我隐约知道她做了手术,每次叠衣服的时候会有一个海绵垫,但我从没见过那个伤口,甚至没看过她穿内衣的样子。
有次我在家里翻出个日记本,只有最后一页写了两行看不懂的字,我把那页撕了,拿来自己用。后来妈气坏了,原来那是记录她两次手术的时间,一次切除乳房,一次摘除卵巢。
乳腺癌跟雌激素水平过高关系密切,常用荷尔蒙来治疗,妈的声音变粗了,越来越低沉。这是摘除卵巢和长期注射雄激素在她身上造成的唯一变化,她的皮肤还是白晰细腻,头发体型依然如旧。她常说我是她的一面镜子,每次出门前都要我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告诉她有何不妥。
最后两年,癌细胞转移到肺和头部,一边胳膊的神经受到压迫,开始不听使唤。暑假的一天,爸爸说,三姨来电话要带我去楚城玩,于是我说妈妈也去吧,妈妈也去吧。妈说,你一个人去就行了,妈不想去。
然后我出去接电话,原来三姨觉得妈的状态不好,根本没想要带她一起。回来的时候,一开门看到妈正在试穿一条黄裙子,她最漂亮最时髦的一条连衣裙,由于胳膊不灵便,穿了一半卡在那里。她回头看到我,很不好意思很不好意思的一笑,说“我想试试还穿不穿得……”
那个表情给我印象太深!也许她并不很想游山玩水,她只是要看看自己还能不能打扮得清清爽爽,出去看看这个世界,也让这个世界再看看她。
我不了解陈晓旭,不知道她为什么放弃治疗,但我知道阿梅,她很不快乐,她非常在意自己作为一个女性的魅力,她身边还缺乏亲人的关怀照顾。就算这样,我依然觉得她很残忍,她要在爱她的人心里划一道深深的伤口,然后让这些人永远记住她。
(转自‘今夜还吹着风’:http://hi.baidu.com/carefree13148)
”
也曾经有过看见窗户就想往下跳的日子。终于笑嘻嘻地走过来了。看到这篇文章,还是怔住了。lp很喜欢去看张海迪的blog,只为那份生活的勇气。曾经对此不屑一顾。然而,渐渐的,终究开始知道,人活着还是需要很多很多勇气很多很多阳光的。
有时候回过头来看一看,看到很多很多笑容,也看到很多很多痛苦。在坛子里,在坛子外,有的人志得意满,有的人牢骚重重,可每个人都有许许多多说不出的故事。能活着,便是胜利者,很多人是这样。
许多事,说起来可以满不在乎,可真的放的下么。事不亲逢终不明。能在半条胳膊抬不起的时候,试穿连衣裙,有多少人能如此?
苍苍说“他最缺的是钱”大约很激愤。可是,如果把我放在他的位置,我能比他做的好么?恐怕我不能。所以我应该笑着满足。
我也许可以做的比现在更好。但是在我还没有做的更好的时候,我应该可以笑着活下去。我不必在半个胳膊都抬不起来的时候,去试着穿一件体体面面的衣服。这于我,已经是有些人做梦都在想的幸福了。
这么多年,力图保持一份纯真,或者说,是一份“浅薄”吧,只是想把自己的天空活得明朗一些,也希望能把周围人的天空活得明朗一些。曾经失败过,希望能够挽回做错的事,哪怕不能挽回,也希望事情会变的好一些,而不是变坏。内疚没有意义吧。
下午遇到的那位朋友说,她曾经是个很悒郁的人,很幸运遇到了艺苑。在那里开始学会开朗。我们都曾经在那里学会很多,包括用哪怕是很虚幻的阳光包围自己。始终不放弃保持一份干净,哪怕有限。曾经看不得一点灰尘。现在看得到灰尘,也看得到那后面的明亮和晶莹。
活着,不意味着看透,也不必害怕被看透。我自在地活着我自己,在我自己的阳光下,不惧怕死亡,也不惧怕生活。
————结了婚还是这样,:)应该加上lp了。
最后,遇到过很多人,从他们每个人身上都学过很多东西,不能一一感谢。还是那句话,学会感恩,学会微笑。无论是、还是不是一个流浪者。
对了,下午和朋友谈起苍苍的事。朋友说,他应该去学一份技能。她同住的女孩也是高中毕业就出来闯荡,不过会做动画,自养也毫不费力。我说我不忍心看着一个人离自己的理想越走越远。:)谁知道呢,曾经有朋友(这个朋友也神秘失踪了,^_^)说,工作是属于别人的,爱好是属于自己的,不必非要把二者混为一谈。呵呵,笑笑。终究挣钱归挣钱,理想归理想。
[ 本帖最后由 whws 于 2007-5-26 18:30 编辑 ]
作者:
whws 时间: 2007-5-28 22:15
看《罪与罚》,还是老样子,总也看不进长篇小说。前几天看《最后的莫希干人》,倒是脑子麻木地读完了。
不知道怎么的,读《罪与罚》就会想起马加爵,想起情感轩辕里的那个关于“灰姑娘”的帖子。于是心里就会闷闷的。
其实这个世界本来就是那么相似,抛开时间和空间,抛开语言和习惯,人与人的本质其实还是那个样子。
又想起了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呵呵,人啊。
我不知道有多少人读过《国王有双驴耳朵》的童话。
其实驴耳朵的秘密,我们每个人心里都藏的有,却未必有人有闲工夫挖个坑把这些秘密倒进去。
于是各种各样变了形的,奇奇怪怪的疯言疯语变流落出来,好似那个一刮风就会响起“国王有双驴耳朵”的树,只是这些变了形的东西,有多少人读的懂呢?也许只有说话人自己才明白。
想起中世纪,那些写完了手稿再偷偷藏起来的异端们。不管怎么样,他们都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了,不管有没有人听得到,或有没有人听得懂。
可怕的是彻彻底底的沉默。
一直在等stop的童话系列,还是没有出来,
这个人哪儿去了?
[ 本帖最后由 whws 于 2007-5-28 22:25 编辑 ]
作者:
锅碗瓢盆 时间: 2007-5-29 23:08
六一儿童节到来之日,就是stop大神出现之时
作者:
whws 时间: 2007-6-5 18:18
心里累的慌
作者:
whws 时间: 2007-6-5 18:31
[禾石] 拼音:dàn diǎo shí
繁体部首:禾,部外笔画:5,总笔画:10
五笔86&98:TDG 仓颉:HDMR
笔顺编号:3123413251 四角号码:21962 UniCode:CJK 统一汉字扩充-A U+4137
English
--------------------------------------------------------------------------------
◎ (same as 石) a measurement (in ancient times) equal to 120 catty (Chinese pound)
作者:
whws 时间: 2007-6-5 18:56 标题: 订婚店
唐·李复言
杜陵韦固,少孤,思早娶妇,多岐求婚,必无成而罢。元和二年,将游清河,旅次宋城颠南店。客有以前清河司马-潘昉女见议者,来日先明,期于店西龙兴寺门。固以求之意切,旦往焉,斜月尚明。有老人倚布翼,坐于阶上,向月捡书。固步觇之,不识其字;既非虫篆八分科斗之势,又非梵书。因问曰:"老父所寻者何书?固少小苦学,世间之字,自谓无不识者,西国梵字,亦能读之,唯此书目所未睹,如何?"老人笑曰:"此非世间书,君因何得见?"固曰:"非世间书则何也?"曰:"幽冥之书。"固曰:"幽冥之人,何以到此?"曰:"君行自早,非某不当来也。凡幽吏皆掌人生之事,掌人可不行冥中乎?今道途之行,人鬼各半,自不辨尔。"固曰:"然则君又何掌?"曰:"天下之婚牍耳。"固喜曰:"固少孤,常愿早娶,以广胤嗣。尔来十年,多方求之,竟不遂意。今者人有期此,与议潘司马女,可以成乎?"曰:"未也,命苟未合,虽降衣缨而求屠博,尚不可得,况郡佐乎?君之妇,适三岁矣。年十六,当入君门。"因问:"囊中何物?"曰:"赤绳子耳。以系夫妻之足。及其生,则潜用相系,虽仇敌之家,贵贱悬隔,天涯从宦,吴楚异乡。此绳一系,终不可绾。君之脚,已系于彼矣。他求何益?"曰:"固妻安在?其家何为?"曰:"此店北,卖菜陈婆女耳。"固曰:"可见乎?"曰:"陈尝抱来,鬻菜于市。能随我行,当即示君。"
及明,所期不至。老人卷书揭囊而行。固逐之,入菜市。有眇妪,抱三岁女来,弊陋亦甚。老人指曰,“此君之妻也。”固怒曰:“煞之可乎?”老人曰:“此人命当食天禄,因子而食邑,庸可煞乎?”老人遂隐。固骂曰:“老鬼妖妄如此。吾上大夫之家,娶妇必敌,苟不能娶,即声伎之美者,或援立之,奈何婚眇妪之陋女?”磨一个刀子,付其奴曰,“汝素干事,能为我煞彼女,赐汝万钱。”奴曰:“诺。”明日,袖刀入菜行中,于众中刺之,而走。一市纷扰。固与奴奔走,获免。问奴曰:“所刺中否?”曰:“初刺其心,不幸才中眉间。”尔后,固屡求婚,终无所遂。
又十四年,以父荫参相州军。刺史王泰俾摄司户掾,专鞫词狱,以为能,因妻以其女。可年十六七,容色华丽。固称惬之极。然其眉间,常贴一花子,虽沐浴闲处,未尝暂去。岁余,固讶之,忽忆昔日奴刀中眉间之说,因逼问之。妻潸然曰:“妾郡守之犹子也,非其女也。畴昔父曾宰宋城,终其官。时妾在襁褓,母兄次没。唯一庄在宋城南,与乳母陈氏居去店近,鬻蔬以给朝夕。陈氏怜小,不忍暂弃。三岁时,抱行市中,为狂贼所刺,刀痕尚在,故以花子覆之。七八年前,叔从事卢龙,遂得在左右。仁念以为女嫁君耳。”固曰:“陈氏眇乎?”曰:“然。何以知之?”固曰:“所刺者固也。”乃曰:“奇也,命也。”因尽言之,相钦愈极。后生男鲲,为雁门-太守,封太原郡太夫人。
乃知阴骘人之定,不可变也。宋城宰闻之,题其店曰:“定婚店”。
燕巢主人曰:婚姻不遂,即动杀机。其人纵恶,可窥一斑。噫嘻,小衙内行凶,而荫高官、妻绝色,宁无善恶之报乎?
[ 本帖最后由 whws 于 2007-6-5 19:02 编辑 ]
作者:
whws 时间: 2007-6-5 19:31 标题: 赵飞燕别传
宋·秦醇
余里有李生,世业儒。一日,家事零替,余往见之,墙角破筐中有古文数册,其间有《赵后别传》,虽编次脱落,尚可观览。余就李生乞其文以归,补正篇次,以成传,传诸好事者。
赵后腰骨纤细,善踽步行,若人手持荏枝,颤颤然,他人莫可学也。在主家时,号为飞燕,入宫复引援其妹,得宠为昭仪。昭仪尤善笑语,肌骨清滑,二人皆称天下第一,色倾后宫。自昭仪入宫,帝亦稀幸东宫。昭仪居西宫,太后居中宫。
后日夜欲求子,为自固久远计,多以小犊车载年少子与通。帝一日惟从三四人往后宫,后方与一人乱,左右急报,后惊遽出迎。帝见后冠发散乱,言语失度,帝亦疑焉。帝坐未久,复闻壁衣中有人嗽声,帝乃去。由是帝有害后意,以昭仪隐忍未发。
一日,帝与昭仪方饮,帝或攘袖瞋目直视昭仪,怒气怫然不可犯。昭仪遽起避席,伏地谢曰:“臣妾族孤寒,下无强近之亲。一旦得备后庭驱使之列,不意独承幸遇,渥被圣私,立于众人之上。恃宠邀爱,众谤来集。加以不识忌讳、冒触威怒,臣妾愿赐速死,以宽圣抱。”因涕泣交下。帝自引昭仪臂曰:“汝复坐,吾语汝。”帝曰:“汝无罪。汝之姊吾欲枭其首,断其手足,置于溷中,乃快吾意。”昭仪曰:“何缘而得罪?”帝言壁衣中事。昭仪曰:“臣妾缘后得填后宫,后死则妾安能独生?况陛下无故而杀一后,天下有以窥陛下也,愿得入身鼎镬,体膏斧钺。”因大恸,以身投地。帝惊,遽起持昭仪曰:“吾以汝之故,固不害后,第言之耳,汝何自恨若是。”久之,昭仪方就坐。问壁衣中人,帝阴穷其迹,乃宿卫陈崇子也。帝使人就其家杀之,而废陈崇。
昭仪见后具述帝所言,且曰:“姊曾忆家贫,寒馁无聊赖,使我共邻家女为草履市米。一日得米归,遇风雨,无火可炊,饥寒甚,不能成寐,使我拥姊背同泣,此事姊岂不忆也?今日幸富贵,无他人次我,而自毁如此。脱或再有过,帝复怒,事不可救,身首异地,为天下笑。今日,妾能拯救也,存殁无定,或尔妾死,姊尚谁援乎?”乃涕泣不已,后亦泣焉。
自是帝不复往后宫承幸,御昭仪一人而已。昭仪方裕,帝私觇。侍者报昭仪,昭仪急趋烛后避。帝瞥见之,心愈眩惑。他日,昭仪浴,帝默赐侍者金钱,特令不言。帝自屏罅觇,兰汤滟滟,昭仪坐其中,若三尺寒泉浸明玉,帝意思飞荡,若无所主。帝尝语近侍曰:“自古人主无二后,若有,则吾立昭仪为后矣。”赵后知之,见昭仪益加宠幸,乃具汤浴请帝,既往后宫入浴。后裸体以水沃帝,愈亲而帝愈不乐,不终浴而去。后泣曰:“爱在一身,无可奈何。”
后生日,昭仪为贺,帝亦同往。酒半酣,后欲感动帝意,乃泣数行下。帝曰:“他人对酒而乐,子独悲,岂不足耶?”后曰:“妾昔在主宫时,帝幸其第,妾立主后,帝时视妾不移目甚久,主知帝意,遣妾侍帝,竟承更衣之幸。下体尝污御衣,欲为浣去,帝曰:‘留以为忆。’不数日,备后宫,时帝啮痕犹在妾颈。今日思之,不觉感泣。”帝恻然怀旧,有爱后意,顾视嗟叹。昭仪知帝欲留,先辞去,帝逼暮方离后宫。
后因帝幸,心为奸利,三月后乃诈托有孕,上笺奏云:
臣妾久备庭掖,先承幸御,遣赐大号,积有岁时。近因始生之日,优加喜祝之私,特屈乘舆,俯赐东掖,久侍宴私,再承幸御。臣妾数月来,内宫盈实,血脉不流,饮食美甘,不异常日。知圣躬之在体,辨六甲之入怀。虹初贯日,听是珍祥;龙据妾胸,兹为佳瑞。更期诞育神嗣,抱日趋庭,瞻望圣明,踊跃临贺。谨此以闻。
帝时在西宫,得奏喜动颜色,答云:
因阅来奏,喜气交集。夫妻之私,义均一体;社稷之重,嗣续为先。妊体方初,保绥宜厚。药有性者勿举,食无毒者可亲。有恳来上,无烦笺奏,口授宫使可矣。
两宫候问,宫使交至。后虑帝幸,见其诈,乃与宫使王盛谋自为之计。盛谓后曰:“”
[ 本帖最后由 whws 于 2007-6-8 20:23 编辑 ]
作者:
锅碗瓢盆 时间: 2007-6-5 20:32
有新货到,偶来瞧瞧···怎滴不全
作者:
右文 时间: 2007-6-7 16:37
李复言那个是《续玄怪录》的吧
作者:
锅碗瓢盆 时间: 2007-6-7 17:09
w兄可有意为肉肉门作“肉肉赋”,润笔优厚
油门公有意否
作者:
右文 时间: 2007-6-7 17:21
某只做石油买卖,不做肉油生意
作者:
锅碗瓢盆 时间: 2007-6-7 17:27
那我找石头大人来光顾你生意
作者:
whws 时间: 2007-6-8 20:05
原帖由 右文 于 2007-6-7 16:37 发表
李复言那个是《续玄怪录》的吧
是。
不过我这里都是些零零碎碎的选集。正经原著没看过的
作者:
whws 时间: 2007-6-8 20:08
原帖由
锅碗瓢盆 于 2007-6-7 17:09 发表
w兄可有意为肉肉门作“肉肉赋”,润笔优厚
油门公有意否
我那点半文不白的文笔哪里敢写赋。要儿歌我可以帮你斟酌一二……不过,好像写儿歌你比我在行
作者:
=千層糕= 时间: 2007-6-8 20:13
寫得真一首好詩啊
作者:
水镜门生 时间: 2007-6-8 22:03
原帖由 whws 于 2007-6-8 20:08 发表
我那点半文不白的文笔哪里敢写赋。要儿歌我可以帮你斟酌一二……不过,好像写儿歌你比我在行
儿歌···
作者:
右文 时间: 2007-6-9 13:44
准备到福州路做告别之游了
作者:
水镜门生 时间: 2007-6-9 23:54
告别福州路?
不如告别文庙更好
作者:
右文 时间: 2007-6-10 12:52
文庙去过一回,没捞到啥好东西
作者:
水镜门生 时间: 2007-6-10 12:54
那是你RPWT
作者:
右文 时间: 2007-6-10 13:01
收手了。。再捞行李超重了
作者:
水镜门生 时间: 2007-6-11 09:58
油门公归乡
作者:
右文 时间: 2007-6-11 12:18
生煎公要送我路费不成?
作者:
水镜门生 时间: 2007-6-11 13:01
送你生煎包子半个
作者:
whws 时间: 2007-6-13 18:03
原帖由
右文 于 2007-6-10 13:01 发表
收手了。。再捞行李超重了
满载而归嘛
作者:
水镜门生 时间: 2007-6-13 18:11
油门公出来把行李晒晒
作者:
whws 时间: 2007-6-15 10:47
加入了云水兰若,庆祝一下
作者:
水镜门生 时间: 2007-6-15 10:51
w兄不入我肉肉门
作者:
whws 时间: 2007-6-15 11:11
偶实在不够肉肉啊……
作者:
水镜门生 时间: 2007-6-15 11:20
···不够可以拿燕窝凑···
作者:
右文 时间: 2007-6-15 12:32
原帖由
水镜门生 于 2007-6-13 18:11 发表
油门公出来把行李晒晒
史部正史类《十七史商榷》,一册一百卷,上海书店出版社
史部传记类《清代学者象传》,二册二集,上海书店出版社
史部地理类《历代宅京记》,一册二十卷,中华书局
子部儒家类《学林》,一册十卷,中华书局
子部儒家类《过庭录》,一册十六卷,中华书局
子部儒家类《越缦堂读书记》,一册不分卷,上海书店出版社
集部别集类《小畜集》,一册三十卷,吉林出版集团
集部别集类《东里文集》,一册二十五卷别集圣谕录三卷奏对录一卷代言录一卷,中华书局6A
集部别集类《陈子龙诗集》,一册十八卷,上海古籍出版社
集部别集类《宋琬全集》,一册安雅堂文集二卷重刻文集二卷书启一卷诗一卷未刻稿八卷入蜀集二卷二乡亭词三卷祭皋陶杂剧一卷,齐鲁书社
集部别集类《范伯子诗文集》,一册诗集十九卷文集十二卷
附:《蕴素轩诗集》,十一卷词一卷
《沧海归来集》,续集一卷选余二卷消愁吟二卷
上海古籍出版社
集部别集类《海藏楼诗集》,一册十三卷,上海古籍出版社
集部诗文评类《历代赋话校证》,一册正集十四卷续集十四卷,上海古籍出版社k2je
附:《复小斋赋话》,二卷
就这些了
作者:
锅碗瓢盆 时间: 2007-6-15 23:47
么有消暑降温好读物
作者:
右文 时间: 2007-6-16 12:06
原帖由
锅碗瓢盆 于 2007-6-15 23:47 发表
么有消暑降温好读物
《水经》乎
作者:
水镜门生 时间: 2007-6-16 17:12
原帖由
右文 于 2007-6-16 12:06 发表
《水经》乎
“扬州画舫录”亦佳
作者:
右文 时间: 2007-6-17 13:06
《随园食单》更适宜生煎公
作者:
水镜门生 时间: 2007-6-18 21:39
据说照袁大美食家所述作出来的菜是不能吃的
作者:
右文 时间: 2007-6-20 15:27
没研究过,我的“足本”随园全集里不带食单
作者:
锅碗瓢盆 时间: 2007-6-20 15:32
不如带几张厨房快报旅途消遣
作者:
whws 时间: 2007-6-26 17:02 标题: 《围城》诗人考 (转贴自新浪博客——和天使一起飞翔)
原文地址:http://blog.sina.com.cn/u/4ca7798c010008qq
一
《围城》里董斜川有一段点评古来诗人的奇论:
“当然是陈散原第一。这五六百年来,算他最高。我常说唐以后的大诗人可以把地理名字来概括,叫‘陵谷山原’。三陵:杜少陵,王广陵--知道这个人么?--梅宛陵;二谷:李昌谷,黄山谷;四山:李义山,王半山,陈后山,元遗山;可是只有一原,陈散原。”说时,翘着左手大拇指。
鸿渐懦怯地问道:“不能添个‘坡’字么?”
“苏东坡,他差一点。”
鸿渐咋舌不下,想苏东坡的诗还不入他法眼,这人做的诗不知怎样好法……
《围城》前后读了四遍,却不曾解得这“陵原山谷”都是些何样人物。前些日有人问及,才发现原来自己所谓通读《围城》不过是以一知充十,不过是增加了些谈资罢。
二
这些人的大部分并不生僻。
杜少陵是杜甫,多数人是知道的。
梅宛陵是宋代的梅尧臣,熟悉宋诗的人应该知道这个人,不过近来宋诗在人们的心目中的地位大不如前,因此普通人并不太知道。其有首诗《陶者》选入了中学语文补充读本:“陶尽门前土,屋上无片瓦。十指不沾泥,鳞鳞居大厦。”
王广陵——果然不知道这个人。因着董斜川的诗人与地理名词关系的奇论,得以和诸位大家比肩。不过他的表姐夫是位历史上大大有名的人物,就是王安石。王广陵名王令,字逢原,广陵人。不乐仕进,以教书为业,终以贫病而死。其诗瑰奇雄迈,为王安石所推重,将其妻之从妹吴氏嫁之。可惜27岁就死了,自后影响一直有限。
李昌谷是李贺,黄山谷是黄庭坚,这是近乎常识的事,不赘多论。
王半山即是王安石,此前不曾留意,惭愧。王半山的诗没有读过,不过从其所作词来看,是个气魄奇伟的人。比如那首《桂枝香》:
登临送目。
正故国晚秋,
天气初肃。
千里澄江似练,
翠峰如簇。
征帆去棹残阳里,
背西风酒旗斜矗。
彩舟云淡,
星河鹭起,
画图难足。
……
异乎壮哉!此皆柳永秦观辈所不能。同苏东坡的意气豪放相映成趣,王半山的诗词更有一种胸怀天下的气度。
李义山是李商隐,这自不必说。陈后山是宋代的陈师道,是黄山谷的FANS。
元遗山即元好问,托金庸的福,这两年开始有名起来了。李莫愁每次亮相就唱:“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颠来倒去这两句。元遗山是金末元初人,所以李莫愁唱的也就是流行歌曲,不能算作比我们有学问。
三
一直不知道被董斜川捧为第一的陈散原是谁,一度还以为是钱氏杜撰。直到最近才知陈散原大大有名,原来就是国学大师陈寅恪以及和李叔同齐名被画界称为南陈北李的陈师增的父亲。陈散原的父亲更是维新名臣陈宝箴,陈散原本人亦是晚清名流,跟谭嗣等并称清末“四公子”,泰戈尔访华时登门拜见的诗人。
诗一首没找到,不知道好成什么样子,只在钱钟书的《石语》一书中得到约略的记载。
《石语》是钱钟书手录的和陈衍论诗的一本小册子。陈衍,字石遗,晚清民初著名诗人,同光派领袖人物。这个人影响颇大,当初几疑就是陈散原的原型,现在看来是个误会。
钱钟书拜会陈衍时,陈衍已年过七旬,钱其时尚在清华读书,正是少年才俊。两人置酒论诗,臧否人物,颇类六朝的《世说新语》。
《石语》录及对清末民初多位诗人的评价,如王壬秋,林纾,黄节,郑孝胥,以及陈散原。
陈氏说王壬秋“学古往往阑入今语,正苦不纯粹耳。至以‘泥金捷报’入诗,岂不使通人齿冷”。同光派治学颇类清教徒式的严酷,讲求锻炼,要“无一字无来处”。
又说“林琴南为学……皆不免空疏之讥”。
谈到黄节,云“清华教诗学者,闻为黄晦闻,此君才薄如纸,七言近体较可讽咏,终不免乾枯竭蹶……”
陈衍和郑孝胥(伪满州国总理大臣)是旧交,但颇不喜其为人。陈说郑诗:“专作高腔,而少变化,更喜作宗社党语,极可厌。”
《石语》中陈衍对“五百年来第一人”的陈散原,也颇有微辞。他论散原诗“凡诗必须使人读得,懂得,方能传得”。这话从同光诗人口中说出,颇具玩味,因为这也是同光体诗的主要特点之一。陈衍更讥“为散原体者,有一捷径,所谓避俗避熟是也”,写草木不能说柳暗花明,要说花高柳大;形容鸟不能用紫燕黄莺,要用乌鸦祗枭。如此刻薄,出诸陈衍和钱钟书,读来略觉有失厚道。
不过《石语》实在是钱先生留下来的一本妙物,值得推荐。文人相轻,老诗人不买当时文人的帐,如同老吏断案,多有快论。
由此看来,陈散原的“五百年来第一人”,当为董斜川的一家之言。
四
董氏的“陵原山谷”,包括唐的杜(甫)少陵、李(贺)昌谷。而其中宋人的数量远大于唐。虽然这是董斜川的个人偏好,但颇能代表清后期对诗歌的品位。
苏东坡,他差了点。至于李白、王维、杜牧诸人,竟若视而不见。由此亦可见宋人抑李扬杜的流毒之深,其结果是旧体诗走入了死胡同,不啻沦为少数文人的文字游戏。
唐代以降,再难见到恣意汪洋的大作了。
董斜川的一席话引出这么一大篇,不觉对董斜川这个人感起兴趣来。《围城》中董斜川是钱氏少有的几个没有过多谕挪的人物,因此其原型人物必为是钱钟书生活中敬重的朋友。
近日读到一篇掌故,原来董斜川的原型为冒孝鲁。其先祖可远追明末四公子冒辟疆。生活中冒孝鲁亦有个美貌的才女夫人,不知是否上应冒辟疆董小婉之故事。
冒氏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初出任驻苏使官,后奉调取道欧洲回国,于法国马赛唔识钱钟书,一见如故,遂为莫逆。此后钱、冒二人“诗友论敌”,钱氏晚年复又大红大紫,冒氏却于一九八八年亡故,未及重显于世。钱氏的《槐聚诗存》则因人而贵,一版再版。然公平而言:诗论方面,钱固胜冒;但在创作方面,冒则胜钱。钱才如江海,其诗却未列于上品;冒氏虽以非量之才,偏治俄苏文学一域,但其诗固大有可观之处。
在《围城》中,那句“好赋归来看妇靥,大惭姓名止儿啼”,正是钱氏调侃好友冒孝鲁诗句“妇靥犹堪看,儿啼那忍嗔”。
一段文字,引出这么多东西。感叹如今忙于生计,“红袖添香夜读书”,只能空羡古人了。
作者:
whws 时间: 2007-6-26 17:22
读书从没细致过。知道朋友读书,把这一段摘出来讲,才知道去查查看。
给朋友看了这篇文章,单把这一句拿出来调笑“诗一首没找到,不知道好成什么样子”,想想也确实可笑。列一下。
作者:
whws 时间: 2007-6-26 18:06
有时候会忍不住想,能不能再搞一个水区,大家分开说话,也许方便点
自己笑笑,又何苦。天下治,我为天下游,天下乱,我为一方隐。自己活好自己便好。一个井盖大小的地方也就足够了。
我不是圣人,不是君子,何必处处苦着自己。以前不自纵的话,只当放屁。玩笑玩笑,玩了便笑,何必想那么多
人生七苦,只源自执着一端。
呵呵,人生在世,最笨的莫过于自己为难自己。人生在世,最累的莫过于嘴上洒脱心里执着。人生在世,最恨的是说一套做一套还自以为有一套,偏偏这个人还是自己。人生在世,最傻的是把什么话都往外说。人最坏,莫过于自私。最虚伪,莫过于为自私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有时候觉得,在人看得到的听得到的地方说话,便是虚伪。真的是虚伪。
[ 本帖最后由 whws 于 2007-6-26 18:42 编辑 ]
作者:
whws 时间: 2007-6-26 18:37
很久以前读过这样一句话: Dance,like nobody is watching; Love, like you've never been hurt; Sing, like nobody is listening; Live, like it's heaven on earth.
据说是马克吐温的名言。以前在别人的博客上看到,单单记得第一句。曾把它作为自己博客的banner。呵呵,其实人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在漩涡里跳舞罢了。
前几天,看别人的现代诗,说起人生命里的沉重来。人说,只能借酒而销的是沉重。我说,不能不忘的是沉重。究竟什么是重,我说不清。只知道,能销魂忘魄的,远不止酒而已。
便如这假装。有时,这假装里有多少装不出的东西来,随着轻快的衣裙舞步,呼拉拉的泛起,貌似不存在的漫天飞扬。人在其中,只如看不见般故作轻松。那漫天风沙、一点清净,恰如醉酒,便是不能不忘的东西了。
[ 本帖最后由 whws 于 2007-6-26 18:39 编辑 ]
作者:
whws 时间: 2007-6-26 18:57
钱钟书:她不嫁赵辛楣,可是她潜意识底,也许要赵辛楣从此不娶,耐心等曹元朗死了候补
古龙:他说,男人哪怕不爱一个女人了,心里也希望那个女人爱他到老。
刚才忘了笑。现在想起来,还真是挺可笑的。
把想的起来的,一并笑了。
“这位庸医在本真的是“三世行医,一方尽知”,总算那一方人抵抗力强,没给他祖父父亲医绝了种,把四方剩了三方。
想起纪晓岚那个联子,“旧鬼含冤新鬼哭,他生未卜此生休”。 ”
“也难得你读的这么细致
想是每个字都拿放大镜查过的
我觉得囫囵得很啊。
哪有我读红楼时的那股子劲儿。
嗯,我看每个字的大小厚薄你是量过的
生怕哪个刻薄的字被漏过去了 ”
“我这人其实浅薄。你说台湾那种言情小说,我读了少说也有几千。
那种书给你,怕你一本也不读。
大海也是水积成的
话是没错,只是大海原也会被水污染的。
读那些台湾言情,大概就是排放污水的同理。
罢了罢了,比大陆的纯净水还纯净点
现在大陆绿藻潮爆发
无论是文坛还是娱乐都臭不可闻了
别说这些,那无锡的太湖,不也没逃了此劫嘛。
嗯,那是被文坛污染的
不知哪个薄幸文人去转了一圈
结果就闹得整个无锡水荒 ”
[ 本帖最后由 whws 于 2007-6-26 19:05 编辑 ]
作者:
水镜门生 时间: 2007-6-27 14:05
哦来瞧瞧围城滴典故
作者:
林诗音 时间: 2007-6-27 14:11
这个莫非是巡按的真情告白版么?
作者:
水镜门生 时间: 2007-6-27 15:04
这是w兄私家牢骚贴
作者:
右文 时间: 2007-6-27 15:10
这三陵二谷四山一原的集子倒都有,不过只通读完六家。钱先生《宋诗选注》评王逢原说是有把地球当皮球踢的气魄,看看“长星作篲如可假,出手为扫中原清”“不能手提天下往,何忍身去游其间”之类的诗句,也确实是如此,不过这种句子写多了未免粗豪之嫌。陈的《散原精舍诗文集》上海古籍出版社有出,是近代文学丛书之一。
作者:
右文 时间: 2007-6-27 15:14
《石语》这书别人送了一本,薄薄的小册子,其中有些评论套句现在的话可谓“酷评”
作者:
贺兰拍马 时间: 2007-6-28 10:50
这个是W的内心独白帖以及小厨具和小右的专用灌水版聊帖~
鉴定完毕
随园食单和扬州画舫录俺都只有电子版,还米咋翻过小右和W总喜欢欺负人文盲现在还加上个添油加醋的小厨具
作者:
右文 时间: 2007-6-28 12:08
张前执政曰:“油瓶碘罐一齐倒入醋坛子,固轩朝文苑故事也。”
作者:
whws 时间: 2007-10-1 20:01
难得有机会再上网写写字了。
时移世易,什么事总是要变的。能记的起就已经是莫大的奢侈了。总觉得一辈子就像狗熊掰苞米,一路走一路扔,时光、朋友、人情、故事,无不如此,性子也兜圈子似的转来转去。
昨儿给旧时的朋友发消息,竟然已经忘记了这号码。倒也不怪,四年间,联系寥寥。便记得人已经不错了。又约出来吃饭,却已经都是携家带口的了。心里忽然格外惶恐:但愿这饭不要吃得“无味的紧了”。
偶尔想起苏大胡子的那句“惟有朝云能识我”。坡老这一肚子的不合时宜,伴着风流才子的飘逸洒脱,竟流传成了千古佳话,却又有多少红尘中的凡夫俗子苦苦挣扎,一如谜径的蚂蚁,在诺大的一个世界里,如豆芥般转来转去,无人理睬。
谁还记得。又谁能记得。现在将来,便一如过去一般遥远。
这几日,趁着上下班坐车的时间读完了《桃花扇》。千般感慨、万般惆怅,竟只在几个戏外人身上。爱极了上下卷之间的那段独吟,再就是末尾的那段余韵。戏中人品戏说戏看戏,说不尽的前因后果酸苦悲愁,便一如戏外人看戏中人,一般地唏嘘感慨,却不知戏外人又需得何人看戏说戏品戏。
人生如戏。人生亦如梦。六如六如,却终究跳不出五行三界。
回首前尘,似媚香楼般影影绰绰。几番桃叶渡,驶不出秦淮河。
“俺曾见金陵玉殿莺啼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这青苔碧瓦,俺曾睡风流觉,将五十年兴亡看饱。那乌衣巷不姓王,莫愁湖鬼夜哭,凤凰台栖枭鸟。残山梦最真,旧境丢难掉,不信这舆图稿。诌一套哀江南,放悲声,唱到老。”
作者:
whws 时间: 2007-10-1 20:05
笑笑。已经变了味了,再不消毒,就要发酵了。
作者:
右文 时间: 2007-10-2 17:49
欢迎猥公归来葺巢
作者:
水镜门生 时间: 2007-10-3 11:54
恭喜燕巢添了新货
作者:
whws 时间: 2007-10-5 20:35
莫愁湖畔莫愁人
莫许画境入寰尘
锦幛遮断忧愁路
重华洗却烦恼身
草色垂帘题画壁
藤花篱院斗联门
半扇寒枫半窗月
一抹修竹一缕魂
最近没读书。看着墙上挂的台历,一页一页就这么揭过去,日子也就这么一页一页的揭掉了。又一个blog打不开了。过去的文字就这样或有意或无意地从指头缝里漏了过去。过去的人和事也一并如此。
“逝者如斯夫”。
罗马神话里的门神Janus传说长着两张面孔,同时掌管着开始和结束。很有辩证意味。曾经认为生和死是一对一体两面的孪生兄弟,恰如开始和结束。一段生是一段死的前奏,一段死是一段生的后续。好久不再关注生与死的问题了,不过越来越觉的,即使是在一段人生当中,也如生死轮回一般,辗转往复:一段日子是另一段日子的前奏,另一段日子是前一段日子的接续。二者相依相存,却又截然相对,那样怪异而又和谐地接续在同一个人生当中。仿佛人生也像人一样,总是潜在地存在着双重性格,轮流用着黑的和白的、可以示人的和不可示人的面孔面对着在其中徘徊惶惑的人。
于是,饶有趣味地支着脸,盯着那台历,一如盯着那会变脸的人生。以前的日子仿佛属于陌生人一般,深深地埋在那一页页飞落在字纸篓里的墨字小笺之下。
忽然不知道该如何写下去了。成段成段地写,又成段成段地删。在想说和不想说之间小心翼翼地扯起一根钢丝,却又怎么也扯不到对岸。于是决心挥起剪刀剪断思路,就此止住。
补充一句:先前以为彻底丢掉的blog又奇迹般地恢复了,只是如同狐女贷取后会之期一般,只怕时日有定,长久不了的。恰如一段心思,迟早要有个了解。
[ 本帖最后由 whws 于 2007-10-5 20:41 编辑 ]
作者:
水镜门生 时间: 2007-10-5 20:44
心乱,心乱,唉
作者:
whws 时间: 2007-10-5 20:50
前些日子煎肉,忽然发现一个真理:无论煎肉还是煎蛋,都是两面煎,哪一面也逃不掉,直到煎熟为止。
人大约也是如此。一笑。
作者:
Z_Artemis 时间: 2007-10-5 21:01
此帖子除了w公的心情写照就是厨具和调料在扑腾了。。
作者:
水镜门生 时间: 2007-10-5 21:04
原帖由 whws 于 2007-10-5 20:50 发表
前些日子煎肉,忽然发现一个真理:无论煎肉还是煎蛋,都是两面煎,哪一面也逃不掉,直到煎熟为止。
人大约也是如此。一笑。
这话不像燕巢,倒像厨房里的
作者:
whws 时间: 2007-11-9 21:12 标题: 长生殿下论谈情
三、四年前看到土默热的文章,说红楼梦的作者是洪升。当时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心说又是一个哗众取宠的。
近日温习《长生殿》,只读到絮阁一节,心中一动,却好似读到了黛玉生嗔一般,这样温软细腻的小儿女口角,确是一般的口声。只是又颇有几分不同。
忘了是在哪里读到的,评论洪升的长生殿,说它口口声声言情,到了江山社稷、生死抉择,终还是要殉了美人,于是总也脱不掉几分尴尬。
红楼是大抵谈情的。这长生殿,只先看看开篇第一段,心里就先有所触了:
“今古情场,问谁个真心到底?但果有精诚不散,终成连理。万里何愁南共北,两心那论生和死。笑人间儿女怅缘吝,无情耳。 感金石,回天地。昭白日,垂青史。看臣忠子孝,总由情至。先圣不曾删《郑》、《卫》,吾侪取义翻宫徵。借太真外传谱新词,情而已。”
翻然想起宝玉那段文死谏、武死战的议论来,大抵是借着先圣讽喻今人,虽然于情中取义,却也非畸情,乃人之常情,无非唯心而已。大约自王阳明心学一来,人心渐开,总是要从忠义之中悟出些道理来,于是忠孝仁义入了情字,情字也总是脱不开忠孝仁义,所以红楼中有那首西江月的悔悟,而宝玉堕入情障,在警幻那梦里,便喻作入了迷津。红楼梦里一番风月宝鉴正照反照的话不知误了多少人。至今又不知多少人,在畸情迷离里反侧不出,无非自以为占了个“情”字,其实一己私欲,哪里称的上情,无非一个“淫”字罢了,高下之别,也不过在皮肤滥淫与意淫之间。
长生殿开篇论情,笑嘻嘻唱出了“看臣忠子孝,总由情至”,“先圣不曾删《郑》、《卫》”,这“情”,可就暧昧的很了。
单只读“骂贼”一出,对伪官热辣辣地一番反讽,倒比雷海青的直言痛斥更见锋芒,却也隐隐透出了作者的心事。联想起洪升生卒的时代背景,也不由隐约觉得,长生殿的这个情字,却是“离”情多一些——是与故朝的离别之情呢。
回归长生殿的主题线索,自开篇起至二十五回“埋香”,洪升就没把唐皇、杨妃的两情相悦当作正面主题描写,虽然隐去了明皇父夺子妻的荒唐故事,却先后插入了虢国夫人、梅妃诸多秽闻,把本就不多的李杨主线分去了大半,兼又插入了杨国忠乱政、安禄山藏奸、郭子仪感时、四府夸富、贡荔扰民诸般情节,情节四下里散了去,李杨之情,既不纯也不美,倒是责的多、赞的少,一番富贵繁华渲染开来,却也牵出了一场场明争暗斗,外松内紧的政治气氛,倒是让人于国事上暗暗揪了心。
到了后文献饭一节扶风野老的追谏,一场大戏,恍然如皇帝经筵上的讲义,一派鸿儒大学谆谆教导的口吻。这个“情”字上仅余的一点温存暧昧,刹那间荡然无存。秘誓中的窃窃私语也好,埋香中的生离死别也好,竟都不过是一场国殇巨变的星星点缀,全引不起一点同情,倒是“以史为谏”的意味浓的很呢。
直到第二十七场冥追一节,剧中心思口吻截然一变。
“恶噷噷一场喽罗,乱匆匆一生结果荡悠悠一缕断魂,痛察察一条白练香喉锁。风光尽,信誓捐,形骸涴。只有痴情一点、一点无摧挫,拚向黄泉,牢牢担荷。”
“望銮舆才离了马嵬坡,咫尺间不能飞过。俺悄魂轻似叶,他征骑疾如梭。刚打个磨陀,翠旗间又被树烟锁。”
“一停停古道逶迤,俺只索虚趁云行,弱倩风驮。……愿一灵早依御座,便劳牵衮袖皇罗……”
连续三个唱段,真真一路苦追,刚打个照面,却又被惨云遮断,进退难了。这一段路把人的心也追的紧了,竟把先前的轻慢之心,整个儿打消了。心中暗觑,都说红楼中芙蓉女儿诔已经把好文字都写尽了,再不知下文黛玉去世如何写法。却不知长生殿中还有冥追、情悔这样的好文字,把人心揪的紧了。
作者:
whws 时间: 2007-11-9 21:13
跟着公交读书,分外费力,一部戏,一趟车不过读个一二回而已,又常常遇到人多罚
站,自顾尚且不暇,哪还有余捧书?这书何日能读得完,也只好道声天知道了。
不过近日读到快活时,心跳加剧,进度也快了不少。想想读书一如工作,需得张弛有
度,若日日都是高潮,只怕些许几日便倦了。这样说起来,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倒是读书
的楷模了。
牢骚还需少发,兜转话头,重归正文。
还记得数年前,读过一位“刀丛中的小诗”的文章,极力纵论清代小说《林兰香》与红
楼梦的相似之处。想来,我的这几段文字也脱不了论红这个窠臼。
还在月余之前,初读《长生殿》,首先翻了回目表,看到五十回的戏,二十五回便写到
“埋香”,一时心中纳罕,既是写李杨爱情,重点便该在两人之间的故事才对,这故事
才到一半,人就死了,后边的故事如何续下去?
半月前,正读到杨妃如何絮絮地与梅妃争风吃醋,远不及红楼那般你侬我侬的情意绵
绵,心下颇觉厌倦,想来故事真要是这么写下去,怕不仅情节单调,李杨之间的所谓爱
情,也早被皇家的绯闻韵事压得没有踪影了。
只是这故事又如何往下写?《长生殿》的情节构造,本是仿自白乐天的《长恨歌》,甚
至大段大段地引用原诗句,那么后面的仙界寻访自然是少不了的。可若是单单这么写下
去,却不成了襄王有意、神女无情了?
说到这里,不禁要嘲笑以下我们红学家的想象力,红楼后四十回,被诸位大家力证其
伪,可是旧时真本究竟如何?却又莫衷一是,虽然敷衍出不少情节来,却都忘了故事的
主线来。又是湘云再蘸,又是宝钗守寡,又是甄宝玉送玉,又是小红探狱,却生生忘了
个木石前缘来。若照这些情节写下来,黛玉自从一死,便再无瓜葛,直到石头复归,竟
没了分毫的戏份,岂不活脱脱闷坏了我们的宝二爷。单单靠一曲单相思,如何唱的足三
十回的生离死别?单是长生殿的“魂追”一段,便已超越了我们那些红学大家的层次去
了。
前回说到,一过二十五回,奇峰突转,连着出了两回“魂追”、“情悔”,径把人的心
绪引到杨妃身上。作者抛开了一般情场演绎中的卿卿我我,另辟蹊径,却从离别之后的
不舍与悔恨中,反演二人的情浓意深,这便是超脱常俗的大家笔法。只是单单如此,却
未必遂了作者的心愿。
我们暂借后文戏中看袜一节的人物安排,再来看看作者的用心。王嬷嬷于马嵬坡开店,
兼作展览杨妃所遗香袜的生意。作者于此回特意设计了三个看袜人,一是金陵道姑、一
是前文偷曲的书生,一是先前献饭进言的野老,巧遇于同一驿中,却说出三样话来。书
生叹红颜薄命,道姑念繁华归空,野老恨倾城误国。三翻话说出来,作者却分毫不曾厚
此薄彼,只是一句句摊在人前,似有余意。
于是便分毫不再奇怪情悔一节里,忽忽地把对旧情的挂念转至对先愆的悔过上,也就不
再奇怪为何安排魂追一场里目睹夜叉怒捕杨国忠、虢国怨赴枉死城了。
作者的感情于这几回里,尽显于中。是空是幻,是恨是责,是怜是惜,只怕兼而有之
了。于是想起红楼梦中正照反照的话来。
还记得高明的琵琶记开篇就说:“不关风化体,纵好亦枉然”。中国正统文化本就是重
视说教的。何况洪升这些翻过跟头的人来?其中多少切词责悔,都是家国不幸的血泪真
传,绝不单单是风月传奇的点缀掩饰。
写到血泪真传四个字,忍不住要大段大段地摘引弹词一节的唱段了,这段戏不仅仅文字
感人,结构上也颇有可取之处,留待后文再说吧。
“不堤防余年值乱离,逼拶得岐路遭穷败。受奔波风尘颜面黑,叹衰残霜雪鬓须白。今
日个流落天涯,只留得琵琶在。揣羞脸上长街,又过短街。那里是高渐离击筑悲歌,倒
做了伍子胥吹箫也那乞丐。”
“想当日奏清歌趋承金殿,度新声供应瑶阶。说不尽九重天上恩如海:幸温泉骊山雪
霁,泛仙舟兴庆莲开,玩婵娟华清宫殿,赏芳菲花萼楼台。正担承雨露深泽,蓦遭逢天
地奇灾:剑门关尘蒙了凤辇鸾舆,马嵬坡血污了天姿国色。江南路哭杀了瘦骨穷骸。可
哀落魄,只得把霓裳御谱沿门卖,有谁人喝声采!空对着六代园陵草树埋,满目兴
衰。”
……
“当日呵,那娘娘在荷庭把宫商细按,谱新声将霓裳调翻。昼长时亲自教双环。舒素
手,拍香檀,一字字都吐自朱唇皓齿间。恰便似一串骊珠声和韵闲,恰便似莺与燕弄关
关,恰便似鸣泉花底流溪涧,恰便似明月下泠泠清梵,恰便似缑岭上鹤唳高寒,恰便似
步虚仙珮夜珊珊。传集了梨园部、教坊班,向翠盘中高簇拥着个娘娘,引得那君王带笑
看。”
……
“自銮舆西巡蜀道,长安内兵戈肆扰。千官无复紫宸朝,把繁华顿消,顿消。六宫中朱
户挂蟏蛸,御榻傍白日狐狸啸。叫鸱鸮也么哥,长蓬蒿也么哥。野鹿儿乱跑,苑柳宫花
一半儿凋。有谁人去扫,去扫!玳瑁空梁燕泥儿抛,只留得缺月黄昏照。叹萧条也么
哥,梁腥臊也么哥!染腥臊,玉砌空堆马粪高。”
作者:
水镜门生 时间: 2007-11-9 23:06
看的人心酸
作者:
轩辕苍龙 时间: 2007-11-9 23:07
楼主真猛... ...
作者:
whws 时间: 2007-11-11 00:06
有太多的事,一旦丢掉,就再也找不回来了。看《暗恋·桃花园》的剧本简介的时候,其实是很不愿意看到江斌柳找到云之帆的。几十年过去了,即使找到,也只不过是一张当年的画皮,太多太多的事情已经发生过了,太多太多的事情已经改变过了,怎么可能把几十年的事情都忽略掉,还自以为原原本本找回了当年的那两个人呢?
记得台湾作家林清玄有篇文章,叫《三生石上旧精魂》,文章的内容大致已经忘了。但是典故的出处却在日后查过。抄在下面吧:
僧圆泽传
洛师惠林寺,故光禄卿李登居第。禄山陷东都,登以居守死之。子源,少时以贵游子,豪侈善歌闻于时,及登死,悲愤自誓,不仕、不娶、不食肉,居寺中五十余年。
寺有僧圆泽,富而知音,源与之游,甚密,促膝交语竟日,人莫能测。
一日相约游青城峨嵋山,源欲自荆州沂峡,泽欲取长安斜谷路,源不可,曰:“行止固不由人。"遂自荆州路。舟次南浦,见妇人锦裆负瓮而汲者,泽望而泣:“吾不欲由此者,为是也。” 源惊问之,泽曰:“妇人姓王氏,吾当为之子,孕三岁矣!吾不来,故不得乳。今既见,无可逃者,公当以符咒助我速生。三日浴儿时,愿公临我,以笑为信。后十三年,中秋月夜,杭州天竺寺外,当与公相见。” 源悲悔,而为具沐浴易服,至暮,泽亡而妇乳。三日往视之,儿见源果笑,具以告王氏,出家财,葬泽山下。 遂不果行,反寺中,问其徒,则既有治命矣!
后十三年,自洛适吴,赴其约。至约所,闻葛洪川畔,有牧童,扣牛角而歌之曰:“三生石上旧精魂,赏月吟风莫要论;惭愧情人远相访,此身虽异性长存。” 呼问:“泽公健否?” 答曰:“李公真信士.然俗缘未尽,慎勿相近,惟勤修不堕,乃复相见。"又歌曰:“身前身后事茫茫,欲话因缘恐断肠;吴越山川寻己遍,却回烟棹上瞿塘。” 遂去不知所之。
后三年,李德裕奏源忠臣子,笃孝。拜谏议大夫,不就。竟死寺中,年八十。
身异性存的事情难得遇到。即便是身异性存,奈何缘份有定,终究一面而还、复求不得。于是想起《东京爱情故事》里,莉香与丸治的最后一面。非常非常喜欢莉香踢垃圾筒的一刹那,过去的一切,仅仅在于这一踢。不过还是了然而已。
于是便非常非常不喜欢长生殿里那段“上穷碧落下黄泉”的苦追,很觉得那道士多事。中国人性子里是喜欢大团圆的。于是便有了织女求情、玉帝降恩,李杨二人归居忉俐天,永为仙侣的桥段。
看到这里,其实是恨极了的。明明让人看到了尘世中根本不可能遇到的美满,白白的让伤心人顾影自怜,真可谓雪中添霜,寒彻肺腑。于是决心忽略掉这一段。只论前头。
先前曾经说过,弹词一段,不论文字还是结构,都是好的。文字不论了,且论结构。俗话说,文似看山不喜平。无论小说还是戏剧,平铺直叙都是叙事的大忌。于是精巧的叙事方式,往往采用多条线索,或正或逆、或隐或现、或真或假,总之是要不失时机的打断原有的叙事线索,弄个花枪,即吊了读者的胃口,又丰富了叙事层次,更重要的是给了作者以调度笔墨的手段,在必要的时候可以删繁就简,免得罗唆。
红楼中,宝玉从投胎到黛玉进京,近十年的事情,都被甄士隐、贾雨村一条线盖过了,只在冷子兴演说荣国府中数语带过。省却了不少麻烦。
长生殿的前二十五回,线索看起来非常杂乱。有梅妃、杨妃二妃争宠一条线,自梅妃亡而亡。有杨妃、虢国夫人姊妹相妒一条线,自变乱起而断。国忠乱政一条线,自马嵬坡而绝。这三条线本是衬托,其绞缠变化铺就了前二十五回的宫廷大戏,以指斥荒淫骄奢为旨,与后二十五回关联不大,无非是为太真自悔埋个伏笔。同时也为杨李之情做个铺陈。
另外两条线,虽然不是主线,却是故事结构不可或缺的,一是安禄山藏奸,一是郭子仪怀忧,这二者一个是祸起的缘由,一个是戡乱的结局,没有这两条线,故事便进行不下去。这两条线,相互纠葛,升腾潜伏,推动了情节的发展。
以上五条线,虽然都是支线,却和故事的主要人物相关,笔墨简繁取决于作者的思想主旨,却都不可或缺。有意思的在另外两类线索上。一类是仙界的线索。红楼梦也采用了仙凡两条线索并行的手法,凡间的故事为主线、明线,仙界的故事为支线、暗线,多为梦境、转述,但也有人物的直接介入。而长生殿则略有不同,长生殿的仙界线索也为支线,但是不像红楼梦的仙界线索那样集中,而是分散到嫦娥、织女两个人身上,线索采用了明线的并行结构,仙界的情节人物都是直接展开的,从手法上讲,是不如红楼巧妙的。
但是两者还有另外一个关键的不同,红楼中,警幻等人都是以先知先觉者的身份,隐晦地推动情节按照预定的轨道发展,整个故事因之被笼上一层宿命的悲剧色彩。神仙的存在使得命运变得无比确定,可以说神仙就是宿命的维护者,悲剧结局因而不可逆转。长生殿中的神仙却是以后知后觉者的身份旁观事态的发展,其一边观察事态的进展,一边代替作者或读者发表评论,在必要的时候还可以代替读者去帮助剧中人物对抗命运,从而扭转整个故事的结局。从某种意义上讲,仙界人物和凡间的人物并没有本质的不同,其都是命运的对抗者,只是神仙更为强大一些罢了。
所以也可以说,长生殿虽然采用了仙凡两条线索,但是本质上讲,只是为故事的情节发展提供了另外一股动力,其结构特点并没有特殊之处,而红楼却把太虚幻境一条线设置成了全书的脊柱,暗藏在内,却支撑起整部小说的前因后果,这一点却是长生殿远远不及红楼梦的。
不过仙界一条线里也不乏动人的情节。我最喜欢的莫过于仙忆一节里嫦娥索谱一段情节。人若参商永别,所能凭借的无非是一些在一起时留下的小物件、小文字。可偏偏这些东西总是留不住,不经意间,便越来越少。等到发觉时,手中剩下的竟依稀没有几个了。于是越发珍贵,可偏偏又越发的留不住。一个一个舍掉的时候,心如刀割,却又无可奈何。太真所留的信物本就不多,香囊又遗在坟中。剩下的无非钗钿与琴谱。琴谱虽是太真所就,却是二人共同的心血,其中凝结的回忆不言自明,却被嫦娥生生索去,太真欲留不能,欲送不忍,掉下的眼泪里,是难割难舍的剧痛。这一段文字,真真要逼出读者的眼泪才罢休。
除了仙界的线索之外,另外一类值得论一论的线索,便是那些看似无足轻重的小人物们的命运了。
红楼梦里同样有借着小人物来托起整个情节脉络的大手笔,最典型的莫过于刘姥姥和板儿,一进二进大观园,看遍了大观园的浮华,也看遍了人情冷暖,留下的草蛇灰线又悄悄牵动了巧姐的命运。另一对有意思的小人物,乃是贾芸和小红,这两个人身上着落的情节远远不止遗帕那么简单,可惜这条线索,续作没能接续,便留下了无限遗憾。
长生殿里的小人物们,同样擎起了整个情节的肋骨来。
作者:
锅碗瓢盆 时间: 2007-11-11 10:12
小厨具来参观燕巢的更新,长生殿,弱弱滴问,有没有关于小厨具的描写
作者:
水镜门生 时间: 2007-11-29 11:36
召唤术 召唤燕巢主人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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