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玄德,简雍,糜竺,糜芳随身带了些趁手家伙并五七个庄客取路投江陵来。此时正是十月间天气,日短夜长,容易得晚。正行间,只见就树边卷起一阵狂风,吹得败叶树木如雨一般打将下来。自古道:“云生从龙,风生从虎。”众人正胆颤心惊处,那一阵风起处,星月光辉之下,却见一条汉子大吼了一声,跳将出来,吓得众人唬作一团,坐瘫在地.玄德痛哭流涕道:孩儿本不敢造反,家中因有个九十岁的老母,无人养赡,因此孩儿单题中山靖王之后大名唬吓人,夺些单身的包里,养赡老母;其实并不曾害了一个人。如今爷爷杀了孩儿,家中老母必是饿杀!”
再睁眼看时却是简雍,玄德大怒,叉开五指,去那简雍脸上只一掌,打得简雍口中吐血;再复一拳,打落两个当门牙齿。简雍爬将起来,一道烟跑向树林去躲了。玄德恨声道:兀那泼皮,开这玩笑,好闲没吓坏爷爷的胆!经这一吓,众人直觉得骨软筋酥,半天爬将不起,便把毡笠儿都掀在脊梁上,将应手家伙都绾在肋下,一步步挨上那冈子来;回头看这日色时,渐渐地坠下去了。
又勉强约行了二十馀里路程,那糜竺,糜芳思量要去柳阴树下歇下,早被玄德拿着藤条打将来,喝道:“快走!教你早歇!”众庄客看那天时,四下里一摸黑,伸手不见五指,玄德只催促一行人在山中僻路里行。众人讨饶道:“这般黑,掉下山谷里可要了亲命!”玄德喝着众庄汉道:“快走!赶过前面当阳冈去,却再理会。”那一众庄客两汗通流,都叹气吹嘘,对糜芳说道:“我们不幸做了庄客!情知道被差出来。这般黑灯瞎火的天,又挑着重担;这两日又不拣早凉行,动不动老大藤条打来;都是一般父母皮肉,我们直恁地苦!”糜芳道:“你们不要怨怅,巴到江陵时,我自赏你。”那众庄客都道:“若是似糜文书般看待我们时,并不敢怨怅。”
正行之间,前面迎着那当阳土冈子。一行人奔土冈子来,歇下担仗,都去松林树下睡倒了。玄德道:“苦也!这里是甚么去处,你们却在这里歇息!起来快走!” 众庄汉道:“你便利做我七八段也是去不得了!”
玄德拿起藤条,劈头劈脑打去。打得这个起来,那个睡倒,玄德无可奈何。只见简雍,糜竺,糜芳都气喘急急,也巴到冈子上松树下坐下喘气。看这玄德打那庄客,糜芳见了,说道:“刘豫州!端的走不得!休见他罪过!”玄德道:“糜文书,你不知。这里是强人出没的去处,地名叫做当阳冈,闲常太平时节,白日里兀自出来劫人,休道是这般光景。谁敢在这里停脚!”简雍,糜竺听玄德说了,便道:“我见你说好几遍了,只管把这话来惊吓人!”糜芳道:“权且教他们众人歇一歇,略过夜半再行,如何?”
玄德道:“你也没分晓了!如何使得?这里下冈子去,兀自有七八里没人家。甚么去处。敢在此歇下!”糜芳道:“我自坐一坐了走,你自去赶他众人先走。”玄德拿着藤条,喝道:“一个不走的吃他二十棍!”众庄客一齐叫将起来。数内一个分说道:“刘豫州,我们挑着百十斤担子,须不比你空手走的。你端的不把人当人!便是留守陶谦陶老相公自来监押时,也容我们说一句你好不知疼痒!只顾逞辩!”
玄德骂道:“这畜生不殴死俺!只是打便了!”拿起藤条,劈脸又打去。糜芳喝道:“刘豫州!且住!你听我说。我在许都曹丞相府里做公时,门下军官见了无千无万,都向着我喏喏连声。不是我口浅,量你是个卖草鞋的营生,陶大官人可怜,抬举你做个豫州牧,比得芥菜子大小的官职,直得地逞能!休说陶大官人都管,便是村庄一个老的,心合依我劝一劝!只顾把他们打,是何看待!”
玄德道:“文书,你须是城市里人,生长在相府里,那里知道途路上千难万难!”糜芳道:“新野,小沛,徐州,也曾去来,不曾见你这般卖弄!”玄德道:“如今须不比太平时节。”糜芳道:“你说这话该剜口割舌!今日天下怎地不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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