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 “铮”、 “铮”两下, 声若龙吟. 东方未明睁眼看时, 只见柳褴衫脸如死灰, 手腕上一条断铁链垂在地下, “飞灵子”斜插在自己身前五尺的泥地里, 刀头已被打弯, 旁边还散落着两枚铜钱. 显然有人打出这两枚铜钱, 一枚打断铁链, 另一枚将飞刀击开. 柳褴衫这柄短刀背厚刃薄, 重达斤半, 却被一枚小小的铜钱击出五尺之外, 显见发出铜钱这人的手劲功力, 比之柳褴衫高出何只倍蓰. 本在围攻东方未明的三义眼见奇变横生, 也不禁一齐住手.
梓庭君一声长啸, 左掌在松树上一拍, 身子已借力如一头大鸟般飞起, 凌空向一人袭去, 身子尚在半空, 掌力已笼罩了那人周围丈许之地. 轻功之高, 掌力之强, 东方未明也不禁暗中喝了一声彩. 但看梓庭君所袭之人, 竟是那个倚在荒坟之上的落魄老者. 只见那老人右掌划了半个圈子, 从肋下穿出, 轻飘飘地迎上梓庭君的掌力. 那老人衣衫蔽旧, 脸有菜色, 十足十像是个落拓江湖的卖唱老丐, 但这一显露功夫, 身形凝重, 宛如渊停岳峙; 掌力浑厚, 有若长江大河, 直是一流高手的风范, 哪里还有半分市井人物的影子.
转瞬之间, 梓庭君和这老者已对了三掌, 梓庭君这三掌分别叫做 “一尊伏虎” 、 “二尊屠龙”、 “三尊立霸”, 合称 “三尊手”, 他的外号就是由此而来. 这路掌法就只有这么三招, 但掌力雄浑无比, 对手能接得下他一掌的也是十分罕有. 但今天三掌下来, 梓庭君但觉气血翻涌, 脚步虚浮, 心中暗暗叫苦: “如再接他一掌, 我非受内伤不可.” 刚刚住手罢斗的三义也看出不妙, 同时扑出, 袭向那老者背后. 那老者并不回头, 把胡琴往腰间一插, 左手把扑来的三义分别抓住胸腹要穴, 一一远远掷开, 三义只摔的腰胯几欲折断, 一时间都爬不起身. 适才三义与东方未明相斗, 各负绝艺, 名下无虚, 人人亲眼得见. 但这老者右手与梓庭君对掌, 单凭一只左手, 却将三义连抓连掷, 只当对方是泥塑木雕一般, 旁观众人尽皆骇然. 那老者突然撤掌, 飘然后退, 梓庭君全身脱力, 衣履尽湿, 哪敢追赶. 只听那老者道: “东方公子是我故人之后, 五位可否给老朽一个薄面, 就此罢手如何?” 梓庭君细看那老者, 似乎他年纪也不甚老, 只是脸上风尘之色太重, 眉宇间又总是含着一股伤心欲绝的神气, 但眼皮一翻, 精光灿然, 双目如同两道冷电. 梓庭君心中蓦地想起一个人来, 颤声道: “前辈可是张, 张, 张建昭张大侠么?” 那老者一声长叹, 叹息中含着无限的落寞萧索之意: “二十年了, 江湖上居然还有人能记得张某的名字.”
那老者便是张建昭, 当年叱咤风云, 做出了一番了不起的事业. 赵箱子火烧庆功楼后, 在众功臣的尸首中并没找到兵部尚书张建昭, 但他的爱妻曦雅郡主却不幸罹难. 当时场面颇为混乱, 也无人在意. 但七日之后, 赵箱子在宫中被人割去首级. 想皇宫内苑守卫何等严密, 能杀了皇帝又不露任何痕迹地安然远逸, 自非人力所能为之, 所以宫内宫外众人都说皇帝是被庆功楼枉死的功臣冤魂索命而死. 其后丞相贺兰拍马拥幼主登基, 协同辅国. 贺兰拍马治国有方, 十余年来四海升平, 百姓乐业. 虽有人想到赵箱子暴毙可能是张建昭所为, 但此后张建昭再也未曾露过面, 就好似没了这个人一般. 光阴荏苒, 张建昭这个名字也就慢慢被人淡忘了, 偶尔有人提到, 也不过是茶余饭后的一个传奇话题而已. 梓庭君, 柳褴衫和东方未明都是文武双全, 于本朝秘史也所知甚多, 一听张建昭自承身份, 都是心中大震. 东方未明乍得强援, 绝处逢生, 不禁欣喜无限. 而五义却知今日图谋难成, 自是心中郁郁.
梓庭君一颔首: “既是张大侠吩咐, 我等敢不从命.” 说着退开三步, 双手合十, 使一招 “礼敬如来”. 这虽是一招武功, 但他退后三步再使, 已变为恭敬行礼. 柳褴衫捡起地下已被打弯了头的短刀, 斜斜一挥, 这一招 “参拜北斗”, 也是致敬之意. 两人扶起三名义弟, 相协而去. 张建昭威名远播, 五义既敬其为人, 又慑其武功, 自是不敢再与之争锋.
东方未明一瘸一拐地抢步上前, 拜伏于地: “谢张世伯救命之恩. 尚请世伯主持大局, 诛杀贺兰老贼.” 张建昭苦笑一声: “自古以来, 太平本是将军定, 不许将军见太平. 正所谓鸟尽弓藏, 兔死狗烹, 也是常有之事, 就算杀了贺兰拍马, 我妻你父又能活得过来么? ” 他转身轻抚身旁的坟头, 又道: “雄图霸业, 血海深仇, 儿女情长, 到头来不也终将尽归尘土, 消于无形么? 我当年也存诛杀贺兰拍马之心, 但后来见她为国为民, 日夜操劳, 算的上殚心竭力, 使得天下太平, 百姓归心. 若杀了她, 难免天下大乱, 再若有奸臣当道, 老百姓不知又要何时才能过上太平日子. 为你我一己私仇, 误天下黎民苍生, 又于心何忍.” 东方未明低头沉思, 心中似有所悟.
张建昭袍袖一拂, 缓步下冈, 一曲胡琴渐行渐远, 似叹似吟, 如泣如诉: 子胥功高吴王忌,文种灭吴身首分. 可惜了淮阴命,空留下武穆名. 今日的一缕英魂,昨日的万里长城. 今日的一缕英魂,昨日的万里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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