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西北望长安之唐兴庆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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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10-23 11:33 资料 文集 短消息 只看该作者
西北望长安之唐兴庆宫

西北望长安之唐兴庆宫
关中平原的秋季有时会突然降温,当来自北方的冷空气前锋掠过时,便是“秋风吹渭水,落叶满长安”了。这个时候你若是行走在西安城墙外东南的咸宁西路上,脚下踩的会是一层法桐树叶,满地都是这种凋落的法桐叶,或青或黄。
尽管法桐和梧桐不是同一种树种,但目睹这满地的落叶还是会让人想到白居易《长恨歌》中的诗句:“春风桃李花开日,秋雨梧桐落叶时”。而白诗中所提到的南内兴庆宫遗址就在咸宁西路上。
一.隆庆坊与兴庆宫
兴庆宫所在地原先叫隆庆坊。
还是在武则天执政的时候,隆庆坊南一个住户家中的水井开始往外冒水,时间长了这里就塌陷成一个约十顷地大小的水池,人们因地而名之,称其为隆庆池。唐中宗时期,相王李旦五个儿子的住宅就在隆庆池北面,巧合的是这五位王子里有三个人的姓名中都有隆字,这三个人分别是:临淄郡李隆基,巴陵王李隆范,彭城王李隆业。这种巧合给人们提供了更多的语资,长安城中的术士就认为隆庆池有帝王之气在升腾,郁郁然,一天比一天旺盛。这种说法引起了唐中宗的警觉,就带了大队人马来到隆庆池畔,在这里搭起了彩棚摆起筵席大吃大喝,驾着船在池中荡桨,还从内苑牵来白象在池边走来走去。懂行的人说这样做是在压气,压住这里的帝王之气,就是今人说的乱搅和。
从实际效果来看,气显然没有压住,五王中的李隆基最终还是当了皇帝。
李隆基登上帝位之后,这里就不能再叫隆庆坊了,隆字犯了皇帝的名讳。唐太宗名世民,国家部委之一的民部从此改称户部,唐高宗叫李治,唐朝的官员就不再用“治理”这个词。为了避开唐玄宗名字中的隆字,隆庆坊改为兴庆坊。不仅地名要改,人名也要改,玄宗的兄弟歧王李隆范和薛王李隆业也都不能再用隆字。玄宗的两个哥哥宪王李成器申王李成义倒是没有犯隆字,但因为玄宗的生母被尊封为昭成皇后,成字也不能再用了。至于前代经典著作中的字是不用改的,这叫“临文不讳”,不过书写时要缺笔,如果你去西安碑林仔细看一下唐玄宗亲笔书写的“石台孝经”,就会发现那上面的民字都缺最后一笔。
开元二年,唐玄宗的兄弟们认识到自己继续住在皇上曾经居住过的地方是不合适的,就将他们的住所献出用来兴建兴庆宫,玄宗也不会亏待自己的兄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在其他坊中重划上几块地修建新的王宅是很容易的事。从这一年开始又经过数次扩建,在开元十六年,唐玄宗正式迁到兴庆宫起居办公。这里所处的方位在大明宫之南,因而被称作南内,同西内太极宫,东内大明宫并立为三内。
兴庆宫南北长一千二百五十米,东西宽一千零八十米,宫内的建筑没有采用传统的中轴线格局,其主殿兴庆殿座东朝西,和正统的座北朝南这一最佳的风水取向不符,同时,兴庆宫的正门也是朝西开的,不知道这些是否预示着“千骑万乘西南行”。
为了方便玄宗出行,还沿着兴庆宫东墙修建了秘密通道,就是夹城复道。夹城从大明宫修起,沿着长安城的东城垣到达兴庆宫,再由兴庆宫通向曲江芙蓉园。杜甫《秋兴》诗中“花萼夹城通御气,芙蓉小苑入边愁”一句说的就是这条夹城。经历了战乱流离的杜甫已经不是写下三大礼赋时的那个杜甫,飘零一方的诗人对往日寄予厚望的圣主多有讥讽。
兴庆宫一度成为唐朝的政治中枢,它见证着唐王朝走向辉煌的顶点,也经历了风云突变。安史之乱后,兴庆宫和它当年的主人一样失去了最高的地位,沦为闲宫,默默的站在那里,目送着唐王朝走完生命的历程。
二 沉香亭
沉香亭位于宫内龙池东北方,和沉香亭有关的主角有盛开的牡丹花,红紫的,浅红的,通体透白的。有当朝的天子李隆基,有倾国倾城的杨玉环,有吹拉弹唱样样精通的艺人李龟年,但是,最闪亮的主角非诗人李白莫属。
李白是飘逸的,甚至连他从哪里走来都众说纷纭。有人说他从“平沙莽莽黄入天”的西域走来,有人说他从“蜀江水碧蜀山青”的四川走来,有人说他从齐鲁大地走来,有人说他从灿烂的星空上走来。
那是在天宝初年的一个春天,唐玄宗带着杨贵妃在梨园弟子的侍奉下来到沉香亭赏花。天子、贵妃、名花、歌手都已经在场,所欠缺的只是新词了。这时候,李白来了。他是带着醉态来的。这种醉态曾经让杜甫赞叹不已,“李白斗酒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杜甫也嗜酒,那怕囊中羞涩,剩下的钱仅能买一斗酒,也要请朋友来聚一聚。但杜甫是循规蹈矩的,当由公家配发的马匹被收回之后,他就不敢再去拜访友人,原因是“徒步翻愁官长怒”。
在距离沉香亭不远的龙池南岸,生长着一种紫色的小草,人们称它为“醒酒草”,如果有人喝醉了,掐上一根小草让他闻一闻酒劲儿即时消散。唐玄宗没有让李白醒酒,同样精于诗文的玄宗知道,醉中的诗人散发出的不仅仅是酒气,还有平时或多或少自抑着的才气。
“名花倾国两相欢,长得君王带笑看。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栏杆。”
三首清平调词,字句之间自然的看不出刻意修饰的痕迹,这就是李白的诗风。他的时不是苦吟出来的,而是从脑海中迸发而出,即便是这种并不能显示诗人的才华更带有一些媚意的应制诗,也保持着诗人固有的风格。
能够得到天子的赞赏当然是一种荣誉,但得到赞赏并不意味着就会得到官职。在唐玄宗心目中,李白只是一个诗人,那怕是一个优秀的诗人。官员有可能成为出色的诗人,但诗人并不一定能成为一个优秀的官员。诗人有他自有的性格,越是优秀的诗人这种性格就越明显,诗人“固穷”。
李白写出的好诗是不受束缚的,“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入海不覆迴”是不受束缚的,“西岳峥嵘何伟哉,石作莲花云作台”是不受束缚的,“天姥连天向天横,势拔五岳掩赤城”是不受束缚的,“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是不受束缚的。有着这种诗风的人是不适合做官的,为官的人束缚太多,连用半生精力追求仕宦的杜甫都说:“不做河西尉,凄凉为折腰。老夫怕趋走,率府且逍遥。”
李白走出了兴庆宫,走出了长安城。若干年后,大江之畔,采石矶上,李白看到了江水之中那明月的倒影,他想到扶摇直上的大鹏,那大鹏展开双翅飞向九万里高天……。

三.大同殿
沉香亭畔,诗人李白写下了清平调词,大同殿上,画中高手吴道子和李思训则描绘出了嘉陵江山水图。
天宝年间,唐玄宗要将蜀山蜀水搬到京师长安来,搬到大同殿的墙壁上,他让画家吴道子去蜀地写生收集素材。吴道子饱览了嘉陵江的山山水水后回到长安,玄宗要看他的写生草稿,吴道子没有草稿,他已经将山山水水寄托在胸中。
大同殿上,吴道子开始作画,和他同时作画的还有被称作“国朝山水第一”大李将军李思训。李思训的山水画细致入微,看久了能够感觉到画中水流有声。
吴道子肆意挥洒,笔下生风,一山一水从胸中飞出落在墙壁之上,嘉陵江三百里风貌一日而就。
吴道子作画靠的是一股气,如舞剑器。有一次,将军裴旻的母亲去世,他请吴道子在寺庙的墙上画几幅和地狱有关的壁画,算是自己母亲带给阴间的见面礼。吴道子在这方面是数一数二的画家,相传他在一座寺庙中画了十八层地狱的壁画后,市场中的屠夫鱼贩害怕下地狱后受到大刑伺候都不敢再杀羊宰鱼。接到裴旻的请求后,吴道子认为自己有一段时间没有作这种形式的画了,手生得很,就请裴旻舞剑以启发灵感。
裴旻是当时的剑舞高手,公孙大娘还在其后。且看那裴将军脱下丧服,拔出宝剑,舞动如飞,时而左旋,时而右抽,寒光凛烈。剑舞将要结束时,裴旻将手中的宝剑抛出,那剑飞到十几丈高的空中后直落而下,用杜甫的诗句来形容就是“(霍)如羿射九日落”。裴旻在下面手持剑鞘对准下落的宝剑,在数千名围观者的惊呼声中,一道电光落下,那宝剑直插入剑鞘之中。不知这是不是那款换作“裴将军满堂势”的剑舞。裴将军舞罢,吴道子挥毫,那画笔便融入了剑舞的气势,笔笔落下,飒然风起。
而李思训则细细描来,笔笔不虚,数月之后才告完成。唐玄宗评价说:“李思训数月之功,吴道玄一日之作,皆极妙品也。”
大同殿上,双壁争辉。
四. 花萼相辉楼
兴庆宫西南角有两座殿楼,成角尺状,面向西的是花萼相辉楼,面向南的是勤政务本楼,两座楼都是唐玄宗命名的。
花萼相辉楼是唐玄宗特意为他的兄弟们盖的,这个名称取自《诗经》中“常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这段诗文。据《唐会要》记载:“开元二十年十二月三日,毁东市东北角、道政坊西北角,以广花萼相辉楼前。”这样花萼相辉楼前的广场面积就达到9万多平方米。
花萼相辉楼西街道的对面分别是安兴坊和胜业坊,宁王李宪、歧王李范、薛王李业的新宅就建在这两个坊内,有时候唐玄宗登上花萼楼后听见诸王宅中飘来阵阵乐曲声,就下旨将兄弟们召来共奏一曲。
玄宗的兄弟中不乏器乐好手,宁王的羯鼓与竹笛,歧王的琵琶都不是一般的水准。还有他们的后辈们,宁王的第三个儿子汉中王李瑀能够从远处传来的笛声中分辨出这个乐工是躺在床上吹奏,可见其乐感非同一般。这里面自然少不了宁王的长子汝阳王李琎,李琎风流倜傥,姿质明瑩,小名花奴。唐人笔记中关于李白和宁王交游记载中的那个宁王,应该是指汝阳王李琎。“汝阳三斗始朝天,道逢麴车口流涎,恨不移封向酒泉”,这种性格的人和李白有共同的语言。李琎的羯鼓技艺得自唐玄宗的亲传,有一次在他打羯鼓时玄宗拔了一朵花放在李琎的帽子上,这是一种赞赏,也是一种考核。李琎的帽子是由砑光绢制成的,表面光滑,花放在上面很容易滑落,花奴好身手,一曲《舞山春》击罢,那只花依然在他的帽子上放着。这种击鼓的水平已经达到了“头如青山峰,手如白雨点”的水准,是羯鼓手的高级境界。
青山白雨这条标准是宰相宋璟提出的。宋璟的严肃是众人皆知的,当年唐玄宗派中使杨思朂去接宋璟进京担任宰相,一路上宋璟竟然没有和杨思朂交谈。以耿介严肃著称的宋璟喜爱声乐,尤其精通羯鼓,经常在公事之余和唐玄宗切磋技艺,他认为击羯鼓的最佳状态应该是头部像青山那样纹丝不动,手要如大白雨雨点那样急落。
当然,仅仅是不善言谈当不了宰相。中唐时韩滉在两浙任职,有一个故交的子弟前来某个差事,这个人就不善言谈,在接风酒宴上此人端坐在那里目不斜视,整顿饭期间没有和邻坐搭过话。韩滉因而派他去看管仓库的大门,此人对工作极端的负责任,每天早上准时坐在自己的岗位上,眼睛盯着门口,一直坐到下班。自从他往那一坐,就没有人再敢随意出入库房。
以玄宗和他的弟兄们的器乐演奏水平,足以组成一个皇家乐队,这可能是级别最高的乐队了。
为了表示兄弟之间牢不可破的情谊,唐玄宗经常在花萼相辉楼和兄弟们一起吃饭,做诗,下棋,兴致到了还会上马击趜,出宫打猎。这种兄弟间的友爱之情是真心的,但也不是毫无限制,这种友情建立在一个先决条件的基础上,那就是可以吃喝玩乐,但不能干涉时政,诸王不能私下里和群臣交往。薛王李业有一次染病,唐玄宗亲手为弟弟煎药,一阵斜风吹来,炉中的火焰烧到了玄宗的胡须,龙须被烧,在一旁伺候的小太监吓的不轻,恨不得煽自己的脸。玄宗却说:“但使王饮此药而愈,须何足惜。”但是,他对自己的兄弟们的监控也是严密的,这一次是玄宗得病了,薛王妃的弟弟私下里和人议论起圣上得病的后果,此举被玄宗探知,薛王妃的弟弟被杖死。薛王李业和王妃诚惶诚恐的向玄宗请罪,虽然玄宗没有怪罪薛王,而是说我如果有猜忌兄弟的心思为天地所不容,可此事无疑是一个警钟,它告诉诸王,兄弟之间也有一条不能逾越的鸿沟。
唐玄宗这几个兄弟也都不是四六不通的人,经历了过多权势斗争的人会知道自己的处境。尤其是宁王李宪最为恭慎。玄宗的从兄邠王李守礼平日表现是差了些,声色犬马,自己的俸禄花光花净还欠了不少外债。有人劝他节省着点儿以防不测,他说谁会相信天子的兄弟死了会没人安葬这种事。但是,李守礼的行为也只限于吃喝玩乐,没有触犯禁忌线。
实际上,随着时间的推移,能够对唐玄宗地位造成威胁的已经不再是他的这几位兄弟,这也是他们能够平安的原因之一,相比之下,玄宗的儿子们则没有这么幸运。
开元二十九年,宁王李宪去世,在玄宗的四个兄弟中,他是最后一个离世的。
谈到唐玄宗和兄弟及儿子们之间的关系,晚唐诗人李商隐有一首七绝:
“龙池赐酒敝云屏,羯鼓声高众乐停。夜半宴归宫漏水,薛王浓醉寿王醒。”
比起那首“海外徒闻更九州”,李商隐的这首七绝笔走偏锋。好一句“薛王浓醉寿王醒”,唐玄宗的兄弟们沉睡且消浓酒,而他的儿子寿王却辗转反侧,昔日和自己同床共枕的人如今成了父皇的爱妃,至少要想想应该怎样称呼,总不至于含着眼泪叫声娘吧。
五 .勤政务本楼
和花萼相辉楼相邻的是勤政务本楼,此楼面向南而立,是唐玄宗处理国事的地方。在改元、大赦等重大的国事活动中,勤政务本楼的地位相当于太极宫的承天门和大明宫的丹风门。玄宗也曾在这里大宴群臣,开元年间天下升平,玄宗可以写下“歌一曲而酒一杯,舞一曲而人一醉”这样的文字,可以从楼上抛下纯金的钱币由臣子和宫女们抢拾。
那一年,勤政务本楼下举行文艺演出,在楼下那一幅幅垂下的竹簾后面坐着唐玄宗和武惠妃。这时,肃、代宗时期的理财专家刘晏年方十岁,小小的刘晏虽然长相差强人意,但聪明过人,是当时有名的神童。刘晏八岁的时候就写下封泰山赋,十岁的时候已经有了官职——秘书正字。刘晏被召到竹簾后面和唐玄宗见面,武惠妃将他抱在膝上,给他涂脂描眉,竹簾外教坊艺人王大娘正在表演顶竿,刘晏奉武惠妃之命当场赋诗:“楼前百戏竞争辉,唯有长竿妙入神。谁持绮罗翻有力,犹自嫌轻更著人。”
八月五日是唐玄宗的生日,开元十七年这一天被定为法定节日“千秋节”,全国放假三天,此后每年的这一天唐玄宗都要在勤政务本楼下举办国宴,同时还有大型的文艺演出助兴。勤政务本楼前的广场比花萼相辉楼前的广场还要大,楼前的春明门大街本身就宽达120米,再加上东市和道政坊扩出的地盘,在勤政务本楼前就形成了一个宽四百六十多米长二百五十多米,面积达到十二万多平方米的大型广场。
大型群众集会最容易发生拥挤踩踏,有一次千秋节汇集到楼下的人就太多,争着往前挤,负责维持秩序的金吾卫士们已经无法控制局面,。在楼上目睹这一情景的唐玄宗对高力士说:现在海内五谷丰登,四边没有大的战事,形势一片大好。朕因而举办了这么盛大的集会,想与万众共享欢乐,没想到会出现拥挤喧闹的局面。玄宗问高力士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高力士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又不能动武,那样会破坏节日欢乐祥和的气氛。不过他向玄宗推荐了一个人,此人就是在京兆府任职的严安之。严安之奉命赶到现场,用手中的笏板在地上画出一道线后宣布:凡是超越这道线的人必死无疑。在此后数天之内,观看演出的人都把这条线叫做“严公界限”,没有人敢超越。
人们在形容阴间的事时常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其实是活人对世间事物的总结。在百姓眼中,地方官吏要比皇上厉害得多,唐朝的百姓不怕唐玄宗而是惧怕严安之,这种县官不如现管的事在宋朝也发生过。
有一次宋真宗去登泰山,争着目睹圣颜的百姓有好几万人,御驾受阻无法进入行宫。有人对宋真宗说,村民们最怕的是当地的尉曹,真宗下令急召这个官吏。不一会儿,一个绿衣青年飞马赶到,现场的百姓看到此人后纷纷大呼:官人来了!当即四下散去。宋真宗看到这一过程后说:难道朕就不是官人吗?
节日的盛况是空前的,那时候有一道节目是长安人必看的,这就是一个叫做念奴的歌手的演唱。念奴是知名度很高的艺人,人们形容她的歌声能够飞到空中的彩霞之上,每当她出场时便是万众喝彩,道路为之雍塞。千秋节三天欢庆,后两天还会有很多人聚集在广场要求听念奴唱歌,原先安排好的其他演出无法正常进行,这时候连严安之这样的官员也无法驱散人群。玄宗不得不让高力士出面宣布:念奴将会再为大家演唱,希望大家安静下来。这时现场喧闹声即刻消失了,人们在静静的等待。
追星一事,古已有之。
念奴所唱的曲调后来演变成一个著名的词调,这就是曾经使词人名垂千古的《念奴娇》,当着后人乐道着“关西大汉,铜琵琶、铁绰板,唱‘大江东去’。”这种阳刚之气时,可曾想到这个词调出自天宝年间的一个女歌手。
“天宝年前勤政楼,每年三日作千秋。飞龙老马曾教舞,闻著音乐总举头。”
这是诗人王建写的一首咏舞马的诗。
天宝年间,唐玄宗调教了三十匹舞马,这些经过严格调训的舞马可以口衔着酒杯闻乐起舞。为舞马伴奏的乐曲是《衔杯乐》,当乐曲奏响之后,这些身挂华丽装饰的舞马昂起马头舞动马尾,蹄步和着节拍忽左忽右,忽前忽后,马身时而高起,时而卧下,当乐曲奏到高潮时,舞马会逐层踏上三层木架,在最上端旋转舞蹈。
舞马的英姿不仅仅是停留在诗人的诗句中和文献的记载中,地下出土的文物使人眼见为实。
一九七〇年十月,西安城南的何家庄出土了一批窖藏金银器,这些金银器皿所显现出的精湛的制造工艺水平已经超出现代人对于唐代制造水平的想象。金银器出土的地点在唐朝时是兴化坊,这个坊中有邠王李守礼的住宅,如此高规格的金银器的主人很可能就是李守礼。当然,金银器也可能属于另一个人,那就是同样在此坊居住的租庸使刘震。唐传奇《无双传》中写到:德宗时泾阳兵乱,租庸使刘震“装金银罗锦二十驮”出城避难,带不走的也可能被就地掩埋。
在这批金银器中有一件 鎏金舞马衔杯纹银壶,是仿照西域游牧民族装水用的皮囊壶的形式制造的,壶上呈浮雕状的那匹舞马马尾上翘,后蹄下曲,脖子上系着的彩绸随风飘舞,其姿态无疑是动态的截图,正是文献中所形容的“奋首鼓尾”的姿态。
勤政务本楼是一个很响亮的名称,在字面上你很难将勤勉政事以人为本和“从此君王不早朝”联系在一起。但历史本身就处在矛盾之中,各种相互对立的东西此消彼涨。
公元七五六年,也就是天宝十五年六月十一日,唐玄宗最后一次以皇帝的身份登上勤政务本楼处理国事。此一时不再是“不言而海外知归,不教而环中自肃”,此一时不再是“朝廷多庆,军国余暇”,此时安禄山的军队已经占领潼关,大唐的半壁江山处在血火之中。唐玄宗在勤政楼上宣布要御驾亲征,但是这种话已经没有人再相信。第二天黎明,玄宗踏上了逃亡的道路,此行最终的落脚点是当时叫做益州的成都。成都城南锦江之上有一座万里桥,当年诸葛亮对将要出使吴国的费袆说:万里之行始于此。而唐玄宗的行程却终于此,同时终于此的还有他皇帝的地位。
长安沦陷之后,那些曾经在勤政楼下演奏的乐工们被搜捕出来押往洛阳,那些在勤政楼前跳过盛装舞步的舞马被驱赶到洛阳。当安禄山在神都苑内的凝碧池畔宴请群臣时,那些乐工被逼着奏乐伴宴,这是一场在钢刀威胁下的演出,梨园弟子们歔郗泪下,更有一个叫雷海清的乐工难以抑制住心中的悲愤,将手上的乐器抛在地上面朝着长安的方向放声痛哭。这使得安禄山大为恼怒,雷海清被肢解而死。
被关押在长安菩提寺的王维听说了雷海清和那些梨园弟子的事,也许是雷海清的表现令王维感到愧疚,他写下了一首诗:“万户伤心生野烟,百僚何日更朝天。秋槐叶落空宫里,凝碧池上奏管弦。”
在后来追究投敌官员责任时,王维的这首诗成为他身陷贼营心在唐的佐证。
大唐帝国成于安乐,享于安乐,国家甚幸。但不幸的在这种安乐的环境中,大唐的肌体开始麻木。唐玄宗在位近五十年,时光流逝,婴儿可以步入老年,壮年人已经老去,近五十年国中无事,已经消磨掉人们心中的忧患感。史家在评论这段历史时说:“百姓累世不识兵革,议者多谓中国兵可销。子弟为武官,父兄摈不齿。猛将精兵,皆聚于西北,中国无武备矣。”而当着战乱之火突然烧来时,这种安乐顷刻之间便被烈焰吞噬。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柳宗元在他的《敌戒》中写到:“敌存灭祸,敌去招过。”安危之间的关系就在于此。
安史之乱让大唐遭受到沉重的打击,两京沦陷,生灵涂炭,国土丧失。但是,曾经创造辉煌的大唐并没有彻底倒下,当着那些地方的官员在以死坚守城市的时候,当着那些百姓自发的组织起来和叛军周旋的时候,当着颜真卿舔去为国捐躯者脸上的血迹时,他们心中都有一个共同的祈盼,祈盼着大唐能够重新抬起她那曾经高昂过的头颅。而大唐能够起死回生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人心所向,毕竟大唐是在辉煌的顶点骤然下落的,对于大多数百姓和官员来说,大唐依然是他们心目中的理想社会。可以想象,如果不是唐玄宗晚年失政,大唐何至于此。
长安收复之后,唐玄宗再次住进了兴庆宫,这时他的身份已经成为太上皇,一个行动自由受到限制的太上皇。当年提剑入宫挽救危局的三郎老了,当年叱咤风云的李隆基老了,老态龙钟的他只能望着调零的落叶回首往昔的繁华,只能在幻术中寻找杨玉环的身影,只能在长庆楼上凭栏俯视宫墙外街道上那些自由来往的行人。李后主对这种处境深有感触,他说:“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
事情并没有到此为止,来自剑南的进奏官在长庆楼下舞拜唐玄宗的行为触动了唐肃宗的神经,至少是在他的默许下,唐玄宗被迫迁居太极宫。相对于兴庆宫而言,太极宫是名副其实的高墙深院,唐玄宗在此郁抑而终。
此后,兴庆宫成为太上皇,皇太后们养老送终的地方。元和元年正月,唐朝历史上第四个太上皇唐顺宗死在兴庆宫。唐宣宗大中二年,兴庆宫勤政务本楼上又传出一个惊动朝野的事件,唐宪宗的正妃,历经宪、穆、敬、文、武宗五朝的郭老太后试图从楼上一跃而下了此余生。当天深夜,兴庆宫中又传出郭太后的死讯。郭太后的死因同她的丈夫唐宪宗的死因一同成为人们猜测的话题。
还是在长庆二年的时候,白居易下朝的路上经过勤政务本楼,他在此停住马伫立多时后写下了一首诗:
“半朽临风树,多情立马人。开元一枝柳,长庆二年春。”
随着唐朝的衰亡,兴庆宫也荒废了。唐末的韩建在重修长安城时,已经将兴庆宫抛在城外。不过,那个当年曾经被指为有帝王之气升起的龙池至少在元代还可以泛舟,当时有一位诗人写到:“兴庆池广袤五、七余里,荷菱藻芡弥望,岸边古垂杨甚多。”
如今的兴庆宫公园就是在唐兴庆宫遗址上修建的,只是范围要小一些。公园处在高层建筑的包围之中,从高处俯瞰,园内的一些建筑显得陈旧,唯有那片片绿色的草木在印证着生命之树常青。
唐代的建筑已经成为遗迹,在公园的西南角,勤政务本楼的遗址静静的躺在绿草丛中,当着夕阳西下的时候,霞光透过树木斜照在那些裸露的石础上,似乎是在向人们诉说着荣辱兴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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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的那么好,竟然没人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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