塌鼻子先生讲堂：杨万里和诚斋体 - 韦编三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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塌鼻子先生讲堂：杨万里和诚斋体

今天讲杨万里和诚斋体。
宋诗自辟蹊径，形成了与唐诗迥然不同的特征。同时，宋诗在其发展历程中也是几经曲折蜕变，各个发展阶段之间既有内在的联系，也有鲜明的变化。
北宋中期以后，以黄庭坚等为代表的“江西诗风”，对宋诗的发展有十分深广的影响，其流风余韵广被南渡前后的诗坛。
当时的诗坛宿将，很少有不是由“江西家数”入门的，或深或浅地都打着“江西派”的痕记。
然而，江西诗派讲究使事用典、“诗眼”“句法”、“点铁成金”的一套诗学法门，一方面培养了许多诗人，另一方面又使许多富有创造精神的诗人渐而不满于这种窠臼，创造出新的诗风。
对江西诗风的扬弃与否定，更根本的动因在于内在的蜕变，这种内在的蜕变的力量甚至大于来自外部的批判和攻诋。
在理论上代表这种内在蜕变的是吕本中的“活法”说；而在创作实践上最能体现这种蜕变的，则要数南宋大诗人杨万里所开创的诗风——“诚斋体”了。
南宋前期“从江西入而不从江西出”的诗人绝非杨万里一人，如曾几、陆游等都是。但是，最能代表宋诗转机的，当以杨万里为最。
南宋诗论家严羽在《沧浪诗话》中，历数以作家为代表的“诗体”时，南宋时期仅举了“陈简斋体”、“杨诚斋体”两种。
而陈与义只能算是半个南宋人，他的诗风也还是基本上属于“江西”的圈子，所以严羽在“陈简斋体”下面有小注云：“亦江西之派而小异。”而在“杨诚斋体”下注云：“其初学半山后山，最后亦学绝句于唐人。已而尽弃诸家之体，而别出机杼，盖其自序如此也。”
严羽从杨万里的自序中概括出这段小注，也代表了他的看法，认为杨万里是先学前贤后来自成一家。
这是杨万里创作道路的简要概括。我们下面不妨稍为具体地看一下杨万里的创作道路与“诚斋体”的内涵。
杨万里（1124—1206），字廷秀，号诚斋，江西吉安人。绍兴二十四年（1154）进士，历任漳州、常州等地知州，后入朝为秘书监等职。
为人秉性耿直，遇事敢言，倪思评价他：“学问文采，固已绝人；乃若刚毅狷介之守，尤为难得！夫其遇事辄发，无所顾忌，虽未尽合中道，原其初心，思有补于国家，至惓惓也！”（周密《癸辛杂识》前集引）
杨万里的作品有《诚斋集》130卷，其中存诗4200余首。诚斋将他各阶段所写的诗依次编为七个诗集：《江湖集》、《荆溪集》、《西归集》、《南海集》、《朝天集》、《江西道院集》、《退休集》。
七集显示诚斋的诗风是在不断变化着的，每集都有各自的风貌，展示出诚斋在创作道路上的不断探索和追求。
杨万里学诗先从江西派入手，曾经认认真真地学过江西法门。而江西法门却是教人依傍古人的。
黄庭坚本人一方面主张“夺胎换骨”、“点铁成金”，另一方面又讲“自成一家始逼真”，以一种在借鉴中开拓的精神创立了江西诗派。
但江西末流则主要是讲诗法规矩，而缺少创造性。杨万里在创作实践中悟到了“自作诗中祖”的真谛。
于是他“悔其少作”，在《江湖集序》中说：“予少作有诗千余篇，至绍兴壬午（1162）七月皆焚之，大概江西体也。”从这次焚诗可以看出他对江西诗风的“反叛”。
在《荆溪集序》中，诗人叙述自己的学诗历程说：“予之诗，始学江西诸君子，既又学后山（陈师道）五字律；既又学半山老人七字绝句；晚乃学绝句于唐人：学之愈力，作之愈寡。”
后来在官任上勤于政事，无暇学诗，却常有诗兴叩问，“其夏之官荆溪，既抵官下，阅讼牒，理邦赋，惟朱墨之为亲，诗意时往日来于予怀，欲作未暇也。戊戌三朝，时节赐告，少公事，是日即作诗。忽若有悟，于是辞谢唐人及王、陈、江西诸君子，皆不敢学，而后欣如也！试令儿辈操笔，予口占数首，则浏浏焉无复前日之轧轧矣。自此，每过午，吏散庭空，即携一便面，步后园，登古城，采撷杞菊，攀翻花竹，万象毕来献予诗材，盖麾之不去，前者未雠，而后者已迫，涣然未觉作诗之难也”。
学“江西诸君子”也好，学唐人、半山、后山也好，都是依傍前贤，在别人的篱笆下面。
而当诗人在与大自然的直接亲合之中获得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诗材，诗的灵感便如泉源汩汩而来，天机自得，用不着再向前人的书本中去讨生活。
“江西法门”的实质是以前人的文化遗产作为诗材来源，依傍于诗法案臼；而“诚斋体”则是“外师造化，中得心源”，直接在大自然的朝晖夕阴中汲取诗思，获得创作灵感。在创作中不落窠臼，自出机杼，开创了一种清新活泼的新诗风。
“诚斋体”的诗风可以概括为一句话：以“活法”为诗。这是诚斋生活、创作的当时与稍后的诗人们有定评的。
周必大评杨诗云：“诚斋万事悟活法。”（《次韵杨廷秀诗制寄题朱氏涣然书院》）
诚斋的好友诗人张镃说：
今谁得此微妙法？诚斋四集新板开。
我尝读之未盈卷，万汇纷纶空里转。
笔端有口古来稀，妙悟奚烦用力追。（《南湖集》卷二）
又说：
造化精神无尽期，跳腾踔厉即时追。
目前言句知多少，罕有先生活法诗！（《南湖集》卷七）
南宋著名诗人刘克庄说：“后来诚斋出，真得所谓活法、所谓流转圆美如弹丸者，恨紫微公（吕本中）不及见耳。”（《江西诗派小序》）
可见，人们的评价是相当一致的。
“活法”本是吕本中提出来的，吕本中在《夏均父集序》中说：“学诗当识活法。所谓活法者，规矩备而能出于规矩之外，变化不测而亦不背于规矩也。是道也，盖有定法而无定法，无定法而有定法。知是者，则可以与语活法矣。”
所谓“活法”，并非是对法的抛弃，而是在自由地驾驭法的基础上超越于法。因而首先要“规矩备”，要全面地、熟练地掌握诗歌创作的规矩法度。
然而，“活法”又强调一个“活”字，也就是不能死于法下。只有纯熟地驾驭了法，才能从心所欲不逾矩，变化莫测，游刃有余，从而进入一种艺术创造的自由境界。
“诚斋体”是“活法”为诗的最佳典范。周汝昌先生概括“诚斋体”的特征有新、奇、活、快、风趣、幽默、层次曲折、变化无穷等方面。塌先生则从另外的角度略作申说。
“诚斋体”意味着抛开书本这个“拐棍”，直接在大自然和现实生活中获得诗兴。
杨万里有诗云：
山思江情不负伊，雨姿晴态总成奇。
闭门觅句非诗法，只是征行自有诗。（《下横山滩望金华山》其二）
诗人不满于陈后山那种“闭门觅句”的构思方法，而主张融身心于大自然中，物我两忘，以一种审美态度观照自然，大自然便会呈献诗思。
在诚斋诗中，大自然被诗人赋予了人的灵性，十分亲切活泼。
例如诗人写山：
岭下看山似伏涛，见人上岭旋争豪。
一登一陟一回顾，我脚高时他更高。（《过上湖岭望招贤江南北山》）
写春光：
拂花红露溅春衣，柳外春禽睡未知。
天借晴光与桃李，更将剩彩弄游丝。（《春晓》）
写夕阳映山：
好山万皱无人见，都被斜阳拈出来！（《舟过谢潭》）
这不是单纯的“拟人化”，而是一种“人化的自然”，自然物象与审美主体融而为一了。
改变了那种依傍前贤、在书本中找诗材的思维定式，在与大自然的遇合中获取诗思，便形成了触处生春、随机感发的审美创造方式，这是“诚斋体”的构思特点。
这种随机感发的构思方式，更为符合审美本质。
南宋诗论家叶梦得评价“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这两句大谢名句时所说“此语之工，正在无所用意，猝然与景相遇，借以成章，不假绳削，故非常情所能到。诗家妙处，当须以此为根本，而思苦言难者，往往不悟”（《石林诗话》中），正可说明“诚斋体”的这种构思特点。
诚斋又有诗云：
学诗须透脱，信手自孤高。
衣钵无千古，丘山只一毛。
句中池有草，字外目俱蒿。
可口端何似，霜螫略带糟。（《和李天麟二首》其一）
所谓“透脱”，就是不执着、不拘泥，应物随机，这样，信手写来，就能达到“孤高”的境界。
这种随机感发的构思方式，使得诗人能够抓住千变万化着的事物之个性特征，写出不可重复的诗美境界，自然而然地破弃拘执，不落窠臼。
例如
急下柴车踏晚晴，青鞋步步有沙声。
忽逢野沼无人处，两鸭浮沉最眼明。（《丁亥正月新晴晚步》）
又如
寒草动暖芽，晴山余雨姿，
水日亦相媚，蹙纹生碎晖。（《人日诘朝从昌英叔出谒》）
等等诗境，都是极为独特的“这一个”，决非“闭门觅句”所能得到。
与此密切联系的，诚斋诗善于捕捉事物的瞬间变幻，把事物在某一顷刻的特定情景摄入诗中。
钱钟书先生在《谈艺录》中比较陆游和杨万里诗时指出诚斋诗的这种特征：“放翁善写景，而诚斋善写生。放翁如画图之工笔，诚斋则如摄影之快镜，兔起鹘落，鸢飞鱼跃，稍纵即逝而及其未逝，转瞬即改而当其未改，眼明手捷，踪矢蹑风，此诚斋之所独也。”
元人方回则称诚斋诗“飞动驰掷”（《南湖集》卷首方回《读张功父南湖集》诗并序）。
杨万里是常常把事物正在发展变幻着的“最富有孕育性的那一顷刻”（莱辛《拉奥孔》中语），采撷为诗的意象的。
如“油窗着雨无不湿，东风忽转西风急”（《晓经藩葑》）、“春风略不扶人醉，月到梅花最末梢”（《晚饮》）等诗句，都是将自然景物变幻中的某一顷刻的特定情景，“定格”在诗中，孕育着变化的动势。
诚斋诗还极善于写事物的动态，创造出飞动的意象。
如写舟上看山：
上得船来恰对山，一山顷刻变多般。
初堆翠被百千折，忽拔青瑶三两竿。（《闾门外登溪船》）
写淮河波浪：
清平如席是淮流，风起雷奔怒不休。
一浪飞来惊破胆，早知只要打船头。（《雨作抵暮复晴》）
这些诗句都勾勒出迅捷飞动的画面，成为“诚斋体”的一个特点。
“诚斋体”在当时确实是令人耳目一新。实际上，“诚斋体”是以一种内在的否定性力量崛起在诗坛上，使逐渐僵锢的宋诗迸发出活跃的新元素。
江西诗风弥漫于两宋诗坛多年，沾溉了许多诗人，形成了一代创作风气，为宋诗特征的确立起了很大作用。
但是江西末流之弊使得宋诗越来越缺少新鲜活跃的生命力，那种依傍于古人门墙，斤斤于“句眼”“诗法”，“资书以为博”的作风，引起越来越强烈的不满，从理论上抨击江西诗风的也越来越多、越来越猛。
严羽作《沧浪诗话》批评江西诗风：
“以文字为诗，以才学为诗，以议论为诗。”
“多务使事，不问兴致；用字必有来历，押韵必有出处，读之反复终篇，不知着到何处。”
严羽自称《沧浪诗话》“其间说江西诗病，真取心肝刽子手。”（《答吴景仙书》）张戒《岁寒堂诗话》也是不遗余力地针砭江西之弊。
在创作界很多诗人都是“从江西入不从江西出”的，陈与义、吕本中等诗人本来都是江西宿将，南渡之后都颇改诗风。
曾几（茶山）本是江西派后劲，后来也写了许多不同于江西诗风的作品。
南宋四大诗人尤袤、杨万里、范成大、陆游，几乎都是先从学江西入手，后来自创风格的。
这些诗人诗风的变化，都是来自江西诗派内部的蜕变。
扭转江西末流之弊，使宋诗产生新的、原生态的美质，由必然走向自由，实现一次不寻常的超越，是时代的需求，也是南宋诗坛的发展走向。
这种新的超越，当然是许多诗人共同努力的结果，并非一个诗人的翰墨所能毕奏其功。然而，最能代表宋诗这种走向的却应该说是“诚斋体”。
因为，依傍书本与师法造化是对立的两极，要克服前者带来的萎弱，必然求助于后者，正如钱钟书在《宋诗选注》中所说“努力要跟事物——主要是自然界——重新建立嫡亲母子的骨肉关系，要恢复耳目观感的天真状态”。
杨万里在这方面是最优秀的诗人。他认为要克服苦吟力索、死于法下所带来的僵锢，最好是改换构思方式，变“闭门觅句”为随机感发，触处生思。
杨万里在这方面又是最得其中奥妙，“诗如得句偶然来”（《宿兰溪水驿前》），这是其他诗人所无法企及的。
要祛除随人作计、堕人窠臼所带来的陈腐，最好是“尽弃诸体”、“自作诗中祖”，而杨万里在这方面最得自家风流，创造出异常鲜明的身家面目。
他说：
传宗传派我替羞，作家各自一风流。
黄陈篱下休安脚，陶谢行前更出头。（《跋徐恭仲省干近诗》其三）
这话是何等的自信。
“诚斋体”并非没有毛病，杨万里也不是南宋第一大作家，但他的风格非常鲜明，他的创作道路也最为典型地显示出宋诗变化的轨迹。
宋诗在“江西派”这棵老树上长出新芽，焕发出生机，走进了“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新境界，“诚斋体”可谓出力匪浅。
所以说，不了解“诚斋体”，便不足以知南宋诗的新转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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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9-25 11:08 资料个人空间短消息只看该作者

更似散文，少有诗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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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9-25 11:26 资料主页个人空间短消息只看该作者

誠齋詩初入口時似佳，久而毫無回味，不如集中諸小賦，綽有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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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9-25 12:51 资料个人空间短消息只看该作者

就是没有嚼头嘛，诗该像牛皮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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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9-25 16:50 资料个人空间短消息只看该作者

想到了日本使者的诗：昔年曾见此湖图，不信人间有此湖；今日打从湖上过，画工犹自欠工夫，也颇似诚斋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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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9-25 17:28 资料主页个人空间短消息只看该作者

誠齋體再往下滑就是打油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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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9-25 18:44 资料个人空间短消息只看该作者

打油体再往下就是俯卧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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