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5-28 11:40
MOP
推荐一篇文章---小小刺刀的岳飞传
大略看了一下挺不错的,大家可以当作小品看看:q```+
第一章
一
在我的眼里,汴梁是一座暗绿色的大城。这里的城墙是用青灰色的方砖砌成的,号称万年不倒。地面往上半尺的墙面上长满了狗屎苔,再往上就是光秃秃的砖面。
只有在夏天这里才会长满爬山虎。城里的居民还是一个个黄土房子围成的四方小院。据说古人修房子爱往土里掺糯米粉,时间一久,这些糯米土上就会长出绿毛。
由于各家掺的糯米粉比例不同,因此绿毛的深浅也不同,从高空看去,整片居民区就像一块足球场草皮被人横着竖着推了几道印子。
除了居民区,汴梁城里还有一块贫民区。如果用洋人的说法,前者叫UPTOWN,后者叫DOWNTOWN.在汴梁城的DOWNTOWN里没有土房,有的只是三角木棚,站在远处一看,参差不齐像是刚从龙骨上下来的。而且在这些木棚上盖的也不是毡布,全是用线穿在一起的树叶。用上一段时间,树叶干裂就得换一次。有些人在自家的棚边种上爬山虎之类植物,把藤蔓绕在自己的棚子上,这样就省掉了换叶子的麻烦。唯一的坏处是在夏天植物生长迅速,早上出门还好好的,晚上回来家门就给藤蔓封上了,这时就要找邻居借斧子开路。据说还有人在家里睡了一晚上第二天起床就发现自己全身给藤缠满了,成了植物人。如果有一架飞机从天上俯看这里,就会觉得这是一块缺少规划的乱坟岗子。
在城里的一些繁华地段,朝庭给种上了草皮。众所周知,种树对环境的正面影响要远比种草大,而且种树还节水。但是朝庭里的大人们希望能体验到一眼看到大片绿色的成就感,如果是种树,他们就得去学猴子爬杆。
不过种草也有坏处。我们知道,人在树林里穿行没什么,但在草地上走来走去就会留下脚印,有碍观瞻。朝庭里的大人们为了保护草皮,就又在草地下撅出几条地下通道供老百姓来往。这本是项民心工程,刚刚竣工就吸引了大批男性老百姓来这里走来走去,体验穿行的快感——弗洛依德好象说过,在一条狭长的通道里穿行象征着什么。不幸的是地道挖好后不久,汴梁就下了几场大雨,雨水倒灌进地道,淹死了不少男性老百姓。于是汴梁城内顿时涌现出了大批寡妇,朝庭在处理他们老公的尸体时耗费了不少银子,这笔费用自然不能由公家出。许多寡妇还不起公债只能去卖淫。如此一来,那些死去了的老公就有很多不幸戴上了绿帽子,这部分绿帽鬼冤不得申,很快变得全身碧绿。大量绿鬼成天在汴梁城里游荡,城中的空气逐渐变得粘稠起来。整个看去,该城就像是一池绿油油的臭水。四壁和池底长了青苔,中间飘浮着鼻涕一样的绿藻。如果往这样的水里放上一条鱼,它马上就会被淹死。
二
生活在这样一种粘稠的空气里,汴梁城的居民们就养成了许多特异的习性,其中之一就是行动迟缓,像是在梦游。这当然很不方便,不过好在他们都是谦谦君子,所以他们不会就空气质量问题向朝庭提出任何意见。在我们中国古代,小人的标准是人前不说真话,人后搬弄是非;而君子的标准则是有话烂在肚里,人前人后都不说。宋代君子众多,所以尽管没有锦衣卫血滴子什么的。祸从口出的案也很少。
当年有个姓秦的书生上京应试初到汴梁,入城时已是深夜,城中的空气也逐渐变得清朗起来,这是因为城里的绿鬼们白天乱窜是为了申冤,晚上各衙门都下班了,他们也只好散掉。而我们一般是认为晚上才闹鬼的,而这里却正好相反,由此可见汴梁是座古怪的城市。
小秦当时手牵白马,走在汴梁的石板路上一阵神清气爽,头顶是灿烂的星空,晚风带来远处几声狗叫。听着这声音,他就神里鬼气地想到了这么几句话:“赵家的狗又叫了,狮子似的凶心,兔子的怯弱,狐狸的狡猾……”这里需要说明的是大宋皇帝姓赵,所以当时天下的狗都是赵家的。
小秦正沉迷在这夜色中,不远处却传来了一声凄厉的惨叫:“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声音像半夜鸡叫一样唤醒了一大片。四周很快涌来山呼海啸般的回应:“万岁万岁万万岁!”把小秦溜到嘴边的一句:“操你妈”吓了回去。
这件事给了小秦不小惊吓。他原地站了很久才回过神来,此时四周已重时寂静,只有狗叫继续从远处飘来。一时间,小秦觉得四周的黑暗里有不少眼睛瞪着自己,心虚之下,他不禁对自己的脑袋起了疑心。对于一个热爱智慧的人来讲,这是最大的打击。穆旦先生有句诗:“我是活着吗?我活着吗?我活着?为什么?”如果小秦这会儿要写诗,他会这么写:“我是听到了吗?听到了吗?我听?为什么?如果我听到了,你要跟我说啊!虽然黑夜给了你黑色的眼睛,你又用它很有诚意地看着我,但你不说我又怎么能听到呢?”
由以上的内容你可以看出,秦桧一下从宋朝跳到了唐朝,还成了唐僧。可以想见,我也对自己的脑袋产生了怀疑。想到这里,一阵沮丧涌上我的心头,当年的秦桧也是这样,他痛苦地弯下腰蹲在地上,用手使劲揪自己的头发。
但是在我看来,秦桧的苦恼算不得什么——刚才那一声吼只不过是汴梁城里的某位君子在说梦话,后来山呼海啸的和声也是梦话。
这里我忍不住要插个嘴,文化革命的时候我有个小叔在云南农场工作时受了伤,住进了医院。当时他的临床是个右派,得了不治之症。据他讲,该右派自临死前一天晚上到第二天中午,一直在病床上喊“毛主席万岁!”,后来是医院来人告诉他刚才喊的一声就作数他才咽了气。
文化革命是一个病态的年代,患的是狂暴症;那么北宋宣和年间也是个病态的年代,这时患的是抑郁症。
三
下面说一下汴梁城的居民们。
在大宋的国都东京汴梁城里,生活着一群宽袍大袖的中规中矩的君子们。他们每天要三省其身,走路的时候一律先迈右脚,这一步叫“天”;第二步迈左脚,叫“地”;第三步是立定跳远,双脚并用,谓之“人”。这三者放一块儿叫“三才”。为了表示自己不左也不右,汴梁城的君子每次出门前都要先打听好路程,再用路程除以自己的步幅,算好要走几步路,然后再把这个数用三除(以上是一个连除的算式,汴梁城的小孩中但凡有不会做此题者皆由父母扛着出门),如果能整除,他们就“天地人,天地人”地走到底,如果余数是一,他们就要在出门时多跳一步“人”,余者就能被三整除,如果余数是二,那就要少走一步“人”,也可以左右平衡。
当然,仅靠以上各人措施来进行路线教育是不够的,据我所知,北宋年间朝庭上还有一项交通规则,该条文规定,但凡街面上的行人,不论来往皆行马路正中间,两腿一定要夹住黄线,小儿麻痹症例外。
细心的朋友一定会发现,这项政策在执行起来会有一个问题:两个人狭路相逢的时候得有一方低头弯腰让另一方从头上爬过去。一般民间的规矩是大让小,少让老,女让男,太监见人大三级。不过有时候大家也会看见一两个轻功高强的小偷在人群头顶上跳来跳去,后面跟几个捕快大叔气急败坏作挥舞铁链子,一边放倒挡路的老百姓一边高叫操你妈。
对于以上事件,当年的一位台湾歌手比我研究得透彻。他曾经在一首歌里这么唱过:“或者关于太右而太左或者太左而太右,以及关于究竟哪一天我们才能够不左也不右”。需要说明的是,这位歌手还是位数学爱好者,因为在另一首歌里他这么唱:“没有天那有地没有地那有家。没有家那有你没有你那有我”。按我刚才说的,把这段歌词翻译出来就是:“没有一哪有二,没有二哪有三”。这是高等数学里的数论,有一位前国军上尉在美国攻击我们中国古代只有意识形态管理,没有数字化管理,所以一团糟。上面的事情就是我对他的反驳。
需要说明的是,以上事情都发生在古往今来最伟大的汴梁城,在大宋的其它一些城市里,数字化管理执行起来就比较马虎。在一些小一点的城市,比方说河北省的大名府里,人多路窄,就经常有一部分人违章走在马路的左边。史载这些左派人士个个健壮无比,满脸横肉,全部都是黑道分子。
根据现在掌握的材料来看,左派的黑帮有很多,比方说意大利的红色旅,日本的新赤军,早一点还有红色高棉,据说都是马克思主义的信徒。更有人说最近在尼泊尔山上屡克政府军的游击队采取的就是咱们毛主席当年的战术。
对于以上这些情况,我们应该理解为歪嘴和尚把马列主义念歪了。但我在云南农场插队的那位小叔却不这么认为,对于以上这些恐怖主义分子他一直抱有沉重的内疚和深切的同情,原因是六六年他曾立志要为解放天下三分之二受苦的人而奋斗终生。不幸这张空头支票没兑现,连累人家今天还在暗杀爆破,作为当年共产国际的老二哥他总觉得欠了人家一笔债。
四
北宋神宗年间,山东省闹了一场匪患。匪总宋江带领一百零八号亡命之徒在梁山造反作乱。他们杀人放火劫囚越货,用今天的话来讲叫黑社会。有人说当年梁山泊上有一杆“替天行道”的大旗,这不对。据我考证,梁山泊门前的大旗上只有三个大字:“操你妈”。这三个字是用当时最流行的“撮襟法”写成,飘逸挺拔,占去了整个条幅的下半截。而条幅的上半截则写满了一寸见方的字。走进一看密密麻麻全是人名,高俅蔡京童贯什么的自不必说,仔细找找还有李逵写的鸟皇帝,武松写的西门庆。
后来梁山的这杆大旗倒掉了,众好汉死的死散的散。但是看港片的朋友们都知道,一个黑社会里除了老大和众兄弟之外应该还有两个退出江湖的老前辈做顾问,一般叫八叔九叔什么的。这个原因很简单,老一辈兄弟多,死不完,几十次火拼下来怎么也能剩下一两个主持大局。干上两年精力不济了就把位传给下一代,基本上实行的是宪政。由此可见混黑社会一定要兄弟多,如果亲生的没有就要结拜,让条子杀不完。在这一点上,他们和史官有共通之处。当初崔抒的刀够快了,却杀不尽太史的兄弟,这也正是中国黑社会高明的地方,反观意大利的黑手党就差劲很多。虽然早年有吉尼里亚诺那样的好汉横行一时,但由于上个世纪中后期条子打击严厉,老大们纷纷走水,帮内出现权力真空,位置全让他们老婆抢去了,这叫家族遗传,比我们中国的民主选举落后二百年。还有一点要强调,梁山上实行的是精英政治,除了宋江老大之外,弟兄们还有一个五虎上将的小内阁。在这五位中,卢俊义和林冲是师兄弟,他们的老师周侗就是梁山上的九叔。梁山散伙之后,他流窜到了河北省的大名府,筹建了一支左派黑帮,并且做出了他这一生中最牛逼的一件事,收了岳飞当徒弟。
五
现在的历史书上都说岳飞是浙江省汤阴县人氏。但是在《说岳》里,他却是河北省大名府长大的。对此,《说岳》作者钱彩的解释是:当年的一场大水,把岳氏母子从汤阴冲到了河北。这当然是扯淡,但我也没有一个科学的解释。如果你非要,我可以临时给你一个:
据考,在中国古代,各地选拔举子的标准不一样,有的地方分数线高有的地方分数线低,还有的地方是单独命题。同一个人,在汤阴县没有中举人,但若到了大名府,兴许就考上了。有鉴于此,不少人撕了户口本当盲流,冒着被捕快抓的危险举家搬迁,哪儿分低往哪儿钻。这里最有名的例子是孟母三迁的故事。
我在高中学习哲学原理的时候听过这么一句话:任何一种社会现象的产生都是有其社会环境影响的。这就是说大名府的分数线低是有社会原因的,而据我考证,这一社会原因就在于当地黑社会势力庞大,青少年犯罪率高,私塾里的学生还没有衙门大牢里的少年犯多,这种环境下,此地分数线自然很低。
以上的情况都是岳飞的妈妈岳安人搬来以后才知道的,等她明白过来,再想搬走也不行了,这是因为大宋朝有着森严的户籍制度,每户十年内限搬一次。据说有一回宋神宗皇帝下访河南农村,在三千金瓜武士的护卫之下和农民们嘘寒问暖拉家常。谈话间,神宗关切地问农民们还缺啥,一老农感激涕零答道谢谢皇上关心,俺们什么也不缺,就缺陈胜吴广。这句话给了神宗很大震动,等他回宫之后,就立即修订了户籍制度,加强了对基怪的管理,严格限制城乡人口流动,防止他们互相串联造反作乱。
任何规定制定出来都是供人违反之用的。因为守规的人不用罚也能守规矩,而只有象周侗那样的黑道分子,以违反法律为乐的自由狂才能真正将法律一条条地付诸实践。
当年周侗初到大名府的时候发表了一个演说,吸引了大批城市青年参与。当初在梁山落草的都是失意之人,那么周侗就是个失意的老人。他第一次见这么多人围观自己,一下亢奋起来,说出了这么几句话:大宋国民革命到了一个严重的时期了,革命的往左来,不革命的快走开去!
前文我说了,大宋朝的老百姓一直是夹着双黄线走路的,不少人小心过度走成了罗圈腿。他们听了周侗这话,全都动心了。一时间,报名参加革命者达一千八,把马路左边挤满了。
大宋的军兵分三等。头等是禁军,二等是厢兵,三等是乡兵。禁兵正是从后两者中选拔的优秀分子。需要说明的是选拔禁军的标准和今天选拔男模的标准近似,身高体重三围都有严格的要求,另外还有文化考试,这一点是今不如昔。这样选拔出来的禁军个个英俊无比,一但打仗被俘多是被辽国的王公大臣们拿去做男宠。
大宋皇帝觉得这样大丢面子,以后打仗就专派厢兵去。可大辽国的将士们不是傻瓜,他们很快就发现俘虏的质量不如从前了,于是去了一纸文书警告宋朝皇帝,再送青蛙来吓唬我们就对你丫不客气了!宋王思前想后决定妥协,禁军是国体,送不得,只有在土兵和民间中现选送英俊的。这样一来搞得大宋朝男姓老百姓普遍素质低下,报名跟周侗闹革命的一千八去掉了残疾人只剩下了八百。这八百人就是岳家军的最早一批战士。
最后补充一句是关于周侗的演说辞。昨天有个朋友看了我的小说告诉我说那段演说辞不是宋代人的话,而是一九二七年三月份汪精卫的一句话,这给了我很大打击,我肯定是以前在什么地方看到过这话的,不过忘了作者。满以为如此牛逼的话不是格瓦拉说的也是王明说的,退一万步是蒋介石的也不该是汪精卫的。
六
《宋史》里说岳飞“文武全器,仁智并施”。评书里补充说是岳母深明大义,用柳条在河沙上写字为儿子启蒙,周侗义务劳动,不收学费教岳飞习文练武。其实这都不对,真正的情况是小岳飞生性顽劣,不爱学习,唯独崇拜大名府左派黑帮老大周侗。他妈妈是折过柳条不错,但不是用来写字的而是拿去修理儿子的。后来是周侗告诉了岳飞这么句话:“一个拿文书的官爷比一百个拿大刀的好汉还有用。”
正是听了这句话,岳飞才浪子回头发奋读书,乃成一代文武全才。
有看过《教父》的应该知道,周侗教岳飞那句话是美国的黑道分子唐科里昂说的。
我认为这不能说明什么,只能告诉我们,天下的黑社会是一家。
关于岳飞在周侗手下习文练武,我有如下补充:
周侗老先生原来是使大刀的,人称“陕西大刀周侗”。许多人看电影里斗殴的场面,见有人被打死前都要“饿”地叫上一声,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以为是导演的盒饭买少了,演员故意撂他的蹶子跟他捣乱,其实不是。这一死法正是来源于陕西,陕西人是把“我”叫“饿”的,当年周侗在陕西打天下的时候,三天两头地上街砍人。因为他刀法精熟,不少人死在他刀下。那些人死前都要骂上一句:我操你妈!不幸周侗的刀快,这些人往往刚说上一个“饿”就断气了。当时有广东人到陕西做生意,一见这场面大为惊叹:哇!陕西的治安好差啊!哇哇!那位大哥好刀法啊!哇哇哇!你们死时候的动作好性感啊!有广东人全国各地作宣传,周侗砍人和人被周侗砍的动作立即风靡大江南北。周侗也被当时黑白两道尊称为天下第一刀。
但是岳飞练的是枪而不是刀,原来周侗不传岳飞刀法的原因是他已经洗手封刀了。
当年周侗被人请到梁山当九叔,整日里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什么也不做。老头是个闲不住的人,就去找吴用派活干。吴用想了很久才悄悄告诉周侗,宋江老大最近新抢了个夫人要成亲,不幸包皮过长的问题一直没有解决,老大挺心烦的,我知道您老刀法好,您是不是给看看?
周侗的刀法是祖传的,乃是祖宗从《周易》中悟出的正派武功。周侗觉得用如此神圣的刀法去刀宋江那里实在不能接受,于是就拒绝了。
这事还没完,吴用后来又找了在大名府当过刽子手的蔡庆蔡福两兄弟帮忙。两兄弟初上梁山,急于立功,未仔细考虑就答应了。等到上了手术台,他们才开始害怕。于是一旁偷听的周侗就听见了这样的对话:
----哥,小心点儿,这不是切脑袋。?
----知道了,弟,你拉住啊!?
----唉,哥,你看好了,别切着我手指头。这有道墨斗线,往这儿切。?
尽管吴用事先找来木匠用的墨斗,在宋江的包皮上画了条线。不幸由于蔡福紧张,手术时一拽宋江的包皮,蔡庆一刀落下,还是斩下了宋江的大半个龟头。
宋江的包皮环割手术就是这样做的。这个手术给了周侗很大刺激,很快变得疯疯癫癫。在山上遇见了兄弟,打完招呼之后往往一扯人家的小命根儿,然后叹上一句:“唉,要是宋江的把把还在,也该长这么大了……”
打那以后,周侗就封刀了。蔡庆蔡福两兄弟误骟老大,闯下大祸后逃下梁山,在东京汴梁开了家美容院,以帮人拉双眼皮为业,也兼做包皮环切手术。
七
在我上高中的时候,社会上有一种人被人们称作“阿飞”。阿飞们烫头发,跳外国舞,也有道德败坏的聚在一块儿看毛片。
我有好几个同学读书读不下去就去当了阿飞。其实,这些阿飞都是很有理想的年青人,因为年青所以美丽,因为理想所以忧郁。这些阿飞只好一边跳迪斯科一边忧郁。同时,我也在学校忧郁。
如果把我带回当初的教室里,我还能指给你看我当初的位置。那是个靠窗的座儿,因为没有窗帘,所以每到夏天我就会被太阳晒死。后来有人帮着找了张报纸贴在玻璃上挡太阳,报纸贴好后正对着我那一版是“海外科技动态”。在那一期里,编辑向我们介绍了泰国新出品的一种带密码锁的防强暴内裤,一旁还配发了照片。
我那时常犯忧郁症,一犯就抬头看那张报纸看出了神,每次都是任课老师发现我走神,把我点起来才算完。
当年在大名府周侗的课堂上,岳爷爷也是常常像我这么发呆的。只是他们那时候没有报纸,岳爷爷往窗外一扭头就会看到小院里一棵挂满了布条子的老槐树。
那棵老槐树上挂的自然不是尿布,也不是被官府抓了老公的黑道大嫂们系的黄丝带,那上面是一块块乱七八糟染上了血迹的四方白布。
挂白布是大名府一项盛大仪式。谁家娶了新媳妇,第二天就要由婆家派人出来挂布条。德高望重的老人要当场讲话不说还要请乐队吹吹打打。不过具体奏的曲目因为年代久远已经失传了。据我研究,《血染的风采》和《一块红布》两首歌在创作风格上受这项活动的影响很大。
每到了朝庭前敌岳败,征丁征到大名府的时候,被征了丁的男人就会从树上取下自家的血布条子,用火化成灰,冲在酒里喝下肚,据说可以刀枪不入。岳飞每次从周侗的课堂上探出头去,看到这个场面就会从心底泛起一阵忧郁,开始想象那个喝了布灰酒的男人的未来。
当初我在看那篇海外科技的时候,也会象岳爷爷一样替那个倒霉的强奸犯担心。
照片上的那条样品是皮子做的,看去上结实非常,一旁的介绍还说内有钢条子若干防止歹徒用剪子蛮干。对于这一点设计,我和同学进行过讨论,大家一致认为这是个败笔。因为这种激烈的反抗性设计很可能招来歹徒的报复。要是哪位少女在走夜路的时候被一个手拿电焊枪的流氓拦住非礼肯定不是什么意外的惊喜。
最后说一点关于岳爷爷的枪法。旧评书里说岳爷爷的沥泉神矛是一条大蟒蛇变的。
这个内容和前面的一些大鹏投胎之类都属于封建迷信,八三年以后的评书里都删掉了。所以说我如果不想让我的小说被删掉,我就得拿点科学的东西出来。
一般武侠小说里,古人的武功是从一些经典名著里悟出来的。比方说《诗经》有这么一句:“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这一句就是讲的轻功,前四个字是意境,中间是心法,最后四字是步法。另外,看过九八世界杯里阿根廷对荷兰那场比赛的人应该记得,奥特加顶范德撒的那记头锤明明就是从《诗经》里“高山仰止”四个字化去的。
不幸的是周侗封刀,祖上从《周易》中悟出的绝世刀法不能教给岳飞,只好另僻蹊径,又从邵雍的学说中悟了一套枪法传给了徒弟。
北宋人邵雍不光是个理学专家算命专家,还是一个数学家,对河图洛书特别有研究。有人不知道什么是河图洛书,其实这是一个传说,说是隋朝的时候,洛水里爬出一只乌龟,龟背上刻了九个方格,每格中一个数字。更邪的是不管是横着排竖着排还是斜着排,那方格中处于同一线上的三个数字之和都是一个定值,所以这又叫“九宫图”。类似的数学题大家小学里都做过不少。当年周侗填好了一张九宫图交给岳飞背好了,然后告诉他把敌人的身体划分成九个方块,把刚才背的数字填进去,我在一边报哪个数你就扎哪一个格,如果是零你就做一个防守的动作。
这里要说明一下,如果周侗不按九宫图排格子,就按数字顺着编也是可行的,因为北宋的人在数学上造诣深的不多。但是这样一来他的武功就没有来历了,这是自由主义知识分子最爱犯的错误,周侗是学院派的老资格,自然懂得避免。
教完了这个,周侗就开始报数:三!一!四!一!五!九!二!六!五!三!五!
八!九!七!……等岳飞把圆周率练到小数点后两千多位时,他又开始教岳飞笔算开平方。象根号二,根号三都是无限不循环小数,叫人防不胜防,而且无理数又是无穷多的,所以岳飞的枪法没人能挡住。后来宋金开战的时候,金兀术出了铁甲连环马,是哈迷蚩按勾股定理排的,岳飞起初破解不得。好在他老人家当年的数学还没丢,依照杨辉三角重新排阵,这才演出了一场“大破连环马”的好戏。
八
我现在抬头看看窗外,发现北京城的天是土黄色的。如果我再站高一点儿看,我会发现整个北京城都是笼罩在一片黄气之中。
在中国古代,黄气是天子之气。如果哪个地方官发现自己的那块辖区冒了黄气,这就是说老天爷在自己的辖区里安排生下了一个小兔崽子将来要和当朝天子抢江山。一般遇见这种情况,地方官都要上报朝庭,如果当朝天子对自己和小孩抢宝座的这场战斗没信心,就会点下大兵去杀掉人家。
不过我眼下看到的黄气倒不是天子之气,这是每年春天北京城都要刮的风沙,今天的北京就是当初的大名府,所以当初岳爷爷在大名府的时候就像我今天在北京一样。
当年的某一个下午,岳爷爷和我现在一样,在书桌前伸了个懒腰,然后从书架上抽下一本春宫画册开始看。
我桌上有一本明代的春宫画,不谈古今审美标准有异,单是那人的画功就实在太差——组成身体的曲线全部都是几次描成的,奇粗无比。在刊印时,刻版者手法生疏,曲线全变成了折线。我知道这是中国古代朴素的微积分思想,可他也不能把乳房画成等腰梯形啊。看这种春宫画,实在是对人体感观的巨大折磨。不知当初岳爷爷是怎么看下去的?
有必要向大家说明一点,关于岳爷爷看春宫画的严重后果,那就是抢亲。
有人说岳爷爷是在乡武举选拔大会上艺惊群雄,县令爱才,把自己的女儿许给了他。
还有人说是岳爷爷从小流氓手里救下一个姑娘,那个姑娘以身相报。
但我认为以上两种说法都不对。实际情况是岳爷爷在看了许多春宫画之后欲火难耐上大街去抢人。
大名府是笼罩在一团黄色的雾气里的,每到晚上,这里的黄气就会象汴梁城里的绿气一样蛰伏起来。这时统治大名府的是无边黑暗。
岳爷爷埋伏在一条小路的旮旯里,等待犯罪对象的出现。须要说明的是岳爷爷的把把到这时为止已经直了几十个小时,这是种危险的状态。我有位医生朋友告诉我说在大猩猩的把把里就有根骨头。不过这不是什么优势,如果岳爷爷直久了,很可能导致海绵体纤维化,长成一根树桩子就不大妙了。美观不美观倒在其次,若是不小心摔上一跤把这玩意儿磕断了肯定不好治疗。
再说那天晚上,首先进入岳飞视野的是大名府的一个老妓女。那时候的妓女都喜欢在脸上扑上一层厚粉,在胸前挂两个大水袋。那天晚上几首是伸手不见五指,岳爷爷虽然被火烧得两眼发红,但还毕竟不是红外线。他只见远处扭过来一个胸部硕大的女人,就毫不犹豫地扑上去了。
大家可以猜到这次行动的结果:岳爷爷一扑之下,不但把老妓女扑倒在地,还把水袋扑漏了。
我们可以怀疑岳爷爷的道德水平,但不应怀疑他的审美水平。当时,他一看清老妓女的脸就要撤退。不幸那个老妓女却死死拉住他不放,死活也要做一笔生意。
要是一般人遇上这事儿就完了,但岳爷爷不是一般人。他马上从地上爬起来说:我是便衣,在执行任务,想充军吗?那老妓女一听这话,吓得连水袋也顾不上,连滚带爬地逃掉了。须要说明的是,北宋年间,官差是妓女的是上级。因为官兵常年在外打仗,要安排女人去劳军,这个任务一般就要由官差去抓妓女完成。妓女们就怕这个,兵大爷不懂怜香惜玉是一回事,更要命的是干这个不发薪水,还耽误工作,所以为了避这个差使,妓女们都大举向官差们行贿。受了贿的官差们就经常把一些又老又丑已经绝经的老老妓女送去劳军。前线的兵大爷们一下前线回到城里就经常这么骂:妈了个巴子!老子在前线拼命……
岳爷爷抢亲的事就是这个样子,等他回到周侗的宅子时,发现门口已经坐满了人,个个健壮无比丑陋非常,正是周侗手下的八百个左派黑道分子。
这群人来这里的原因是周侗死了好几个月,他们没有老大带领干活,工资没了保障,只好来这儿静坐了。
岳飞解决黑道大罢工的方法很简单:众兄弟哥哥你们先在大名府歇着,待俺明日上京去考个功名回来把大伙改编成朝庭的部队。
黑道的兄弟们对岳飞的方法提不出什么具体意见,也都同意了。
于是在第二天清晨,岳爷爷就牵着一匹大白马离开了黄气蒙蒙的大名府。
第二章
一
对于岳爷爷上汴京赶考一事,多个版本的评书说法不一。比较主流一点的说法是岳飞与王贵汤怀牛皋等兄弟结伴而行,途中杀得几伙山贼,进京后又拜了宗泽的门生。
但按我的说法,王贵他们当初是汤阴县的黑道分子,此番打发岳飞上京挣功名,他们并没有跟着。前面我说了,岳飞是个忧郁的人,可能有朋友还知道,他是个诗人,所以一个忧郁的诗人独自上京考武举是很正常的事。
我最早听刘兰芳讲《岳飞传》还是我上初中那会。当时电台里在播书之前都要插上一段版头,我还记得是这样几句话:“回望黄尘古道,重现风火边城,话说汉唐旧事,笑谈古今英雄。”王小波曾经说过,一个人光有现实世界是不够的,还应该有一个诗意的世界。这个道理我在听评书的时候就已经领悟到了。每当耳机里传出这句话,在我眼前就会出现一大片连绵起伏的土黄色的小山包,同时还有号角声在耳边响起——需要说明的是,上个世纪我和父母一块儿住在筒子楼里,该楼的水管年久失修,像那个漏气管的张志新一样,经常发出类似古代号角的呜咽声。
另外还有一点是关于那一大片小山包的。成年后,我有几次从苏州到北京办事,火车一过蚌埠直到琅琊山,窗外就是这么一副光景——据说这是古战场。我一看到这个脑子就有些发蒙,好象又回到了上个世纪的筒子楼。
前段日子我看了卡尔维诺的小说《不存在的骑士》,才发现以上这种想入非非的情形早就被他写进小说了。有位懂意大利话的朋友说卡尔维诺的原版小说读起来非常动听,换言之,这是位喜欢想入非非的诗人。同时要向大家说明的是,我曾经也是位诗人。大学毕业后找不到工作的那段时间里,我没少上首都大学生们主办的诗社里去蹭饭吃。不幸的是后来外地来京民工都学我这么干,“流浪诗人”们的整体质量日趋下滑,后来竟钻出几个败类,打着诗歌的旗号诱奸了多名女学生,惹来公安机关的严打。自从有一回我被抓到派出所去蹲了墙根我就彻底告别了这个给我带来耻辱的职业。但同时,一些诗人的特性却永久地保留了下来,比方说我上面说的那一点——想入非非。
我一直不认为想入非非是什么坏事,想必当初同为诗人的岳爷爷也是这么以为的。
在当年从汤阴到汴梁的那段路上,岳爷爷就一直在想入非非,一路上的好山好水穷山恶水都是见证。
如果有一架摄影机器摆在岳爷爷走的那条道上,并且时光往前再推几年,大家就会看到另外一个喜欢想入非非的书生上京赶考。史载此人骨瘦如柴,面似白纸,细眉小眼,笑容奸诈。但如果仅从摄影机拍的带子上看,大家会觉得此人风流倜傥英俊不凡。可一但我告诉你,此人就是秦桧,一切又都不一样了。
二
早些年读书比较轻松的时候,我被大人带着去过几次西湖,自然也到栖霞岭边看了岳王坟和它坟前四个倒霉的铁像。
在我的印象里,岳王坟前的四个跪像做工实在很差,简直男女莫辨——我以前听评书的时候,曾被告之秦桧之妻王氏很漂亮,迷倒过金兀术。据说三四十年代,中国政界对抗日态度不同的各种派别在争论不休的时候,民间的人士一律是以砖头和唾沫来对待这四个跪像的——这也可能是造成那四个铁像面目模糊的原因。
后来老师给我们讲岳飞的《满江红》时也讲了这一点,对此,老师的观点是:中国人民有着朴素的爱国主义热情。我当时虽然年记很小,逆反心理却很强,闻听此言立刻在心中大叫一声“放屁!”我虽然不怎么同情秦桧,但我却还认识一个叫袁崇焕的汉奸。在我看来,老百姓吐唾沫也罢扔砖头也罢,多数是糊里糊涂的。
他们所憎恨的“汉奸”,往往正是皇上憎恨的汉奸,因为皇上代表了大汉民族(当然在这里元朝和清朝要除外),所以他老人家憎恨的自然就是大汉奸贼,大家一定要一起来憎恨。
在我想到以上内容的时候,我并没有把它们说出来。大家都知道,在中国想谈论历史是要有一点勇气的。因为咱们的历史总和政治紧紧连在一起。比方说当年,有两个人评论岳飞,甲说:“我们要用无数个无名的岳武穆,成就一个有名的岳武穆。”乙说:“岳飞是个不知道节制的军阀。”如果你光看了这两个观点就想加入这场论战,那你就完了。因为我有一点补充的,甲还说过另一句十分有名的话,叫做:“日本离我们还很远,我们最近的敌人是共产党,攘外必先安内,诸君要以党国大业为重,精诚团结……娘西皮。”这个人是蒋介石,他说的后一个岳武穆就是指他自己。同时,乙也有一句十分著名的话:“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放走一个。”
此人叫汪精卫。他说岳飞不知节制,言下之意就是秦桧知道节制,应当效仿。如果当时你在国统区说秦桧求和正确,在敌占区说岳飞抗金应该,或者是在六六年对海瑞发表几句议论,都是对自己脑袋不负责的表现。
最后要补充一点关于汪精卫的事情,我见过一张照片,上边是中国人民用铁铸成汪精卫等人的跪像大加虐待。一旁有几个日本兵拄着三八大盖看笑话。这张照片给了我们一个启示:千万不能给日本人当汉奸,丫的小鬼子不够意思。
有位朋友告诉我说鲁迅有一句,大意是说敢于抚叛徒之尸大哭的人才是真正的牛逼。对这话我一直有点怀疑,是鲁迅说的还是他编的?因为我确实不记得鲁迅有过这样的话了。同时应该说明的是鲁迅有许多话都被我们忘记了。
三
秦桧出生于江宁,今天的南京。自幼聪敏,拜师于汪伯彦的门下,有同学之间有绰号“秦长脚”。
有人说“秦长脚”这一外号的来源是因为秦桧善于跑腿,组织工作搞得好。但我却一直认为,“长脚长腿”都是诗人和采花贼的代称。因为这两者都喜欢踏着月色走来走去或者是窜来跳去,腿长成武大郎那样肯定不行。对此,明显一点是例子是美国诗人朗费罗(LONGFLELLOW),他的名字直译过来就是“长家伙”,如果你不往嫪毐的方向想,就会发现他的名字和秦桧的外号是同一个意思。
对于秦桧的老师汪伯彦我有几句交待的。史载此人乃南宋一大奸相。上梁不正下梁歪,其门生秦桧也不是好人。这个说法很容易让人想起印度电影《流浪者》里那个法官的一句话。文化革命,有个小伙子写文章试图推翻这种“血统论”,有关方面派给他一发子弹算是回答。
据考当年汪伯彦在朝中为相的时候,其门下弟子可以通过走后门入朝当官。但那时秦桧正值少年气盛,书生意气楞要自己考功名,有人劝他面对现实,他写了这么首诗回答:
为人进出的门紧锁着为狗爬出的洞敞开着一个声音高叫着操你妈!反腐倡廉!
从这首诗可以看出,书生秦桧是一个正直的人,但不是一个豁达的人。因为他可以忍受住自己不当官,却忍受不了别人走后门当官。中国的知识分子大都有这个毛病。
北宋年间中国的知识分子生活景况比较惨,周敦颐没有正当工作,邵雍为了维持生计还得帮人卜封算命。有了这些活例,年轻一点儿的书生都刻苦学习物理化学生物等实用学科,后来有位相爷叫贾似道的在生物上的造诣颇深,还写了一本有关蟋蟀的专著。
当年,秦桧在汪伯彦门下主修国际政治,他并没有像其他学生一样再去修一门课,这说明他非常自信。我念书的时候也有一位同学如此自信。在填报高考志愿的时候,他的一二三志愿分别填的是清华北大和长江大桥。我最初看他的志愿表还以为他如果考不上清华北大就要去长江大桥上站岗放哨捉拿梅花党的特务,没想到他说是考不上清华北大就要从长江大桥上往下跳,吓得我不轻。
需要说明的是我那位自信的同学在考上清华后的第二个春夏之交就死了。具体是怎么死的已经没有多少人记得。而秦桧虽几经落榜,也终于在政和五年考中进士,开始了官宦生涯,并且在四十一年后屈辱地死去。虽然说人人都要死,但读书人的死历来都很少有流传千古的。南北朝时王景文被皇帝赐饮毒酒,他就对朋友们说:“此酒不可相劝。”这本来是很牛逼的死法,但他却不是读书人。后来有个叫金圣叹的读书人虽然也在死前留了句笑话,但因为他是被人腰斩的,肠子下水流了一地,拾掇起来一定很难看,也算不得牛逼的死法。
四
我觉得我在很多方面可以理解秦桧。比方说,同为知识分子,猛然碰上一场政治上的大变革就得发蒙。法国有个叫福柯的知识分子平日里眼光敏锐言谈锋利,但当伊朗的霍梅尼政教合一搞政变,引来西方一片骂声之时,福柯却为之大加辩护,类似的经历我和秦桧都有过。
八十年代我上大学的时候读了一套《走向未来丛书》,当时我还有同学看到民间刊物《今天》,这些在今天看来还是很惊人的,但实际上的结果却是这样一批年轻人一进入九十年代全都傻掉了,只去讨论通货膨胀,区域经济,中心城市……等前段日子有后生给我讲哈耶克的自由主义时,我才猛然想起当初就有同学借给我看过一本黄皮书《通往奴役之路》。
当年大宋发生靖康之难时秦桧也和我一样傻掉了,据说在1127年,金兵南下掳走了宋朝的两个皇帝和妃子待臣共三千人。当时参写这项行动的金兵只有六万,而宋朝勤王部队共二十万。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宋人受到了很大打击,全部蔫掉了,史载这几年大宋的新生儿出生率也大大降低,可见国耻一事对于老百姓的性生活打击也是相当之大。当时朝庭里为商议对策召开了一个会议,要选派五个人随皇上出国坐牢,秦桧就是其中之一。
从这件事的前半部分大家可以知道,本次出国并不是什么好差使,所以没人愿意去。一群蔫头耷脑的男人聚在一块儿一言不发,场面像极了当年选右派。
关于选右派的事情,我有一点补充,据称当年某单位要选出右派一名完成上边下达的任务,不幸大家平时都挺熟,谁也不好开口。后来某人出会议室上了趟厕所,等回来之后会已经开完了,右派就是他。这个情节给我一个启发,我们可以猜想当年秦桧就是在上厕所的时候中了别人的暗算。
但是这是个不能令人满意的解释,因为举手表决的权威性历来不受怀疑。谁要是对这个不满谁就是反人类。我在这里说与会代表共同使阴谋陷害了秦桧,也许就会有人引用毛主席的话来反驳我:“不对!这是阳谋!”基于以上因素,我必须得为秦桧出国找上一个借口。
我们都知道,人分好坏两类,二者必居其一,只是程度深浅问题。按照现在一般的观点,秦桧是个大坏蛋,但是这个蛋是何时变坏的还不得而知。因此在这时我们有必要做两种假设。
(一)假设秦桧在1127年是好人如果是这样,当日开会的情景就应该是这样:众大人低头不语之际,秦桧拍案而起,怒道:“无耻啊无耻!这是某集团的无耻,恰是秦先生的光荣!”按照我们一般的经验,好人要接受比一般人更大的磨难,所以好人秦桧就于公元1127年开始出国受苦了。
(二)假设秦桧在1127年是坏蛋我们不妨先设在1127年,大宋境内兵灾祸,民不聊生,大臣们按配给制领粮食根本吃不饱肚子。这样一来,伴二帝出国却是件肥差,于是大人们一阵争夺。因为秦桧有关系,乃是某某大人的孙女婿,所以就给他抢去了一个名额。同样按照我们一般的经验,坏人要享受比一般人更大的幸福,所以坏蛋秦桧就在大宋境内饿遍地的公元1127年出国享福了。
秦桧出国的情景是很悲壮的。三千多人的队伍在金国骑兵的驱赶之下踽踽北行,走过了汴梁城外的青石大道,渡过黄河,走进了漫漫黄沙之中,消失在北国的落日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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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5-28 11:44
M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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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5-28 12:26
MOP
五
秦桧的故事讲到这里就算告一个段落了。让我们再回到岳飞这里。
岳飞抵达汴梁时,武举选拔尚未开始,他只有四处闲逛。我们知道岳飞自幼是跟周侗一块儿长大的,吃喝嫖赌无一不精。到了汴梁城,大吃大喝叫小姐相陪之外还经常光顾赌场。有朋友可能知道,赌场里经常有脱了裤子当钱下注的人,所以古时候的赌场中一般还有当东西的服务。岳爷爷武功高强,懂得听声辨位的功夫,玩起牌来十赌九赢,每天回宾馆之前都要到赌场开的当铺里买上点战利品,有一次就相中了一把宝剑。
此剑的人主人叫周三畏,汴梁城里的一个书生。古往今来这种人都是流氓地痞欺侮的对象。周三畏初入赌场,遭人暗算,输光盘缠不算,连家传的宝剑都押上了。
不过书生就是书生,要讲气节,在赌场里输掉了家传宝剑与一般烂赌鬼无异了。
所以周三畏在押上宝剑之前提了个要求,谁要买此剑则必须先说出此剑的来历。
后来的人们看过鲁迅的《铸剑》会知道关于欧冶子铸五件神兵的故事。周三畏要当的就是其中的“湛卢”。不过当时在赌场里的都是些大老粗,只有岳爷爷一人识宝。于是这把宝剑就到了他的手里。当时他和周三畏还签了一份买剑的合同,公证是临时找的赌友,一个叫杨再兴,一个叫罗延庆。
岳爷爷就这样混了好一段日子,直到武举选拔开赛的头一天,才带上师傅周侗的名帖去拜见主考宗泽。
宗泽是朝庭大员,早年曾经与周侗一块儿做过没本钱的买卖。后来当了大官儿,就怕周侗出来揭发他。十几年来一直平安无事,他也就放心了,谁知这会儿周侗又冒出来个徒弟来要他提拔。
有朋友可能知道王勃这个人的,此公有一强盗朋友求他帮忙躲藏,他既怕官府追查违法,又怕拒绝朋友不义,便偷偷将那朋友杀掉了。宗泽见了岳飞,就打起了王勃当年的主意,正巧当年有小梁王柴贵上汴京考武状元,宗泽便怂涌岳飞杀掉小梁王抢状元,意欲借刀杀人。
从后来的结果来看,小梁王是给岳飞扎死了。虽然这是在武科场上犯的案子,但小梁王始终是亲王,岳飞依律当斩。但谁也没有料到的是这个时候却爆发了学潮。
据描述,岳飞和小梁王比武那天,汴梁城仍是处于绿油油的空气笼罩之中。校场上二人来回比划了几招,小梁王就被岳飞挑在马下一枪扎死了,四位监考官一看王爷死了,立刻叫禁军封住了校场,要捉拿岳飞。
但我们都知道,岳飞是和政府作对的老手,一见情景不对,他马上对着全校场的武举们喊了一句:“同学们!高干子弟走后门!公平不公平?”“不公平!”立刻有人回答。“这样的政府要不要?”“不要不要”“他们要抓我,我跟他们说哪三个字?”
“操你妈!”“没有门!”“不准抓!”“我爱你!”“一万年!”……武科场内顿时大乱起来。汴梁城也被飞扬的尘土笼罩,整个城竟现出土黄色来。
乘着这个乱,岳飞在众人的掩护下冲破禁军的防线,逃出了汴梁城。回到了汤阴县,岳爷爷拉起他的八百人队伍上了太行山,落草为寇。
不久,金兵南下,发生了靖康事件。
于是我们看到,在朔风呼啸的五国城,秦桧身披羊皮小袄,坐在长草之间,喃喃骂道:“妈妈的,汴梁……”
同时,在太行山的寨子里,岳爷爷赤膊着上身,爬上一棵大树,看着红日西沉,也从嘴里蹦出一句:“妈妈的,汴梁……”
六
我在看历史书的时候,常常会发现曾经确实存在过的一段历史莫名其妙地消失掉了,只留下了一个空空的年号。这种现象说明了在那段消失的历史中,并没有出现值得史官记录的东西。对此,我可以举上一个例子,如果仅仅从人的角度出发,从文化革命后,直到现在,中国人民在思想上就没能什么太大的进步。站在高处俯看这几十年,中国十几亿个体是没有什么意义的,这对于当初上山下乡后来又在天安门广场声讨过四人帮的一代人来说确实有些残酷,但历史从来就是这么残酷。
以上的一段是我在看了雷马克的《西线无战事》后想到的。那里的主人公在历经多次战斗后终于阵亡,而当日的战报上却是“西线无战事”。这就是作者在最后拉了一个俯角,如果我们从这个角度看岳爷爷在太行山上落草就没什么可写的,因为在这段时间内,岳爷爷一直生活在回忆里。
现在看我这篇小说的朋友可能大多数没有上山落草的经验,以为《水浒》里的大爷们整天放浪形骸,一定很快活。这其实是一种误解,比方当年插队的知青们,白天可以打架斗殴,偷鸡摸狗,晚上可以喝酒打牌,但到了半夜,却经常有人在被窝里想事情,想着想着就会哭出来。
也许在一个外国人的眼里,会元1127年的太行山岳家寨和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初中国南方的某个知青点并没太大区别。从大名府里拉出来的八百岳家军在山上垦荒耕种,日落而息。在这里要说明的是以上行为并不能证明岳飞治军严厉,军队不骚扰百姓。当时的实际情况是天下大乱,人人都穷得红了眼,遇见了打劫的往往是奋起抗暴,人在钱在人亡钱亡,岳爷爷带兵做过几票生意,弄的钱还不够给受的军兵买药。这种世道之下几乎没有几个正常的人,而不幸的是岳爷爷正是这少数几个正常人之一。
对于以上事情我还有一点补充的,那就是在1127年往后的一段乱世之中,中原的妓院全部关门了。原因就是世道不好,妓女们做生意挣的钱还不够避孕打胎的。
当时的良家妇女们在遭遇匪徒劫色时也往往多是拒奸殒命,因为生下孩子实在是养不起。
基于以上这些因素,太行山上的岳家兵们只有大搞同性恋,经常为了这个动刀子,岳家寨里终日弥漫着一股混和的怪味。
在那段日子的某个下午,岳爷爷正和王贵汤怀在岳家寨的大厅中闲谈。这个时候一阵山风吹进大厅,带来寨外军兵一阵阵浪言浪语和那种怪味,岳爷爷感受到了这个,就开始喃喃说道:“这个世界疯掉了,疯掉了……”
需要说明的是,以上情景发生之时,整个太行山上风和日丽,没有一点要疯掉的迹象,这是个不好的现象,因为它足以说明岳爷爷已经疯掉了。
当年有位师姐启发我说,选择了思想就选择了疯狂,当我发现了岳爷爷的以上作为时,我渐渐开始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了。
七
我现在可以想象当初岳爷爷在太行山上遥看落日仰望星空时的情景。
那也许是在靖康事件发生后的第一个夏天,太行山上的草木疯狂地生长着,把并不宏伟的岳家寨掩在一片绿色之中,寨子周围是零零散散的耕地,一大群赤身裸体的汉子正拿着各式器具穿行其中。此时烈日当空,岳爷爷头顶大草帽盘腿坐在寨子中最高的一棵大树的树杈上,沥泉神枪挂在一边,一边喝骂一边防止有手下从后面摸上来用植物萃取物把自己麻翻。
等到红日西沉,岳爷爷便从大树上一跃而下,走向寨门。在路过寨门的大钟时狠拽两下钟绳,然后头也不回地绕到寨后的一块峭壁前,手脚并用爬上一棵歪脖老树,把自己埋没在落日的光辉里。
需要说明的是在这个时候,岳家军的弟兄们都已经听见钟声歇了工,不少人连澡也顾不上洗就拉起性伙伴直奔厢房,剩下的一部分人或仰或坐,以人间最为丑陋最为慵懒的姿势横七竖八地阵列在寨子的各个角落,沉浸在各自的性幻想中。整个岳家寨此时只有风吹树叶声和狗叫声,金黄色的空气中飘荡着暧味的气息。
时间就这样慢慢过去,直到光辉隐去黑暗登临,才会有个军兵暴起大喝:“操你妈!
吃饭了!“这一声喊往往会招来一片响应,马上会有人抬来铁锅和劈柴,又有人从仓库里搬出粮食予以配合。不多时,深蓝色的夜空中就会冲起一道道白烟,烟下是一堆堆篝火,火旁边是一圈圈裸体男人载歌载舞。
孔夫子说过两句话,给我印象深刻。一是“食不厌精”,二是“食色,性也”。在我的理解,这是两种人的生活方式,前者是王公大臣,这类人在任何时代都只是少数,后者就是指岳家军弟兄们的一类人,他们永远生活在最简单的世界里。
但是这个世界还有一种人不在此两列,这种人就是岳爷爷他们,在岳家寨里浓烟冲天人群乱舞之际,岳爷爷仍在寨后那棵老树上仰望星空。
我们知道,宋代的唯心主义理学流毒甚广,但岳爷爷这会儿仰望星空却不是在钻研占星术,而是在回忆。
自从由汴梁出逃之后,岳爷爷就一直在回忆。当初他没夺得武状元,究其原因乃是朝庭的强权践踏了制度的公正。而据昆德拉的教导,人类和强权的斗争就是和遗忘的斗争,这样一来,回忆就成为了岳爷爷唯一的武器。
我有一些朋友,当年也像武科场上的岳爷爷那样意气飞扬,因为当时大家都很年轻,所以就犯下了一些错误,洋鬼子说年轻人犯错误,上帝都会原谅。但当初我们犯下的错误,直到今天也没有被原谅,所以我们都不认为这是错误。正如此时岳家寨的岳爷爷一样,始终不肯承认枪挑小梁王是个错误。
但如岳爷爷后来又入朝为官不同的是,我知这些朋友们直到今天为止还在仰望星空,尽管大家都不后悔当年的行为,尽管大家都在说等待也是一种战斗。但我能很清楚地看到,这些朋友在仰望星空时,除了眼中闪有泪花之外,脸上也浮有几丝臊红。
八
在1127年以及以后的一小段岁月里,还有这么一些人在和岳爷爷一样仰望星空,他们也将出现在我们的故事里。
杨再兴是杨六郎的后代,正如大家知道的那样,老杨家的人个个都能把大枪耍成螺旋桨,就像上海人人都会打麻将一样。公元1126年,杨再兴和他的朋友罗延庆同上汴梁赶考武状元,不幸遇上岳爷爷枪挑小梁王倒反武科场,汴梁城内爆发了大学潮。
当年国民党一败千里的时候,白崇禧在武汉颁下了一条“十字令”,内有一条就是“煽动学潮者杀”,其实这一点不用人教,宋朝的君臣们就知道。徽宗赵佶听说武举们造了反,立即颁下圣旨派禁军镇压。
讲到这里我要插上一句,毛主席当年说过一句话:“什么人才镇压学生运动?封建军阀啊!”这一句话是有所指的,他说的封建军阀就是段祺瑞。我读书的时候,清华有位同学听说就是他的后代。
据我在另一部历史研究报告(杨家将)考证,北宋初年,东京汴梁爆发过动乱,杨六郎曾奉命镇压。然而事隔多年,六郎的后代杨再兴却掺和进了武举动乱,历史就是这样幽默。
在1126年的那次学潮里,岳爷爷趁乱溜出了汴梁城,但杨再兴他们就没那么幸运。
我们知道,朝庭的禁军都是帅哥,上战场见了金兵就腿软,但在汴梁城中这些帅哥却勇猛无比。他们把三匹马就铁链串在一起,骑手和马匹均身批重甲,再加上三把长矛,在平原上开动起来势如山崩,所经之处如坦克碾过一般寸草不生,当年的二十万禁军以这种骑阵在汴梁城中来回过了三次,黄土漫天之下死伤无数。
等到这场动乱平息之后,二十万禁军班师回营,营门一闭,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与此同时,汴梁城中又开进了大批泥水匠,他们手执石灰桶将沾满血迹的路面墙面粉刷一新,再把道旁被长矛扎出的洞堵上。这样一来,等到杨再兴他们从下水道里爬出来的时候,看到的是一个崭新的汴梁城,新到让他们怀疑自己只不过是做了一场清秋大梦。
关于此次学潮带来的影响,我还有最后一点补充,那就是关于汴梁城的。学潮爆发之前,它只是一座令人气闷的暗绿色的大城,学潮之后,它就成了一座惨白的,了无生气的死城了。
九
公元1126年,汴梁城内爆发学潮的时候,周三畏,秦桧这两个人到底干了些什么已经无法考证了。有可能是随朝庭一起镇压武举,也有可能是参与了学潮其中。
从个人角度出发,我希望他们是后者。
暴乱平定之后,杨再兴罗延庆一干人等被发配蛮荒,到了这个地步,他们的景况就和岳爷爷在太行山上相差无几了。每到月朗星稀之夜,这群兄弟就会以各种不是那么难看的姿势,或仰或坐,漫山遍野地仰望星空。这时候大家谈论得最多的就是岳飞,他们一致认定岳飞是个大奸人出卖了学潮。因为他们并不知道岳爷爷这个时候也在千里之外的太行山上仰望着同一块星空。
据史料记载,公元1127年发生靖康事件的时候,整个汴梁城是哭声一片。此时的汴梁城已座白色的死城,被这些哭声和眼泪浸泡了一下,更显得生机全无,就好象是从一大锅海水中煮出的一捧盐。
在这一片哭声之中,周三畏逃回了云南老家,他并不知道自己不久以后还将到大理寺任职,然后又被逼回老家。如果知道了这些,他就会一直隐居在云南了。乱世一般是土匪们的天下,而绝非书生们的天下。但北宋末年不是一般的乱世,在这个时候,土匪和书生都不是天下的主人,人人都是命运手中的小小玩物。
同样是在这一片哭声之中,秦桧被赶入北上的囚车,随着金兵和皇上离开了汴梁。
需要指出的是,当宋朝君臣共三千人等走在汴梁城粉刷过了的青石大路上时,已经没有一个人能记起几个月前在这里发生过了什么。
我们可以画下秦桧出城时的景像。黄河在奔流,北风吹乱了众囚徒的头发。金兵的层层兵甲之中透出一张高傲的青年之脸。这个画面很容易让人们想起当年汪精卫的那首诗,“慷慨过燕市,从容作楚囚”那个。
汪精卫在当年有一个著名的比方,关于薪与釜的。在他看来,革命要以以上二种东西共同作用。他认为自己有热情没韧性,所以只能当薪柴去做搏浪一击,而不能去当釜,忍受烈火长期的煎熬。在我看来,秦桧正是这样的一个人,而决不是一个所谓的汉奸。因为我实在无法想象一个曾象苏武一样坚定屹立在北国的长草之间的秦桧竟会是一个汉奸。
当年有位朦胧派诗人有这么句诗:“身世如秋雨般凄凉,内心似落日般悲壮”。公元1127年的北国长草之间,站着一个衣着破旧身材颀长的书生。黄河以北的朔风吹得他一头乱发迎风飘扬。乱发之下乃是一双微睁的细目,正看着悲壮的落日没入草间,这个人就是秦桧。
当秦桧在五国城外的荒地中俯仰天地的时候,他孤独的背影引起了金国四太子完颜兀术的注意,在金兀术的眼中,这个汉人坚定的背影有着说不出的可爱。
在我看的评书里,金兀术是个可爱的坏蛋,南下侵宋之时,遇上忠臣尽节,往往好好安葬还代为抚养后代,遇上了奸臣投降自己,却经常给“哈喇”掉,无疑这是最好的一种敌人,他和岳爷爷一样,都属于不可救药的理想主义者。
起初秦桧刚到北国的时候,是对着荒原大声朗诵的,他这样做是为了抒发内心的激动,但却很容易给人当作理想主义者,而实际上他从骨子里往外都是一个经验主义者,正像我由农村进城的一位朋友,初到上海的那段日子,他就经常跑到黄浦江边高唱浪奔浪流那个歌。这让我们误以他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可他现在是一家公司的经理,这就说明我们都错看了他。因为真正的理想主义者一般都没有正当职业,同时真正的理想主义者看见了黄浦江也不会高唱浪奔浪流。由此可见,秦桧在荒原上高声朗诵诗歌只是在装纯情,如果是岳爷爷那样的真理想主义者来到这里,一定一句话不说在地上刨个坑把自己埋进去。
我在读大学的时候,有位哥们儿看了中文系的一女生,该兄弟面薄如纸,不肯要我们帮忙做媒,每天晚上拧好闹钟,第二天早早起来把自己收拾整齐埋伏在那女生去食堂必经之路旁的不树林内,远远看见那女生来了就从小树林里吟哦而出,开始是“在水一方”之类古文,不久又是“她的温柔我的迷醉”,后来总算跟上了时代,开始背朦胧诗。不幸的是以上一切苦心最后皆化流水。那女生直到毕业也不知道这位倒霉的诗人叫什么。我直到现在还认为当初那位哥们如果不是放着人话不说去背什么诗结果会好一些。哪怕他就是冲上前去来一句:曾经有一份爱情什么的结果也会比当初好。最起码能和人家搭上一句话,哪怕给人骂上一句神经病什么的也可以死心了。
通过以上这个事情,我们可以想到公元1127年在大金国的荒原上,秦桧一定是朗诵了一首不平凡的诗才引起了金兀术的注意。可以想见,兀术太子久居北国,一般的牧歌在他听来也许如牛羊嘶叫,秦桧那首夺人心魄的诗歌究竟是什么?
翻开我的研究报告,你将会看到,在一个秋日的下午,金兀术围猎归来。队伍走到五国城外时,远方传来一个嘶哑的声音:“天苍苍,野茫茫,我操你完颜家老娘!”
兀术太子听到这个,心神俱震,抬眼望去,长草间长出一个男人的上半身,飘扬的须发被夕阳的光辉染上颜色,那是个令每个女人心醉,每个男人心碎的画面。
在我结束这一章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了我大学里那位哥们没有用背影去吸引女孩实在是可惜。我现在的一位同事,当年是在北京一所著名的大学修的本科,据她讲那所大学里就有位著名老教授经常伫立在湖畔的夕阳里,惹得她们一群女生议论不已。当然,如果我们把这位老教授的行为理解成吸引女孩子未免有些阴暗,我在这里说这一点只是给恋爱中的朋友们提供一个方案。如果我早几年把这个方案提供给我那哥们儿,让他每天身着一袭黑色的风衣固定在河畔的金柳和波光中的艳影之间,再搭上一条白围巾,或许一句话不说就能成功了。但如果我们寝室里没有白围巾,搭上一长条卫生纸也能凑合,反正中文系的女生罕有不戴眼镜的,隔得远远未必就能看清。
第三章
一
南宋的人们都说临安是古往今来最伟大的城市。在我的理解,这是指的临安城里官民比例高,当时的民谚是说:职方贱如狗,都督满街走。一般的小老百姓都不敢上街,万一踩了谁一脚都惹不起。由于这个原因,临安城的大街小巷中尽是锦衣官员,每个老外走到这里都要大赞宋朝人民生活水平高,但如果该老外随便敲开路边一座民居的大门,进去讨杯茶喝就会发现全不是那么回事。
有朋友可能看过张择端画的《清明上河图》,那个画里画的是东京汴梁。展卷一看,城内屋舍俨然,很是整齐。而据说那南宋的都城临安,又要比汴梁壮丽上十倍,风景秀丽固然是一个方面,更重要的是临安城繁华程度可以在中国历代都城中排第一。做一个简单的类比,如果哪一天你在大街上走路时发现整条马路就你一个行人,其余全是来来往往的高级小轿车,你也一定会以为这是个繁华的盛景。这时候如果有德国人看见他们的奔驰宝马,美国人看见他们的凯迪拉克,英国人看见他们的劳斯莱斯在异国的大街上飞驰而过,也一定会大声叫好。但同时请注意的是,对外国人的叫好我们应注意分辨其中是否包藏有祸心。八十年代的时候,有些个外国人在天安门广场拍摄乞丐被几个中国青年学生制止了,当时我们都觉得这几个青年学生很伟大,维护了祖国的尊严。这种爱国青年在封建社会里是很少的,所以在南宋的都城临安,有一支专门维护国体的青年纠察队,他们的队长就是周三畏。
在此需要说明一下,虽然临安城的青砖大瓦房壮丽非常,但往往要在一套房中会挤上许多户居民。上海等地的朋友或许有住团结户的经验。当年老外的大楼被人民政府收回后分给几十户人家,水电共用厕所共用,把好端端的一幢大楼弄成蟑螂窝。不幸的是在古往今来最伟大的城市临安里,就遍布着这样的蟑螂窝。来临安旅游的老外在城中饱览了秀色之后一推百姓家门,往往会忍受不了巨大的落差昏死过去,造成极其恶劣的国际影响,当时周三畏的职责就是尽量减少这种国际影响。
前几天我有位朋友来电子邮件告诉我说他们公司的系统感染了病毒,歇了三天刚刚恢复,对此,他的结论是:人民间最痛苦的事就是在一家网络公司上班却不能上网。按照他这个观点,南宋时的周三畏也是个痛苦的人儿,因为他身为临安城的青年纠察队长,专管老百姓的非法搭建,但他自己却一直住在一间破破烂烂的小阁楼里,而且这个小阁楼是搭建在临安城中心的大钟楼顶上,四周没有梯子可上,简直像个鸽子笼。周三畏在学会飞以前要进自己家的门,每次都是从钟楼的一边看准时机跳上三丈多长的大钟摆,像个空中飞人一样把自己荡回家。整个过程很容易让人想起叔本华的一句话,人生就像苦难与无聊间的钟摆云云。
如果周三畏是一个中年人的话,他也许就会对以上的事情感到绝望,也许就会某个人们都在仰望星空的夜晚,悄悄爬上大钟摆,用自己的裤腰带把自己吊死在上面,但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因为他还年轻,尽管他对一切都感到绝望,但最起码他还年轻,对未来总有那么丁点儿信任。
二
我年轻的时候,老师告诉过我一句话:青年是祖国的未来。我不知道其它同学是怎么想的,反正这句话在我的理解不是个好意思。青年是祖国的未来,言下之意就是说当时我们这群领了身份证的小年轻们还不是祖国的现在。这句话经过一部分朋友的实践似乎已经被证实了,不管你是有饭不吃存心饿死自己还是原地打座存心捂出痔疮来,不是现在就是不是现在,一点儿也不让你们掺和。
如果这些话没说清道理的话,我还有两个解放前的例子。第一个是1926年的“三一八”,青年学生们想掺和祖国的现在,段政府的卫队开枪给他们回答。第二个例子温柔一点,1946年,国民党太子蒋经国组织青年打虎队,开进上海狠狠打击投机商贩以维持经济秩序,刚打了几天,就迫于他老子的压散了伙。这两个事情都印证了鲁迅的那句话,关于煤的形成,青年在其中的作用微乎其微。
以上这一段令青年们感到万分沮丧的结论是我的个人研究成果,周三畏虽然也是个书生,但他没经历过三一八,也没经历过国共内战,所以不懂得这个道理也不足为怪。有时候正是因为知道得少人才会快乐。周三畏在临安城里抢人东西,拆人房子,玩空中飞人,仰望星空,相信未来,所以他是快乐的,同时和他一样快乐的还有流放荒蛮的杨再兴,罗延庆,还有忠心耿耿陪主出塞的秦桧,还有惹下滔天大祸却躲上太行山的岳飞。这些人在当时都很年轻,年轻人的绝望也是一种快乐。
在我们这个故事当中,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人物没有出现。他也是一个绝望而又快乐的年轻人,一般的书上把他叫做宋高宗,其实他的真名叫赵构。
关于赵构这个人的历史价值,并没有什么值得说的。因为从古至今,想当皇帝的人历来就不缺货,要找一个不是太白痴的人出来当皇上帝在再容易不过,在我们这篇故事当中,提出赵构这个人只是把他当作一个普通的年轻人来看待。
在中国的历代君主中,我最喜欢的是明朝的正德皇帝。他不但私自出宫泡女孩子,还自己给自己封官出外打仗,打胜了还给自己升宫,实在是一个少有的性情中人。
相比之下,我就比较讨厌赵构这个人。虽然他天生命不好,生在一个被人追着屁股打的朝代,但他完全可以像他哥哥赵桓那样有一点儿幽默感,让郭京施法退兵什么的,虽然同是失败,好歹也是以笑声收场。
如果站在当代有角度分析历代帝王,大致可将他们分为两类,一类是小资,比如刘恒,刘启,刘备,还有一类是愤青,比如刘邦,杨广,朱寿。有些人一直把崇祯皇帝也当成小资,这是个误解。当年满洲兵兵临城下,这位皇帝就让一个和尚发明家带上他发明的一些新式武器前去退敌,这些武器中包括一些点着引线炮身就会炸开伤着自己的木制大炮。崇祯这种超人的幽默感和想象力是只有愤青才能具有的。
由此可见,如果抛开当时老百姓的感受不谈,单从我们后人希望看笑话的角度出发,我们最希望所有的皇帝都是愤青,但历史总是给们失望的答案。这其中赵构就是一个小资。
三
当周三畏和赵构在临安城渡过他们的年轻时代的那段日子里。杨再兴他们和岳爷爷还有秦桧也在渡过他们各自的年轻时代。如果你现在已经不再年轻,再回忆当初的岁月,也许你什么也得不到。这时你就会得出一个结论:年轻时代被自己虚渡了。当然如果你现在很年轻,你就会反对这个说法,一如当初的岳爷爷他们。
在赵构和周三畏的年轻时代里,他们在临安城中竭力去维持这个时代的秩序。在杨再兴罗延庆的年轻时代里,他们在西南蛮荒顺应着时代的秩序。只有在岳爷爷和秦桧的年轻时代里,他们是在拼命反对着时代的秩序。但需要申明的是,多年以后他们都会被时代的秩序埋没。
南宋的时候有人写过一首诗,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这是首反诗,在讽刺南宋政府。但写这诗的人并不知道,临安城里的赵构,其实也是一个心思敏感不甘沉沦的年轻人。
一般人在谈到帝王时,对其评判标准一般是勤政爱民,其实这不对。起码在有些皇帝那里,生儿育女才是第一要紧的大事。不过遗憾的是宋高宗赵构乃是一个敏感的小资皇帝,以上两样都不是他的兴趣所在。
我们现在可以描出当年临安城里的赵构的影像。他是个面色惨白身材孱弱的年轻人。和古往今来所有的皇帝一样,他敏感多疑,常常会在和后妃们干好事的时候想起军国大事,这时候就要一个小太监站在一边,把他讲的话记下来。不过小太监们对男女之事不甚理解,常把皇上对后妃的抒情段落也记录下来,酿成笑话。
同时应该说明的是,在临安城里,还有一个人也喜欢这么干,这个人就是周三畏。
前文我说了,三畏的居住条件很差,但他年少有为,属于少壮派的官员,因此很得临安城里姑娘的青睐,由于这个原因,临安城里的老百姓就经常会看到城里钟楼的大钟摆上挂上一男一女两个人,三荡两荡就没影了。许多不明底细的老百姓看了这个都以为撞了妖,回家后头疼肚痛,只好去买了香烛拿到钟楼下焚化,周三畏就和那姑娘在烟雾缭绕的小阁楼里干好事。每干到高潮,三畏就会灵感横生,往往在烟雾中大叫一声从床头摸出一支毛笔,将灵感写在床头的一摞纸上。但应该指出的是,那时候纸张稀少,售价颇高。有时候周三畏买不起白纸,就用各种动物的肠衣代替,现在人只用肠衣做香肠了,但在南宋,肠衣是用来做安全套的。
许多不法商贩专门收集周三畏这样的读书人写字用剩下的肠衣,做出一种黑色的安全套。有的人朋友死了就去买上几个,吊丧的时候可以用来安慰一下朋友的遗孀。
四
我们现在可以想象周三畏当初戴上染色安全套时的凛凛威风。史载狄青作战时要在脸上戴一个青铜面具,一方面脸皮坚厚刀枪不入,一方面眉眼狰狞令人胆寒。
但更重要的是狄青一戴上面具就会勇力勃发无所畏惧。当年周三畏戴上染色安全套时就是这般感受。
早年我看过一部电影,那里有个部落首领生性懦弱,受人欺凌。后来找到副古怪的面具戴上,变得悍勇至极。但后来随着人性的丧失,这面具却摘不下来了。每次周三畏要除下染色安全套时都会痛苦万分,一旦摘掉那东西,剩下的部分便黑水淋漓,就像一只从地沟里捞出来的死耗子。
每天清晨周三畏打来一盆水,洗净那死耗子之后就可以开始一天的工作了。我在大学毕业后只工作了一年就被单位革了,因此对这段程序十分生疏:首先,周三畏要把自己收拾整齐,然后抱起床上仍在睡觉的女孩子从大钟楼上荡下去,像人猿泰山一样。他这个动作当然很漂亮,但是我不敢学,一来我家窗外没有大钟摆却有很多高压裸线,二是我老婆虽然不是太胖,一百二十斤总是有的,要我把她扛到楼下问题不大,但要像周三畏那样挟着她飞是一定办不到的。除了这两点之外,还有一点很重要,那就是我三个月没理发,也没有工作,倘若真的挟着老婆跳到大街上又没地方好去,警察大叔看见了一定会过问。
以上这些都是我的麻烦,周三畏是不会遇到的。临安城的老百姓只会看到每天清晨的薄雾里有个影子晃动。部分老百姓的运气不好,在钟楼下被从天而降的周三畏踩死也是有的。到了这个时候,周三畏就会带上怀里的姑娘一起逃离现场,等到上班之后才带一帮兄弟过来假模假样地勘察现场。
对于以上情况的出现,我感到很痛心。我们从来都是秩序的奴隶,现在看到秩序原来是这样被执行的,当然会不痛快。同时对以上现象感到不快的还有一个人,那就是制定秩序的赵构。如果把我们和赵构比作一个夹心面包的上下两块,那周三畏他们就是中间的内容,这块内容往往就是最令人伤心的。
关于周三畏的故事,我还有一点要补充的,那就是他长时间在宦海中沉浮,终于变得阴险奸滑,只要一穿上官服,他就变得暴戾非常,吆五喝六地在临安城里横行霸道。但在每天下班之前脱下官服,他的脾气就会好些,往往是轻快地挟上一个姑娘带回自己的窝里去。当时临安城里大约有八成官员是他这个样子,剩下两成是瘫在床上拿俸禄的老头子。由于这些人的存在,使我对临安城的信心大失,尽管它在夕阳的照耀下金光闪闪,似乎又比原来的汴梁更漂亮了。
五
在赵构他们定都临安的时候,许多人对这个暮气弥漫的城市产生了厌恶。周三畏就是其中的一个,但他是一个制度的维持者,所以他只有无奈地适应。正如我们把一条鱼放进被污染的河里,如果它这时还想去管理别的鱼那它就一定会长成怪胎。
和周三畏相比,当初从汴梁城中被发配出去的杨再兴他们就幸运很多。在当年的那场大学潮里,他们失去了很多的朋友,但起码他们自己还活着,这就是幸运。
在大宋西南部的一个劳改农场里,杨再兴和同学们一起在监工的皮鞭下砍木头砸石头,每当脑袋顶上的太阳把他晒得头昏目眩之时,他就会想起当初在汴梁城里和他爸爸的一段对话:
杨再兴:我没错!
杨爸爸:没说你错了!
杨再兴:我没错!干吗拉着我?
杨爸爸:谁说你错了?但就不准你出去!
杨再兴:凭什么管我?我没错!
杨爸爸:错了!说你错了你就错了!不准出去!
需要说明的是,以上对话发生在汴梁城的禁军大营开出连环马的前一夜。这天夜里,杨再兴偷偷溜出了门去找罗延头他们,结果在第二天就被连环马赶进了下水道。
在下水道里,杨再兴和罗延庆又讨论了一下自己的问题,讨论的结果仍是他们没错,直到被发配到这个农场,他们还一直没觉得自己错了。
在劳改农场砸石头的时候,杨再兴还能回忆起当初在下水道里的每一个细节,这其中包括当时下水道里的每一个拐角,每一个漏水的破洞,每一只惊慌逃窜的耗子,甚至是那弥漫的湿润腐败的气味。有一段时间内,他甚至认为自己就属于那个世界了,这样一来,当他从回忆中醒来就会非常痛苦,因为他刚才还在阴暗潮湿的下水道,转眼被抛到了热带农场的烈日下,就像一只要被晒干的软体动物。
这个时候,杨再兴就不免要暗暗问一问自己,难道是我真的错了?要不怎么会这样儿?
如果我是杨再兴,我就不会问自己这样的问题,因为答案不管是什么,对我来说都是巨大的打击。后来杨再兴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他便渐渐地不再去回忆往事,而是开始把注意力转向了劳改农场周围的女孩子。我的意思是说,他要恋爱了。
关于杨再兴思想转变的具体过程,我可以给出如下描述:在一个秋日的傍晚,劳碌了一天的杨再兴正趴在草地上休息,就见兄弟罗延庆挽了一个小蛮婆走了过来。
杨再兴登时大怒,暴起质问:延庆!国事如此!何以家为?当时罗延庆只回答了一句:再兴!打击太大了,麻痹一下自己。这样一个坦白而又崇高的理由反而使杨再兴不好再说什么了。
六
按照一般的描述,杨再兴这个人应是穿白戴素,白盔白甲像是死了主子的吊孝兵。
但我们都知道白马白衣在中国古代是牛逼的象征,大凡这般打扮的人多半身手不凡且英武非常。
当年杨再兴发配西南的时候随身带有一套白色的战袍,但这行头如果在热带农场穿上就很难看,特别是晚上,谁撞见了一准小便失禁。所以这套衣服就一直压在箱底,直到不久前,杨再兴听了罗延庆的一番话,这才幡然悔悟又把这套东西找出来捂在身上。
在前面讲秦桧的时候,我举了我一个农村朋友到上海唱歌的例子。需要向大家解释的是那是1985年,电视里正在播一个叫《上海滩》的连续剧。我那农村朋友为了效仿许文强就在七月天也捂上一件黑色的风衣招摇过市。当然,领子上的白围巾在这个时候往往就代替了手绢,起了擦汗的作用。
由此我们不难推测当年杨再兴的情景:在一片热带林木中,站着一个全批挂整齐的白衣大汉,说不出的诡异。我小时候有位同院的老先生当年是国民党派往缅甸的远征军。据他讲,热带丛林里毒虫横行,军兵行路一律要用绳子扎紧裤管儿。
由此我们可以推知,当年杨再兴在热带丛林中一身白衣傲然屹立时又是扎紧了裤管的。考虑到战袍宽大,如果从背后看去,这时的杨再兴就活像一个高丽参客。
如果他不是很有耐心,站了一会儿就脱掉上衣露出结实的胸脯,你又会把他当成航海中的辛巴达。
不过按当时实际的情况来看,杨再兴既不像高丽参客也不像辛巴达。那会儿烈日当空,热带树林里瘴气又重,杨再兴的白袍很快就被汗水浸湿裹在了主人的身上。
如果一定要用比喻来形容,那就是一根被水泡得褪了白皮的猪肉肠,而且这根猪肉肠呼吸粗重,眼看就要昏倒了,杨娘子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现在可以说一说杨再兴他们下放的劳改农场的周边环境了。当年我有一哥们儿因为打架被下到渤海边上的一个盐场里去了,在我看来那是全世界最糟的一个劳改场所。举目望去,尽是白花花的盐土和灰突突的山包,远处的大海也像上了发条一样,传入耳中全是工业化的海潮音,整个看来死气沉沉要让人疯掉。更可怕的是里面的囚徒工作要一直踩在盐土里行走。古书上说尧舜因为下田劳作致使腿毛都无法生长,我那哥们出来后给我们看过他的双腿,那简直就成了腌肉。相比这种情况,杨再兴他们下放的地方就好得多,地处热带,植被丰富,生机盎然不说,脚下踩的也是千年枯叶,走在上面就像走在高级地毯上一样舒服。在这样一个舒适的劳改农场周围就是一大片原始森林,其间驻扎有几个土人部落,那里的蛮婆生性泼辣,经常到劳改农场去钓城里来的帅哥。杨再兴在原始森林里亮相那一天就吸引了不少蛮婆的注意。最先跳出去的一个就成了后来的杨娘子。
七
当年中国流传有这么两句诗:“就算我仅仅只剩下一根骨头,我也要哽住这个可恶的时代的喉咙。”对此,革命警惕性高的同志一般会把它当作特务接头暗号或者是反动道门会的咒语。其实这不过是一个愤青的愤诗。当年秦桧出塞时就带了一个和这个差不多的条幅:“就算我仅仅只剩下一根骨头,我也要卡住这个可恶时代的肛门。”虽然只是小小的改动,但我们可以明显看出,秦桧的抗争态度更为坚决。
在金兀术眼里,秦桧是个古怪的南蛮。当年随徽软二帝一块儿被掳来的臣子们大多已经变了节,唯有这个姓秦桧的书生却一直死硬到底,而且还敢在人眼皮子底下骂娘。同时在秦桧看来,金兀术也是一个古怪的番子,草原上其它小番见了秦桧的老婆王氏,总是掏出一把碎银子塞在她怀里,然后用牛皮绳把她手脚捆上,搭上马背带回自己的帐子里去。唯有这个四太子见王氏却是翻身下马恭身一礼:“请问夫人,您先生在吗?”
金兀术初见秦娘子王时,王氏还非常年轻,皮肤白里透红,身材绝佳。在北国那种恶劣的环境里生长的女人多是皮肤粗糙三围相等的水桶般悍妇,此类江南佳丽极为少见,因此那些贩马的番子们只要手里一拿到钱,也不管自己家里已经几天没开火了就去找王氏。看到这样的一个美人沦落于斯,虽然我不是秦桧,但也会很痛心。
我们现在可以想象王氏在五国城外放歌的情景。许多朋友以为五国城外是茫茫草原,这不对。据估计,那块地方应是现在吉林的农安,城外一片荒凉。黑土之上杂草横生,如果走岔了路就有可能陷入泥潭遭受灭顶之灾。这样的一个环境只适合土匪练兵而绝不适合一个美人来唱歌,所以当金兀术看到这个情景时,心里就说不出的难受。正如我要是在街上看见一个半老头子搂着一个美女招摇过市也会恨不得冲上去踹他一脚。
有的朋友可能听过藏歌,据说那种感觉很奇妙,空灵纯净什么的。一般来说,北国荒原上的歌声是无法与之媲美的,虽然演唱者们一般都有帕瓦罗蒂的体格,但这时唱歌的是一位江南佳丽,如果把这一点考虑在内,一切都不一样了。金兀术像一个飘浮在外太空的僵尸,一但接受到一组奇妙的宇宙射线,他就会苏醒过来。
当然,我们也可以把金兀术比作一个生活在五国城里的孤独瘾君子,城里没有他的朋友,当那一天在城外遇见了王氏,他就仿佛一个离魂的吸毒者找到了货源,整个人顿时苏醒过来。按照中国现行的法律,非法持有毒品多少多少克要判刑,但还是有不少人甘冒大险在家里留下储备。金兀术和他们一样,为了霸占货源,在和王氏客气一番后就叫手下把她抓进府里去了。这是种令人愤怒的行为,正如杨再兴他们在山东九龙山造反时,往往劫了路人的金银还要拉住人家聊一会儿天,等人家聊完以为没事儿可以走了的时候,他们就转身给人一刀灭口。
八
在中国古代基本上没有什么建筑艺术特别有名,唯一一个牛逼一点儿的故宫也是阴暗非常,叫人气闷。由此可以想见当年五国城内金兀术的王府也好不到哪里去,最多是二丈高的围墙圈上一片小平房,但无论如何,比城外的牛皮帐篷是要好多了。我读大学的时候有位老师说中国的长处只有烹调,后来该老师移居美国,我估计他现在除了嘴巴之外全身都爽了。那时金兀术的王府里,王氏可能是除了心之外全身都爽了。那时金兀术常常会在酒足饭饱之后把王氏搂在怀里问她爱妃为何愁眉不展啊?这时王氏就会对金兀术说想老公。尽管金兀术是一个注重礼仪的理想主义者,也常常受不了这种打击昏过去。正如哪一天我在一家情调餐馆里,借着烛光隔着低胸晚礼服琢磨对面有夫之妇的胸部为何这样大之时,她接了一个电话,然后告诉我抱歉,她要回家给孩子喂奶了,这时,我也会承受不了打击昏死过去。
在中国历史上最有名的理想主义者是范蠡,他帮勾践灭掉仇家之后就挂印隐居,携西施泛舟五湖去了。这种人无疑是后世的榜样,当然也有反面的例子。明朝时候有个读书人冒辟疆,和董小宛逍遥了九年就因为山河破碎而劳燕分飞。关于金兀术和王氏的故事,历史上并没有把它当作一桩正经的爱情来记录,所以我们并不知道,在金兀术的心中是更爱江山还是更爱美人。
当金兀术大排筵席邀请秦桧过府一叙时,王氏就倒在金兀术的怀里,眉眼低垂,不敢再看秦桧。秦桧是一个经验主义者,心中大骂贱人,脸上却始终挂着微笑,假意聆听。在我看来,这是个悲壮的画面,在这幅画里,金兀术说完了他的目的之后,静看秦桧,良久,秦桧从牙缝里挤出两句诗:“不如多扔些破铜烂铁,爽性再泼你的剩菜残羹。”有人可能听出来了,这是闻一多的《死水》,秦桧这时候背这种诗,说明他已经彻底对南宋朝庭绝望了。
关于秦桧当汉奸的故事,我所知道的就是这个样子。也许民间还有其它说法,但在我看来都不足为信,在历史上有很多事情发生了,过程却早已被人谈忘,只有结果抹不掉,一直流传下去影响后人的生活。但是因为后人看不到原因,就把这结果当作世间的公理去遵守了。正是因为这样,我们只会去说秦桧如何汉奸而不会去想秦桧是不是汉奸怎么成的汉奸。我一生见过不少假洋鬼子,却还没有见过一个真正的汉奸。这也许是我和大家的评判标准不一样,有的人,比方说秦桧,大家都说他是天生汉奸,我却不同意。我见过很多人,在头一天还是大家的英雄领袖,第二天就成了所谓的汉奸。也许我不能说服大家,但我必需证明,起码是在某个晚上之前,那些“汉奸”们还和我们一样,都是普普通通的人,都是普普通通的工人,农民,士兵或者学生。
秦桧回国的时候是连夜走的,很屈辱。妻子王氏和他各骑一匹小毛驴准备穿越一路上的山山水水。背后是金兀术假模假样地点齐大兵一路喊杀,开枪为他们送行。
2006-5-28 12:35
湘江子龙
类似的一篇文章已经有过了,在现代文艺版面.
[url]http://www.xycq.net/forum/viewthread.php?tid=90731&extra=page%3D2[/url]
过于搞了一点.还是不要在本版了.转现代文艺.
2006-5-28 12:37
djgan
[quote]原帖由 [i]MOP[/i] 于 2006-5-28 11:40 发表
大略看了一下挺不错的,大家可以当作小品看看:q```+
第一章
一
在我的眼里,汴梁是一座暗绿色的大城。这里的城墙是用 ... [/quote]
在攻略区发小说类文章可是很容易被锁的哦:lol:
文章还可以,发到其他版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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