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9-6 22:30
懿禾
一
我能活到现在,在我看来这要算一个不小的奇迹了。几年来,我在现实与回忆中几度轮回,醉生梦死,活得很不成样子。我向往那类能够自由思维的人的生活,比如“六角亭”(六角亭系武汉一知名精神病院)的合法居民,他们的生活是很惬意的,其实他们的日子一点也不像外界圣传地那般猪狗不如。我也很羡慕那些从出生到停止发育一直生活在一个地方的人,他们在任何时候任何地点任何人面前都可以挺直腰杆理直气壮的制着脚下这是他的故乡,尽管那里可能是个贫困凋敝毫无诗意的僻壤,但只要他们乐意,便可以尽情的遐想自己丢失的某些东西仍可靠地寄存在那个一无所知的故乡,从而自我原宥和自我慰籍。
自从七年前我裹着一堆破烂般残碎的记忆溜出这个城市的视线,我就再没让它见着过我。从我二十三岁那年,我就与这个城市彻底划清界限。它没能留住我,我也不愿暴露在它的视线中逐渐蜕变成一具白骨。
看着它,一切都变了。原先踏过的路被覆盖了一层又一层,没有遗迹,一切被剥夺得干干净净。
没有人接,不知道这里还有几个我能认出的人。火车站似乎比以前安静了些,往昔那种“麻木”拖着一束黑尾巴东奔西窜的情景全不见了。上了出租车,忽然发现司机不得不跟我操起夹生的普通话,看来我已将一切忘得干净,连声音也丢失了。
在酒店办住宿手续时,冷若冰霜地前台接待小姐很不得我好感,尽管她身怀卖弄风骚身段,没有在我面前使用,有点糟蹋了。她一边瞧着我的身份证一边将电脑敲得啪啪响,看也没看我说,“武昌的?怎么也不回家住?在武汉没亲人了吗?”
第二天一大早,我直接去了那家律师事务所,很快便找到我要找的人。整个上午,他都滔滔不绝口若悬河般给我分析案情。他那张变化多端的脸最后固定在一种严肃的沉默上,意思是不容乐观。我没有一点心思,他说话时发现喜欢摇头晃脑,时常遮住我的视线。那个淡绿色的坠子静静的挂在他身后办公桌上一个木架子上,在我心里却开始摇荡起来。我的视线有时候会被迫落到他的身上,我注意到这是一个精明干练一丝不苟的人,武汉正值夏末,仍然有些温度,他穿着一件洁白的长袖衬衣,打着一条斜条纹蓝色领带。不消一刻,他的额头上已经布满一层密密麻麻的汗珠。
中午离开前,我还是忍不住开了口,“你桌上那个坠子很漂亮。”我故作轻松,笑着朝他办公桌的那个不知道作什么用的木架子望了望,“什么材质的?在哪买的?”
他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笑了笑,“好象就是一块石头做的。”他对这种不值钱的东西可能没什么兴趣,“我爱人的,她也在我的事务所上班。”
我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昧着良心对他的家庭生活恭维了一番,匆匆退出这个家律师事务所。晚上,我给陈寒挂了电话。他如约在一个小时后赶到我住的那家酒店。他的容貌还是改变了一些,他在任何时期长得都会朝过我许多档次,上初中学了一点生物知识后,我就经常怀疑他将父亲和母亲最优良的那部分拿了去,到我份上就只剩下一些残渣剩饭,那个时候,我时常会在洗澡时光着身子站在镜子前琢磨,我能长成一个具有基本男人特征的人真是不容易,陈寒要是多拿走一点,哪怕是他的腿再长长点,我或许就只剩一条腿或是干脆做不成男人。等到后来躲在同学叫里看了一部叫“异形”的美国片后,我的想法又改变了一些。再大些的时候,在电影院看了正版的“异形”,才发现先前那部“异形”黄得可以,人类的繁衍根本不是我想象的那么回事。
他从酒店大厅耀眼的灯光中温文的穿过大,高大,健硕,完全不堪我的风采。他的英俊一直是我的骄傲。此时,他的额头已经隐约生出几道皱纹。
“爸妈还好吗?”
“都老得不成样子了。”他说,“不过,没什么大病。”
“你呢?还没结婚?”
他脸上的表情变幻得很快,最后淡淡苦笑一声,“那一年发生的一切不都看见了吗?”
“有她的消息吗?”我单刀直入。
她盯住我的眼睛,握住我的手说,“你怪哥吗?”
我和他对视了一刻,避过他的眼神,从包里掏出一叠厚厚的资料,一份一份递给他看,他的视线马上转移到手中的资料上,边看边说,“什么时候开庭?有把握吗?”
“估计在下个月底。”
“这么快?”他突然抬起头,显然没有料到时间会如此紧迫,“你手上的东西齐了吗?”
“还差很多。”我用手扶着下巴,“不过,西安那边已经是日夜兼程马不停蹄了,取证有些阻力,但形势不是特别严峻。”
他又埋下头一页一页认真的翻看那些资料,“这件案子你一定要抓紧,第一帐绝对不能输,别给我丢脸。那笔钱是小事,先在舆论上取得支持。”他又恢复了往日的那种严厉,一字一句都说得非常铿锵有力。
“你找过她吗?”
他的身体又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一样,眼神抖动了一下,身体却愣在那里一动不动。他将手上的资料轻轻合起,从裤子口袋里摸出香烟。
“你不是不抽烟的吗?”
“偶尔抽一点点。”
他似乎在有意避开我的问题,我不依不饶,“真的没她的消息了?”我注意到他脸上又开始变幻的表情,他脸上那种捉摸不定的神情将我也拉入沉默。
“要是她再出现呢?”
未完,待续....
2003-9-6 22:41
懿禾
二
满屋子都是一股潮湿的气息,房间里迅速充满一股浓烈的花露水气味,掩盖了刚才的啤酒味。满地都是碎玻璃片,淡绿色的花露水和金黄色的啤酒从屋子的两个角落向我的脚跟淌过来,交汇到一起后形成一条色彩斑斓的小河。我的左脚横在一滩鲜红的血中间,我不知道刚才是啤酒瓶还是花露水瓶的碎片脱离了它们原来的飞行轨道,报复性的回咬我一口。它们一大一小被我抛出去的时候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我还嫌不够,抓起身边最后一瓶啤酒猛的向我脚尖前的那面墙扔过去,那条色彩斑斓的河流渐渐变成淡红色,顺着我的腿,绕过我的屁股,不知流向了哪里。
除了这些之外,屋子似乎还漂浮着两种不同性别的哭泣声,我依稀分辨出它们发生的时间地点人物,就是遗忘了情节。
“最后吻一下我的额头吧。”她搂着我的脖子,在我耳边轻声的说,“我想你吻一下我的额头,这是男人给女人最高雅的吻。”
先后有两滴眼泪落到我的肩膀上,顺着我的背滑下去。这样的泪珠后来又陆续来了一些,它们和我背心的汗迹混合到一起,分不清你我。
我捧起她的脸,她的眼睑有些微红,湿润的睫毛不再翘起,她两侧脸颊上尚未干褪地泪痕在从窗中照进的阳光中泛起白白的微光,这泪痕一直达到略微苍白的嘴唇边。
我扭过身体,用手掌抹了一下眼睛,逐字逐句的说,“你还是留被别人吧——走吧,赶紧走。”
“谢谢你这么大度。”她已泣不成声,将头扭回,俯得比刚才更低了,嘴唇痛苦地颤动了一下,浓密的睫毛下重又流出眼泪来,丰饶的绕过脸颊,有一滴泪停留在眼角下,闪闪发光。那些眼泪还在流,它们仿佛以前是在一个不见天日的深井当中,现在才涌出来,她的内心充满了尖锐的隐痛,就是眼泪也无法使它减轻。
她这句话再怎么听都不真诚,我感到一种嘲弄,那是我自己给自己的。我刚才的话刺伤了她,我并非不想吻她,对我来说这是举手之劳,一个再如我心意不过的美妙差事,只不过我不愿她那么圆满地带着一切她所想要的走出去,对这个女孩,得让她带点遗憾才是,太圆满的生活对她来说可不是件好事。不过,究其更深层次的原因,还是我不想就此完蛋。留下一个节目,让一切看起来都不像是结束的样子。
“我出了这道门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快走吧。”
她起身的动作很快,像蝴蝶一样扑腾起来,拿起包快步走到门前。我地心被一声关门的闷响击中,几近窒息,那个身影也很快消失了。我蹲在阳台上,视线穿过阳台的石柱,紧紧盯住这栋楼的出口处。她下楼的动作可不像她从我屋里出去时那般迅速,大约两三分钟,她才从六楼下来,缓缓走进我的视线。直到她消失在院子的拐角处这一刻,我都满怀期待盼着她回过头朝我这边看上一眼。我事先准备的若干种微笑和挥手动作全都没派上用场。
在我摔了两个酒瓶子和她的花露水后,我终于兽性大发,搬起这间屋子惟一的椅子狠命向墙上扔去,乳白的墙壁上哗哗落下一些油漆屑,椅子被墙壁反弹到另一个方向。软着落到我的床上。由于我刚才用力的缘故,脚掌下一片碎玻璃深深扎进我的脚掌心,我全然不觉,可见我发泄时的能量有多么大。我看上了我的电脑,这间屋子里最值钱的恐怕就是它了,我打了好一阵它的主意,手都已经摸上它了,最后还是改换成我的那部卡通收音机,没费多大气力,摔个粉碎。我本来还想继续找些不值钱的玩意儿摔一摔,被一个念头打断了。
在我身上随便套了件衣服,穿袜子了时候,才知道我的脚已改头换面,亚洲黄变成玫瑰红。两道口子流起我的血来毫不费力,我顿时感觉到一阵剧痛,扶着墙一只脚蹦到厕所,伸出左脚在自来水管下冲了一下,找了条毛巾擦干其余的血迹。那些血还在往外涌,我心急如焚,在脚上穿了两层棉袜,咬着牙奔下楼。
我在人群中左冲又突,每往那个方向跑一步,我感觉身体内的血液就少了一点。我仿佛是在血泊中奔跑,心渐渐失去知觉。
未完,待续......
2003-9-6 23:52
菜刀
男人和女人为什么总要互相伤害呢?伤害到最后,最受伤的恐怕就是自己。
为什么宁可去伤害自己?那就是因为虚荣了。
哈,我无法再说了,因为虚荣是使一个人前进的重要动力。
2003-9-12 21:22
懿禾
三
我始终怀疑陈寒对我隐瞒了什么。到底是我赶跑了他的新娘,还是他吓走了我曾经的爱人,对于那一切,我的脑海中已经不具一个清晰的概念了。对于多年前的那些事情,我早已失去完整的描绘出它们的能力,既记不起,也拾不动。
第二天一大早,那个律师就已到我所住的酒店大堂等我了。我们共同用过早餐。上他的车,他便开始跟我讲起今天的行程。我们从一个部门出来,又马不停蹄的赶往另一个部门。我们需要走访的那十几个政府部门非常分散,我终于有了一个大范围熟悉武汉的机会。随着一栋栋熟悉的建筑、一条条熟悉的马路相继走入我的视线,蒙尘的岁月开始渐渐露出原有的光泽和生动的轮廓,那些陌生的街道重又变得熟悉和亲切,每到一处熟悉的地方,我甚至能够依稀回忆起自己当年站在那里的身影。很多地方其实都没变,只不过一个个被我远远的隔开了,彼此望尘莫及,当我再重新踏过它们时,旧日的情景便毫无困难的再现了。
我们在卓刀泉吃过晚饭,月亮早已升上来。律师先生开车送我回酒店的途中,我被一处景致迷住了。
当时我极其困乏,靠在车上昏昏欲睡,车上了环湖路。我朦胧的睡眼中刹那间闪过一片湖光,我直起身,扭头向后望去,身后的那处景致迅速的与我们拉开距离,但我还是认出了它。我叫他停了车,打发他走后,开始慢慢的往回走。每走过一处,那些不知在什么时候遗忘的记忆就开始浮出脑海一点,等我走到凌波门时,那些记忆像一只只刚从冬眠中醒来的青蛙,纷纷跳到我眼前。
一切都没有变,我在微弱的月光中走上那个跳水台,上面已经坐了几对情侣。这个跳水台是当年我和严妍来得最多的地方之一,我记得我们在这个坐落在湖水中不算大的四方台上度过了一个非常完美的中秋,每次逛东湖,她必定会要求来这里,这里的湖水见证了我和她之间一段最甜美的岁月,但也留给了我咀嚼不尽的痛苦回忆。
那也是一个夏末的下午,应该是她刚来学校不久,大概是九月底的那个时候,我骑车载着她,没有像往常那样先带着她到磨山那一片的湖边玩,而是直接来到了凌波门。当时我已经决定对她摊牌了,她最后一句话深深刺伤了我,我感觉自己像一个十足的白痴傻瓜,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我不假思索,跳上自行车往回飞奔,一路上这种念头愈来愈强烈。没有一阵子,天就开始下起雨来,我拼命的蹬着自行车在东湖边疾驰,雨越来越大,我眼前的方向开始变得模糊。我在雨中围着东湖绕了一大圈,将我们平日去过的地方全部路过了一遍,最后又往凌波门方向骑去。快到那里时,我远远的看见她坐在一座小亭子中。那时雨已经停了,亭子中除了她再没有其他的人,所以我很快的辨别出她来。我毫不犹豫地调转了方向。我去西安后给她写过一封信,故意隐去了地址。我将自己置于暗处,这样能让我稍微轻松一点。去西安后的第一个冬天,我记得那年的冬天是雪停后我才回的家。邻居老婆婆说有个女孩在这里等了我两天,我的第一反应是她,其实,这是源于我的本能和某种确切的期待。但我马上推翻了这个结论,她是一个从不低头的女孩,她对任何事物都没有太强烈的欲望,从不争取,另外,我不相信她有那样的魄力。但邻居婆婆对那个女孩的描述又使我的第一种推断增添了一些分量。那段时间我有一个星期没有回家,我的胃病犯了,在上班的时候突然发作,被同事送进医院住了一个星期,进医院的那天正是邻居婆婆说的那个女孩来找我的那一天。在这之后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我几乎将这件事忘了,一天晚上邻居婆婆突然给我送来一大堆胃药,都是我平时用的那几种。婆婆不停在责怪自己的记性,她在那天晚上突然想起来这些药来,她很肯定的告诉我那些药绝对是我的,但却无法解释那些药为什么是我的。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大概是春节之后的某一天很晚的时候,婆婆将我从床上叫起,说她想起来了,那些药是那个找我的女孩要她转交给我的。我如梦初醒。
那个跳水台周围的狭窄走道上已经坐了一些人,不如说那是一座石桥,石桥一直延伸到那座跳水台,一共有三条,在湖水中形成两个四方行,来这里玩的多是情侣,如果在中途碰到他们坐在上面,我就必须小心翼翼的从他们后背越过去。
我在岸边的一条石凳上靠着,眼皮已有下坠的感觉。我闭上眼睛,在这里小憩一会儿也不错。
“严妍,到这边来。”
我的神经被这个声音猛烈的击醒,睁开眼,扬起头,朝那个声音望去,一个小女孩一颠一颠,清脆的喊着“爸爸”从我身前跑过。
我发现有一男一女窥视我已久,我有所戒备,想想自己今天的穿戴也不是很招摇,于是起身,又上了石桥。走到桥中央,一个女孩惊叫了一声,原来是她的帽子被风吹进了湖里,她身边的男人缺乏爱情的基本战术素养,对此竟毫无对策,至少应该做出一个营救的姿态,你看她舍不舍得你为了一顶帽子而跳湖。那个女孩很快便平静下来,全然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她也缺乏基本的战术素养,至少应该做出一个焦急的姿态,你看他敢不敢为了你的一顶帽子跳进湖里。这一点他们都很不如严妍,她能在任何情况下做出一种理所当然的姿态。我的脑海中马上又跳出一个画面,那一年的初冬,应该是在对面的那条石桥上,我和她迎着寒冷的北风向跳水台前行,她的一条围巾被风吹进了湖里,大惊失色,我毫不犹豫的跳进冰冷的湖水,仅仅只是为了她的那条围巾。
我与东湖似乎结下了不解之缘,特别是凌波门外的那片湖面。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两段岁月都跟那里有关。我似乎也很热中干跳湖这种把戏,但姿势真的是不怎么优美,根本没有一点游泳健将的风采,只是身体僵直的向湖中腾空坠落,脚先触水,像插秧一样直筒筒的落进水里。尽管形态丑陋,但并不影响行动质量。如果我的一生中能有很多这样的机会,我到觉得我可以花点小钱到游泳馆找个教练进修一下,不练别的,专练跳水。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很多东西像是被程式化了一样。当我在八年前为捞起她的一条围巾而果决的跳进那片湖水中时,我怎么能够想得到,我还会为另一个女孩跳进那片湖水,捞起另外一样东西。同样被带到她的宿舍,用她为我打的热水洗澡,蹩脚的穿上她的睡衣。在相同的地点。相似的季节。不同的年代。面对另一个女孩。
我在多年后的一个午后记住了这个稍显平淡的名字——卢晓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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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我已经无法作出任何表示了,连眨一下眼睛也是不可能的,另有一种东西还是自由的,它从我眼中里流出来,绕过我毫无知觉的面颊,点点滴在我毫无知觉的胸口上……在后来她消失之后地那片刻之间,我眼前始终是一面波光临粼的湖水,湖面上有光在轻柔的飘动,在那片光芒中,还有一些奇特的光亮在对着我眨眼,白得耀眼。我在那面湖水上看见一个女孩,她踩着那片光,轻盈地穿过我的视线,每走一步那些光在她脚下就像流光一样向四周溢出来。我看见她侧过头看了我一眼,产生了一些惊心动魄的想象。我在这边死去活来,她在那厢一无所知。后来她循着自己的轨迹消失了,我为自己增添了一段不堪回首的经历。
2003-9-12 21:27
懿禾
四
你们应当承认,我有在遭受灭顶之灾时化腐朽为神奇的本事。在我全心全意搞破坏的时候,我的力量就是化悲痛得来的。卢晓玮不是从天而来,她走前带着我到天上飞了一阵,我很迷恋那种惊心动魄的感觉,忘乎所以;她走后大概是忘了传给我安全降落的本事,以至我在空中玩了一个非常漂亮的向下俯冲动作,优雅程度不亚于特级飞行,毁灭性也是不容忽视的。我做任何事情都很专注,一定要干得漂亮,即使是一些有损个人形象的事情也再所不惜。我一直认为自己尚是一个温文的人,这一点我在倾心地人面前尤其自信,我很惊讶我能有那么粗暴的举动,并开始对我个人操守的严密性产生怀疑,很为我这种在她来前走后盼若两人人兽两重天的表现苦恼。再比如,我认为她能走出我的屋门,我就应当亲眼看着她重新踏进她的天地,我甚至认为在干完摔瓶子这件事后再饶有兴致的去跟踪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我一路狂奔至车站,正巧看见一辆即将出站的556路车,在车前门的那一排窗子前有一个红色的布包在移动,非常惹眼。我靠在站牌上抽了支烟,故意等到那辆556路驶远后才招手拦了辆出租车。我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始终保持一种时间的紧迫感,有追逐的快感,另外,也是为了暂时克服一下我脚上升上来一波又一波的疼痛。
车到了钟家村,我仍然没有发现那辆556路的踪影,开始有点急了,这才向司机解释我的企图。那司机很理解我的心情,竟敢在长江大桥上非法驾驶,我在黄鹤楼下终于发现了那辆556路,一口气还没吐完,风云突变,警察同志威武的身影赫然在目。从黄鹤楼到阅马场那段路是拦不到车的,我相信这个世界上安分首己的司机还是占绝大多部分的,等我跑到阅马场时,那辆556路早已不见踪影。这会儿车估计已经到财大后门了,我顿时像泻了气的皮囊。
那个车站只站着寥寥几个人,我睁大眼睛努力辨别着那几个身影,这一切真不如我想象的那么美好。我在车站仍不愿离去,像一个普通的等车人,等待着下一辆556路,我知道从下一辆556路上下来的人中一定没有她,却仍然幻想着遇见一个和她相似的背影,看着她跨进那道铁门。
当时的感受无法回忆,我想到的都是空白,看到的像一幅静止不变的图画。大街毫无生气,行人的步伐、神情都一模一样,冷漠,孤独,步履匆匆;来往的车辆都被涂得五颜六色,每一辆车的颜色都一样,司机在站前停下,开了门,又关上,然后重新发动汽车,驶离我的视线;街边的树木都是突兀的,树冠被修剪得支离破碎,丑陋不堪;黄叶落了满地,它们被秋风卷起,在空中打着转儿,又轻轻飘落下来,那幅情景一点也不美。这一切像一道编过的程序一般,僵硬,笨拙,没有任何改造可言。
我本想到对面的那条小街中去走一走,我从来没有在白天去过那条街。昨天晚上她骑着单车拐进那条昏暗的背街,我本以为在那里丢失了她。她在街中昏暗的灯光中左冲右突,我像一个小流氓一样阴魂不散。
记得那天下午我的最后一项工作是参观了那条街。我吃了两个包子,还找到了头天晚上我们发表散伙宣言的准确地点。
我在那道铁门前马路上来往穿过的人流中发现了一个晃动的大红点,身体像一台接到命令的计算机一般,立刻有了反应,迅速闪到一棵大树后。很显然,她下了车后到对面那条小街买一盒鸡蛋饭,那是她平日的主食,现在正提着一个白色的塑料袋穿过那条马路。她肩上那个红色挎包此时此刻没有一点生气,并不随她的步伐抖动。我见她走进那道大铁门,马上跳上铁门外一个因拆房子遗留下的乱石堆上,这样,我就能很不费力的在一个隐蔽的地方从高处远远望着她。她走过铁门旁的停车棚时,扭头看了一眼她的宝贝自行车,就再没有回头。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我已经无法作出任何表示了,连眨一下眼睛也是不可能的,另有一种东西还是自由的,它从我眼中里流出来,绕过我毫无知觉的面颊,点点滴在我毫无知觉的胸口上……在后来她消失之后地那片刻之间,我眼前始终是一面波光临粼的湖水,湖面上有光在轻柔的飘动,在那片光芒中,还有一些奇特的光亮在对着我眨眼,白得耀眼。我在那面湖水上看见一个女孩,她踩着那片光,轻盈地穿过我的视线,每走一步那些光在她脚下就像流光一样向四周溢出来。我看见她侧过头看了我一眼,产生了一些惊心动魄的想象。我在这边死去活来,她在那厢一无所知。后来她循着自己的轨迹消失了,我为自己增添了一段不堪回首的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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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住进这里的头几天,晚上回家从那些卖弄风骚却并无多少姿色的姑娘视线中穿过时,总会被她们当作一个完全嫖客。其实,每次我走过那条街时,通常会故意放慢脚步,认真的打量他们,加上我固有的容貌以及欲望的眼神,简直绝妙极了,全身上下散发着嫖客气息,不令那帮姑娘着迷也就不符合常理了。应该说,我这样的年龄是很容易犯错误的,一来,那种勾当对我这样经历的人来说已经没有一点神秘气息,二来道德机制附于我这样年龄的人身上已经变得相当脆弱了,随时有被剥落的可能。
.........没一会儿,我从那道时空之门中出来,回到现在这个世界,手里抱着一堆写满不同日期的白纸。我抽出一张,上面瞬间出现很多文字,我再抽出一张,那些文字和刚才一样在我眼前浮现。我再看其它的纸页,那堆白纸上已不再只有一个日期,上面写满不同的文字,每一张纸都有自己的页码,纸上的日期和文字黑白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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