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5-23 11:10
轮回
记忆中的几只猫
永远的“人民公敌”
“人民公敌”不是我见过的第一只猫，却是我记忆里最深刻的一只猫。之所以被戏称为“人民公敌”，直接原因是因为它经常地偷吃各家的东西，包括雏鸡，雏鸭之类，在物资相对匮乏的八十年代初期自然是家家厌恶的“人民公敌”。所以偷吃，是因为它是一只弃猫。
我是在一个冬天的早上发现它的，它是一只栗花猫，周身的毛怪异地卷曲着，以当时七岁的我看来，以为它是掉到了水里，其实是它生了一身的癞。好心的姥姥给它些剩饭，算是收养了它。不久，细心的母亲发现，它不单是一身的癞，而且牙在流脓，有着严重的感染。于是就把土霉素混到它的饭里，不料，每次都被它挑出来。现在想来它是对人不信任的，毕竟它是只弃猫，平常很少有人对它好，呵斥打骂以及谋杀倒是不少，戒心对于它是象牙齿和爪子一样重要的。就这样，它算有了一个给它提供饭食的地方，冬天的夜里它可以把厨房当作它的窝，不必在外面受冻了。不过因担心它传染，是不让它进卧室的。
当时生活条件不好，作为寄人篱下的猫生活也不会好，偷嘴或者捕食不过是一只猫的本能。一只饥饿的猫，绝对不是一些书上写的那样抓到老鼠是要耍弄的。有一次从厨房里窜出一只老鼠，在院子里游荡的人民公敌迅速地扑上去，抓住，叼到树荫下，用两只前爪摁住耗子的后半段，用嘴大力一撕，老鼠的皮就如衣服般地脱落，露出鲜红的肉。随后不超过两分钟老鼠就只剩下了一条尾巴。
小时候的我，对于感染是没有什么概念的，也就偶尔会抚摸一下它的毛，它会一改平时的凶悍，却不似别的猫那样惬意地闭着眼睛，现在回忆起来，那双眼睛里流露出的却有些泪光的味道。因为它的病吧，它是只弃猫，没有人理它，多的倒是呵斥、打骂和谋杀，它倒似这个社会的公敌，生命的本能让它坚强的活着，虽然活着很痛苦。偶尔有人亲近它，它是感动的。
几年后家里又养了一只漂亮的花猫，家里人都喜欢它，我也不例外。“人民公敌”因此愤愤地，开始还会用爪子抓那只花猫。然而，一切最终都徒劳，于是“人民公敌”基本上不来家吃饭了，叫也不来，以自力更生来抗议，每到晚上它就爬到墙头上呆呆地坐着。当时我不理解，现在却很理解了，“人民公敌”的绝望和它在墙头上孤独的影子，对于它,饭并不是最重要的。
后来我们要搬家了，姥姥和母亲商量再三，最后还是决定把“人民公敌”一起带走。然而就在全家要走的前一个礼拜，“人民公敌”死在了离家不远的水沟里。至于原因，家人认为可能是两种，一个它是被别人踢下去的，然而以它对人的戒心是很难的；一个就是自溺，姥姥很有些后悔地说：“小畜类就怕你叨念它，本来是要带它走的。”
至今，我想起“人民公敌”还觉得很有些对不起，无论它的死因如何，对于它我是要为自己的市侩内疚的。孤独而自傲的“人民公敌”，至今我还记得它，也许在我的一生中会是永远。
最后的猫朋友
引起“人民公敌”妒忌的那只花猫后来成为我的朋友，也是最后一只被我当作朋友的猫。它的皮毛是常见的栗花和白色相杂的，很普通。它也很胆小，它最害怕的就是鞭炮声，因此在春节的时候，它是最痛苦的，痛苦地躲在床底下发抖。
不过它也是好猎手，擅长于在芦苇荡里抓麻雀和在院子里从抓老鼠。依旧是吃，不过不是“人民公敌”那样狼吞虎咽。因为我们家当时家境渐渐好起来的缘故，小鱼拌饭还是足够它吃的。何况有时我还会菜场捡些被丢弃的鳝鱼骨头煮来给它。抓老鼠和麻雀不过是它的本能而已。
它生小猫很艰难，第一窝是两只，第二窝就只有一只了。不过它对小猫是很疼爱的，除了吃饭外几乎是不出窝。我因为生肖是老虎的缘故，在小猫满月前按照老人的话，是不能够看小猫的。不过不妨害我抓些路灯下的蟋蟀、草丛里的蝗虫之类的给它吃。我抓的有乐趣，它吃的也有乐趣。等小猫满月后，我另外的工作就是给小猫抓跳蚤，夏天出生的小猫身上就是容易出跳蚤。老花猫就在旁边看着，打着友好的咕噜。
第一窝小猫送人后的那天晚上，它号叫了一夜，让人心痛，于是我们决定以后的小猫再也不送人了。而它除了后来又生下一只小猫外，就再也没有生过。不过等小猫长大以后，老花猫又多了心事，和“人民公敌”一样的心事，开始和小猫疏远起来。不过那时的我还是经常抱老花猫，对小猫则很一般。老花猫也确实对我很好，在母亲打我的时候会公然站出来耸起全身的毛向母亲吼叫，全不似平常的胆小或是顾及它自己的渺小。在它的概念里，不做家庭作业不是什么问题，对它好就足够了。
最终老花猫死于疾病，它的死让我不愿意去回忆，同时也使我有了不再把猫再当成朋友的念头。尽管，猫是我很好的朋友，但是猫最终会让我的伤心，于是我唯有选择逃避。生死契阔，哲学上可以达观，可当你真正的亲近和你永别的时候，你只能选择逃避。
猫朋友的后代
老花猫的后代是一只全栗花的猫，生下的猫都夭折了，后来姥姥从邻居家给它抱了两只猫作为螟蛉。处于丧子之痛的花猫把全部的母爱放在了小猫身上。小猫长大后那只黄的对老猫还是很好，另外一只栗花和白色相间的对它则很有些不逊。让也成了老花猫的它很是郁闷，倒是我们一家人出于对它生母的感情，对它一直是尽力维护的。
它的可爱倒在于狡黠。它会一动不动地坐在餐桌旁的木头沙发上，闭上眼睛，宛如座钟一般。在人把菜端上餐桌后，它还是正襟危坐的样子，眼睛依旧闭着，使你以为它已经睡着了。然而随着端菜人的离去，它那只靠近人行动路线的耳朵随着人的脚步转到不能再转，然后又是同侧的猫眼睁开，确认人已经离开。它接着就会迅速跳上桌子，叼上一口，放到沙发下，马上在回到原位，继续正襟危坐。不料有一次碰巧被我隔着玻璃窗看到了，它才暴露。捉住它，作势要打，它还不等人巴掌落下就眼睛紧闭，作痛苦不堪状，让人只好把高举的手放下，然后象征性地拧一下它的头皮了事。
再后来那只黄的暴病死了，我的心有些触动，但不是很强烈，因而我很为我的情感断绝法感到有效。而那只不逊的花猫却偏偏来干扰我的苦修，固然它的毛色有些象和它并无血缘关系的老花猫，更重要的是它的主动。不单在人回家的时候如孩子般地冲上来，打着咕噜蹭你的腿，更在冬天爬到你的脖子上当猫围脖。它还有一项奇特的嗜好，就是吃中药，药渣它固然大嚼特嚼，连纸袋里的也不放过，被我笑骂为是卖野药的托生。
再后来，我因为生计的原因离家很长一段时间，两只猫在这段时间里都失了踪。得到这个消息时我发现我并没有能够如想象般的释然，我给偷猫人以最恶毒的诅咒，并且在住宅附近转了好几天，期望遇到偷猫的，如果他不能让我的两只猫回家，我肯定会很暴力地对待他。
猫，从此是不养了，因为看来只有这样才能不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