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11-14 18:08
梦飞
不期而遇,前世
如梨花吹散,似柳絮轻扬,雪飘了一整天。直到下午5时左右,才见夕阳涨红的脸露出了半边。一刹时,伸入天际的雪野着了色——如血。眼见那血色的球体坠下、坠下,另一边,冷冷的光泻满了雪原。几只寒鸦突然惊飞,吵醒了刚刚入梦的落木。
那是谁?自月光中踽踽行来,写满落寞与孤独的身影那般从容,又似那般沉重。定睛瞧了半晌,天!我急待转身,只欲飞奔。逃,是我此时唯一强烈清晰的念头。怎么了,双脚生了根,岂挪得动半分!不知什么力量,让我连头都无法动转,锁定了目光,直望着这银灰色的精灵愈来愈近,终于来在面前。我感觉到了它的呼吸。雪听到了我的心跳。
“怎么,你怕了?”苍凉飘忽的声音,仿佛来自……仿佛来自——时空隧道。
“……”
“哼,你果然怕了。不曾想找了几百年,还是失望。”
“怕?我怕什么?就凭你,我怕?”我受不了如此轻蔑,使劲攥了攥有点潮湿的冰冷的双手。
“呵呵呵呵……”嗜血的面对失血的,稳操左券的面对冷汗涔涔的,无非这种不痛不痒的“呵呵”。
我恼了,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它周身散发出一种摄人心魄的力量,那是来自它心底的清寒。
“算了,算了。何必呢?”它忽然垂下头——好怪,它也会低头?第六感告诉我,眼前的它不会低头,无论何时何地。它的头,该永远向着月亮。那是它的灵魂。
“你的眼神很古怪。其实,你没什么好猜虑的。因为,我,是,你的前世;你,是,我的,今生。”一字一顿,从月光的缝隙中挤了出来。
“……???……”
“几世轮回,几世轮回啊……你终于变成这个样子……可你,真的快乐?”
“喂,你在那儿唠叨些什么?什么前世今生轮回?!”我终于忍不住,嚷了起来。
“你一定怀念你的前世……”它兀自自言自语。
“在飞翔一族中,你是飞得最高、最棒的。你是鹰族的骄傲。你喜欢挑战,不容许失败。你曾令霜雪低头,风雨服输。可你最终败给了自己的傲气。你明知那笑意盈盈看似温顺的云是有阴谋的,你明知云里藏了致命的杀着,还是不顾一切冲了过去。云散了,还可重聚,而你,只飘落一根羽毛,是你骄傲的翼上最显眼的那一根——独特的红羽。”
“你出生在了草原深处。你是兄弟姐妹中第一个敢于跳跃山涧的,也是唯一一个提出要奔跑直到草原边缘、天之涯的。你是不折不扣的野马,竟会被妈妈的目光紧紧拴住,放弃了天涯海角的梦。你从不落泪,无论多么艰难,而那天,草原上的生灵们,都在传说着你眼中流出的血。没有人知道,你为什么总是望着蓝天发呆。更没人明白,你从哪里衔来一根红色的鸟羽,不许任何人接近它,甚至包括妈妈。至于你最后的那一声长嘶,根本不是马的语言,谁也没有听懂。你倒下了,倒在了常去的悬崖边,身边居然还静静地躺着那根红羽毛,一滴血泪,正渗出眼角,向那根羽毛滴落。”
它望着悬在云端的月,眸子里碧绿的幽光如此深邃。
好象掠过了一阵风,扬起了一层雪沫。我不由打了个冷战。它似乎刚刚从梦中醒来,幽绿的光射向了我。我定定地瞅着那双眼,那双俊逸而深沉的、为人类所不能拥有的眼,突然感到一阵亲切,一阵悲凉。
“呵呵,果然是你。没有错。一切都变了,可你的目光还是……几世了,全然未变。”
“当你还是我时,也就是说,当你还在一世为狼,还在荒野奔走时,你曾发誓,要成为这个星球上最高级的生物。因为,是群狼的妒忌导致了你的孤独,几乎让你毁灭。然而,你无法燃起复仇之火——向自己的族人。你对着雷电发誓,要远离狼的世界。带着几近冷却的血液,你走进了深山。几十年过去了,没有谁再见过你。直到那天,山谷中传出一声长啸,不久,山顶上便有一只雄鹰盘旋于云间。狼群经常见到那只鹰,见到鹰翅上一根红得刺眼的羽毛。一声鹰啸,总让它们想起父辈们常常讲起的狼中之王的传说。传说那匹狼的额头正中,有一条血线。那匹狼说过,它将带着这条血线,飞上蓝天。”
我突然发现,在它的前额正中,有一条暗红的线。也突然想起,我曾有一根褐红色的头发——只一根,在放弃梦想的那年,莫名地不见了,我奇怪了好久。
“也许,你二世便该为人。你总忘了自己的前世,却留下了前世的傲气,也记住了前世的教训——这正是你的悲哀。当然,也是我的悲哀。”
月已西斜,寒气袭人。
它走到我近前,伸出一只前爪。我蹲下身去,把它捧在手心,轻轻擦着我的脸,竟感觉如此温暖。
它走了。眼前只剩下月光拉长的我的身影。
“来世,我会去寻你!!!”
没有回答。只有旷野的回音“来世,我会去寻你!!!”
一根红色的羽毛从月光中飘落,落在我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