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春秋文化论坛 » 炎黄春秋 » 血色神州——五代十国纪事


2014-3-17 20:20 宇文铭
作者生病了

2014-3-17 23:07 tomhcf
早日康復

2014-3-24 22:07 宇文铭
[size=3] 克用勤王 五


  承天门里暂时平静了,可承天门外更加混乱了。随着太阳渐渐西沉,一直在等待李继鹏越来越不耐烦,快要准备硬闯了。耐心并不比他好的王行约也着急了,咱再不行动,要让李继鹏抢了先手咋办?要不,咱先打掉竞争对手!

  一作出这个重大决定,王行约马上拉上自己的匡国败兵,以及原属静难军的那两千左神策军,直扑承天门,进攻李继鹏的右神策军去了!顿时,承天门外,杀声震天,神策两军制造出的噪声污染,响彻皇城!太极宫,今夜将无人入眠……

  在自己大门口打打杀杀,而且目标还是冲着自己来的,李晔就算不考虑自己身为皇帝的职责,也没法再保持淡定了,只是皇帝遇上兵,有理说不清咋办?还好,皇家禁军中也不完全是李继鹏、王行实那样的哥们,还有部份忠诚的部队存在,比如前身是义武勤王部队的捧日都,以及出自朔方军的盐州六都。

  很快,李晔身穿甲胄,在捧日都将李筠的护卫下,登上了承天门,幻想再现一次安福门上的奇迹,让左右神策军停止武斗。

  “停、停!你们难道不都是护卫朕的忠勇之士吗?奈何自相残杀?还不快快收兵回营!”

  记不得那位高人说过:这世上能重演的,只有杯具,没有奇迹。所以听到喊声的李继鹏扭头往城门上一瞧,不但没有生出半点儿敬畏,反而生出了一些别的想法:

  哟,我当是谁,原来是肉票啊!收兵回营?你听说过,有肉票叫干什么就干什么的绑匪吗?我要这么简单就收兵回营,那不是给光荣的同行抹黑吗?叫咱以后在道上还怎么混?绑匪界还要不要讲究行业自律?

  那继鹏兄,你不收兵打算怎么办?

  还用问么,做一个绑匪,当然要向优秀绑匪的标准看齐了!弟兄们,天底下最值钱的肉票就在你们眼前!还等什么?上啊!

  李继鹏顾不上正与左神策军进行的火并,立即指挥右神策军冲击承天门,准备擒拿天子!王行约见情况突变,不但不乘此良机打击右神策军,反而调转枪口,率左神策军也攻向了承天门!天下第一号肉票就这么一个,走过路过,焉能错过?一旦错过,终身悔过!所以呢,先抓住皇帝再说!

  虽有左、右神策军的联手猛攻,但李筠率护驾的奉日都在城楼上奋力抵挡,李继鹏的军队准备不足,一时无法登上城楼。激战中,飞箭如雨点般在天空划出一道道抛物线,有几支箭竟射中承天门御座,差点儿命中李晔!

  李晔惊呆了,他第一次亲见自己的权威原来如此不值一钱!好在他身边的左右反应还算迅速,见情势危机,急忙扶着气昏了头的皇帝下楼避箭。楼下李继鹏见肉票要逃跑,也急了,急命士卒纵火烧门,准备强闯入宫!

  滚滚浓烟直冲霄汉,各种声音震耳欲聋!下楼后的李晔恢复了神智,他一面在左右亲随的护卫下,奔往设在永兴坊的捧日都营地,一面急命两位宗亲延王李戒丕、丹王李允速调盐州六都来救驾![/size]

2014-3-24 22:08 宇文铭
[size=3] 克用勤王 六


  不一会儿,由都将孙德昭等指挥盐州六都兵在两位亲王的引导下,赶到了承天门。曾在安史之乱时名扬天下朔方军还是有点儿威慑力的,李继鹏、王行约兵都不多,见绑票的大好时机已经错过,只好转身各自逃往凤翔和邠州。走之前,他们甩下一句灰太狼的口头禅:陛下您等好,我们马上就回来接您!

  这个“马上”究竟是多长时间呢?这种时候人们的想像力总是格外的发达,京城中谣言大起,都说李茂贞、王行瑜已亲率大军将至,就要入京挟持天子了!不明真假的李晔不敢再回到宫中,当夜就下榻永兴坊军营,将亲王、后妃、宦官共数百人召集到此。

  狼来了!疯传的谣言导致全城性大恐慌,结果第二天(七月六日)一早,李晔在捧日都将李筠、护跸都将李居实、以及盐州六都的护卫下从城南的启夏门逃出城时,在他们身后,跟随逃亡的长安士民竟多达数十万人,长安几乎在一天之内,化为空城!

  李晔终于步了大唐多代先皇的后尘,首次以皇帝的身份逃出长安。就像自称“很傻很天真”的女明星,有了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就不再那么神圣了,今后,李晔将会刷新他哥哥僖宗皇帝创下的纪录,成为出逃次数最多的大唐天子。

  可能谁也没有想到的是,这其实是一则让人笑不起来的黑色幽默:因为那两群狼,根本就没来!李茂贞、王行瑜的军队距离长安都还很远,而且,可能是出于对李克用的畏惧,两个人都想让对方先上,因而相互观望,迟迟未向长安进军!

  不过这并不影响庞大的长安难民集团自己继续吓自己。当天晚上,李晔一行就逃到了距长安东南约八十里的莎城镇(今陕西蓝田西南),这速度比当初讨伐李茂贞时的进军快七倍!

  时值盛夏,小小的莎城镇无法容纳几十万人住宿,绝大部份疲惫饥渴的士民百姓只得密密麻麻露宿于山岭大道间,由于缺少食物、饮水,使他们大批大批的中暑倒下,据古史称,有三份之一的人再也没有爬起来!

  第二天,实际上已不用逃亡的李晔继续逃亡。庞大的人群慌不择路地钻进南山(今秦岭)的重重山谷之间,走迷了路,忽遇一块巨石立于路旁,向当地人打听这是什么地方,当地人对曰:“没唐石!”李晔一惊,像被蝎子蛰了手似的,急命离开,几经辗转,到达石门镇,下榻于镇上的佛宫。

  在石门,尽管伤病、掉队的人布满了山谷间,皇帝身后依然有数万逃难的士民百姓。李晔命薛王李知柔为置顿使,负责安抚求助这些难民。

  这可不是个轻松的工作。乱世是杀人放火抢东西的黄金时代,活跃于秦岭间的土匪们,见到如此多的肥羊跑到家门口,哪里还能保持淡定?自然纷纷跑出来乘火打劫,不断给这幕本不必发生的人间惨剧,增加新的剧情。手里没钱没枪没兵的李知柔对此毫无办法,只能对天祈求:愿哪位义士快兴勤王之师,赶走李茂贞、王行瑜,让咱们快点儿回去吧!李克用,你在哪里啊?[/size]

2014-3-24 22:08 宇文铭
[size=3]克用勤王 七


  此时,李克用正在进攻关中三镇中最弱小的韩建。仅有一个华州的韩建如何挡得住李克用的大军?被打得实在没办法,韩建只好登上华州城楼,厚着脸皮睁眼说瞎话:“小人我做人可一向本份守礼,从来没有得罪过李公您啊,您干嘛还要纠着我不放?”

  其实不用我再说大家也应该记得,韩建得罪李克用的次数多了去了,不过想当初,韩建当讨伐李克用的先锋也是奉旨行事,他私自收留的张浚、孔纬也刚刚得到天子的重新提拨。如果把这些事提出来反驳韩建的瞎话,那是不是显得咱勤王的诚意不深?

  所以李克用的反驳一个字也没有提到韩建对自己的冒犯,格外大公无私:“韩公你身为人臣,竟然逼迫驱逐天子,如果连韩公你这样人都算守礼,那这世上到哪儿找不守礼的人去!”

  就在韩建以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救星来了。李晔派来的使者到达华州城外,传旨于李克用:“李茂贞的三万大军已至盩厔,王行瑜的军队已到达兴平,都要来绑架朕,李公您可得快点儿来救驾啊!”李克用听罢,命军队解除了对华州的包围,准备挥师西进。

  但不知是不是军粮准备不充分,还是李克用有心让皇帝急一急,乘势抬抬自己的身价,李克用进军勤王的速度并不快,他本人也先返回河中去了。

  等了十余天,见河东军久久不至,李晔快愁死了,以他为首的长安难民集团,还在茫茫的秦岭山沟里渡日如年呐!几十万人,如同几十万惊弓之鸟,一有风吹草动,马上就有李茂贞、王行瑜大军杀到的谣言传出,随后又是一阵骚乱和死伤。而且一天又一天,天天如此!

  实在是不能再等了!李晔又接连派出了几位与李克用私交不错的使节前往拜见李克用,恳求李克用尽快进军。前两位,是当时最得李晔信任亲王,延王李戒丕和丹王李允。另一位是名时任供奉官的宦官,地位远没有两位王爷这么显赫,但就历史而言,他更重要,他的名字叫张承业。

  张承业,字继元,本姓康,童年时被阉入宫,成为内常侍张泰的养子,故改姓张,僖宗光启年间,他曾在同州郃阳主持过军事,因表现不错得赐紫袍(一至三品官的官服)。

  与唐朝的多数人不同,李克用不讨厌宦官群体,甚至还对他们颇有好感。这也许和李克用的自身经历有关,与他有过密切接触的两个宦官,正好都是唐朝宦官群体中最优秀的人物。

  将李克用由反贼转变为功臣的杨复光,不但为人慷慨忠义,而且善抚士卒,驶将有方;而张承业(我不想用公公或是太监来称呼这位长者),更是出大唐宦官界这个巨型污泥塘而不染的高洁之士,有可能是唐朝、甚至整个中国史上人格最高尚的宦官!李克用与之相会,一见如故,从此结为可生死相托的挚友。[/size]

2014-3-24 22:09 宇文铭
[size=3]克用勤王 八


  李戒丕、张承业带来了皇帝的亲笔信:“朕这次被刘景宣、骆全瓘、王行实、李继鹏几个奸人所谋算,战乱波及宫阙,朕也是好不容易才脱险……希望爱卿你不计前嫌,以社稷为忧,君亲为念,必思响应,速议龚行……”

  在皇帝的乞求和张承业的激励下,李克用终于亲率大军于八月五日进到距长安之北只有约二十里的渭桥,挡住了李茂贞、王行瑜“迎驾”的大道。如果李、王二人确实有过绑架皇帝的念头,那现在他们已经完全错过机会了。

  接着,李克用又派将军史俨率五百骑兵(另一说三千)前往石门扈驾。虽然只是区区五百人,但李克用人马的名声果然是够威够力,秦岭地区的土匪们,听说连他们的精神偶像黄巢都害怕的沙陀军来了,像老鼠见猫似地全躲进深山里去了。石门地区终于恢复了安定团结的局面,群众情绪稳定。

  随后,李克用命李存信、李存审率军北上,前去会合奉诏而来的保大节度使李思孝(原名拓跋思孝,前定难节度使拓跋思恭的弟弟,公元887年拓跋思恭乘朱玫之乱,以讨朱玫为名出兵偷袭原节度使东方逵,吞并保大镇,让李思孝为节度使)的军队,然后一同进攻王行瑜。

  八月九日,李存信、李存审、李思孝等击败静难军于黎园寨(今陕西淳化),擒王行瑜部将王令陶,押往石门献俘。受此仗影响,关中藩镇中的定难节度使李思谏(也是拓跋思恭的弟弟)、泾原节度使张鐇也决定响应李克用,出兵勤王。与此相对,凤翔、静难、镇国三镇联盟之间,却不像吓唬皇帝时那么团结一致了,找不到一点儿协调合作的实际行动。三镇联盟,还有前途吗?

  怎么办?三镇联盟的老大李茂贞,仔细评估了一下自己胳膊的强壮程度,两位小弟的听话程度,再看看对面李克用及其合作伙伴的块头,做出了一个明智的决定:舍车保帅!

  李继鹏被叫了进来,他远远望去,干爹的脸色似乎不太好看,莫非还在为自己没把皇帝带回来而生气?不过没事的,李继鹏自我安慰地想:这次我即便没功劳,至少还有苦劳,何况干爹待下恩厚也是出了名的。

  “阎珪,你这个逆贼!跪下!”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变成被舍之“车”的李继鹏楞住了,看着干爹一脸的义愤填膺与正气凛然,半天才想起来,阎珪是自己认干爹前使用的原名。“我平时是怎么教导你要精忠报国的?你竟然还敢企图以武力劫持天子!去吧!不是我要杀你,是国法不能容你!”

  这变化太快了,李继鹏还在检讨:难道我执行干爹的指示还不够坚决?等他反应过来,知道干爹那句“去吧”的意思,不是让自己休息两天,而是让自己永远“休息”时,已经被武士绑住,押到帐外,大刀一挥,身首异处!

  一个替“帅”牺牲的“车”是不会白死的,阎珪(李继鹏)的脑袋,很快便伴着李茂贞写的事件调查报告被送到了石门。报告是这样写的:“关于阎珪作乱承天门一事,臣事先完全不知情,现已将这个逆贼斩首,以谢陛下!臣当初识人不明,举荐失当,罪该万死……”[/size]

2014-4-5 13:27 宇文铭
[size=3]克用勤王 九


  在静难,王行瑜却没有李茂贞这样的见机,不过这也难怪,毕竟李继鹏只是李茂贞的干儿子,宰了也不怎么心疼,王行实、王行约可是王行瑜的亲弟弟,手足情深。只是有些时候,当“好哥哥”的代价是非常沉重的。

  李晔接受了李继鹏脑袋后,再次派延王李戒丕、丹王李允去晋见李克用。二王见了李克用,先套了一番近乎,认李克用当大哥,等感情联络的差不多,再委婉地传达皇帝不让他打李茂贞的密旨:“昨个要不是爱卿你来的及时,朕恐怕就得到贼庭端酒去了(西晋怀帝、愍帝被匈奴汉国俘虏后,被强令穿上奴仆的衣服,当庭为群臣斟酒)!我现在最担心的,是李茂贞和王行瑜二贼紧密合作,就难以打败,不如赦免李茂贞,请爱卿先集中力量解决王行瑜,待平定王行瑜之后,朕再与你共商下一步行动方案。”

  如果有人去年还向你捅刀子,今年就和你称兄道弟,这样的“兄弟深情”你能相信吗?李克用不是傻瓜,这种过份的“亲热”让他明白过来:看来皇帝还是信不过我啊!李克用决定派一个自己最亲密的人去朝见李晔,名义是去献俘并恳请皇帝回京,其实相当于主动送一个人质,以证明自己报国的诚意。

  李克用送去的人,是一个年仅十一岁(虚岁,实际年龄是十岁还差两个月)的男孩,他是李克用最钟爱的一个儿子。据说还在婴儿时代,他就长得“体貌奇特,沈厚不群”(我想像不出,一个婴儿如何“沈厚不群”),一付天生的大人物派头。也许人有时候也是可以貌相的,在数十年后,他果然成了在神州大地上斥叱风云、指点江山的下一代领衔主角!

  这个男孩此时叫什么名字,在下不敢确定,只知道他留在历史上的大名,叫李存勖(新、旧五代史中的《唐庄宗本纪》均称李存勖为李克用的长子,但核对其他记载,他很可能是李克用的第三子)。

  男孩的到来,让李晔喜出望外:这证明李克用比李茂贞强得多,至少他心中还是有自己这个天子的!二十八岁的皇帝,亲切地将的男孩叫到身边,左右端详,对旁人连连称赞说:“这个孩子相貌不凡,简直就是李克用第二啊(此子可亚其父)!”(从此后,这个男孩就有了一个小名“亚子”)

  李晔当即下令,赏给男孩一套皇家酒器,包括鸂鶒(读音“西翅”,一种水鸟,形似鸳鸯)酒卮和翡翠玉盘。然后,李晔轻拍着男孩的背,对他说:“孩子你将来一定会成为国之栋梁,到了那时可别忘效忠我大唐皇家啊!”

  以在下看,这句话,与其说皇帝是给不到十岁的孩子听的,不如说是给那个孩子的父亲听的,为了做到这一点,李晔接受了李克用的建议,回到了距离李克用渭桥大营仅数的国都长安,并将男孩送回到他的父亲身边。那意思还是在套近乎:凭朕对爱卿的绝对信任,哪里用得着人质呢?

  当然,这仍然是一种做作的过份亲热……[/size]

2014-4-5 13:28 宇文铭
[size=3]克用勤王 十


  在李晔向李克用表演默默温情之际,王行瑜的末日正一天天临近。八月十四日,李晔下诏革去王行瑜的所有官爵;八月十九日,李晔下诏任命李克用为邠宁四面行营都招讨使(静难镇原名邠宁,李晔这个官职表明王行瑜不再有资格享受“静难”的美名),担当讨伐王行瑜各路军马的总司令,保大李思孝、定难李思谏、泾原张鐇分别担任北、东、西三面招讨使,与从南面迫近邠州(今陕西彬县)的李克用大军配合,合围王行瑜。

  九月中旬,黎园的争夺战进入白热化,快要招架不住的王行瑜急了,连连向原带头大哥李茂贞求救。这让李茂贞的内心很矛盾,他此时尚不能确定李继鹏的脑袋对李晔的决策究竟有多大影响,所以拿不准该如何出牌。

  第一种可能性:李继鹏的脑袋轻如鸿毛,皇帝和李克用只是想暂时稳住我,好各个击破,那我对王行瑜见死不救,就是地道的傻瓜了;

  第二种可能性:皇帝愿意赦免我,可李克用不干(想当年李晔下令赦免杨复恭,自己不也没当回事),那我这次不出兵,后果同样严重;

  但是,如果是第三种可能性:李继鹏那颗脑袋重如泰山,李晔和李克用都决定放过自己(虽然这种可能性似乎不大),那我再出兵救王行瑜,不又等于自己往枪口上撞?

  去?不去?……嗯,还是去吧,毕竟动用武力和打仗还是有区别的,比如普京出兵克里米亚。带上筹码,见机行事,总好过两手空空地等待别人来裁决。

  李茂贞出动了两支军队,一支一万余人,进驻邠州东北的龙泉镇(今陕西句邑县东北),远远地站在王行瑜主力部队的身后,做出一个似乎要协防邠州的样子。那意思就像在说:王老弟你大胆地往前走,莫回头……

  另一支有三万余人,由李茂贞亲自率领,进驻咸阳,紧挨着长安与李克用的渭北大营,不用出战,就睁着长安看,这样李克用自然就不能无所顾忌地用兵了。

  骰子扔下去了,但这样应对究竟对不对?李茂贞没有把握。自己对局势三种推测,哪个才是正确答案呢?

  正确答案是二。

  见凤翔军大举出动,早就想扁李茂贞一顿的李克用立即上疏,请求皇帝下旨让李茂贞撤军,如果他胆敢不撤退的话,应立即削去他的一切官职,由自己出兵讨伐!

  李晔见此疏,怕李克用会对李茂贞开战,连忙为曾经任意欺压自己的李茂贞解释开脱:“李茂贞主动杀掉阎珪,证明他已经真诚悔过了,何况朕也下过大赦令了,爱卿你也应该给人家一个改过自新机会不是?朕希望你们今后共同效忠国家,扶保大唐。”由于担心一纸书信说不动李克用,李晔甚至动用了性贿赂:将自己一个“素知书,有才貌”的嫔妃陈氏,外加宫姬四人赐与李克用。

  拿人的手短,李克用没话可说了,他不是李茂贞,李茂贞的脸皮堪比万里长城永不倒,可以毫不在意地把皇帝的圣旨当个屁,而归唐以来,一直以忠臣自居的李克用却不能这么做。他只好带着李罕之、李存信等大将回到黎园前线,对王行瑜军发动猛攻。[/size]

2014-4-5 13:28 宇文铭
[size=3]克用勤王 十一


  十月五日,李克用大破静难军,斩首一万余,攻克黎园,生擒王行瑜的儿子王知进。从黎园败退的王行瑜,见带头大哥李茂贞所谓的援助只是干打雷不下雨,气怒之下,心生一计,不退往自己的大本营邠州,却退向驻有凤翔军的龙泉。你想置身事外吗?我叫你脱不了干系!

  发现“盟友”王行瑜要来会师,吓坏了驻扎在龙泉镇的凤翔军:道友你大胆地往前死就行了,干嘛把李克用招到咱这儿来,连累贫道啊?

  由于发现李克用军并没有向自己动手,李茂贞已经将龙泉的驻军悄悄削减了一半,只剩下五千人的凤翔军连忙施展乾坤大挪移,抢在静难军到达前撤出龙泉,向西移营,准备退回凤翔。但他们闪得再快,躲得了王行瑜,却躲不过李克用。乘胜追击的李克用大军赶到龙泉,一面围住了王行瑜,一而命大将李罕之攻击凤翔军。一经接触,本来就无心作战的凤翔军全线溃败,败卒干净利落地逃回凤翔。

  李克用很高兴,又抓到新证据了:李茂贞居然敢出兵救援叛贼王行瑜,可见他的所谓改过自新完全是骗人的,把这些报给天子,天子还能说他不该讨伐吗?当然,再干那件事之前,先要把王行瑜解决了。

  十一月五日,李克用攻克龙泉。自出道以来,好像就没打过胜仗的王行瑜发挥正常,再次输得稀里哗啦,只得率残兵退回老家邠州。李克用继续追击,很快又进抵邠州城下。王行瑜爬上城墙,看看城下黑压压的沙陀军,又绝望地向西南远眺了一下盟友凤翔军逃去的方向,不由地仰天长叹:遇人不淑啊,拜错码头了!没法子了,既然老大这么不仗义,那咱们也就学学老大的做法,舍人为己吧。

  王行瑜登上城楼,请求与李克用见面。待李克用来到城下,酝酿足感情的王行瑜拼命哀嚎,丑态百出,哭得比窦娥还冤:“我可是个本份老实人呐,绑架朝廷、威胁皇上那些个坏事,全都是李茂贞、李继鹏他们干的,跟我毫无关系!不信,李公您只要带上大军,去凤翔查问查问,真相马上就可以大白!至于我,不用劳您动手,自会以待罪之身,回朝廷自首请罪!”

  李克用笑道:“王尚父啊!你何必过份谦虚?我从朝廷接到的命令,只是让我讨伐三个叛贼,不用惊喜,你就是其中之一!至于你要投降自首什么的,对不起,我可没得到这样的授权!”

  王行瑜真的绝望了,大唐的法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人性,连坦白从宽都不行了?

  看来只剩下两条道了。一条是学习时溥,找个地方自己了断,上吊,自焚,或者抹脖子等等N选一。王行瑜想了想,怕疼,要不咱还是选另一条道?另一条就是学习当年的李克用,撒开鸭子,逃命去吧!

  十一月十五日,割据静难九年的王行瑜放弃了邠州,带上全家老小及心腹亲兵共五百余人,悄悄出城北逃。他走得太急,所以没来得及好好思考思考:李克用的成功经验是他王行瑜复制得了的么?

  李克用是什么出身?世袭酋长。他是什么出身?弑主叛将。李克用在部下眼中是什么形像?横扫群雄的常胜名将,跟着他,有肉吃!他王行瑜在部下眼中又是什么形像?被老大李茂贞给一脚踹翻了的小跟班,被李克用修理得找不到北的常败将,跟着他,有啥前途?[/size]

2014-4-5 13:30 宇文铭
[size=3]克用勤王 十二


  月黑雁飞高,行瑜夜遁逃,不须轻骑逐,脖子已挨刀。数天后,王行瑜逃至庆州(今甘肃广阳)境内,对他已经完全失望的亲兵们为了追求进步,砍掉了他和他全家共两百余口的脑袋,然后将这一堆人头献于李克用,请求将功折罪。随后,王行瑜的人头又被送到长安,巡回展览。

  行瑜兄,一路走好,想想你的前辈朱玫,老话说得没错吧:出来混的,迟早要还。

  胜利凯旋的李克用回到了渭北,河对面不远的地方,就是帝都长安。在那里,皇帝李晔摆出一张了灿烂的笑脸,慷慨地大撒委任状。河东军的上上下下全都得到了褒赏,加官的加官,晋爵的晋爵,虽然得到的大多是荣誉性虚衔。不过这也情有可原,李晔自己都差不多只能算一个荣誉性皇帝了,要拿出实质性的奖励也难。

  例如李克用,由陇西郡王升级为晋王(所以本文以后将称李克用的军队为晋军),大将李罕之加授侍中(门下省名义长官,正二品,大家还记得吧,大唐二品及其以上的官,全属于退休老干部),李克用最信任的谋士盖寓,加授容州观察使(辖区在今广西中部,有主,老大叫何鼎)……

  扔了这么多官印出去,李克用该满足了吧?该回去了吧?李晔默默祈祷着。

  李克用没有满足,因为这并不是他想要的结果。见李晔不提,他只好自己提了。李克用派掌书记李袭吉代表自己到长安叩谢天恩,顺便向皇帝递交自己的密奏。

  李袭吉,据称唐玄宗时的著名奸相李林甫之后,其人“博学多通”,写的文章“精意练实,动据典故,无所放纵”。乾符年间,这位才子与韦庄等人一起去京城参加进士科,倒霉催地遇上黄巢之乱,流落河中为盐铁判官。无奈自古文人常相轻,王重荣更喜欢另一位大才子李巨川的文笔,受排挤的李袭吉只好又转投李克用。之后,李克用发布的檄文、上呈的奏章(例如李克用大败张浚的讨伐军后诉冤的那篇名文)等,大多出自他的手笔。李袭吉,也与汴州的敬翔、杭州的罗隐、华州的李巨川、魏博的李山甫等人齐名,成为唐末公文界八大笔杆子之一。

  这一回,李袭吉送来的(多半也是他写的)密奏是这样说的:“这几年来,关辅地区一直不得安宁,罪魁祸首就是李茂贞、王行瑜、韩建三镇。王行瑜虽然伏诛,但首恶李茂贞还在逍遥法外。应该乘此大胜之机,一举收复凤翔,虽一劳可得永逸。我现已驻军渭北,所欠的,只是陛下的一道命令罢了!”

  还要打李茂贞?那怎么得了?李晔紧急与众臣商议一下后,连忙给李克用送去了又一道“情真意切”的诏书,在又一次褒扬了李克用对国家立下的丰功伟绩之后,李晔笔锋一转,站在道德制高点写道:“叛贼们的罪行,以王行瑜最为严重。而自朕离开长安后,李茂贞与韩建都对自己犯下的过错做出了真诚的忏悔,没有忘记朝廷对他们的厚恩,积极上缴税赋,弥补过失。显然,他们都属于可教育好的同志,应该允许人家犯错误,不要一棒子打死嘛。更何况,关中战乱已久,也该息息兵,让百姓过两天太平日子了。”

  李晔只所以不顾一切死保李茂贞,当然不是因为信任,当真相信李茂贞已经改过自新,从此要当大唐忠臣了。真正的原因,恰恰是因为不信任,他不信李克用真能大公无私,精忠报国。

  李茂贞虽然是一个混蛋,但毕竟是一个被教训过的混蛋,留着他,今后即使有什么不轨,也还可以再搬出李克用来吓唬他。如果他被李克用灭了呢?长安四面都将是李克用的天下,李克用一旦有二心,我还能向谁求救?就像一位没留下姓名的近臣所言:“茂贞复灭,则沙陀大盛,朝廷危矣!”

  被情郎抛弃的痴情女说:“我再也不相信爱情了!”被藩镇戏弄够的皇帝长叹:“我再也不相信忠诚了!”[/size]

2014-4-5 13:31 宇文铭
[size=3] 克用勤王 十三


  不相信忠诚的皇帝,虽然用笑脸极力掩饰他对李克用的恐惧,但仍忍不住下了一道有些露骨的诏书:鉴于李克用功高劳苦,朕与李克用又是那样地心心相印,所以李克用就不用再遵循常礼,过份辛苦地进京朝见了,直接回太原好好休息去吧。

  李克用接旨,叹道:“从朝廷的旨意来看,是在怀疑我李克用有二心啊!然而今天不除掉李茂贞,关中今后岂会有安宁的日子?”

  等等,克用兄,除了叹气之外,你就没有想过还有别的选项吗?比如说,你带上大军,渡过渭水,再向南走十里地,朝廷还会是今天的朝廷吗?

  毛玠对曹操说过:“奉天子以令不臣,修耕植以畜军资,如此则霸王之业可成也。”至于到了长安后,天子听不听你“奉”,那就更不是问题,刘穆之对刘裕说过:“公至京,彼必不敢越公更授余人,明矣!”

  到了那个时候,你只要说一句:“李茂贞的反省好像不够深刻啊?”朝廷的意见肯定是:“严肃处理,从重!从严!从快!”对一些讨人厌的家伙,你可以随便咨询一句:“张浚能够胜任兵部尚书的职务么?”那当天就可以撤他的职,至于第二天是要安排他去扫大街还是刷马桶,就看您的爱好了(另一个讨厌的家伙孔纬不用管他了,因为这家伙已经在九月份就让黑白无常给带走了)。至于你一直希望得到的对朱温的讨伐令么,那就更简单了,你想要一道,让李晔写一道,想要十道,让李晔写十道!从今以后,只要是你的意思,不管王道还是霸道,永远都是替天行道!岂不美哉?

  河东众将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也大多用愤愤不平的态度,怂恿着他们的大帅去赌这一把:“咱们都来到皇帝家门口了,那有不朝见一下天子就回去的道理?”

  这种选项,在李克用脑海里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出现过,但它们仅仅是一闪,就被李克用自己给否决了:那怎么可以!那样做出的圣旨骗得了谁?何况我家投唐以来,世代忠贞,名列皇家族谱,这次是为了讨伐李茂贞、王行瑜、韩建这三个胁迫天子的奸贼才来的,岂能一转身,自己就去干与他们相同的罪恶勾当呢?

  自许为忠义之士的李克用把目光投向盖寓,希望自己最信任的这位谋臣,能说过与自己想法相同的意见。

  从大同兵变时就开始追随李克用的盖寓,对自家这位主公的秉性习惯早已经摸得很熟了:这个人重义气,直肠子,死心眼,喜怒哀乐随时写在脸上,性格暴躁、倔强、吃软不吃硬。你顺着他的意思时,他显得宽大无边,礼贤下士,从善如流;如果你不给他面子,犯颜直谏,他也许一怒之下就给你一刀,虽然等气消之后他又常常后悔。

  因此,盖寓能得到李克用如此的器重,其成功经验就是:一定要顺着李克用的心意,说过他想到,但还没说的话。即使要劝谏,也只能将谏言委婉地粘贴在李克用的意愿上,让他觉得这就是自己的想法。还有一点最最重要,即永远也不要与主公的大想法对着干!

  那么,现在李克用的想法是什么呢?盖寓认为这一点儿也不难判断,在挟天子的机会近在眼前,诸将也大多主张进京的情况下,主公仍然犹豫不决,可见讲义气的主公还是更想留下“忠臣义士”的美名,而非操纵天子的便利。

  于是,盖寓说道:“前些日子,王行瑜这帮混蛋,狂妄犯上地放纵军队侵掠京师,致使天子逃出京城,百姓流离失所!今天皇帝刚回到京城,坐榻都还没有晤暖,百姓还是惊弓之鸟,此时大王如果引兵渡过渭水,极易在京城引起新的恐慌!以末将看:评介为人臣者是否忠贞,主要是看其是否竭力尽心于王事,不在于是否朝见天子,愿大王细细思考是不是如此。”

  如果说李克用原本对自己舍利取义的想法还有所疑虑,那么现在听盖寓一言,他已坚信自己是正确的了。李克用笑道:“连盖寓都不希望我进京,何况天下百姓!”

  十二月二十九日,李克用奉诏东归,临行前,他让李袭吉写了一份奏章回报李晔:“我因统领大军,就不轻率地入京朝觐了,以免手下士卒惊扰地方百姓……我只是一只洞中平凡的飞鸟,因仰慕圣德,被舜帝的雅乐召唤而来,然天路无梯,仰望着尧帝的祥云,自知不可攀越……”

  读到这份奏章,李晔大喜过望,而后感叹良久,遂下诏,赏赐李克用手下将士钱三十万贯,以酬其功!李克用就这样回去了,他在最接近成为天下霸主的时刻收手而回,成就了自己的忠臣之名,但也越过了自己的人生顶峰,开始步入下坡道。今后李晔再次落难时,李克用已经有心无力。

  古人云:天予弗取,反受其咎!李克用一行人在夏阳渡口用浮桥东渡黄河时,浮桥突然为浮冰撞毁,李克用虽然获救,同渡的人却大多遇难,李袭吉则抱着一块大冰,在冰冷的黄河水里漂了七、八里,才搁浅在岸边逃生。

  也许,这就是上天在给李克用将来的坎坷历程,所做的示警吧?[/size]

2014-4-5 13:31 宇文铭
[size=3]  头名状 一


  就在李克用做出艰难抉择,舍利取义之际,他的对头朱温,正在为了实际利益,毫不犹豫地将昔日的信义踩在脚下。乾宁二年(公元895年)八月底,李克用亲率大军入关勤王的消息刚传到汴州,朱温立刻迫不及待地调集军队再次进攻郓州。大刀向,结拜大哥的头上砍去!

  有四个月前李克用派来的沙陀援军撑腰,朱瑄决定出城迎战,赢了自然最好,就算输了,也可以借此向李克用申请更多的援助不是?

  朱温命大将庞师古设伏于梁山(即后来的水泊梁山,此时尚未被湖水包围),自率前军进至大仇(今地不详),九月十八日,与天平、河东联军相遇,发生遭遇战。朱温装作没有准备,诈败诱敌,渐退梁山。

  河东将领史完府、何怀宝此前没与朱温交过手,以为宣武军虽然在河南有善战之名,但那不过是山中无老虎而已,岂是咱们沙陀铁骑的对手?所以他们跟在后边,紧追不舍,结结实实地撞进庞师古的埋伏圈,大败,史完府被擒,数百匹战马为宣武军夺走。何怀宝慌忙撤退,被朱温、庞师古一阵追杀,于是李克用派来的援兵基本上给报销了。朱瑄、何怀宝与落在后面的天平兵败回郓州,然后紧闭城门,坚守不战。

  朱温亲至郓州城下察看,发现朱瑄果然不愧是自己的结义大哥,虽败不乱,郓州的城防竟然仍旧完好严密,于是决定不对郓州发起强攻,转个弯,南下攻向朱瑾的兖州。

  十月二十日,宣武大将葛从周包围了兖州,朱温则自率大军屯于中都,名为给葛从周做后继,实则静待朱瑄出援,好尽可能将天平军主力消灭于野外。

  朱瑾自小就是以英勇善战著称的人,但这几年来,惨糟朱三的多次敲打,损失惨重,现在兖州的兵力已经太过虚弱,仅靠自身的力量已无法解围,不得不寄希望于兄长了。

  谁知等了十五天,也就是王行瑜爬上邠州城头,向李克用又哭又嚎哀求饶命的那一天,朱瑾没有等来郓州朱瑄的救兵,却等来了另一个兄长,齐州(今山东济南)刺史朱琼,向朱温献城投降的坏消息。兖州由此更显势孤力单。

  其实朱瑄一听说朱瑾告急,就在做出兵救援的准备,不管论亲情还是论时势,他都不可能见死不救。但问题是,地主家也没余粮,大哥家也没余兵,尽管朱瑄再怎么用尽咬牙吃奶打哆嗦的气力,在保障郓州安全的基本前提下,花了近一个月的时间,也只挤出一万余军马。

  虽然这点儿军队似乎不足以打退朱老三,但朱老二的危机看来已经不能再拖延了。朱瑄决定,不等了。他叫来了天平马步军都指挥使贺瓌(读音:规),对这位素有天平军第一勇将之称的汉子说:“这一万人马我就交给将军了,你要与河东来的何怀宝将军团结合作,务必救吾弟于危难!”[/size]

2014-4-7 21:25 宇文铭
[size=3]头名状 二


  由于和朱三弟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朱瑄深知老三最喜欢玩围点打援这一招,又吩咐道:“虽然你们的任务是救兖州,但汴军势大,不必直接前往兖州,拿鸡蛋去碰石头,可引军出西南,出朱温大军之后,断其粮道,这样朱温必然回救,则兖州之围自解。”

  贺瓌点点头,但还是觉得心里有点儿不踏实:就算我军的围魏救赵之计成功,不也把火引到自己身上了吗,以久败之后的这一万惊弓之鸟之师,对付朱温的数万虎狼之众,还回得来吗?再想想:“对了,以往这样重大的军事行动,大帅总是亲临前线,这次您怎么不去了呢?”“唔,这个,这个嘛,把这个任务,嗯,交给你,不是正对你的最大信任么……”

  十一月十五日(王行瑜放弃邠州出逃的同一天)傍晚,在汴军中都大营,朱温突然接到了探马的急报:发现天平军队在向待宾馆(今地不详,应在今山东菏泽附近)方向进军!朱温吃了一惊:朱老大也学聪明了,不来力攻来智取了!

  如果情报及时准确,现在果断出击胜率很大,但问题是:现在出现的敌军,是朱瑄出动的主力?又或者仅仅是一只鱼饵,朱瑄正在某个地方等着伏击自己?

  平常朱温遇到这类拿不准的问题,可以问问张夫人,以往有时候,即使朱温已经出师,只要张夫人认为不妥,派人送一纸书信阻止,朱温也会马上乖乖回去。而且事后往往证明:实践证明,爱妻的判断往往比朱温更准确。但问题是,现在她不在。

  其实朱温这次也不太想让她来,因为他已经打听清楚了,在前面不远的地方,他已志在必得的兖州城里,结义二哥朱瑾的夫人也是一位绝色美女(但在下不清楚,她是不是当年引发朱瑾抢夺泰宁事件的齐克让之女)!人妻控朱三的人生箴言之一:朋友妻,随便欺!何况朱二嫂,那更是不骑白不骑。

  既然求不了夫人,朱温只好决定把判断权交给鬼神,他拿起算命先生的家仕,给自己占了一卦,一看,运气还真不错,卦辞是“斩关”!朱温大喜,立即点起最精锐的骑兵数千,冲出中都大营,一头扎入苍茫的夜色,斩将夺关去也!

  时值冬夜,万木凋零,朔风凛冽,地暗天昏,黑云盖顶,星月无痕,一支宣武军和一支天平军,同时在齐鲁大地上摸黑强行军,仿佛九年前,雪夜争滑州的那一幕再度重演。

  由于天太黑,又没有卫星定位系统,双方都走迷了路,谁知却误打误撞,两军竟于天明时分,相遇于中都以西百余里的钜野!真是有缘百里来相会,一见天平军,朱温立即一马当先,亲率他麾下那群斗志高昂的精锐铁骑掩杀过去!

  因为屡败,天平军上至朱瑄,下至每一名士卒,都多多少少患上了点“恐汴症”,这次贺瓌、何怀宝等大将之所以依照朱老大的吩咐取道西南,就是害怕与汴军打硬仗,现在却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和意想不到的时候,突然与汴军遭遇,以为又中计了,无不大惊失色。

  弹指间,随着汴军骑兵的冲锋,双方的距离迅速缩短,汴军马槊尖上那雪亮的寒光已清晰可见,迎风招展的帅旗上,那个可怕的“朱”字更是夺人眼球!贺瓌和他的手下们见来将的竟然还是对方的大BOSS,刹时连最后一点抵抗的勇气也丧失了,心中只剩下一个字:逃![/size]

2014-4-13 23:28 宇文铭
[size=3]头名状 三


  可这一万余天平军大部份是步兵,两条腿哪有人家四条腿跑得快啊?打不了,逃不掉,钜野的原野上发生的已不是战斗,而是一面倒的屠杀!

  贺瓌更加确信了自己当初的判断:难怪朱老大这次自己不出来!既然老大你对我不仁,那我也只好对不住了!贺瓌慌忙策马奔到一个长满荆棘的大坟丘之上,大喊道:“我是郓州都将贺瓌,愿意投降,不要杀我!”

  朱温听说过贺瓌的名声,亲至坟丘之下喊话,贺瓌遂缴械投降。

  短暂的钜野之战结束了,六千多天平士卒永远倒在了原野上,包括贺瓌、柳存、何怀宝三员将军在内的三千多人被俘,几乎没有人逃脱。朱温押着俘虏前往兖州,打算让朱瑾看看自己的战果,掂量掂量是不是该开城、投降,再顺便把娇妻献出来?

  但那天老天爷的心情似乎与朱温的心情成反比,一早就用阴沉的大脸俯视着大地,看到朱温大获全胜后,也无一点儿喜气,反而越来越差,由阴郁型渐渐转向狂暴型。到了下午,狂风大作,飞砂走石,将天地间染得一片昏暗,如夜幕降临。

  汴军将士不免有些心惊,难道我们惹怒上天了吗?朱温拿出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气势,厉声喝道:“上天是嫌我杀人还不够多!”又下令,除了几十员将官外,将三千多俘虏全部处死!

  三天后,朱瑾登上兖州城头,往下望去,感到了一阵心寒:刚才士卒的报告果然是真的,数十名天平军的将军被绳索绑成了一串,正在城下示众,而且为首那个他也很熟悉,正是兄长朱瑄麾下的首将贺瓌!

  贺瓌以这样的形式出现在城下,代表的内涵已不言自明:援兵起码暂时是没指望了。随之而来的,还有朱温用箭射上来的一封亲笔信:“朱瑾兄弟,看见了吧?你兄长朱瑄已经把底裤都输掉了!你还幻想着等他来救你吗?还不如现实一点儿,学学你的党兄朱琼,当个识时务的俊杰,早点儿投降吧!”

  朱瑾考虑了几天,派牙将胡规带着自己的回书出城晋见朱温,表示愿意归降,但请求与朱温在延寿门(兖州四门之一)面谈,商定投降条件。

  朱温见书大喜,兖、郓这两根硬骨头已经花去了他太多的精力,现在总算有望啃掉一根了!

  朱温来到延寿门外,城门已经洞开,护城河的吊桥也已经放了下来,吊桥对面正是他的结义二哥,朱瑾。

  两位义兄弟再次相会的场面,给外人的第一印象好似朝韩家属会面,气氛格外感人。两人都是满脸堆笑,言语亲切,畅谈昔日团结协作,共破秦宗权的光荣往事,仿佛他们之间从来就没发生过什么不愉快似的。

  待该感慨的感慨了,该唏嘘的唏嘘罢,朱瑾提出了最后一个很合理的请求:“我可以现在就把泰宁节帅的印信符节呈献给您,只是能不能让我的堂兄朱琼进城来取,这样我比较放心。”胜利在望时,就是老狐狸也偶而会放松警惕,朱温毫不起疑,他退回大营,命客将刘捍陪同朱琼入城受降。[/size]

2014-4-13 23:31 宇文铭
[size=3]头名状 四


  朱琼、刘捍来到桥头,朱瑾很温和地对刘捍说:“将军请留步,我有些私人的话要单独对我堂兄说。”于是朱琼只好单独走过吊桥,当他走近朱瑾时,桥下突然跃出一条大汉,一把就将朱琼从马上拽下来,拖入城中!

  原来,朱瑾根本无心投降,只是他痛恨朱琼背叛兄弟,故设此计,在城门口伏下一个勇士董怀进。此时一见董怀进得手,朱瑾也迅速入城,拉起吊桥,紧闭城门。等朱温知道上当,已经来不及了,刚刚被朱温树立为识时务先进典型的朱琼,已经变成了一颗血淋淋的人头,被从城头扔到了城下!

  伴随的,还有朱瑾在城头的怒吼:朱三,你不知道我朱瑾自出道以来,就从不知什么叫害怕吗?让我投降?瞎了你的狗眼!

  杀人这种暴力行为一般能使其他人产生两种心理反应,一是恐惧,一是愤怒。被吓住的是城内原本部份已有所动摇的守兵,现在全部死心守城:朱瑾连朱琼都可以轻易杀掉,何况我们呢!愤怒的是朱温:被人骗是资深老骗子的最大耻辱。为了解气,朱温下令:他奶奶的,把在钜野俘虏的那些个军将都给我砍了!

  眼看着同事们一个个人头落地,贺瓌心如死灰,已彻底绝望,就等着过二十年,去做又一条好汉了。谁知就当大刀高高举起,即将挥到自己头上时,却突然听到有人大喊了一声:“停!”众人一看,喊话的竟然是大帅朱温。只见朱温亲自走到贺瓌面前,和颜悦色地对他说:“你本是良将,不幸误投庸主,你今后若能尽忠于我,我不会亏待你的!”

  于是在那一瞬间,侥幸保住一命的贺瓌患上了重度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对朱温的不杀之恩感激涕零,从此死心榻地为朱梁卖命。

  虽然收得一员大将,但面对死不投降的朱二哥,朱温感到短期内无法克城,自己得回去了。不是他喜欢半途而废,而是据最新情报显示:李克用已返回太原,晋军驰援朱氏兄弟的第三拔数千援兵已经发出!

  这回带队的可是两员猛将,非安福迁、史完府之流可比了。一个叫李承嗣,曾协助李存孝打败张浚大军;另一个咱们刚打过照面,就是不久前在石门扈驾的史俨。

  更严重的情况还在后头:李克用正在集结军马辎重,打算在不久后派遣大军假道魏博,进入郓、兖。李克用的主力,即将投入对己作战!

  因此,朱温留下葛从周继续围城,自己先返回汴州为应对新情况做准备。没过多久,李承嗣、史俨所率的河东精骑到达郓州,朱温担心葛从周有失,又命他也放弃对兖州的围攻,退往濮州。

  这一天傍晚,朱瑾在兖州城头看到了喜人的一幕:围城的葛从周大军主力正在匆匆忙忙地离开大营,向北撤走,留在营里的都是些老弱病残。过了一会儿,混入汴军营中的细作悄悄跑回来报告:听说李克用已经派出大批援兵,会同天平的人马,即将到达兖州,所以葛从周慌慌张张北上迎敌去了![/size]

2014-4-19 12:28 宇文铭
[size=3]头名状 五


  朱瑾大喜,总算熬过来了!既然面前的敌人已经很弱小,很好欺负了,那还要让这位自称在战场上从来不知道害怕的朱二哥,继续缩在城中坐守,就如同让猴子不上树一样困难了。更何况城中存粮已经不多,而城外汴军大营的辎重还没被搬走,即使只为了让将士们吃顿饱饭,朱瑾也决定一定要出击,冲着葛从周的屁股狠狠踢一脚。

  当天深夜,朱瑾悄悄率军出城,奇袭汴军大营。汴军大营很快就到了,灯火稀疏,万籁无声,安静的如同坟地。朱瑾有些不安,就算是营中只剩下数千老弱,也不该如此松懈啊?他正打算下令回去,却听两旁喊杀声突起,打着“葛”字大旗的汴军仿佛从地上冒出来似的,从三面杀向朱瑾的军队!

  原来,朱瑾得到的情报是不完全准确的,李克用派来的援军确实正在向兖州疾进,但距离并没有他以为的那么短。葛从周率领的大部队只向北走了不太长的一段路,等天一黑,又悄悄返回,埋伏于大营两侧,如同一个垂钓的渔翁,只等着朱瑾上钩。

  经过一番苦斗,朱瑾总算挣脱了钩,逃回城中,但已有一千多名泰宁精兵躺倒在了城外,手下孙汉筠等二十多名将官也当了俘虏。兵力已经很虚弱的朱瑾再经此一败,短期内无力再给葛从周制造麻烦了,葛从周遂正式下令拔营起寨,从容撤兵。

  李克用是真的要来了。乾宁三年(公元896年)正月,李克用命李存信为主帅,统率三万余众开进魏博,再次向节度使罗弘信借道,声称将进援郓、兖。

  可怜的罗弘信只好仰天长叹:俺怎么这么命苦呢?

  对内要天天讨好牙兵,防止他们心情不爽时砍老大,这些烦心事咱就不提了,毕竟魏博历代老大都是这个命。但在以往的历史上,魏博一直以兵精马壮威震河朔,以前那些老大们在对内小心侍候的时候,对外还可以耀武扬威不是?

  哪象自己这么倒霉,身边冒出惹不起了邻居,还不止一个,一下子就冒出了俩,把魏博夹在中间。这俩家伙都是绝对不尊重魏博主权的,进出魏博的家门就像逛他们自己家的后院。更悲催的是,这俩邻居还势成水火,害得魏博就如今日之乌克兰,你要想讨好了这个,就很难不得罪另外那个!

  就罗弘信的本意,他是既不想得罪朱温,也不想得罪李克用的,但现在看来,这条钢丝已经走不下去了。

  李克用的前三次借道,通过的军队少则几百,多也不过数千,人少,又是快速路过,产生的影响也小,所需的补给也就相对容易解决,朱温也没有对魏博借道表现出过多的不满,所以一切尚在各方能够忍受的范围之内。

  可这次不同了,李存信带的兵比前三次多得多,所携带的军粮不足,李存信也绝对不是那种爱民的将军,所以晋军的军纪也就差得令人发指,沙陀大兵们毫不客气地在给他们借道的“友好邻镇”——魏博的土地上一路烧杀劫掠!

  如果是长安市民,对大兵们路过时的这种爱好,大概都习以为常了。但魏博可是在当年经常欺压邻镇的地区小霸啊,民众对外军暴行的容忍度并不高,因此魏博军民也对河东军的暴行格外愤怒,对罗弘信的软弱外交异常不满。更可气的是,李存信大军进至魏州莘县之后,竟然就不走了,这究竟是借道还是占道?难道想寻机抢夺我的魏博不成?[/size]

2014-4-19 12:29 宇文铭
[size=3]头名状 六


  就在罗弘信对晋军的表现既愤怒又恐惧的时候,朱温给他送来了一封火上浇油的信:

  “李克用自执掌河东以来,向北吃掉了大同,向东吞并了卢龙,降服了成德,向西灭掉了静难、匡国,其一统河朔的野心,已经通过他的实际行动表现的清清楚楚!现在他唯一的大障碍,就只剩下魏博了,此次他虽名为借道,但他实际想干什么,谁能说得清?昔日晋献公向虞国借道伐虢,回师时虞国灭亡。等过些日子,河东大军回师,六哥您借给他们的那条大道,真让人担心啊!”

  有李存信大军实际行动的佐证,朱温这封信的每一字,每一条,都显得那么有道理,句句说进罗弘信的心坎里。相比之下,李克用太不懂得关注别人的感受了。读罢此信,罗弘住终于下定了选边站的决心。他秘密派遣心腹至汴州,面见朱温,询问自己若与河东开战,宣武是否会施以援手?

  朱温早就等着这句话了,当下慷慨承诺:“晋军此次借口援救郓州,借道于贵镇,可却赖着不走,残害魏博百姓,其狼子野心已昭然若揭!六哥与我情同手足,六哥的事就是我朱温的事,岂有袖手旁观之理?我当速发精兵良将,助六哥除此心腹之患!”(《后梁太祖朱温传》说,朱温当即派葛从周率汴军数千精锐秘密进入魏博助战。但在下未在古史中找到相应记载,存疑。)

  得到了朱温的明确支持,罗弘信心里有了底气,决计拼死一搏。罗弘信很快集结了魏博精兵共三万余人,这些士兵都用不着怎么动援,他们很多都是被晋军洗劫的受害者家属,所以个个士气高昂,瞪红了眼睛想和沙陀人拼命。万事具备,就等着罗大帅一声令下,夜袭莘县的晋军大营!

  此时的翻译天才李存信,对罗弘信翻脸的可能性仍然毫无防备。虽然史书对李翻译的评价一向不高,在小说戏剧中更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渣,但对于此次晋军在魏博的暴行,他其实没多大责任,因为这在沙陀军中,是得到了最高领导首肯的,早就养成习惯了。

  后来李克用的儿子李存勖,从争取民心的角度出发,曾劝过自己的父亲:“我看咱们的军队军纪太差,随便抢夺百姓财物,这不太好吧,是不是该好好管管了?”

  李克用则站在士卒的角度回答说:“这些人都是勇士,追随我南征北战都几十年了,我不能亏待了他们啊!可这些年咱们财政困难,不用说奖金,就是工资也不一定能按时发放,有的将士甚至得卖掉战马来渡日,他们想办法自谋生路,赚点儿外快也是情有可原的嘛!如今天下各藩镇都在不惜重金招揽勇士,我如果管得严了,他们离开我各奔前程,那我还靠什么来保住这一方基业呢?”

  问题是,同意你们合法抢劫的,是李克用大王,不是罗弘信大帅啊!你们现在既然在罗大帅的主场,是否应该考虑一下人家的感受?

  本来论战斗力呢,晋军肯定要比魏博军高那么一点点,但有了李翻译这位有害人之能,无防人之心的主帅,魏博军此仗的表现,就反而比晋军高那么一点点了。[/size]

2014-4-19 12:31 宇文铭
[size=3]头名状 七


  等四面喊杀声起,魏博兵冲进莘县军营中砍菜切瓜,李存信才发现自己遭到袭击了。他慌忙披挂上马,指挥迎战,但晋军阵式已乱,已经组织不起象样的抵抗了。李存信只好使了个金蝉脱壳,把这些日子打劫到手的金帛子女,大军携带粮秣辎重等,全部抛弃,然后率轻兵拼死冲出重围,退回洺州。

  莘县一战,语言天才虽然成功撤了出来,但晋军也付出六千至九千人阵亡,辎重全失的惨重代价。凭现在这支败军,再要穿过魏博去救援朱瑄已不可能,李存信只好先厚一厚脸皮,向义父报告战败的消息。

  得知李存信部在莘县遭到魏博军突然袭击的消息,李克用异常震怒,就像珍珠港被轰炸后的美国人。记得上一次遭到这种不宣而战的卑鄙偷袭,还是在上源驿的事,但毕竟朱温也是一代枭雄,配得上做我的对手!现在怎么了,连你个小小的罗弘信都敢这样干了?不可饶恕!

  三月,李克用亲率大军从太原出发,进驻洺州(今河北永年东南),与李存信部会师,决计对魏博实施大规模惩罚性打击。四月,李克用大军攻入魏博境内,以主力分攻魏博的两大重镇魏(今河北大名)、相(今河南安阳)二州。罗弘信率军迎战,在魏州西南的洹水边与李克用交战,结果不出多数人的预料,魏博军大败,损兵一万多人。罗弘信只好一面缩回城中死守,一面向朱温紧急求救:我已经和李克用翻脸了,你说过危难之际会出手相助的,你如果不救我,下一个就轮到你了!

  和李克用打一仗,朱温对此早就有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可以这么说,朱温就像等待着楼上落下的第二只靴子那样,等待这一刻很久了。

  但朱温并没有轻率的出兵,据他判断:其一、李克用大军初入魏博,其锐气正盛,现在就与其野战,胜算不大;其二、魏博是素有“地广兵强”之称的河朔强镇,罗弘信也不是李匡筹那样的草包,与晋军争衡于野外或有不及,若闭城死守,至少是不亚于朱瑄、朱瑾兄弟的硬骨头。

  所以,不管与他“情同手足”的罗六哥,在求救信里喊得有多么凄惨,朱温也相信,魏博至少在两、三个月内,不会有真正的危险。

  明确了这两条判断,朱温制定了曹刿式的应对方针:先按兵不动,以避晋军之锐气,待“晋人三鼓”,再一举破之!于是,朱温继续将汴军主力集结郓州周围,一面休整,一面保持对两位义兄的军事压力。

  差不多就在罗弘信喊救命的同时,也有另外一批人向朱温求援。曾经在对付孙儒时成为盟友的杨行密与钱鏐又反目了,钱鏐感到仅凭自己的实力难以抗衡已经很强大的杨行密,何况他还有别的大事要干呢!在黑道上混,当自己一个人打不过时,那最好的办法无外乎拉帮结伙,钱鏐叫上同样受到杨行密威胁的镇南节度使钟传,与武昌节度使杜洪,组成一个松散同盟,然后联手向朱温请求援助。

  对南方这三镇的请求,朱温反应就快多了,能够在讨厌的杨行密身边,轻松布下三道物美价廉的绊子,防止他在自己与李克用决战之际拖后腿,何乐而不为?朱温立即任命养子朱友恭主管南方方面军,负责与三镇相呼应,牵制杨行密的力量。并许给朱友恭全权,遇事不须请示,可便宜行事。

  虽然听起来好像朱温给朱友恭的权力很大,但其实朱温配给他的兵力只有一万人,主要作用只是向南方三镇表明态度:你们不用怕,大胆地站起来同杨氏霸权主义作斗争,我朱温是站在你们身后滴![/size]

2014-4-24 23:25 宇文铭
[size=3]头名状 八


  未出朱温所料,李克用确实未能在短期内拿下魏州,两个月后,晋军的后勤补给便出现了困难,好在魏博是富庶之地,李克用将大军分割成多支,遍掠魏博六州(魏、相、博、贝、卫、澶)四十三县,自筹给养。

  这当然是一道深得军心的命令,所以晋军执行的很给力。自由地抢钱、抢粮、抢人,抢一切被他们看上的东西。

  不过对被抢的一方而言,感觉就不一样了。成安是地处魏博北部边境附近的一个小县城,紧挨李克用的辖地洺州,自然也是被晋军洗劫的重灾区之一。几轮扫荡后,百姓已成惊弓之鸟,只要“劫匪们”那标志性的黑衣黑甲一出现,全城人就开始四散逃命。

  晋军这次带队抢劫的头目,是突阵指挥使袁建丰。其实他本人也是沙陀军抢掠人口的胜利成果之一。九岁那年,他在华州被劫,而后进入了李克用的军事人才培养班。只不过袁建丰在培养班的表现,不像学长安敬思、张污落那些人那么出色,没能加入李克用的义子行列。不过这并不妨碍他视李克用如父的感情,以及向优秀学长们看齐的决心。

  袁建丰带队的晋军越过一间看上去没什么油水的破屋,本着工作娱乐两不误的精神,他们顺手扔了一把火,将它点着了。火一着,屋内响起了一声小女孩的惊叫,袁建丰回头一看,屋门被撞开了,一个长着黄须的中年男子,背着一个大约有四、五的小女孩逃了出来。

  那个小女孩引起了袁建丰的注意,只见孩子尽管惊恐万分,蜷缩在黄须男子的背上,小脸蛋也被烟熏得脏乎乎的,但仍掩不在其俊俏可爱的模样,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对了,这次出师之前,听说大王的次妃曹夫人想添置一个婢女,我就帮大王省点儿开支吧!

  袁建丰策马奔去,无比娴熟地伸手一探,已将小女孩从男子的背上抓了过来!女孩发出了又一声惊叫:“爹!”然后大哭起来。惊慌的父亲忙抄起一根木棍,要同袁建丰拼命,但他哪是晋军铁骑的对手?一眨眼就被撞倒在地,动弹不得。袁建丰觉得自己为敬爱的大王办了件小事,不用再耽搁了,一挥手,率这队晋军扬长而去。

  被打倒在地的父亲,看着年幼的女儿,在哭喊声中被挟持而去,哭声越来越小,战马那个纤弱的人影也越来越模糊。他咬牙拖着伤腿爬起来,再踉踉跄跄地追上去,但没过一会儿,哭声和人影还是完全消失在了地平线上。

  伤心欲绝的父亲伏地大恸,他感到自己此生不可能再见到女儿了,因为这些实施犯罪的人,根本不惧怕任何法律。他也不敢想像女儿今后有怎样的人生,没了父母的呵护,她还能活到成人吗?她将来会被卖为奴婢?还是沦入风尘?

  苍天呐,如果你有灵,请保佑我家玉娘,被卖到个好人家吧……

  这当然只是那个时代无数小悲剧中的九牛之一毛,在下之所以要提一笔,是因为它同时,也是数十年后,一个巨大悲剧的源头……

  就在这些数不清的小悲剧上演过程中,晋军得到了充分的补给,吃喝不愁了,但他们也因此分散了兵力,并加剧了与魏博军民的仇恨。密切注视着魏博战局的朱温认为:与李克用一战的时机,已至![/size]

2014-4-24 23:25 宇文铭
[size=3]头名状 九


  六月,朱温从郓州战场调来大军,以汴军名将葛从周为主帅,率氏叔琮、张归霸、张归厚、张归弁等大批猛将北渡黄河,昼夜兼程,直指魏州,屯兵于洹水,如一把尖刀,抵在了正在围攻魏州的李克用大军颈下!李克用无法对这样的挑衅视而不见,不待各军完全会集,便决定对汴军洹水大营发动进攻。

  且说在李克用的大军到达洹水汴军大营之前,葛从周、氏叔琮等汴军大将们正带着手下将士,抡着锄头,在大营前面的空旷平野上挥汗如雨。要屯田么,是不是晚了一点儿?

  葛从周笑而不答,只见他们在坚硬的平地上挖出一道道锯齿状的深深土坎,而后又用轻软的浮土将它们盖上,跺一脚黄灰直冒!据说大风扬沙天气就是这样被造出来的。

  汴军众将知道,这回来的是李克用,是他们前所未遇的劲敌,与之交战,岂能不做充分准备?葛从周在安营时已精心选择了营址,这块平地将是晋军攻击的必经之地,就让战斗在这里打响吧!

  不多时,黑衣黑甲,彪悍威武的晋军铁骑出现在了地平线上,汴军扔掉了锄头,撤退到他们刚刚劳作过的平野后方,布好阵式,准备迎敌。尽管他们也很紧张,每个人手心中都握出了汗珠,但没有一个人胆怯,更没有一个人后退,狭路相逢谁怕谁?刀枪之下见真章!

  晋军阵营中,一位英武的少年纵马扬鞭,跃众而出,率领身披铁甲,号称铁林都的两千精锐重骑兵,发起了晋军的第一轮冲锋!这位头次出现在史书上的少年名叫李落落,是李克用的长子,李存勖的亲大哥。当十岁的李存勖还在书房里跟着先生读《春秋》时,李落落已经披坚执锐,为父亲征战沙场了。

  正是少年意气豪,壮志冲云霄,父既为虎父,儿焉能做犬子?为了在父王面前,在各位屡建战功的义兄面前证明自己,冲吧!骤密的马蹄声刹时踏碎了短暂的平静,汴军阵中飞出了一阵箭雨,但这对披挂重甲的铁林都伤害并不大,李落落毫不在意,继续往前猛冲。

  突然间,李落落只觉天旋地转,骤然脱离了马背,在空中飞出数米,再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难怪你叫“落落”,才一出场就落下来,这名字取得好有先见之明啊)!原先保护身体的重甲,现在起了负作用,让他半天都爬不起来,睁眼往周围一瞅,才知道自己不是孤独的,铁林都的骑士们正在前赴后继地人仰马翻!

  浮土被扬起老高,露出了下面的罪魁祸首:那一道道刚刚被汴军挖出的土坎!

  杀!汴军阵中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呼喊,发起了反攻,两千铁林都骑兵几乎全军覆没,李落落还没能爬起来,就被汴军猛将张归霸生擒!

  原本在后面观战的李克用看见儿子被擒,大惊,本应在危急时刻不动如山的晋军主帅,只凭借着做父亲的本能,不顾一切地亲自冲锋,想把李落落给抢回来。因一时情急,李克用只顾看儿子被抓的方位,顾不得看路,结果没冲出太远,就扑通一下,将儿子刚刚表演过的抛物运动又重演了一遍!李克用也坠马了![/size]

2014-4-30 22:35 gewa2
催更

2014-5-3 00:44 宇文铭
[size=3]头名状 十


  欣喜若狂的汴军将士纷纷李克用身边冲来,准备抢夺这一盖世奇功。然福兮祸所倚,乐极了就容易生悲,现在倒地的不是初历战阵的李落落,而是身经百战,亲自实践过无数沙场艰险的李克用,要这么容易就倒下,他如何能活到今天?

  只见李克用在摔倒瞬间,用一个翻滚动作卸去下坠的力道,看也不看便抽箭搭弓在手,而后半起身确定正在冲向自己的敌人中威胁最大的目标,一箭射出!汴军的一员小将应声而亡,其余的人吓了一跳,脚步暂缓,乘着这一眨眼的间隙,李克用的心腹卫士们奋勇前冲,在主帅的前面筑起一道铁壁人墙,与对面汴军组成的人墙撞到了一起,厮杀在一处。

  自己是没事了,但想冲过去,在战场上救回儿子,看来是没可能了。李克用有点儿不想打了:你们如果逼得太紧,他们将落落撕票怎么办?他心乱如麻,已没有了决一胜负的欲望,勉强传令:收兵。

  武力夺不回儿子,那就谈判吧,只要能救回落落,不管花多大的价钱,提多苛刻的条件,我都答应!

  几天后,仍座镇于汴州的朱温收到了两件礼物:一件是由大将葛从周献上的战利品,李克用的儿子李落落一名;另一件是由对头李克用派人送来的信。在这封信里,李克用这辈子第一次低声下气地向自己的仇人哀求,表示愿与朱温尽弃前嫌,重修旧好。他可以保证不再追究上源驿的旧帐,也可以停止对朱氏兄弟的援助,一切都好商量,只要能把李落落放回去就行。

  对于还在东线与两位义兄纠缠不清的朱温而言,此时如能与李克用签订一个暂时的互不侵犯条约,无疑是非常有利的,但问题是,条约这种东西靠得住吗?

  虽然到目前为止,李克用的信用纪录还是比较良好的,但朱温不这样看。战国大名武田信玄的名言:“盟约这种东西,只在被撕毁前有效。”第三帝国元首希特勒的语录:“(苏德互不侵犯)条约只在我们需要时,才具有约束力。”

  朱温虽然没有留下相似的话,但他早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在诚信度方面,堪称那两位后人的精神导师。以己度人,朱温根本不相信把李落落放回去后,李克用还有可能遵守和好的承诺。既然用李落落换不来可靠的和约,那不如用他去换一个可靠的小弟。

  李落落再被朱温转送给了罗弘信,附带着朱温的一封书信:“李克用的儿子就交六哥处理了,六哥你自己看着办吧!”

  罗弘信不傻,马上就看懂了这句语气平常的话背后,所代表的那层杀气,不禁一个哆嗦。这,就是传说中的头名状,朱温在逼自己做一道貌似有两个选项,但其实只有一个正确答案的选择题:杀了李落落,从此上朱温的船,再无回头的余地!

  你要想放过李落落么?这并不足于让李克用放过你,却很有可能导致朱温与魏博翻脸,让罗氏迅速灭亡!一咬牙,罗弘信被迫按照朱温的遥控,做出无奈的选择:“斩!”很快,李落落的死讯传到了晋军大营,丧子之痛让李克用一连几天泪流不止,完全无心再战,只好下令全军班师,暂时撤出魏博战场。[/size]

2014-5-3 00:45 宇文铭
[size=3]并吞郓、兖 一


  但李克用岂是怕困难的同志?两个月后,待心情稍稍平复,李克用再次以语言天才李存信为先头,进攻临清(今河北临西),然后亲率大军为后继,先后攻入魏博,为儿子报仇来了。

  朱温闻讯,也先调葛从周驰援,自己集结大军为后继。九月,两军各自的先头部队在临清西边的宗城(今河北威县)打了一仗。这回,经常打败仗的李翻译终于赢得了一次漂亮的胜利,挫败葛从周,并乘胜追击,直逼魏州北门(李存信怒吼:谁再叫我翻译我跟他急!)。

  十月,李克用亲率大军与李存信会师,罗弘信率魏兵布阵于魏州之西的白龙潭相抗,被李克用一阵大砍大杀,败退魏州,晋军进城西观音门。而汴军大将葛从周,因上个月刚刚失利,现在李克用又亲至,自料不敌,故只是屯兵于洹水,一面对晋军进行骚扰性袭击,一面向朱温请援。

  对李克用这个劲敌,朱温从来不敢怠慢,立即挥动大军北进。自上源驿一别,这还是朱温与李克用两位老大第一次迎头相撞,眼看得一场双雄会,就将在魏州城下上演!

  谁知,就在各位藩镇同学怀着激动的心情搬凳子,准备屏住气一观这世纪对决之际,刚连胜了两场的李克用却下令撤退了,不是诈退诱敌,是真正的率大部队无条件退出了魏博境内,朱三莫名其妙地不战而屈人之兵!

  这是咋回事儿呢?鉴于新闻热点正向东南方向转移,我们先去看看那边将要发生的事,过一阵子再对李克用进行专访吧。

  在临近高潮时戛然而止,就连天上人间那些敬业的小姐们都难掩失望,更不用说正准备着看大戏的诸位藩镇同学了。而其中最失落的,又莫过于朱瑄、朱瑾两兄弟了,因为朱温马上就将葛从周调往郓州,与围城的庞师古部会合,集中汴军精锐,准备对已经苟延残喘的两位义兄进行最后一击!

  郓州城内的存粮快完了,兄弟朱瑾的泰宁兵,与李承嗣、史俨带来的沙陀援兵,都已虚弱到过河泥菩萨的级别,只能龟缩兖州,不敢来援,朱瑄唯一还能倚靠的,只剩下郓州城还算结实的城墙,以及宽阔水深的护城河了。

  针对郓州的防御,汴军于乾宁四年(公元897年)正月十五日移营于清河西,开始强征清河沿岸的民船,用野葛做的绳索绑在一起,制造了大量攻城用的浮桥及云桥。正月二十日,庞师古、葛从周乘着夜色掩护,顺水将建好的攻城桥梁运进护城河,选择僻静地段,迅速架设完毕,直通城上,随即对郓州发动总攻!

  这是一次成功的奇袭,汴军大将牛存节首先登城,庞师古、葛从周继进,等朱瑄得到汴军进攻的消息,郓州事实上已经陷落!

  节制天平十五年后,朱瑄终于无奈地迎来了自己的末日!他带着妻子荣氏乘乱逃出城,准备去投奔兖州,行至中都(今山东汶上)北郊,为躲避汴军的追捕,朱瑄夫妇不敢走大路,藏进了一户乡民的猪栏内。[/size]

2014-5-3 00:46 宇文铭
[size=3]并吞郓、兖 二


  猪栏内的猪仔以警觉的眼神盯着朱瑄:该不是来和我们抢饲料的吧?其实朱瑄虽然又累又饿,也不至于对饲料感兴趣,要打也是打猪仔的主意。但马上他就发现,那主意也打不得,有道是:害猪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朱瑄才抽出佩刀,打算自己动手做一顿晚餐,警惕性很高的猪仔就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嚎叫,引来了一大群手持棍棒的乡民。

  一般来说,对于成群结队的兵大爷,乡民们惹不起,只有忍痛出血,笑脸相迎的份。但对于落单的兵大爷,犹其是那种败逃的单个兵大爷,就变成乡民们出气报仇,甚至发点儿小财的绝好对像了!

  于是一顿棍棒打下,朱瑄头破血流,忙连连呼喊:“别打,别打!我是天平节度使朱瑄,是你们的父母官!何况我在任上,待乡亲们可不薄啊!”

  “什么,你就是朱瑄?真是地狱无门自来投。”“你还待我们不薄?”四周响起一阵冷笑,“一次又一次地强征我们的父兄子弟当兵,然后不断和宣武朱温打仗,又屡战屡败,害得我们家家带孝,户户招魂的祸首,就是你这家伙?”

  朱瑄被这逻辑惊呆了:这事儿能怪我吗?又不是我想打别人,是别人想打我,咱们是自卫还击好不好?谁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这些乡民就只看结果,不问原因,朱瑄夫妇双双被抓,并被乡民进献给葛从周,进献给这几年来真正在伤害他们的汴军。

  就在朱瑄夫妇落难之时,他的结拜三弟朱温,正以胜利者的身份,得意洋洋地开进郓州,论功行赏,任命主将庞师古为天平留后。人在春风得意时,跌跤都会踢到马头金,几天后,朱温就得到了两条好消息,其一,是朱瑄落网了!其二,是朱瑾不在兖州!

  原来,朱瑾因为兖州已经没有余粮,汴军若至,无法固守,就想乘朱温、庞师古、葛从周等汴军主力都集结于郓州之际,出去大抢一把,学名叫作备战备荒。

  这支抢劫团伙的阵容非常豪华,除了朱瑾自己,还带上了李克用派来的李承嗣、史俨两员猛将,泰宁精兵加上晋军铁骑,如一柄宰鸡的牛刀,蝗虫般地杀进朱温控制的徐州境内,打劫丰、沛(沛县即汉高祖刘邦故里,距离兖州约二百里)一带的民间仓储。

  朱瑾把精兵都带走了,只给部将康怀贞、阎宝留下很少的兵力守城。机不可失啊!朱温当机立断,立即命葛从周马上出发,一定在朱瑾回来之前,把兖州给我拿下。接到命令的葛从周,立即率部昼夜兼程,一天之内强行军一百五十里,如天降神兵,突然将兖州城团团围住,城中守兵无不大惊。

  在强大的武力威慑下,葛从周对城上守军实施了劝降。要说城中守将康怀贞、阎宝、胡规等人也并非无能之辈,如果齐心合力闭城死守,未必不能坚持下去。但问题是,他们见朱氏兄弟屡败,势力越来越弱,早就心生动摇了。

  你看看吧,现在大兵压境,郓州已陷,朱瑄已败,而咱们的主公还远在二百里外;就算他现在就赶回来,也不见有本事给城解围;就算他有本事解围,被朱温压着打的苦日子,大家还没过够吗?更何况,在十一年前,他朱瑾不也和咱们一样,只不过一部将?靠欺诈从老岳父那里夺得泰宁,他对咱们有什么恩?咱们有必要为他尽忠吗?还不如……咱们,投降吧![/size]

2014-5-3 00:46 宇文铭
[size=3]并吞郓、兖 三



  二月三日,守卫兖州的几员大将达成了共识,一起开城投降。葛从周进城,检点接收了朱瑾的全部资产,并根据特别密令,将天姿国色的朱瑾夫人俘虏,在严密护送下,押往主公的床榻。

  此时,在打劫战线上硕果累累的朱瑾正满载着粮秣,准备凯旋回家,等他突然见到城头汴军的旗号,才知道完了,自己成了一只辛辛苦苦的螳螂,努力捕蝉,到头来得便宜的还是黄雀。

  现在,黄花菜已经凉了,经营十余载的兖州已经丢了,头上的帽子已经绿了。不过,坚强的朱瑾还不愿意认输,至少在咱泰宁辖区内,还有两个州没被汴军攻占。朱瑾急忙退往沂州(今山东临沂)。但沂州刺史尹处宾没有和老大共患难的打算,决计降汴,见朱瑾来投,遂关闭城门,禁止朱长官入城。此时朱温派来的追兵就在身后,朱瑾没有时间攻城来惩罚叛徒,只好打落牙和血吞,继续南逃,退往海州(今江苏连云港)。

  可该死的朱温没有留给他那怕一丝的喘息机会,大批汴军马上也追到了海州,让久败之后,人心已散的朱瑾残部如何抵挡?罢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朱三,你等着瞧,今天的大仇,我一定要报!朱瑾带着仇恨,与李承嗣、史俨一起,放弃了自己的最后一块领地,裹胁着海州的居民,渡过淮河,前往扬州投奔杨行密。

  朱瑾、李承嗣、史俨都是一时的名将,他们的突然加盟,对于已经和朱温撕破脸,并且与田頵、安仁义等部份老部下也渐生嫌隙的杨行密而言,简直就是一场及时雨。大喜之下,杨行密亲至高邮迎接朱瑾一行,并解下自己的玉带相赠,以示亲密。随后,杨行密又向朝廷上疏推荐朱瑾为感化节度使。

  对于精通骑兵战术的李承嗣、史俨二将,杨行密也尽可能给予了最优厚的待遇,从而成功赢得了三人忠诚的回报。在这三员大将的努力下,杨行密淮南军的陆战水平很快有了不小的进步,为不久后与朱温的大战做好了准备。

  再说就在杨行密迎接朱瑾的同时,朱温正意气风发,率领士气高昂的大军,走在凯旋回师的路上。不过在喜气洋洋的军列中,也有一群愁眉不展的人,他们就是这次战争中被汴军抓获的俘虏。为首的是大哥朱瑄,后面跟着他的夫人荣氏,还有朱氏兄弟的兄弟、子侄、部下等等。

  但有一位美丽的战俘不在这里,此刻,她正强打笑脸,倚在朱温的车中,婉转承欢于这个丈夫仇人的膝下。

  雪肤花貌,软玉温香,果然是妙不可言!刚刚品尝过朱瑾夫人的迷人风韵,朱温获得了从生理到心理的双重愉悦,为了让这种愉悦能够长久持续下去,朱温做出了决定:要纳二嫂为小妾,而不仅仅是收二嫂当小三。[/size]

2014-5-14 23:00 我本楚狂人
楼主,似乎应该是“投名状”吧

2014-5-15 11:29 宇文铭
[size=3]并吞郓、兖 四



  不过,朱三哥,要让你的决定生效,恐怕还得过张夫人那一关吧?

  这个,应该,不会,太难吧?毕竟爱妻是那样温柔、贤惠,从来没对自己红过脸……

  胡思乱想间,大军已至封丘,距离汴州只有七十里了,军士来报:张夫人迎接大帅来了!朱温一惊,忙出外与妻子相见,然后像做了错事的孩子,很腼腆地说:“朱瑾的妻子现在孤苦零丁,无依无靠,我想把她接回汴州居住,现在也随军而来。夫人既然来了,就由夫人来安排吧。”

  张夫人何等聪明,岂能不知朱三那点儿花花肠子,她淡淡一笑,请求与朱瑾之妻一见。两位当世佳人在朱温面前相会了,朱瑾的妻子首先向张夫人大礼下拜,张夫人也以礼回拜,待她抬起头,明眸中已有泪珠滴落。朱温一惊,夫人这是怎么了?

  就听得张夫人叹道:“兖州和郓州两位大帅,与司空(朱温此时的官职之一)都姓朱,彼此曾结下生死与共的兄弟誓言。谁知,就因为一些小小的误会,让兄弟间也反目成仇,你死我活地相互攻击不休,终于害得姐姐遭受今天的羞辱。如果有一天,汴州也被人攻破,那我也就和姐姐今天一样了!”

  朱温心中一动,继而羞愧难当,虽然他很喜欢玩弄别人的妻子,但却无法想像,假如真有一天,自己最爱的张夫人也被别人玩弄,会是怎样?他终于暂时想了起来,还有一句古话,叫“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于是他接受的张夫人的劝告,将朱瑾的妻子送到汴州佛寺出家为尼。此后每逢节日,张夫人都会派人送财物到寺中资助她。

  朱瑄和他的儿子们,则在汴桥之下被斩首,至于朱温曾经的大嫂荣氏夫人,有的说,她陪着自己的丈夫和孩子一起在汴桥下丧命了,也有的说,她与朱瑾的妻子一起出家了,一对阅尽沧桑的妯娌,共伴着青灯古佛,默默老去……

  总之,朱温用了整整十年的时间,打了十五次较大的会战(887年的刘桥、范县、郓州三役,891年金乡之役,892年斗门-瓠河之役、濮州之役,893年石佛山之役,894年鱼山之役,895年高吴、梁山、钜野、兖州之役,896年颊河、乐亭之役,897年郓州攻坚战),以及难以计数的小仗,终于打垮了顽强的朱瑄、朱瑾两位义兄,完成对天平、泰宁两镇的兼并。

  加上之前扩张得手的成果,朱温已控制了中原八镇(宣武、宣义、河阳、佑国、忠武、感化、天平、泰宁)共二十三个州府(洛阳、孟、怀、汝、郑、许、蔡、滑、汴、陈、颍、濮、曹、宋、亳、徐、宿、郓、齐、兖、密、沂、海),确立了自己在黄河以南,淮河以北的绝对霸主地位。[/size]

2014-5-15 11:30 宇文铭
乾宁四年(公元897年)二月,朱温吞并天平、泰宁后,李、朱、杨三大强藩的地盘对比。

2014-5-15 11:31 宇文铭
[size=3]帝落平阳 一


  好了,既然朱温的征服和猎艳史暂告一段落,那么我们按照原计划,回头再来采访另一巨星李克用。

  “您好,晋王殿下,您这次不战而退,莫非是害怕朱温?”“怕他?”李克用怒吼,“如果不是皇上有难,我才不会放过他!”这样啊,对了,这李晔同志怎么三天两头的老有难呢?

  原来,李克用刚离开关中,李茂贞就如李克用预测的那样,暴露出他“反省”的深刻程度。既然李克用走了,“我李茂贞又回来了!”,那当然要组织一支强大的还乡团,对那些曾配合李克用,打压自己的关中藩镇们反攻倒算,同时扩张自己的实力地盘。

  山中无老虎的感觉是比较爽的,关于李茂贞在关中,如何拳打敬老院脚踢幼儿园的种种英勇事绩,在下就不详述了(主要是说细了我也不知道),只简单说一下他取得的成就:

  李茂贞首先拿下的是河西。公元895年底,李茂贞让他的部将胡敬章当上了河西节度使。但这是一笔糊涂帐,此时的河西镇辖区有多大?之前的主人是谁?在下都查不到。

  李茂贞还乡团最大的受害者,还要算在百年后建立了西夏王朝的党项李氏(原拓跋思恭一族)。原本凭借着助讨黄巢、朱玫、王行瑜三次机遇,党项李氏已发展壮大,控制了关中的定难、静难、保大三镇,从实力上看,似乎已经算得李茂贞强有力的竞争者。谁知李克用离开之后,他们的实际表现很让人失望。

  897年,李茂贞将静难两镇节度使的党项酋长李思谏赶出邠州,迫使朝廷承认自己的义子李继徽为静难节度使,把昔日老盟友王行瑜的地盘收为己有。899年,李茂贞又挤走了保大节度使李思敬,立义子李继颜为保大节度使。在李茂贞的无情打压下,党项李氏的地盘被迫缩回定难一镇,此后长期偏居西北一隅,不再有扩张的举动,直至宋初的李继迁。

  另一个重要的受害者,是泾原的张氏,他们与李茂贞争战至899年,张家的最后一代泾原节度使张珂被打垮,李茂贞自兼泾原节度使。

  除此之外,李茂贞还在896或897年初赶走了朝廷任命的匡国节度使苏文建,夺取了同州,让自己的义子李继塘继任,完成对长安的四面包围。

  在这一轮轮的扩张中,李茂贞集团的实力大为膨胀,比李克用勤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再次确立自己关中首强的地位!

  力量就是底气,李茂贞写往朝廷的奏章,语气也很快由李克用在关中时的孙子级,回复到李克用勤王前的大爷级。稍有不满,就对朝廷的大政方针横挑鼻子竖挑眼,勒令整改。

  理所当然的,李晔也恢复了愤怒,但碰了这么多次壁,他也早明白了:没有实力的愤怒是毫无意义的,打铁还得靠自身硬!问题是自身不够硬怎么办?那就多补点儿钙吧。[/size]

2014-5-15 11:32 宇文铭
[size=3]帝落平阳 二


  李晔一声令下,在延王李戒丕和覃王李嗣周两位外行亲王的主持下,长安的朝廷开始了又一轮声势浩大的扩军备战。大批没有丝毫作战经验,也没有丝毫忠君爱国之心的无业游民被征入中央禁军,长安的各处军营,很快就被填满了。

  由于李晔既信不过宦官,也信不过大臣,所以这新增的数万乌合之众,并没有编入左右神策军,而是组成了“安圣”、“捧宸”、“保宁”、“宣化”四支新军,全部由皇室亲王担任统帅。

  对于此轮大扩军,虽然李晔没有明说,但李茂贞清楚地感觉到:这是冲着自己来的,自己决不可以坐以待毙!李茂贞拿出类似俄罗斯反对北约东扩的劲头,坚决反对中央重整军备。

  奏章一道接一道从凤翔送到长安,里面抗议的语气一道比一道严厉,李晔照例地不予理睬,李茂贞便下令在凤翔也扩军备战,与皇帝玩起了军备竞赛。

  乾宁三年(公元896年)六月,这种军事对峙下的脆弱平衡被打破了,李茂贞上疏,表示要亲自到长安面见皇帝,诉说冤情。李茂贞又要来了!消息传来,恐慌情绪蔓延京城,早成惊弓之鸟的长安市民纷纷逃出自己的家,向秦岭的高山深谷间避难。

  李晔不敢再向以往那样声明要讨伐李茂贞了,但最起码的自卫还是得做吧?皇帝下旨,命通王李滋、延王李戒丕、覃王李嗣周等分别统新编各军,在长安近郊布防。其中,延王李戒丕的军队驻扎在长安西北郊的三桥,相对而言,距离凤翔比其它各王统率的军队稍微近那么一丁点儿。

  李茂贞对着地图仔细看了又看,终于发现了这一重大军情!愤怒地上疏抗辩:“廷王李戒丕无缘无故地出动大军,向我进攻,我不能自取灭亡,只有奋起还击了!”老大呀,你看的地图的比例尺还准确吧?李戒丕在距离长安仅十余里的三桥,怎么就侵扰到二百六十里外的凤翔了呢?

  李茂贞才没有花功夫理睬这种低智商的疑问,他按照小学课本中老狼的逻辑,决定对在下游喝水,因而“弄脏”了上游水源的小羊的“罪行”进行清算。凤翔的军队集结了起来,向着长安方向兴师问罪而来!

  大兵压境,李晔急命诸亲王率领禁军西上迎敌,两军相遇娄馆(今陕西兴平县西),中央禁军又一次毫无悬念地大败,大半年来军备的成果化为乌有,李茂贞再次兵临长安!真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

  败回的延王李戒丕向李晔进言:“关中的藩镇,没有一个是靠得住的,方今之计,唯有东渡黄河,前往太原,求助于李克用了!事不宜迟,皇上请速速下旨吧。”李晔也没有别的主意了,马上就命李戒丕为正使,张承业为副使,前往太原催促李克用再次出兵勤王。

  不过李茂贞就在家门口,李克用就算会来,一时缓不济急。所以等到七月十三日,李晔自己也率领百官,第二次逃出长安,北渡渭水,准备取道鄜州(今陕西富县,此时还属于保大节度使李思敬),前往太原。[/size]

2014-5-15 11:32 宇文铭
[size=3]帝落平阳 三


  不过,太原真是个好去处吗?才走到渭北,这一群高级难民又迟疑了。的确,自李克用投唐以来,到目前为止,他的表现都是比较忠诚的,但再忠诚的表现也掩盖不了两个让人不安的事实:一、李克用不是汉人,非我族类;二、李克用手中那强大到吓死人的军力。

  让李晔一行人迟疑的,不但有对李克用的不信任,还在于此时似乎又有了一个新的选项:镇国节度使韩建的儿子韩从允来了,他是带着他父亲,请求皇帝驾幸华州的奏章来的。

  一开始,李晔拒绝了韩建的请求,继续犹犹豫豫地鄜州前进,只是对韩建此刻表现出的忠心给予了褒奖,给他加授了如京畿都指挥使等一堆官职。但韩建毫不气馁,邀请皇帝到华州的奏章一封接着一封,不断送达。在大才子李巨川的生花妙笔下,每一封的措辞都那么忠义感人。

  见到韩建这一份份情真意切的奏章,李晔心里的动摇终于越过了临界点:自己究竟该去太原,还是该去华州呢?在李晔上一次出逃的时候,韩建还是李茂贞、王行瑜的跟班,历史问题非常严重,而李克用,已经用上次勤王的实际行动表明了自己的忠贞,以此看来,还是去太原更好吧?

  不,不妥,实力是不会说谎的,而意图则可能下一秒钟改变!如果去太原,以李克用之强大,只要稍生异心,大唐便万劫不复!而如果去华州的话,韩建仅有区区一州之地,兵微将寡,既使有篡权的贼心,多半也不敢有行动的贼胆吧?

  思来想去,李晔更倾向于去华州,但仍然不敢轻易决断,于是想出一个很笨的办法:将韩建招到鄜州一见,看看他的诚意。论实力,韩建确实在此时的天下藩镇中排不上号,但如果说起演技,他虽然可能比损友王建,或者影帝朱温之流的大师们略逊一筹,但要糊弄李晔,也是绰绰有余了。

  七月十五日,韩建到达鄜州,晋见天子,叩头流泪,光论面部表情的话,远比李克用更加“忠贞”:“如今天下跋扈嚣张的藩镇,何止一个李茂贞?离开关中,就能躲得过强藩的威逼吗?在当前情况下,陛下如果远离京城,远离宗庙社稷,前往遥远的边疆巡视,臣只怕圣驾一旦渡过黄河,就不会有回来的日子了!华州虽然兵力微弱,但战略地位重要,时机有利时,往西可以控制三辅(关中的古称),时机不利也可退回自保。臣在华州励精图治,奖励耕织,积聚粮秣,训练士卒,已有十五年之久(不知道是韩建认为李晔的算术不及格,还是他自己的算术不及格,韩建控制华州的时间不会超过十二年),西距长安也很近(一百六十里),愿陛下幸临,以便策划中兴的伟业!”

  有李巨川的编剧,加上韩建的演技,这一幕戏,可谓表演的声情并茂,要肉有肉,要骨头有骨头,把李晔一行人听得也有一点点感动,那好吧,咱们就去华州。

  七月十七日,李晔率领着众多的亲王、大臣等大唐中央政府的全体成员,以及数万扈驾的禁军来到华州,就像一大群自投罗网的囚犯,排着队钻进了牢笼……[/size]

2014-5-15 11:34 宇文铭
[size=3]帝落平阳 四


  不过,仅就目前而言,囚犯们还很难认出,华州会是关押他们的大牢房。因为韩建此时对天子的态度,还显得比较恭敬。比如他就把自己的官邸腾了出来,当作皇帝的临时行宫,自己则搬到城中龙兴寺办公。

  就在同一天,李茂贞率军开进长安,他得知皇帝又从自己手心里溜走了,而且还是溜到昔日小弟韩建那里去了,心情很不愉快:就凭你小子那丁点儿军力,也配玩挟天子以令诸侯?!

  一生气,李茂贞决定放把火,舒缓舒缓情绪,于是长安城中,那些修复不久的那些宫殿再次化为了灰烬(后来李茂贞因此事得到一个很牛叉的绰号:“火龙子”,威猛度不逊“飞虎子”)。

  不过,韩建这么千方百计地把李晔接到华州,是他真以为蜉蜓扇动翅膀就能够撼大树,螳螂举起前臂就可以挡火车,一个小市长操纵天子就能称霸天下吗?

  在推测韩建的动机之前,我们先回头仔细看看,韩建是个什么样的人吧。

  韩建,字佐时,许州长社人,出身于忠武镇的军人世家,前期经历与他的老战友王建差不多,曾为杨复光组建的“忠武八都”之一,又当过田令孜的“随驾五都”之一,最后又被杨复恭外放到地方,当华州刺史。

  站在天子的角度看,他肯定不是什么忠臣,但站在治下百姓的角度瞧,他却是一位难得的好父母官。华州是黄巢之乱中的重灾区,在韩建初上任时,民众逃亡,户口流散,一片萧条。面对困境,韩建“披荆棘,辟污莱,劝课农事,树植蔬果,出入闾里,亲问疾苦”,几年下来,华州被建设成为乱世中的一块绿洲,原先逃亡的百姓纷纷回来,公私仓库都得到了充实。民间开始传颂着“南成北韩”(南方有成纳,北方有韩建,都是当时军阀中,关心民间疾苦的代表人物)的说法。

  可见,韩建的强项从来就不是什么争霸天下,而是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他也知道金箍棒不是林妹妹玩的,将皇帝接到自己家,不是为了篡权,而是另有图谋。这个图谋很简单,也很直接,其实他的心腹谋士李巨川已经总结过了:“天子居华, 四方贡奉皆到此!”

  所以八月八日,韩建“诚恳”地推辞掉了李晔让他主持朝政的请求,却以主人翁的姿态,传递公文通知天下诸藩镇:天子将在华州暂住相当一段时间,所以大家依法向中央缴纳税赋时,别去长安了,请将钱粮都运到华州来吧!

  自然,等各镇的税赋送到华州后,有多少用于中央财政,有多少进了韩建的腰包,那就很可疑了。韩建不但精于内政,也善于理私财。只是贪占挪用中央税赋,就能让咱们善于理财的韩大帅满足了吗?No,韩建可不会忽视民营经济的伟大力量,他借着李晔在华州的事同时大打皇帝牌,宣传华州作为大唐中央所在地,将会带来的无限商机,大力招商引资,然后再重重柞取商业税。

  双管齐下,使韩建的个人财富在李晔在华州的短短两年内,就膨胀到了九百万贯之巨,相当李克用因勤王之功所得巨额赏金的三十倍,或是宣宗朝时,大唐帝国中央一年的财政总收入![/size]

2014-5-15 11:35 宇文铭
[size=3]帝落平阳 五


  当然,要想赚钱,保持外部稳定,避免打仗也很重要。为了防止李茂贞到华州来找麻烦,或是李晔号召各藩镇去找李茂贞的麻烦,韩建使尽了气力,在朝中为李茂贞说了不少好话,让这一仗始终打不起来。至于说争霸天下那些最常用到的那些招数,比如奉戴天子,讨伐不臣之类的,韩建在他挟天子的两年中,到是一次也没有尝试过!

  因此,韩建迎奉天子到华州的行为仍然算得上理性的:咱即使不能操纵天子来篡权,至少能用他来赚钱不是?

  不过当时有人不这么看。李克用在得知李晔再次出逃,并被韩建迎入华州的消息后,叹息道:“皇上要是在去年接受我讨伐李茂贞的建议,怎么可能发生今天的事!”片刻后,李克用又说:“韩建真是天下头号大傻瓜!就凭他那点儿斤两,还想当权臣削弱皇室,我看他将来如果不被李茂贞干掉,也一定会被朱温干掉!”

  至于当事人韩建,可没有想那么远,得到皇帝这株摇钱树后,当务之急是抓紧时机多摇几下,其他事么,韩大帅现在还顾不上。因此李晔至少在他的流亡政府中,暂时还是有最高决定权的。

  李晔到达华州的第十天,就毫不犹豫地行使了一次自己的权力,下旨将中书侍郎兼同平章事崔胤调出中央,在保留宰相级别的前提下前往湖南,就任武平节度使。

  武平是个大镇,理论辖区有七州之多,武平节度使的含金量比韩建那个镇国节度使高多了。而且大家都知道,如今节度使才是大唐最牛的官职,比已经严重贬值的宰相实惠多了,这么说来,崔胤占便宜了?

  非也,因为东西再好,也只要在你真正拿得到手时才能算数。武平镇现在已经有主了,那人名叫马殷,是的,就是曾经在孙儒手下的那员大将马殷,这可不是个好对付的人物啊,关于他如何当上武平节度使的事,咱们以后再说,现在只要明白一点就行了:手无寸铁的崔胤,如果不知死活,真拿着朝廷给的委任状就去湖南上任,那么运气好点,人家送你回家,运气差点,人家送你投胎!

  旧的职务被撤了,新的职务根本是水中的月亮捞不着,崔胤其实是亏大了。也许有朋友会问,崔胤吃这种大亏,他那个权大势大的族叔崔昭纬不会伸手拉一把吗?其实,崔胤这次倒霉正是让崔昭纬给连累的,崔昭纬已经比过河的泥菩萨还要泥菩萨,不是自身难保,而是已经自身不保,两个多月前就被李晔下旨赐死了。

  崔昭纬当初给李茂贞、王行瑜当卧底,并出谋害死忠臣杜让能,这些事,李晔岂能看不出来?所以,李晔早对他恨之入骨,等李克用讨伐王行瑜,李茂贞写悔过书,崔昭纬尽失靠山之时,就把他贬出了中央,之后又命其自杀。

  这几天,李晔可能是听说李茂贞在长安放火缘故,他又拿李茂贞没有办法,只好整一整李茂贞曾经同党的同党崔胤,拐弯抹角地撒撒这口恶气。

  可惜,崔胤并不是那种巴掌来了伸脸,砍刀来了伸脖子的M型忠臣,他是个聪明人,是会还手,而且也知道怎么还手的。[/size]

2014-5-15 11:36 宇文铭
[size=3]帝落平阳 六


  崔胤决定用他族叔的老办法,先在外藩中找一个强援。他悄悄给朱温写去了一封书信:朱公难道不想在朝中安排个可靠的自己人么?您只需如此如此,这般这般,那么今后我就是朱公您的人。

  崔胤看得不错,朱温确实正有这种需求,两人一拍即合,结成了秘密的同盟。不久后,朱温在崔胤的谋划下,与河南尹张全义一起,给李晔上了一道震惊华州的奏章:“既然长安的宫殿遭到奸臣李茂贞的毁坏,而洛阳的旧宫殿,已经由臣等修复完毕,皇上不如带着朝廷迁都到洛阳来吧?臣马上就派两万精兵到华州来为陛下护驾,通往洛阳的道路,是绝对安全的!另外,据臣等所知,崔胤是位难得的忠臣,最好不要外放。”

  朱温要派大军到华州来抢自己的摇钱树!韩建震惊了。

  其实,上疏请求把皇帝从华州接走的,朱温并不是第一个。在此之前,西川的王建,和淮南的杨行密,都已上疏建议皇帝搬家,到自己的地盘上来。但李晔与成都之间,已经隔着一个大大的李茂贞,实际上变成不可能,而到扬州更是偏居东南,路途遥远,所以这两者对韩建的赚钱计划,威胁其实都不太大。

  朱温这次就不一样了,洛阳原本就是大唐的东都,皇帝到那里远比住在华州更名正言顺,距离也很近,只要通过一个与朱温友善的王珙的地盘就到了,朱温的大军若至,更是难以抵挡的。

  不管为了安全,还是为了捞钱,韩建都必须插手朝政了。他急忙奏请李晔,把崔胤请回来,重新担任宰相,然后再通过皇帝的嘴,安抚朱温说:“国家已经这么虚弱,经不起折腾了,所以还是保持安定,不要随便改变现状的好。”

  这叫用取小害来避大害,给朱温一点儿甜头,避免朱温动手。不过,这也正中了崔胤之计。

  为了消除朱温动手的理由,韩建又赶紧派人去见前老大李茂贞:皇帝在我这里,对你没有危险,但如果让朱温或者李克用夺了去,你还有好日子过么?李茂贞也猛然醒悟过来,于是到十月十一日,李茂贞突然又要当“忠臣”了,他痛心疾首地上疏悔过,请求李晔再给自己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为了证明自己是真心悔过,李茂贞还捐了一大笔钱,用于重修刚刚被他烧掉的长安宫殿。

  看,李茂贞的反省多有诚意啊!韩建代替皇帝做出了总结:所以呢,号召各藩镇讨伐凤翔的行动就中止吧,皇上就在华州安安心心地住下去,等长安重建工作完成,就近回去多好啊!

  住在人家的屋沿下,李晔被迫同意了韩建的全部要求。而这,仅仅是个开始,对大唐皇帝而言,真正的灾难还在后头。

  灾难的源头,在于韩建的忧患意识。看着李晔那样心不甘情不愿地勉强顺从自己,韩建敏锐地感觉到,自己已经将这位尚带英武之气的皇帝给得罪了,他如果有机会,一定会报复的。问题只在于:这个皇帝有没有报复的能力呢?

  李晔是带着很大一帮人来到华州的,其中仅由各位亲王统率的中央禁军,就达两万余人,论数量比韩建的军队还多!虽然数量不等于质量,实践已经证明这些禁军的战斗力非常差,但他们毕竟是忠于皇帝的直辖武力,如果乘我不备,发动一次兵变,夺我华州,也不是不可能的!

  韩建越想越感到自己睡不着觉了:不行!为了我镇国镇的安全,必须剥夺天子的武力![/size]

2014-5-27 23:57 宇文铭
[size=3]帝落平阳 七


  乾宁四年(公元897年)正月八日,李晔移驾华州后的第七个月,韩建突然向李晔奏报:“据华州防城将张行思等检举,睦王、济王、韶王、通王、彭王、韩王、仪王、陈王共八位亲王密谋造反,准备将臣杀害,然后劫持陛下去河中!”

  见此奏报,李晔大惊失色。不过,他并不是因为得知有这么多亲王要谋反而吃惊,昭宗李晔可能大唐二十二代皇帝中,最重亲情,最相信手足同胞的一个(这好象是他唯一强于太宗皇帝的地方),所以才会把新编的禁军都交给亲王们来带。亲王们要谋反?决不可能!但谋反罪是杀无赦的,韩建这么做,难道要借机诛我亲族?

  李晔连忙下旨,请韩建进宫(就是原先韩建的官邸),打算亲自向其担保诸王的清白。过了一会儿,传旨的宦官跑回来了,但韩建没有来,他说他病了,不能入宫!

  韩建不来,李晔只好命八位亲王前往龙兴寺,求见韩建,伸诉冤屈。八王的冤枉,韩建自然比李晔更清楚,但他既已铁了心要剪除天子的羽翼,当然要把无赖进行到底。

  皇子皇孙们卑躬屈膝地来到龙兴寺,却被拦在门外进不了寺。韩建则借题发挥,更加蛮横无理地上疏道:“八位亲王突然无缘无故来到我办公的地方,我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有什么卑鄙图谋!以现在的险恶事态来看,我不能与他们见面!”

  李晔差点儿气得吐血,但没办法,再派个宦官去告诉韩建:八王是我让他们去见你的。这回该行了吧?谁知宦官刚出去又回来了,原来临时行宫已经被韩建的军队团团包围,李晔已经无法向韩建“传旨”了!

  不过封锁只是单方面的,只是李晔发不出自己的声音,韩建还可以继续向李晔上疏。在他的心腹文书李巨川的笔下,一道又一道强词夺理的奏章,接二连三地甩在了李晔面前:

  “皇上如果顾念手足之情,不忍将诸王治罪,那不妨按照我大唐的良好传统,解除他们的职务,让他们回‘十六宅’中居住,多给他们请些品德高尚的老师,好好研究《诗经》、《书经》一类的学问……”

  “玄宗朝末年,永王李璘一出江南,就图谋反叛;代宗朝时吐蕃侵入长安,就立广武王李承宏为乱;前朝朱玫造反,也拥襄王李蕴为伪主。可见亲王在外,是国家的灾难……”

  “我大唐制度,原本尽善尽美,陛下只要遵循祖制,选贤任能,自然天下大治。何必另行组建殿后四军(即李晔新建的‘安圣’、‘捧宸’、‘保宁’、‘宣化’四军),让人家以为皇家的恩德有厚有薄,偏离了大公无私的正道。而且这四军的来源,都是些混迹街头的无赖流氓,平常都只会惹事生非,危难之际更不会为天子所用!……所以,建议将他们全部罢黜解散!”

  李晔的眼前,是这一份接一份咄咄逼人的最后通谍!李晔的耳边,是包围行宫的镇国士卒那越来越嚣张的喊叫!这位倒霉的天子这才悲哀地发现,即使面对韩建这样弱小的藩镇,他也同样毫无还手之力![/size]

2014-5-27 23:57 宇文铭
[size=3]帝落平阳 八


  自己被包围在行宫;禁军的统帅,也就是那几亲王被圈禁在龙兴寺外;中央禁军群蛇无首(因为它们的战场表现实在配不上叫龙),被分散安置各营地,根本无法再实施什么有组织的反抗。

  还手是不可能了,那如果抵死不答应韩建的要挟,将会怎样?人质一般都不敢低估绑匪的杀心,愤恨不已的李晔被迫接受了韩建的全部要挟。所有亲王被解除了军职,关进了十六宅;其实就算他们没被解除军职,也不再握有军权,因为殿后四军二万余人,也同样被全部解散,大唐天子从此不再拥有自己的军队;捧日都将李筠,因为在上次保护李晔逃出长安的过程中表现突出,韩建就给他强加了一个莫须有之类的罪名,使李晔被迫下令,处死了这位对自己最忠诚的将军!

  消除了囚犯们越狱或是暴动的可能性,韩建对自己的战果还是基本满意的,但考虑到一打一拉才是王道,韩建上疏请求立李晔最喜爱的长子李裕为太子。由于中唐以后宦官的强势,大唐自敬宗以后,就没有一位皇帝,能将皇位传给自己心仪的继承人,所以韩建此举,可算是对皇帝的讨好,可略微安慰一下李晔那颗刚刚遭受重创的心。

  关于这件事,韩建的秘书李巨川,正本着没有最肉麻,只有更肉麻的马屁精神,撰写了一篇私史,这篇私史着重歌颂了关于韩建同志如何抚恤小民,如何忠君爱国的种种先进事迹,大名叫作《勤王录》(后来韩建进封许国公,该书又更名《许国公勤王录》)。《勤王录》曰:

  韩建高瞻远瞩地预见到,确立皇储是维护国家长治久安的根本大计,因此请求天子策立太子。天子被其赤诚所动,下诏批准。那天是正月十一,四天之内,太子完成了祭祀天地、列祖的各项仪式,而原本破坏了规矩,执掌军队的诸王也都重回十六宅安心于学问,国本终于稳定下来了!从此各种奸邪小人被轰出宫廷,不再有施展他们罪恶计划的可能;天子心情愉悦,百姓们都在一致赞颂着这一英明的决定……能够在大乱之后,重现这一太平景象的功臣,就是韩建啊!

  再说就在李晔困居华州行宫,数着皇历,煎熬于这种“太平景象”的时候,试图将自身势力伸入蜀中的李茂贞,正与企图一统三川的王建,在秦岭之南大打出手。

  别看李茂贞在关中基本上所向无敌,欺负皇帝时也神威无比,但与王建的较量却节节失利。乾宁三年(公元896年)正月,龙州(今四川平武东南)被王建的义子王宗夔攻陷;乾宁四年(公元897年)二月,王建派大将华洪等入侵东川顾彦晖,在玄武(今四川中江)大败前来援救东川的李茂贞的义子李继徽;同月,王建的另一员大将王宗播(原名许存),打败了李茂贞的另一个义子李继昭,攻陷入蜀天险剑门关,堵住了李茂贞与顾彦晖之间的联系。

  打到这里,屡战屡败的李茂贞已无法有效地援助东川,而东川一旦落入王建之手,李茂贞的山南西道哪还有安全?武力解决不了的问题,可不可以考虑一下政治解决呢?李茂贞决定试一试走中央路线,毕竟天子现在在我家前小弟韩建手里,应该还是听话的。[/size]

2014-5-27 23:58 宇文铭
[size=3]帝落平阳 九


  六月,李茂贞向朝廷上了一道“疾恶如仇”的奏章:“西川节度使王建,公然违抗朝廷让大家和解停战的最高指示,不断派兵侵略东川,对这种罪大恶极的战争罪犯,皇上您就不出来主持主持正义吗?”

  也许是那天韩建那天忙着清点各地贡赋攒私房钱去了,也许韩建对这类跟自己关系不大的事懒得插手,已在瓮中之鳖的李晔,竟然连发了两道让李茂贞哭笑不得的圣旨。

  第一道:李茂贞说得很对,朕完全同意,特贬王建为南州刺史!第二道:调李茂贞为西川节度使,接替王建,调覃王李嗣周为凤翔节度使,接替李茂贞。

  这算开的哪门子玩笑?我要的,是让皇上你下旨,号召天下藩镇讨叛逆王建!谁要这种根本就没有执行可能性的一纸空文?居然还想要算计我的凤翔,更不可原谅!

  六月二十五日,前往蜀中传旨的宣谕使李洵,在梓州郊外的张把砦见到了王建。王建把李洵带上砦墙,指着砦下列队整齐,声势吓人的西川大军说:“这些将士一致要求我继续当他们的统帅,我可不敢违抗民意!”手无寸铁的李洵当然更不敢违抗这些“民”意了,第一道圣旨果然化成了无人理睬的一纸空文。

  李茂贞则做的更加过份,直接派出军队,把携带圣旨前来接任的覃王李嗣周包围在了奉天(今陕西乾县)。韩建闻知,忙写信给李茂贞道歉:这次的圣旨咱就当没发过,以后我一定把皇帝看严点,杜绝此类脑残型的圣旨,大哥您就高抬贵手怎么样?

  见了信,李茂贞才解除了奉天的包围,放李嗣周回华州,第二道圣旨也宣布作废。

  李晔并没有过份失望,这是谁都能想到的结果,甚至李晔发这两道圣旨,都不是真指望会有人遵守,只想找个机会恶心恶心李茂贞罢了。李晔真正的,或者说唯一的希望,在东北方向。

  李戒丕、张承业,你们什么时候,才能给朕带回李克用再次出兵勤王的消息啊?

  又过了两个月,延王李戒丕从太原回来了,但他给朝廷带来的消息,并不是李克用大军什么时候到,而是李克用的集团内部发生了重大叛乱,河东的勤王军一时是不可能来了!失望,这才是真正的失望!

  要不,既然这整整一年咱都熬过来了,皇上您就再忍忍?“我忍够了!”李晔发出怒吼,他召集群臣开会,宣布自己要出兵亲征李茂贞!请各位宰相制定出一个相应的可行性计划来!

  皇上的发言过后,宰相们被雷得外焦里嫩,小祖宗啊,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亲征李茂贞?你还有兵吗?何况现在我们能否活着走出华州城门,都得看韩建的心情,你以为他会轻轻松松就放你出城吗?

  给一个不可能实现的目标制定可行性计划,这好象不是凡人做得到的,所以尚未成仙的宰相们一致选择了第二方案,力劝皇帝放弃亲征的想法。还好,李晔在一顿发泄过后,重新回到了现实世界,变得垂头丧气,不再说什么亲征了,宰相们的难题解决了。[/size]

2014-5-27 23:59 宇文铭
[size=3]帝落平阳 十


  李晔垂头丧气,可有人却乐开了花,韩建寻思着:李克用既然来不了,那我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了!上次圈禁诸王,下手不够狠,而且漏过了最得李晔重用的李戒丕和李嗣周,斩草没除根,这次我可要把事做干净!

  决心下定,韩建再次上疏攻击诸亲王:“为什么自陛下登基以来,天下会战乱不止,藩镇间相互攻杀,祸及京畿?臣以为,罪魁祸首,就在于让各亲王统领军队!亲王带兵,凶顽之徒就有了轻取富贵的非分之想,使得皇上的车驾,始终处在危险之中!不久前我奏请罢黜他们的兵权,就是为皇上您的安全着想,防止变生肘腋。但我最近接到密报,延王李戒丕和覃王李嗣周仍在密谋作乱!希望陛下拿出您的圣明果断,不要犹豫,不要心软,为了国家福祉,把大乱消灭在萌芽阶段!”

  李晔又一次愤怒了,你韩建为何要逼人太甚?给条活路不行吗?但这种话他已经不敢批在奏章上,只是将上疏扣下,数天不答。

  你以为你不批准,就能难得住我吗?韩建找来枢密使刘季述,让这位专业人士根据他的要求制作了一道假圣旨,然后调集军队,依“旨”乘夜,包围软禁诸王的十六宅。

  人马的喧嚣很快打碎了夜幕的宁静,这些天来,一直在忐忑度日皇子皇孙们从梦中惊醒,只见大批杀气腾腾的华州兵冲进了十六宅!

  太祖太宗的子孙们明白了:一直想杀他们的那个人等不及了!求生的本能让他们披头散发地跳下床,有的爬上了墙头,有的爬上了屋顶,有的爬上树梢,一起朝着行宫的方向,向他们认为的,唯一还有可能救他们的人高声哀求:“宅家,宅家!救救孩子们吧!”

  所谓“宅家”,是唐代宫廷内对天子的一种敬称,“盖以至尊以天下为宅,四海为家,不敢斥呼,故曰宅家”,并不是某位宅男的意思,虽然那个人差不多已经被迫变成宅男了。

  华州城并不大,李晔也许能隐隐听见十六宅方向传来的噪动,很可能也猜到有什么事正在发生。可那又能怎么样?他已经自身难保,看着皇室子侄们将遭不幸,也只剩下“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泪相和流。”

  延王李戒丕、覃王李嗣周、通王李滋、丹王李允、沂王李湮、韩王李克良,以及今天已经查不到姓名的睦王、济王、韶王、彭王、陈王。共十一位亲王被韩建的军队抓了出来,押往华州西郊的石堤谷。然后一字排好,大刀挥下,十一位皇室帝胄全部身首异处!

  第二天,韩建向李晔奏报他的这一新“功绩”:诸王打算谋反篡位,幸亏陛下宏福,这阴谋被我发现及时,将其扑灭于事发之前,所有涉案的主犯们,现已被全部处决!

  仰望苍穹,李晔已是欲哭无泪,只能默认了韩建对诸王的指控。大唐的天子是赏罚严明的,如此的“大功”自然不能不奖励,韩建之后被拜为太傅(三师之一,正一品),封许国公,赐免死铁劵!在下觉得,李晔这样做,不是在免韩建的死罪,而只是“感谢”韩建能放过自己与余下亲王们的命。

  而这一切,只因为李克用不能来了。[/size]

2014-5-27 23:59 宇文铭
[size=3]醉游木瓜涧 一


  那李克用在干什么呢?

  答:他正集结军队,准备出征。只不过,他这次将要征讨的对象,既不是危害天子的李茂贞、韩建,也不是与他有杀子之仇的罗弘信、朱温,而是咱们的另一位老相识:刘仁恭。

  是的,就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刘仁恭,就是那位因为当带路党和献美女有功,而当上卢龙节度使的刘仁恭。

  其实在大半年前,李克用在得知李晔又一次逃出长安,受困华州时,他最初作出的决定依然是忠义为先的:即使与朱温、罗弘信的战事未完全结束,也要再次出兵勤王,铲除叛臣李茂贞与韩建。

  不过既然和朱、罗的较量还未结束,就冒然开辟第二战场,两线作战是很难避免了,那最起码的一条:需要准备足够多的兵力。对此,李克用除了调动自己的原班人马,还遍发英雄贴,吆喝他所有叫得动的小兄弟出马。

  李克用的第一道命令就是给刘仁恭的:你卢龙必须在指定时间内,派遣多少多少兵马,到太原集合听令!(反正是我一手提拔的小弟,对他不用客气)。然后,李克用再写信邀请已经承认他是老大的成德节度使王镕、义武节度王郜(王处存的儿子)也出兵会盟:咱们要同心协力,平定关中之乱,保护天子回京!

  谁知命令发出后,原本被李克用认为最没问题的卢龙,却最不听话,连一兵一卒也没有派出来,貌似忠厚的刘仁恭只送来了一封的解释信:“最近关外的契丹人非常猖獗,正在兴兵南犯,安内虽然重要,攘外也不能偏废不是?等把契丹人应付过去,我一定出兵。”

  要说刘仁恭这个解释,倒也不完全是说谎,此时生活在辽河流域的契丹民族中,确实有一位雄才大略的领袖人物正在崛起,而且他们也确实对高度文明的汉地充满了掠夺和占有的欲望,并将在未来的岁月中付诸实施。但那是后话,到目前为止,契丹人还没有对卢龙构成真正的威胁。

  李克用在卢龙是常驻有自己的官员和嫡系部队的,当然也有相应的情报机构,卢龙究竟有没有出兵的能力,他岂会一无所知?所以,当他确认刘仁恭是在忽悠他后,很生气,便再次下令向刘仁恭征兵。第二道命令的效果,依然如同对牛弹琴,一曲终了,连句叫好声都没有,李克用不甘心,他像一位执着的乐手,派出了一拨接着一拨的使节,络绎不绝地往返于太原与幽州之间,不断的在刘仁恭耳边大奏要“忠君爱国”、要“知恩图报”之类的高调。但他显然找错知音了,很快几个月过去了,刘仁恭的反应一如顽石:坚决反对用“安内”来压“攘外”,卢龙就是不出兵!

  李克用且怒且奇:怎么回事?当初那个成天对自己点头哈腰,毕恭毕敬,忠心听话的刘仁恭去哪儿了?他决定写一封亲笔信,对刘仁恭这几个月来反常表现给予严厉的批评教育:我知道你的本质还是不坏的,但你最近的表现,让我很失望,现在赶快悬崖勒马,还来得及!

  大概李克用还在回忆着三年前,幽州军民热烈迎接自己入城的喜庆场面,还有那时那个百依百顺的刘仁恭。这样一想,就算卢龙人目前对出兵勤王的意义不够理解,那也属于可以调和的人民内部矛盾,刘仁恭不听话只是一时思想工作没做到位吧?[/size]

2014-5-28 00:00 宇文铭
[size=3]醉游木瓜涧 二


  话说在两年前,刘仁恭被李克用任命为卢龙节度使,但当时他的处境并不好,一方面,李克用派来的军队官员监督着他的一举一动,使他只是一个打了折扣的节帅。另一方面,在那时卢龙镇,民意支持率最高的官员并不是他,而是高思继三兄弟(高思继是老二,老大与老三的姓名不详)。

  高氏兄弟为人正直,不畏强权,很得人心,而且手下亲兵全是卢龙军中精锐,这让刘仁恭看在眼中,急在心里。大家应该记得吧,卢龙与魏博差不多,士卒都有三天两头换老大的优良传统,如果什么时候再发生一次兵变,自己的位子可能就会落到高氏兄弟的手里!

  不过坐以待毙,可不是金牌小人刘仁恭的风格,他灵机一动,决定主动出击,来个一箭双雕,解决这两大难题。

  刘仁恭先找来高氏兄弟,非常“诚恳”地请求他们来主持本地区的执法:咱们正处于大乱之后,百废待兴,应该同心协力,共建卢龙的和谐社会!可惜现在幽州的治安不好,犯罪猖獗,百姓何时才能安居乐业?像维护正义,打击罪犯之类的事,交给别人我也不放心,只有你们兄弟才担当得起!

  颇有些侠义心肠,又胸无城府高氏兄弟,见大帅如此恳求,非常感动,头脑一发热,便爽快地答应下来。好了,正中了刘仁恭之计。为什么?因为幽州哪些所谓猖獗的的罪犯,大部分是李克用留驻卢龙的嫡系部队。他们可是是出了名的军纪差,他们既然在“友镇”魏博的土地上可以任意胡为,在卢龙的土地上又岂能例外?

  对不住了,高家兄弟,就用你们的刚正不阿去自寻死路吧!

  果然不出刘仁恭之所料,耿直的高思继兄弟一点也不知道避讳,竟然严格执法,将很多犯案的河东士兵处决!消息传到太原,李克用听说,原本自己就看不顺眼的高氏兄弟,竟敢杀自己的人,大怒,严令刘仁恭:必须将高氏兄弟处斩!

  刘仁恭等的就是这道命令,他“含泪”传达了李克用的最新指示,杀掉了有可能威胁自己位子的高氏三兄弟。然后,刘仁恭在高氏旧部与卢龙士民面前着力塑造自己的重情重义,他让高家老大的儿子高行圭当自己的亲兵牙将,高氏兄弟的其他儿子,如后来的名将高行周等,年纪尚幼,全部收到亲军营中,待之如义子。

  如此一来,高氏旧部全都归心于刘仁恭,卢龙人也以为刘仁恭还是亲民的,坏事都是李克用的人干的!

  靠流别人的血,掉别人的头,刘仁恭为自己以后背叛李克用,做足了舆论准备。

  不久前,刘仁恭听说李克用在魏博吃了大亏,折了长子李落落,甚至见到朱温统军而来,就不战而走,那是不是自己这个两头讨好的小媳妇,终于可以熬成婆了?现在又见到李克用送来的谴责信,决计摊牌。

  刘仁恭一把扯碎了李克用的亲笔信,扔在地上,对着李克用的使节破口大骂,骂完又将使节扣下,派人去袭击李克用派驻幽州的嫡系部队和将领(具体是谁没有记载),李克用的人匆匆逃离卢龙,幸免于难。在卢龙军民的全力支持下,刘仁恭正式脱离李克用,摇身一变,再成河东的劲敌![/size]

2014-6-16 10:50 佛山黄师傅
回复 #1 宇文铭 的帖子

天涯论坛上总老师麦加的大作,一直在关注。

2014-6-17 09:36 天宫开发商
写了几年了,五代还没有开始,估计这篇五代史写完用的时间要超过司马光写资治通鉴的时间。

2014-6-17 09:52 孔方
回复 #222 天宫开发商 的帖子

五代史的精粹一个在朱温一个在柴荣,把这一头一尾写好了其他都不足论

2014-6-17 09:59 天宫开发商
[quote]原帖由 [i]孔方[/i] 于 2014-6-17 09:52 发表
五代史的精粹一个在朱温一个在柴荣,把这一头一尾写好了其他都不足论 [/quote]

你把百战灭梁三年失国的风云儿放到哪里去了?

2014-6-17 10:11 孔方
回复 #224 天宫开发商 的帖子

李存勖也算五代开篇嘛。朱李之后的五代史都没啥亮点,直到柴荣横空出世,不过也只是昙花一现,只能给后人YY了。

2014-6-17 10:21 天宫开发商
[quote]原帖由 [i]孔方[/i] 于 2014-6-17 10:11 发表
李存勖也算五代开篇嘛。朱李之后的五代史都没啥亮点,直到柴荣横空出世,不过也只是昙花一现,只能给后人YY了。 [/quote]

这在写朱温崛起阶段,还要朱温之死,李存勖怎么灭梁,李存勖怎么完蛋,然后中间再不精彩,也要把梁唐晋周几个皇帝写完,再写你认为精彩的柴荣,既然叫五代十国,可能还要写十国是怎么完蛋的,这就又要写赵匡胤怎么上位,灭蜀灭南唐,所以,现在最多写了四分之一。已经用了几年时间,按这个速度,弄不好真要十多年。

[color=Silver][[i] 本帖最后由 天宫开发商 于 2014-6-17 10:23 编辑 [/i]][/color]

2014-6-17 11:09 孔方
回复 #226 天宫开发商 的帖子

其实朱温和曹操有得比,都是三十多岁入主河南开始了霸业,但是曹操不到二十年统一河北,朱温三十年也只是勉强压制了李克用,晚年却被李存勖翻盘;李克用可比袁绍但略有不如,袁绍不仅一统河北,还领有山东,而李克用只能雄踞山西,河北三镇并立,山东已入朱梁。李克用唯一胜过袁绍的是他有个好儿子,而袁绍却生了一窝败家子;杨行密可比孙策,同样是以偏将出身而渐渐坐大,不过和孙策的豪气相比杨行密格局太小,而且后继无人;李昇可比孙权,承继祖业发扬光大,而且同样无天下之志,但能保有江左不失帝王之业;王建论无耻完败刘备,但远不及刘备能得人心,而且无容忍之量。

把唐末诸侯与汉末诸侯对比一下还是挺有意思,尤其朱温、李克用与曹操、袁绍这两对CP绝对神相似。

2014-7-8 14:13 宇文铭
袁绍和李克用比差远了

2014-7-8 14:15 宇文铭
[size=3]醉游木瓜涧 三


  喜欢标榜忠义的李克用,这辈子最不能容忍的行为,大概就是背叛了。何况还被自己最相信的,一手提拔的人背叛,真让独眼龙情何以堪?就像一头被红布激怒的西班牙公牛,李克用马上其他的目标都扔在了一边,只冲着幽州方向喘粗气,即使朝廷来的使节张承业磨破了嘴皮子,也改变不了他的决定!

  他奶奶的,什么都别管了,让皇帝先等等,咱们先把刘仁恭这混小子给我干掉!

  乾宁四年(公元897年)八月,李克用亲率着本欲用来勤王的大军东征,讨伐刘仁恭。刘仁恭当然不敢怠慢,派出卢龙军中自己最信任的大将,女婿单可及为主将,率将军杨师侃等,尽出卢龙军精锐,西上迎敌。

  九月九日,两军相遇于安塞军(今河北蔚县东)以东。

  此时,因为心情太差,李克用好像要实验一下“借酒消愁愁更愁”这句俗语是否正确,所以正在营中一杯接一杯地喝闷酒。看来实验是成功的,几杯酒下肚,李克用的心情更加不爽了,只好接着猛喝。虽然李克用是一个海量,可就是酒缸也有被灌满溢出的时候啊,也架不住没完没了地往肚子里狂灌,等接到探哨军报时,李克用已是酩酊大醉。他醉眼朦胧地问道:“刘仁恭来了没有?”

  那探哨答道:“没见到刘仁恭,来的是单可及那些人。”李克用火更大了,我堂堂晋王亲自出马,你小小一个刘仁恭都敢不出来,竟然只派一个部将来打发我?我李克用哪能受这种鄙视?他发出了酒气冲天的怒吼:“单可及算哪根葱!”接着下令:马上出击,把卢龙兵给我一个不留地全干掉!

  晋军众将看看外边的天气,不禁面面相觑,都在犯嘀咕:这时正好天降大雾,数十步外便难见人影,这种天气最便于守方伏击,而不利于攻方追击,现在出击,风险太大了吧?不过嘀咕归嘀咕,谁也没说话,大家都知道,咱们的大王在不高兴的时候,尤其是既不高兴又喝醉酒之后,那是六亲不认的。当初连康君立那样的老资格,一言不合都可以一剑砍翻!咱们算什么?

  于是大家只好上马的上马,提枪的提枪,列队出阵,跟着李克用,向着他定义的那根“葱”杀将过去!

  其实就算把卢龙军当成一桌菜,单可及至少也属于清蒸鲍鱼、油焖大虾这一级别的,决非煎饼大葱可比,他可不单单是刘仁恭的女婿,同时也是卢龙军中数一数二的猛将,在幽州,有个说出来能唬人一跳的威猛外号:“单无敌”!

  李克用也许没听说过这个外号,也许听说之后嗤之以鼻:就凭你们卢龙那帮手下败将,也敢在我面前称什么“无敌”?

  果然不出所料吧,两军才一交锋,那个“单无敌”战不几合,就率卢龙骑兵向后败退。给我追!今天要不把刘仁恭的女婿抓来,让他把“单”字倒着写,他还不知道什么叫“无敌”!血液中酒精含量已经严重超标的李克用,骑着战马昏头昏脑地冲了上去,晋军众将不敢怠慢,也跟着冲了上去。

  只是,卢龙军真的败了吗?其实,“单无敌”的外号虽然有些夸张,但单可及还是有两把刷子的,他往后退,并非败退,而是因为在后边不远处,有一个地方叫木瓜涧。在那里,卢龙大将杨师侃等人已经布下了一个严密的伏击圈,只等着单可及执行王二小的任务,把晋军引进去。[/size]

2014-7-8 14:15 宇文铭
[size=3]醉游木瓜涧 四



  这办法听起来有些老套,但老办法都是由新办法进化来的,只有常常奏效的新办法,才有机会成长为老办法不是?比如今天,李克用率领的晋军就出奇的听话,毫不犹豫地,奋不顾身地,视死如归地,冲进了木瓜涧的伏击圈!

  卢龙军众将没想到计划执行地如此顺利,大喜,那还等什么?马上收网!卢龙军像突然喷发的间歇泉,大声鼓噪着从木瓜涧的四面八方杀出,顷刻间就将李克用和他的左右人马团团包围!。

  不过被包围的,主要是晋军的骑兵部队。大概因为两条腿没有四条腿跑得快,李克用冲锋时又不停下来等人,使得晋军的步兵落在了后面。这批迟到的步兵追到木瓜涧,发现前面有埋伏,浓雾之中只听得到震天的喊杀声,却看不清战场的虚实,不敢轻进,便下意识地转身后撤,与卢龙军脱离接触。

  这样一来,已经陷入重围的晋军骑兵又失去了步兵的支援,再无法坚持,勉强在乱在一团的迷雾中拼杀了片刻,终于全军溃散,败了个稀哩哗啦!

  混乱中,晋军前部伤亡逃散过半,好在晋军单兵素质出众,众将也还算团结,他们拼死搏杀,保护着意识不清的李克用左冲右突,竟然还是奇迹般地冲出了包围圈,然后在卢龙军的追击下,一路向西溃逃!

  这时天气更差了,狂风骤起,暴雨倾盆,雷鸣电闪,单可及、杨师侃等人不便再追,李克用和晋军众将才算安全了,不过李克用对此仍毫无感觉。

  第二天,李克用总算是酒醒了,他一睁开眼,奇怪,我的常胜之师怎么变成了这付德性?一个个垂头丧气,衣甲不整,很多人挂了彩,隐隐还有哭声传出。他一问,才知道昨天打了大败仗,以及大败的大致经过。李克用急了,把众将召来,狠狠一顿训斥。

  翻译天才李存信因为在众将中职务最高,成了李克用的重点训斥对象:“我昨天因为喝醉酒糊涂了,你们没糊涂吧?为什么不拼命拦住我!”瞧这话问的,只要参考一下李克修、康君立的下场,面对正在打醉拳的李克用,李存信要是敢阻拦,他很可能都活不到今天,更不用说当那么大的官了。

  但这世上讲道理的领导本就不多,聪明的员工都是不顶嘴的。所以李存信不敢争辩,只是一个劲地磕头认罪,老老实实地继续履行出气筒的职责。李克用发作了一阵子后,用宽于律己,严于待人的态度,总结道:“古人三败,你李存信已经输了两回了,要再败一次的话,你也不用再在我这里混了!”(我说晋王殿下啊,您亲自指挥打得大败仗好象也不止三次了吧?)李存信这次真的很冤!

  不过他受的冤枉,与李克用集团的损失比起来,就不值一提了。李克用辖区内最大的卢龙镇从此脱离了管辖,并变成了一个强大的对手,短期内不可能再夺回来了。李克用既损兵折将,战略态势恶化,又丢失差不多四成的地盘,这与五个月前征服了天平、泰宁的朱温,正好形成鲜明对比。此消彼长,李克用集团的实力第二次被朱温集团超越,并且终其一生,再也不能翻盘。[/size]

2014-7-8 14:16 宇文铭
[size=3]醉游木瓜涧 五


  再说木瓜涧一战,卢龙军大败晋军,爆出了个大冷门,这让刘仁恭在意外之余,名气和地位都骤然猛升,俨然加入了朱温、李克用、杨行密、王建、李茂贞等逐鹿天下的群雄行列。

  刘仁恭乐得都有点儿不知所措了,他先给朝廷上了一道奏疏:“李克用大兴无名之师,出兵侵犯我卢龙,遭到我的正义抵抗,大破其党徒于木瓜涧!我认为,对李克用这样的害群之马,不能姑息,建议朝廷任命我为统帅,调集天下藩镇,讨灭李克用!”

  奏疏送到华州,交给仍处于半囚徒状态的李晔。大唐天子原本唯一的指望就是李克用,得知这个消息很失望,自己得救的希望就这么破灭了吗?混蛋!下旨:不准!

  接着,刘仁恭又写信给朱温,向这位李克用的死对头,报告自己大败李克用的辉煌战绩。与李晔相反,朱温很高兴,特意上疏朝廷,请求对刘仁恭的功绩予以奖励。一来朱温不好得罪,二来现在最不值钱的就是官位,李晔同意了朱温的请求,加授刘仁恭同平章事,使他当上大唐的名誉宰相。

  两份公文发出去,没有拉到实际的赞助,只换回一个荣誉官衔,刘仁恭似乎感觉有点儿不踏实,于是他又给李克用写了一封道歉信。信上说:您对我大恩大德我一天也没敢忘,只因卢龙军民都不愿意听命于河东,所以作为他们的代表,我才迫不得已驱逐河东军队。一想起这些事,心里就十分不安……

  李克用收到信,在惊叹刘仁恭脸皮的厚度之余,愤然回信说:“你现在也是一方节帅了,既要手持斧钺,掌控大兵,又要设政理民,立法执法。我想你在提拔文官的时候,也希望他们报答恩义,遴选武将的时候,也希望他们为你尽忠。可你自己就是个不忠不义之徒!怎么能指望别人的忠心?我看用不了多久,你的骨肉亲信之间就会自相残杀!那时你纵有干将宝剑,也再没有人可以托付!手持歃血的铜盘,也不会再有人相信你的誓词!”

  李克用这个人挺神奇的,有时做的那事儿真是笨,但有时也会露一手神机妙算,比如这次就让他给说着了。此时是公元897年,距离李克用的预言应验,还有十年时间。

  十年是段漫长的岁月,有这等待的功夫,我们不妨先撇开暂时已不是热点的刘仁恭,看看其他地方发生的故事。比如说,前文提到的,钱镠等南方三镇组成的反杨行密同盟。那么,在对抗孙儒时,结成统一战线的杨行密与钱镠,是如何又变成敌人的呢?

  双方交恶的导火索,得从钱镠的老领导,义胜节度使董昌说起。

  自借钱镠之手干掉刘汉宏,使自己荣升浙东七州(越、台、明、温、处、婺、衢,另外控制杭、苏二州的钱镠,控制睦州的陈晟,虽不属浙东,但名义上也可算董昌的部下)之主后,董昌的日子,过得比天下大多数藩镇节帅们舒心惬意多了。

  虽董昌在治理地方方面,并无特别的过人之处,但他运气实在不错,一连几年,浙东外无强敌入侵,内无悍卒兵变,灾异不兴,风调雨顺。任别人打得天昏地暗,血流成河,在浙东这一亩三分地上,白发渔樵们仍然可以一壶浊酒喜相逢,来个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对比天下处处民不聊生的惨像,董昌突然发现自己太伟大了,真是治世的大能臣啊![/size]

2014-7-8 14:17 宇文铭
[size=3]大越罗平 一


  但光用“能臣”一个词来形容,就足以彰显咱的伟大了吗?当然不够,董昌大人还是一位大忠臣呢!

  由于中央的疲弱,当时的天下诸藩镇,包括长期被唐廷视作提款机的东南财源型藩镇,大多对向中央上缴贡赋都不再那么踊跃,那么积极。能少交就少交,能不交就不交已成为大家的共识。但其中有一个藩镇例外,从来都是保质保量,甚至超额完成向中央进贡的任务,那就是由大“忠臣”董昌领导的浙东。

  据说当时在越州的码头上,每隔十天,就会有一批满载货物,向中央进贡的船队发出。按《资治通鉴》的说法,每次进贡的数量都非常惊人:包括黄金一万两,白银五千锭,越州产的上等绸缎一万五千匹,以及大量的其他土特产。

  由于在下并不知道这里的一锭白银有多少两,也不知道那些土特产价值几何,但就算把这两项完全去掉,那么一年进贡的数量也有黄金三十六万两(按中国古代金银比价一般为一比十,可以折银三百六十万两),绸缎五十四万匹!

  这已经是一个庞大到有些荒谬的数字,需知就是后来,统一了绝大部份汉人疆域,并且经济发达程度远远超过了唐朝的赵宋中期,每年给辽国的岁币再加上给西夏的岁赐,最多时也才有银二十七万两、绢四十五万匹、茶叶三万斤!只及小小的浙东进贡量的零头!

  苍天在上!为了保护他老人家赐给咱们的智商,请让我们一起默念:尽信书则不如无书……

  不过,史书中的具体数字虽然不可信,但董昌总是超额进贡的“先进事迹”还是基本可信的,这可以从朝廷的褒奖与时人的评价中看出来。

  当然了,仅仅依靠正常的税收,小小的浙东是不可能一次又一次地让董昌当“先进”的。为此,董昌在自己的辖区内执行了税上加税、费上加费的刮地皮政策,颇有某个时代,让全国老百姓勒紧裤腰带来援外的豪迈风采。

  不管浙东百姓怎么想,作为受益人,皇帝李晔和中央大员们对董昌还是非常欣赏,真希望天下藩镇人人都是董昌,这样的先进典型,不表彰哪成?只是除了有名无实的官位,大唐朝廷也没有多少东西拿得出手了,那就赏他些官吧。于是董昌的名义官位不断高升,身兼司徒(三公之一,正一品)、使相(不参与国政的名誉宰相),封陇西郡王。

  孟子曰: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所以董昌觉得,光让皇帝承认他伟大,那还不够伟大,要让老百姓也接受他的伟大,那才是真正的伟大!

  那怎么才能让老百姓接受他的伟大呢?董昌想到了一个投资少,见效快的好办法:给自己建生祠。

  祠堂,是中国古人心中最神圣的所在,一般用于祭祀祖先。如果正中间牌位上的那位大爷还健在,那这祠堂就是所谓的生祠。光说建生祠,董昌其实既不空前,也不绝后,如不久前,陈州的赵犨为感激宣武军的救援之恩,就在陈州为朱温建过生祠;而数百年后,为大太监魏忠贤建的生祠规模,更秒杀了一切前辈。但话又说回来,其他的生祠兴建者,多是出于感恩或拍马的需要,为自己的恩公或拍马对象所修,像董昌这样具有毛遂自荐精神的建祠者,似乎还是独一无二的。

  董昌生祠的规格,与越州的大禹庙完全一致,但仅仅和上古圣君相等,咱们的董大帅就满足了吗?NO,董昌下令:今后民间的一切祭神、庙会等活动,不许去其他庙宇、祠堂,只能在他董昌的生祠举行!就这样,董昌利用自己是活人的优势,轻而易举地战胜了神仙界的一切竞争对手,成为浙东地区最最“伟大”的存在![/size]

2014-7-8 14:17 宇文铭
[size=3]大越罗平 二


  随着自己在浙东的“伟大”程度超过了大禹,董昌回头看看自己拥有的官爵,才发现朝廷真是亏待英雄!你们想想看,假如禹帝在治理洪水、创建夏朝之余,突然一不留神“哧溜”一下穿越来唐朝,你唐朝皇帝才给这位圣君区区一个郡王的爵位,掉不掉份儿?何况某人的伟大还超过了大禹呢。

  因此董昌给朝廷上了一道奏章,帮助朝廷纠正这个错误,具体说,就是起码加封自己当越王!但奏章送到长安,就像失联的客机一般,一飞出去就不见了回声。毕竟人家李晔也有难处啊,须知在此时,就连李克用、朱温这样的顶级强藩,都还只是郡王级别。如果没什么大不了的功绩,就封你一个小小的董昌当亲王,那如何向天下其他藩镇交待?只是考虑到大唐朝廷还需要董昌这样的模范赞助商,李晔才选择了不予理睬,而不是一口吐沫喷到他的脸上。

  昭宗皇帝的不予理睬,伤害到了董昌那颗萎大的一榻糊涂的心。他当着众手下的面愤愤不平地说:“朝廷太对不起我了!多少年来,我一直带头向朝廷进贡,超额送去的财物多的都数不清了,朝廷却连一个小小的越王都舍不得给!”

  像“白头山的天降名将”之类的“萎人”如同气球,都是吹出来的,所以每一个“萎人”的身边,都会有一群忠实的哈巴狗来充当吹鼓手,董昌自然也不能例外。他这一言既出,平日深得其宠信的那些人,如谋士吴瑶、秦昌裕、李畅之,以修建生祠的总工程师王守真等世俗界人士,外加道士朱思远、男巫应智、王温、女巫韩媪等宗教界代表,都不约而同地一起摇起了尾巴:“大王您说的太对了!其实以大王您这样盖世的功绩,当越王都是屈才了,要当就应该当越帝!”

  当皇帝!这个合理化建议一经提出,立即把董昌那肥厚的小心肝激动地扑通扑通跳。这是多么美好的计划啊!不过,当皇帝这种事如果处理不好,可是要掉脑袋的! “萎人”董昌既心痒难耐,又顾虑重重:不知天意和人心能够认可我当皇帝吗?

  急主人之所急,想主人之所想,是每一条合格哈巴狗的职业道德,何况董昌身边的哈巴狗还远不止一条、两条呢?

  于是几天后,一位据说来自山阴县的老头,自称有大事,晋见董昌说:“大王您躬行仁政,让浙东的百姓人人受益,大家都盼着您早日登基,更好地为民造福!早在三十年前,浙东曾流传过这样一首民谣:‘欲识圣人姓,千里草青青,欲知圣人名,日从日上升。’千里草,是个‘董’字,日上日,是个‘昌’字,竟然与今日大王您的名讳完全相同,可见这不但是民心所向,也是天命所归啊!(唐代也将皇帝称为‘圣人’)”

  董昌听罢,差点儿乐得合不拢嘴,敢情上天都认可了自己的伟大,早在三十前就预令自己当皇帝了!山阴的老头因为帮老天爷带信有功,董昌命令赏给他细绢一百匹,并免除其一家的赋税。

  这消息一经传出,马上引起了哄动,这是多么便捷的一条致富新路啊!在吴瑶等人的组织策动下,各种各样的民间请愿团,很快挤满了董昌官邸的大门口。他们有的呈献据说是多少多少年前的民谣、谶语,有的送上各种不知真假的祥瑞,共同表答着一个心声:您要不当皇帝,我们坚决不答应!

  董昌很慷慨,来的就有赏,开始每人赏钱百贯,后来因为请愿团越来越多,人数越来越众,赏钱也只好遂步递减,最后改为每人赏钱三百文。[/size]

2014-7-8 14:17 宇文铭
[size=3]大越罗平 三


  看到自己的“民意支持率”是如此之高,董昌非常欣慰,又经过与那几位宗教界的哈巴狗协商研究,董昌高兴地向请愿团的群众们宣布:“有句谶语说‘兔子上金床’,那就是在说我呢。我是卯兔年生人,明年(乾宁二年,公元895年)就是卯年,到明年的卯月卯日(二月二日)卯时,就是我的登基之时!”

  虽然拥有最高权威的神仙们,已经指定让董昌当皇帝,但作风“民主”的董昌决定还是再召开一次政治协商会议,广泛征求浙东各界人士对自己建国称帝的意见。

  毫无疑问,会议气氛基本上是融洽的,多数意见是积极向上,热烈拥护的。但凡事总有例外,其中还是出现了几名与“广大群众的呼声”对着干的顽固分子。

  头一个是会稽县令吴镣,他危言耸听曰:“大王你不当个真诸侯把富贵留给后代,怎么倒想当个假皇帝落个自取灭亡?”这叫什么话?简直是脱离群众,自绝于人民!董昌将吴镣全族诛杀,将这条反对意见给和谐了。

  随后,董昌又对山阴县令张逊说:“我很欣赏你喔,等我一登基,就任命你主管御使台怎么样?”不识好歹的张逊却回答说:“大王你从石镜镇将起家,到入主浙东,荣华富贵已将近二十年了,怎么不懂得好好珍惜,却要去重蹈李錡、刘辟那些人的覆辙?浙东偏处一隅,虽领有六个支州,但他们其实都不是你的嫡系,你一旦称帝,他们谁会继续听你的号令?到那时只剩大王你一个人,困守一座孤城,充当天下人的笑柄!”董昌不再乎多杀一个,又下令将张逊斩首。

  除掉这两个县令,董昌决定向另一个位置更高的人征求意见,那就是浙东的节度副使黄碣。其实在正式会议召开之前,黄碣就多次劝告董昌放弃称帝的念头,甚至还在给朋友的私信里说:“咱们的老大昏头了,居然想着当什么皇帝一统天下,手里捏着根绣花针就想当长矛使!”态度非常的顽固!不过话又说回来,那毕竟是协商会议召开前的事,现在咱既然已经连杀了两只猴子,黄副使就算再笨,也应该懂得抗拒是行不通的,合作才是他的唯一出路吧?

  谁知死不悔改的黄碣回答还是老一套:“如今唐室虽已衰微,但天命未改,人心未厌。大王你本是陇亩间一介小民,因受朝廷厚恩才得于位列将相,富贵荣华都至极点!为何要突然变节去自取灭族之祸?我宁可一死做个忠臣,也不会苟且偷生,去跟你当反贼!”期待越高,失望越大,董昌大怒道:“你这个狗奴才,亏我以前这么大力地栽培你,竟然放着好好的太平宰相不当,却急着找死!”他越想越恨,下令将黄碣斩首,人头扔进粪坑,然后又将黄家八十余口全部处死,挖了个大坑群埋。

  铲除了这“一小撮”反调分子后,董昌再次“诚恳”地向众人征求意见,这回好了,和谐了,一个反对意见都没有了,称帝提案,全票通过![/size]

2014-7-8 14:18 宇文铭
[size=3]大越罗平 四


  建国称帝是一个系统工程,有很多细致的工作要做,比如说吧:首先得定一个国号。有个叫倪德儒的拍马分子对董昌说:“原先这一带曾有传言,说出现一只叫罗平的神鸟,它长着四只眼睛三条腿,能主宰越人的命运,敬之则得福,怠慢必招祸。今观大王您的签名,和那神鸟的爪印差不多(董昌这书法得有多差啊?),看来大王就是那神鸟的化身!”

  董昌突然得知自己还是位“鸟人”,大喜,一时灵感大发,决定了自己的国号:大越鸟国,哦不,应该是大越罗平国,不过罗平也是鸟的意思。可见在这方面,董昌比五代的其他君主,如朱温、李存勖、石敬瑭、刘知远、郭威那些人有创意的多,那些人只会搞小抄,什么梁、唐、晋、汉、周,个个都侵犯了前人的知识产权,害得后人称乎他们的朝代时,都得加个“后”字。

  国号有了,接着就是制作皇帝的袍服冠冕。山寨版的衮龙袍虽然不够精致,到也像模像样,麻烦的是皇冠。董昌找来的工匠,没一个人见过皇帝的平天冠像什么样子,只好凭借想像,将大量金银珍宝镶嵌上去,造出了一顶又硬又沉的特大号皇冠,戴头上的舒适程度近似于戴紧箍咒。

  在紧张的筹备中,乾宁二年(公元895年)二月二日到了,数万士民百姓齐聚越州内城的门楼两侧,为新出锅的皇帝董昌,举行了盛大的登基仪式。

  万众簇拥下,身着皇袍,头戴皇冠的“鸟人”董昌出现在了门楼之上,他宣布了鸟国国号,并改年号为顺天,改门楼为天册楼。然后,董昌再给手下那批“开国元勋”们加官进爵:前杭州刺史李邈、前婺州刺史蒋规、两浙盐铁副使杜郢、前屯田郎中李瑜四人为同平章事。劝进有功的吴瑶为翰林学士,李畅之为大将军……

  总之,人人有功,个个有赏,大家高呼着:“圣人万岁!”场面十分热烈。主持仪式的官员,在念完了长长的祝词后,向董昌请示:是不是按下一道程序,让伎乐们开始表演歌舞?谁知董昌却捂着脑袋连声制止说:“不用了,不用了!快点儿结束吧!你讲这么长时间的话,我的头都被这玩意儿压得实在受不了了!”

  董皇帝啊,你这么快就发现皇冠的份量了吗?不过不用急,你的预言很准确,大越罗平日子不长,很快就会结束的!

  不过大越罗平国的开国大典虽然场面热烈,但也并不完美,因为有些本应参加仪式的大越罗平国中央首长级高官,并没有出席。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当然就是刚刚被董昌任命为大越罗平国国防军总司令(两浙都指挥使)的钱镠。

  钱镠没来是有原因的,当这道委任状送到杭州时,他不但没有表现出些许的感恩戴德,反而当场拒绝了这项新任命,还提笔给老领导写了一封信:“老帅你与其关起门来当天子,祸害你的九族与浙东百姓,为什么不打开门当节度使,享受终身的富贵荣华?你今天如果能幡然悔悟,为时还不算太晚。”[/size]

2014-7-8 14:19 宇文铭
[size=3]大越罗平 五


  钱镠没来是有原因的,当这道委任状送到杭州时,他不但没有表现出些许的感恩戴德,反而当场拒绝了这项新任命,还提笔给老领导写了一封信:“老帅你与其关起门来当天子,祸害你的九族与浙东百姓,为什么不打开门当节度使,享受终身的富贵荣华?你今天如果能幡然悔悟,为时还不算太晚。”

  毫无疑问,董昌看到这样的信,心情是很不愉快的。之前,董昌在协商会议上杀掉吴镣、张逊、黄碣之后,曾很有把握地对亲戚朋友们说:“只要除掉这三个人,就不会再有人反对我当皇帝了。”现在,钱镠这封信可谓直接打脸,而且其言论的“反动”程度甚至比那三人有过之无不及。什么叫幡然悔悟?不就是要我退位吗,这么大逆不道的话也讲得出来,是可忍,孰不可忍?

  但董昌还是忍了,只当作没看见。毕竟钱镠与那三个人不同,他已经有了自己的地盘和人马,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小小的偏将。即使是董昌的嫡系部队,也有很多曾跟随钱镠打过仗,对其很是敬服,要是罗平国的皇帝与钱镠打起来,这些人还指不定听谁的呢。

  虽然针对这一情况,董昌已经靠赦免死囚,又新组建了一支五千人的私人部队,号称“感恩都”,由他最能干的一个侄儿董真统率,但即便如此,他还是不敢轻易拿钱镠怎么样。

  董昌不敢动手,钱镠却还不打算罢手。从心里讲,老领导董昌的突然称帝,虽让钱镠有些始料不及,心存惋惜,但也让怀有大志的他同时感到了莫名的惊喜:董昌竟然自己找死,我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脱离他,进而吞并浙东了!

  钱镠决定先将“好人”演到底,他亲率三万大军,开进浙东,一路没有遇到罗平国军队的抵抗,畅通无阻地直至越州城西迎恩门。隔着护城河,钱镠叩见了董昌,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大王已经位兼将相,怎么还要放弃安乐,追求危险?我今天到这里来,是想等待大王改过。就算大王你不爱惜自己,可乡民百姓有什么罪,要跟着大王一起灭绝?”

  大越罗平国的皇帝被吓坏了,这不当是因为钱镠带来的这三万大军的强大“说服力”,还因为罗平国嫡系部队的表现。罗平军的两员大将,越州指挥使马绰、骆团,竟然都不战而归降了钱镠。那我的兵还有多少是可靠的?还能打仗吗?

  其实,马绰等人早就是钱镠的卧底的。当初钱镠作为董昌手下的头号大将,在与刘汉宏交战期间,有一次检阅部队,不知谁不小心,把部队的花名册给弄丢了。钱镠并不在意,凭着记忆给千余人的点名,仿佛是在招呼自己的亲朋故旧,竟没弄错一人。马绰见了,悄悄对钱镠说:“咱们的老头子(董昌)为人猜忌,要是见到你与士兵关系如此密切,心生不安,迟早会想办法对付你的。”然后给了钱镠几张白纸,让他装模作样地照着念。这件事之后不久,两人在私下结成了亲家,只是瞒着董昌罢了。

  好皇帝不吃眼前亏,董昌服软了,他急忙送给钱镠犒军钱二百万,然后将为自己登基出力最大的吴瑶、应智、王温、韩媪、秦昌裕等几个人全交给钱镠,好洗刷自己,并表示愿意接受朝廷的处分。不过,奇怪的是,悔过归悔过,董昌舍不得退位,仍然是位“皇帝”。

  钱镠很满意,要的就是这个。他立即将董昌交出的几个替死鬼处死,班师回杭州,然后上疏长安,将董昌僭越称帝的始未完完整整上报朝廷,请示:对这样不赦的大罪,应该怎么办?[/size]

2014-7-8 14:20 宇文铭
[size=3]大越罗平 六


  两个月后,朝廷对董昌称帝事件的处理决定发下来了:鉴于董昌在担任义胜节度使期间,不断向中央超额缴纳贡金税赋,劳绩卓著,功不可没。这次忽然称帝,据查是得了精神病的缘故,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了。在犯病期间的精神病人当然是不用承担法律责任的,所以决定赦免董昌的一切罪行,准许他退休返乡。

  面对这条处理决定,钱镠和他的小伙伴们都惊呆了:这是哪家医院搞的医学鉴定,简直是赤裸裸的司法腐败嘛(从后来杨行密出兵救援董昌,并不断向朝廷和钱镠强调董昌是精神病患者的事实来看,不排除这是杨行密幕后活动的结果)!赦免董昌的一切罪行,这意味着钱镠将不能合法地出兵讨伐董昌,用替天行道的名义吞并浙东;而后一句准许董昌退休返乡,在当时的大背景下,可谓毫无意义,董昌不可能执行。

  钱镠现在只拥有杭、苏二州,地盘太小,尚不足以在乱世安身立国,不想当肉食动物的食物,只有去当肉食动物。但向北向西扩张的道路都已经让杨行密给堵死了,东边是大海,唯一大有可为的战略方向,就是董昌的浙东。

  不行,不能是这样的结果!钱镠被迫扔掉了自己重情重义的光辉形象,再次向朝廷上疏指控说:董昌妄自称帝的行为,僭越忤逆,罪大恶极!这样的元凶巨恶岂能赦免?如果朝廷动武确实有困难,可以不用中央出钱出力,他愿率苏、杭之兵自费讨伐浙东,为国家严肃法纪!

  钱镠这封充满“雷锋精神”的新奏章送到长安,李晔想想也对,中央已经没什么实力,有的就剩下名份了,有人肯自动出力维护中央的名份,是件好事啊,那就让他去吧。五月(李茂贞、王行瑜、韩建三帅进京,吓唬李晔的那个月),李晔下诏,撤销上一道圣旨的决定,免除董昌的全部官爵,由钱镠出兵讨伐。

  六月,诏书抵达杭州,钱镠大喜,这就是他所需要的。后来,钱镠的后人钱俨作《吴越备史》时,对李晔赦免董昌的第一道圣旨只字不提,仿佛没有发生过,而将讨伐董昌的第二道圣旨一字不落地抄录于书中,大力突出钱镠奉旨讨贼的伟光正形象。

  尽管钱镠的生父钱宽正好在两个月前因病去世,也没有妨碍到钱镠“移孝作忠”,发动对董昌的战争。参考钱镠上一次来越州的情况,董昌自知要真打起来,多半不是这位老部下的对手,只好紧急修书,求救于扬州的杨行密。

  杨行密原本与董昌并没什么交情,和钱镠却可以算一起扛过枪的战友,但到此关键时刻,他却毫不犹豫地站到了董昌一边:董昌不过一个草包,这样的邻居对自己有益无害,保住他,只是暂时替自己看管浙东罢了。钱镠却是一位英雄,如果让他从容坐大,将来就不好控制了。所以杨行密决定先礼后兵,外交、军事两手一起上,力争将钱镠的势力限制在苏、杭二州![/size]

2014-7-8 14:21 宇文铭
[size=3]大越罗平 七


  外交方面,杨行密首先上疏李晔,声称:“董昌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愿意恢复向朝廷缴纳贡赋,朝廷应该给他一个机会,撤销讨伐,恢复他的职务。”但由于李晔让李茂贞、韩建他们折腾地精疲力竭,一时没心思再管浙东这摊子事了,杨行密虽然花了好大力气,这赦免董昌的第三道圣旨,也不是立等可取的。

  除了走中央路线,杨行密也写信给钱镠说:“董昌完全是因为精神病发作,才犯下称帝这种错误,但他已听从了你的兵谏,把那几个怂恿他称帝的奸臣、妖人都交给你处理了,你干嘛还要纠着他不放呢?”

  钱镠没有回复,大家都是聪明人,我出兵的实际原因你能不知道?这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嘛!你杨行密要是处在我的位置,你能收手不打吗?

  实践很快就证明,仅靠外交手段,要阻止钱镠出兵浙东是不现实的,重点还是要放在军事方面。九月,杨行密命大将台濛率军出击苏州,以围魏救赵之计牵制钱镠的军力,十月,又让田頵、安仁义进攻杭州,来一招釜底抽薪。

  作为主要当事人,董昌自然更要拼命,他也连忙部将陈郁、钟福、朱党屯于香严寺,李蕙、崔温屯于石侯,与杨行密的大军相呼应。

  独立小军阀的湖州刺史李师悦,原本就与钱镠有仇,见此机会,也加入杨行密、董昌一方对钱镠作战。他派将军徐淑率军四千,会合杨行密部将魏约所部,包围了重镇嘉兴,试图切断苏、杭二州之间的联系。

  按常理说,高举朝廷的旗帜讨伐叛贼,本该得到万众响应才对,现在可好,随着杨行密、李师悦出兵,奉诏讨贼的钱镠反而陷入了四面受敌的不利态势,你说这朝廷的圣旨究竟有多大用?而且在这三个敌人中,仅杨行密一个在纸面上的兵力远比他强大的多,这仗该怎么打下去?

  不过钱镠并没有过分慌张,他知道,在如今这群雄逐鹿的大狩猎场上,大家的利益犬牙交错,彼此钳制,牵一发就会动全身。杨行密最大的敌人在北边,他不可能以主力攻击自己,只要自己也施展外交攻势,拉到足够的盟友并不难,到那时谁强谁弱,还未可知。如此一来,才有了前文中,钱镠、钟传、杜洪三镇与朱温结成反杨行密同盟的事。

  外援无疑是很重要的,但肯定不是最重要的,仅仅依靠外援的人,大多成不了事,即使成事的少数,只也能当别人狗。求人不如求己,所以为了这一天,钱镠其实一直在做准备,如利用孙儒的降兵,组织了一支精锐部队“武勇都”,又慧眼识人,从小校中提拔了一员上将顾全武。

  顾全武,杭州余姚县人,其早年的经历不详,只知道他曾经出家当过和尚,后来加入杭州八都,当上小军官,与杜棱、阮结等组成了钱镠的粉丝团,经常随侍左右。在之前的日子里,顾全武不知是不是因为地位低,还是带兵少,一直没有太出彩的表现。但是金子总要发光的,现在,机会来了,顾将军,用战绩来证明自己吧。[/size]

2014-7-8 14:22 宇文铭
[size=3]大越罗平 八


  浙西军队中最精锐的武勇都,在顾全武指挥下将第一击砸在了石侯。良将加精兵,果然够威够力,罗平军队大败,主将李蕙、崔温被斩杀。

  就在石侯交战期间,为了救援被淮南与湖州联军围困的嘉兴,保持苏、杭二州之间的联系,钱镠又派内衙都虞侯方密救援嘉兴,但方密显然不是联军的对手,从嘉兴败退而回。此时钱镠的地盘狭小,几乎没有战略纵深,嘉兴如若失守,就将被对手切成两半,形势危急,所以嘉兴不能不救。

  但正因为形势不妙,钱镠本人不敢轻易离开杭州,不然弄不好有可能落个无家可归。大家还记得朱瑾离开兖州去抢粮,是什么下场吧?于是,钱镠只好暂停对罗平国的进攻,把顾全武这支王牌部队调回来再援嘉兴。

  乾宁二年(公元895年)十月,顾全武在嘉兴城外连破联军的乌墩、光福两座荣砦,徐淑与魏约败退,嘉兴所受到的攻势才有所减轻。不过在差不多同时,正在攻苏州的淮南军队也攻破了苏州守军的外围水寨,苏州守将成及只得放弃外围,固守城内。只有一支消防队,却处处着火,该怎么办?

  钱镠权衡利弊,认为当务之急,是尽快解决老上司董昌,否则陷入与杨行密的纠缠,战事可能会无休止地拖下去,势力微弱的苏杭二州是玩不起持久战的。只有苏州守将成及,与嘉兴守将曹圭咬牙顶一下了。所以他顾不得北线告急,再将顾全武部调往浙东,再对罗平国发动进攻。

  既然围魏未能救赵,为防止董昌集团崩溃,乾宁三年(公元896年)正月,杨行密又派出援救董昌的第二批淮南军,他们乘坐着大批战船,在名将安仁义统率下进至湖州,准备渡过浙江(即今天的钱塘江)进入浙东。

  得知此报,为阻止淮南与浙东军队会师,顾全武马上又与副手许再思率军西上,抢先一步,占据了浙江上最重要的交通咽喉—西陵渡口(今浙江萧山西)。接着,安仁义军南下,强渡浙江,遭到了顾全武部的全力阻击,一番激斗之后,安仁义被打退,杨行密援救董昌的计划再度受挫。

  打退安仁义之后,顾全武立即又掉头向东,攻向“大越罗平国”的首都越州(今浙江绍兴),董昌开始喊疼了。虽然这位“皇帝”声嘶力竭地下令:要罗平国所辖的各州尽快出兵“勤王”,但就像当初山阴县令张遂预测的那样:“浙东虽领六州,大王称帝,彼不从,徒守孤城为天下笑!”除了身为孙儒旧部的婺州刺史王坛,可能是因为以前的交战中与钱镠有旧仇,所以派了点兵来意思意思了一下之外,其余原本隶属浙东的台州刺史杜雄、温州刺史朱褒、处州刺史卢约、衢州刺史陈岌全都按兵不动,坐观成败,而明州(今浙江宁波)刺史黄晟,干脆旗帜鲜明地站在钱镠一边,宣布要出兵讨伐叛臣董昌。

  这证明称帝的效果还是显著的,董昌果然升级为“孤家寡人”了![/size]

2014-7-8 14:22 宇文铭
[size=3] 大越罗平 九



  不过就在此时,为救董昌,在武力干涉方面屡受挫折的杨行密,却在政治外交领域取得了突破。二月,李晔接受了杨行密的建议,正式下达了大唐中央关于董昌称帝事件的第三道圣旨:赦免董昌的称帝之罪,恢复其一切职务,停止对他的讨伐。

  这样一来,钱镠在法律层面,已经失去了对浙东用兵的正义性。不过就像如今网上对联合国决议的调侃:“小国和小国之间有矛盾,联合国一调解,矛盾没了。 小国和大国之间有矛盾,联合国一调解,小国没了。 大国和大国之间有矛盾,联合国一调解,联合国没了。”

  而那个时候圣旨,有效性还远不如今天联合国对大国矛盾的处理决议。所以当这第三道圣旨下到杭州,已经在浙东战场上处于优势的钱镠干脆当作没看见,不予理睬,让圣旨变成一纸空文,继续加强对董昌的攻势。后来的《吴越备史》中对此也同样做选择性失明。

  再说董昌为了保卫越州,在其城外设下了多个据点,分兵驻守:大将汤臼防守越州之北的石城;袁邠守卫越州之东的余姚;将军徐章、徐珣、李元宾等分别屯兵肃清、四封、九乡,组成一道完整的外围防线。顾全武向这道防线发起了冲击,一举突破了罗平军的防御,罗平大将徐章、李元宾败回,徐珣投降。这一败绩引起了罗平国内部的动荡,镇遏使朱威、贺兰风等将领秘密写信给钱镠,表示愿意投降充当内应。只可惜他们行事不周密,为董昌察觉,只好叛逃出越州,从海路投奔钱镠。二月,顾全武、许再思击败汤臼,擒敌六百余人,攻克石城,越州城已近在眼前。

  危险已经临近,董昌也有些着急了,他不断派出探哨,去侦察钱镠军队的军情。据说,这位“皇帝”对待情报工作的态度堪称傻B中的战斗机。如果回来的人告诉他,钱镠的军队非常强大,就快杀到之类的话,董昌皇帝便会大为震怒,将此人斩首;如果回来的人对他说,钱镠兵力弱小,军粮也快要耗尽,马上就会撤退之类,董昌皇帝便龙颜大悦,对来人给予重赏!在董昌皇帝如此“有力”的领导下,“大越罗平国”自然只能在“捷报频传”的“大好形势”中走向灭亡了。

  不过,董昌得到的这些“好消息”,最初看起来似乎是真的。因为顾全武攻下石城之后,并没有马上向越州进攻,而是绕过越州,进攻其东面的余姚。

  顾全武这样做的原因,在下猜想可能有三条:一、与明州黄晟的军队会师,给投靠自己的小弟撑腰打气,进一步瓦解已经四分五裂的“大越罗平国”;二、完成对越州的合围,防止董昌放弃越州逃走,再生枝节;三、越州城内尚有一员能战之将董真,和一支能战之师“感恩都”,但这支部队与董昌旧部的矛盾很深,经常发生冲突,顾全武想再等一等,以压待变。

  对于余姚被困,董昌皇帝还是非常重视的,马上派刚从前线败回的将军徐章率军救援。不想顾全武已经派部将刘彦章在越州至余姚的道路上设伏,一举击溃了罗平国的援军,生擒徐章。[/siz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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