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春秋文化论坛 » 炎黄春秋 » 血色神州——五代十国纪事


2013-11-8 19:02 宇文铭
[size=4]江淮乱战 三


  变化又超过了计划,杨行密和袁袭都皱起了眉头,莫非咱们都被昔日秦彥的草包表现骗了,宣歙军并非不堪一击?

  没错,赵锽的本事虽然比较一般,但手下却有一个狠角色,以在下个人的看法,算得唐末南方第一猛将。

  这位猛将的名字叫周本,舒州宿松县人,据周家的家谱记载,他们家是三国时著名的东吴大都督周瑜之后。不过与精通音律,风流倜傥的高富帅祖先大不一样,周本少年孤贫,长得五大三粗,膂力过人,不但与帅锅一点儿不沾边,而且为人质朴笨拙,不解风情,基本是个文盲兼乐盲。

  不过在一个方面,周本大大超过了自己的祖先,那就是玩单挑。他年轻时有一次赤手空拳独自行走山林,和钟传一样,路遇野生华南虎一只。不是周正龙“遇到”的那张纸老虎,这只是真正大型肉食猫科动物,百兽之boss,在正常情况下,它咬死个人和我用苍蝇拍拍死个苍蝇的难度差不多。可惜它那天碰上的周本不是个正常人。双方见面,一言未发,一顿PK之后,灵长类的没事,猫科动物一命呜呼!

  论史实,钟传打虎是靠作弊,李存孝和武松没有真正打过虎,论时间,此次老虎非正常死亡事件,也比景阳岗事件早得多,只可惜没有罗贯中、施耐庵之类的高人帮他炒作炒作。弄到如今,地球人都知道武松打虎,听说过李存孝打虎的人也不少,却很少有人知道货真价实的周本打虎。

  后来,打虎的周本从军了,他仿佛是天生的战士,有勇有谋,且每次作战,总是冲锋在前,奋不顾身,经常立功,也经常负伤。负伤算个鸟事?周本等打完仗后回营,一边与同事喝酒聊天开玩笑,一边取一块烧红的烙铁,往自己伤口上一按,“哧”的一声,一阵青烟冒起,消毒、止血、缝合一次完成,看得旁人毛骨悚然,比关二爷手持《春秋》刮骨疗毒还要酷!

  有如此猛将,快速击败孙端与张雄也是好理解的。且说打赢了的赵锽得知杨行密又来犯境,急匆匆赶回宣州防守。困守孤城历来是兵家之忌,赵锽决定派部将苏塘、漆朗率军二万进驻宣州西南面的曷山,与宣州城呈犄角之势,杨行密如攻宣州则曷山应,如攻曷山则宣州应,面对兵力不占优的杨行密,可先立于不败之地。计划不错,可为什么不派周本呢?

  再说另一边,眼见战况变得棘手,杨行密又一次向袁袭问计,袁袭道:“主公您可以率军急进到曷山脚下,一到那里迅速修筑营垒,任凭敌军如何挑战,都要闭门不出。赵锽的军队刚刚打了胜仗,见我军闭门不战,必然以为我军胆怯,防备自然会松懈,到时候抓住战机,一击可胜!”

  接下来,曷山之战打响,整个经过完全复制了袁袭的计划,宣州军惨败,杨行密乘胜扫清了赵锽设在外围的据点,将宣州城团团围住。[/size]

2013-11-8 19:04 宇文铭
[size=4]江淮乱战 四


  接下来宣州城被围了几个月,城中还有粮,但赵锽是位非常称职的粮库门卫,他紧锁着粮库的大门,绝不轻易发放。很快,宣州城的树皮与草根竟先于粮食被吃光,城中开始出现唐末的流行时尚:人吃人!

  对唐末的大多数藩镇老大而言,你打了胜仗还好说,如果你打了败仗,外援又断,那要想防止手下追求进步,将是很难很难的,更不用说这位老大还在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确实是“怙乱残暴,众心不附”。

  这一次,有上进心没理智的部下是一个叫周进思的将军,他乘大家饿着肚子怨声载道的“大好时机”,问大家:“我们还能够忍受如此无能无情无节操的老大么?”答案是显而易见的:“不能!”

  兵变了,赵锽只好仗着腿快开溜。他带着少数亲信潜出城,脱掉了盔甲,乘着小木筏,顺东溪漂流而下。至于目的地,通鉴说他打算去广陵,也就是扬州,此时是孙儒的地盘。在下怀疑这种说法的正确性:难道他还不知道前老大秦彥在孙儒手下是什么下场?

  赵锽的亲信们却很有预见性,所以一出城,“左右皆散”,只剩下两个不长眼的随从,继续跟在他身边,一个叫李德诚,一个叫韩球。没走太远,赵锽等三人被“三十六英雄”中老二田頵的快船追上,不想投水,只好投降。

  可你堂堂一镇节帅,就带着两个人投降,也太没诚意了吧?不够赎你的脑袋啊!

  有诚意!有诚意!赵锽忙吩咐“忠仆”李德诚:“德诚兄弟,麻烦你进城一趟,劝周进思投降,救救一城百姓!”很伟光正,毕竟直接说“救救我”就太没档次了不是?

  一脸忠厚的李德诚义无返顾地点点头,谁知刚要出发,他仿佛重度瘾君子三天没吸白粉似的,突然眼一瞪,脚一伸,瞬间栽倒在地,口吐白沫,一个劲地抽搐。没办法,赵锽只好转过头:“韩球兄弟,你走一趟吧!”过了一会儿,韩球进城劝降去了。又过了一会儿,听得城头一声响,一个球状物沿着抛物线飞落城外,原来是韩球的人头被周进思当成了韩国足球,从城头上一脚踢下来了!

  劝降失败,那就接着打。杨行密很恼火,指挥大军开始猛攻。城里的士兵比杨行密更恼火:你周进思为了多当两天老大,就不顾我们的死活了?于是,第二次兵变爆发,宣州士兵枪口向内,抓住上台没两天的新领导周进思,然后打开城门,将他送给杨行密:咱们投降啦!

  同这个时代的大多数兵大爷一样,杨行密的“三十六英雄”们也不是善男信女,进城之后马上开抢,金子、银子、女子,一子不能少。

  不过其中也出了例外,有一位战功不太显著的将军,名叫徐温,似乎对这些东西不太感兴趣。徐温,海州朐山(今江苏连云港西)人,盐贩子出身,“三十六英雄”之一,他平日性格内向,沉默寡言,而且他还长了一付苦大仇深的模样,好像人人都买过他的盐没付钱似的,人送外号“徐瞪眼”。

  这样的人自然人缘不是太好,而职场上人缘不太好的人,一般工作成绩也不容易突出,所以他在杨行密的手下一直就是个不起眼的小角色,直到这次进宣州。

  这次 “徐瞪眼”一进城,不抢金帛,先抢占了城中粮库。一琢磨,这也满符合市场规律的,饥荒年代,金银未必有粮食值钱,比如说张雄,不就靠卖粮发大财了么?但掌握了货源的徐温没有尊重市场规律,给粮食涨价,反而熬了大锅大锅的稀粥,免费发放给城中的饥民,为杨大帅挽回民心。本性应该算良善的杨行密得知此事,开始对徐温刮目相看。[/size]

2013-11-11 10:32 宇文铭
[size=4]江淮乱战 五


  再说正在进攻时溥的朱温听说自己的老朋友赵锽,被自己的“新朋友”杨行密给捉住了,便遣使到宣州,请求看在大家都是朋友的份上,放了赵锽,送他到汴州。

  杨行密还要借助朱温的力量来牵制咄咄逼人的孙儒,本打算同意,袁袭忙密劝他说:“就算你放了赵锽,难道这家伙就不会找你寻仇了吗?他又熟悉江淮风土关隘,如去汴州将来就是朱温南下的向导,为害无穷。不如砍下他的头送给朱温得了!”

  于是杨行密立斩赵锽,然后接见了朱温的使节,万分报歉地说:“真对不起,我不知赵锽是朱公的故人,害得你们来晚了一步,他已经死了。”再将经过防腐处理的人头送上。后来朱温虽不高兴,却也不愿因这件事破坏自己既定的淮南战略,只好不了了之。

  赵锽虽然死了,但他向杨行密贡献了两个重要的,将在未来的史书中留名的手下。

  第一个自然是猛将周本,在如今这个战乱年月,这样的战争机器放到哪儿都是抢手货。所以当手下人将力竭被擒的周本押进来时,杨行密立即给他松绑,任命为帐下裨将。

  另一个是人们眼中的老好人李德诚。就在同事韩球人头落地后不一会儿,李德诚的怪病就霍然“痊愈”了,“人咸异之”,竟然不怀疑他是装病。更没天理的是,杨行密听说了李德诚在赵锽落难时不离不弃的忠义事迹,大为欣赏,干脆将自己一个女儿许配给李德诚。希望当上杨家女婿的李德诚,能像尽忠赵锽那样,尽忠杨家。不过后来的历史证明:杨行密看人的眼光是常常出偏差的……

  但有新人加入并不足喜,因为同时也有旧人离去了。

  杨行密夺取宣歙三州后没过多久,袁袭就突发重病,和李德诚那种救命的“病”不同,他的病是要命的。几天后,为杨行密集团的初期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的袁袭去世。痛失智囊,杨行密十分悲伤,在葬礼哭悼他说:“难道上天不想让我成就大业?这么快就折断了我的股肱之臣!不过,我本性喜欢宽大,袁袭却老劝我杀人,也许这就是他活不久的原因吧!”这不是空口白话,从此后,杨行密的杀戮变少了,更多靠以德服人。

  如果袁袭的离世让杨行密伤心,那另一个人的离去就该让他愤怒了。

  杨行密拿下宣州的同月,孙儒派军队进攻他的老家庐州,留守庐州的大将蔡俦不战而降。蔡俦,没有在后世任何史籍上留下传记,从杨行密数次将留守大本营的重任交给他来看,他应该也是“三十六英雄”的老兄弟之一。可惜,杨行密又看走眼了。背叛了他的蔡俦从此视昔日的杨大哥为不共戴天的死敌,在与老大哥对抗时,甚至比孙儒更加坚决和狠毒![/size]

2013-11-14 18:27 宇文铭
[size=4]江淮乱战 六


  才打下宣州,就丢了庐州,这好比才进入瑞金,就失了井岗山,杨行密集团的生存空间仍然很有限。那要在乱世中活下去,并与群雄逐鹿,下一个目标应该找谁呢?以前可以问袁袭,现在他已经不在了,但他提出的观点仍然是有参考意义的:像江西钟传那种经营已久,局面稳定,根深蒂固的集团最好别轻易招惹,要打就打那些刚刚冒出来,还没建立稳固基础的暴发户。

  那按这个标准看,谁最符合挨打条件呢?杨行密经过一番分析对比,选择了他的东邻:镇海。

  镇海镇,也被称为浙西镇,北抵长江,南临钱塘江,东望大海,西接宣歙,包括润(今江苏镇江)、常、苏、湖、杭、睦(今浙江建德东)共六州,囊括了今天的江苏南部、浙江北部、以及上海全部,尽得江南精华之地。此时,名义上的镇海节度使,是一直留在中央,从未到镇海上过一天班的李顺节(大家还记得他吧?曾用名:胡弘立、杨守立,背叛义父的杨复恭义子)。既然首长不在,天又如此高,皇帝又如此远,镇海镇便理所当然地进入了无组织无领导的时代。

  自从上一任节度使,高骈的对头周宝被兵变推翻后,镇海镇一度竟然被分割成了七支势力:

  一、赶跑了周宝的薛朗、刘浩控制镇海首府润州;

  二、控制常州的丁从实,丁从实是对周宝最忠诚的部将,周宝落难后投奔于他;

  三、控制湖州的李师悦,李师悦原为时溥部将,如果大家记忆力超好的话,可能还想得起:那个带着尚让当向导出去追捕黄巢,从博野军手中得到黄巢首级,又转献时溥的感化将领就是他了。他也因此功被朝廷升为湖州刺史;

  四、原黄巢降将徐约挤走感化叛将张雄,占据苏州;

  五、杭州八都中的清平都都将陈晟控制睦州;

  六、原感化叛将,粮食投机商张雄占据上元;

  七、还有一个占据杭州,也是这七支势力中最重要、最强大的人物,一位我们久违的熟人,就是用“屯兵八百里”吓跑了黄巢的石镜都副将钱镠。

  记忆力好的朋友们可能会问:钱镠,他不是董昌的手下么,什么时候自己当头了?他要成为杭州之主,那董昌去哪儿了?

  答:董昌升官了,就像秦彦一度由宣歙节帅升到淮南节帅,董昌现在已经是节制一镇的浙东节度使(也可叫义胜节度使)了。而钱镠正像赵锽,在老长官升职之后,把原先的职位传给他了。

  说来也巧,董昌与钱镠的成名,靠得是吓退草军。而能有今天发达,更离不开另一位前“草军”票帅的“无私”相助。那个人,就是昔日王铎的部将,因在江陵杀人放火抢东西而成名的大土匪头刘汉宏。

  无德无能,且有罪无功的刘汉宏运气实在是好,在逃离江陵之后,由于黄巢兵犯长安,大唐朝廷无暇他顾,他再次受招安,竟一炮冲天,被朝廷任命为浙东观察使,得到浙东七州之地(越州、明州、温州、台州、处州、婺州、衢州)。虽然占了大便宜,但人的欲望常常是水涨船高,刘汉宏见当年一起跟着王仙芝混的老同事黄巢都当上大齐皇帝了,不由得上进心爆发,决计挥师北上,逐鹿天下![/size]

2013-11-18 09:21 宇文铭
[size=4]江淮乱战 七


  中和二年(公元882年)八月,刘汉宏挑起两浙之间的第一次杭越战争,他派弟弟刘汉宥、大将辛约率两万大军进驻西陵(今浙江萧山西),准备进攻杭州。身兼杭州刺史与杭州八都首领的董昌守土有责,只得应战。好在董刺史虽然本事平庸,但也有一项长处,不会害怕手下表现突出,盖过领导。因此,他将战时指挥权全部交给了钱鏐,让这位能干的手下替他应付难题。

  钱镠率领八都联军,乘着临晨夜色与雾气的掩护,渡过浙江(今钱塘江),突然袭击,大破浙东军,刘汉宥、辛约都只身逃走。

  仅仅过了两个月,毫不气馁的刘汉宏又发动了第二次进攻,他派登高镇将王镇率大军(史书声称有七万人,恐不可信)再至西陵,钱镠也第二次率军渡过浙江袭击,然后王镇大败,浙东军被斩俘达万余人。意外的是,钱镠还从浙东军的军营中解救出被强征当慰安妇的民女数百人,看来刘汉宏军的土匪作派仍不减当年。

  中和三年(公元883年)三月,屡败屡战的刘汉宏再接再励,派军在今浙江萧山之西的黄岭、岩下、贞女三地扎下三座大营,自己率兵驻扎于诸暨,策应三大营进攻。钱镠率八都联军出富春,连败浙东军,将三大营全部攻破,生擒岩下守将史弁、贞女守将杨元宗,然后钱镠进攻诸暨,刘汉宏迎战,大败,浙东军全线溃退,只好甩下一句“我还会回来的!”结束了他的第三次进攻。

  古人常道:“事不过三”,连续失败了三次的刘汉宏是不是应该吸取教训,偃旗息鼓了呢?NO,如在挫折面前止步,还是一个合格的反面NPC吗?何况是咱们的刘汉宏大帅,是一位壮志不让朱阿三,熊才堪比灰太狼的金牌龙套!

  仅仅过了七个月,也就是中和三年十月,刘汉宏果然像小灰灰他爸爸一样,又回来了!这一次,他倾尽了调得动的浙东七州全部兵力,动员大军号称十余万(在下估计:打个对折也许会更接近实际数字一些),发动了第四次进攻。

  刘汉宏用兵最让人称奇的一点,就是他上次如果是踩一号西瓜皮跌倒的,那么下次他也不会换二号西瓜皮试试。于是,刘汉宏率领浙东大军像复读机一样再次进至西陵的旧营地,钱镠再次率军渡过浙江,迎头痛击,斩浙东大将何肃,刘汉宏亲自迎战,再遭空前大败,几乎不能幸免!

  兵败如山倒之时,刘汉宏灵机一动,脱掉了将军的盔甲,改换一身厨师的行头,手里拎着一把切生鱼片的专用菜刀逃命。待被杭州兵截住,刘汉宏高喊:“别杀俺,别杀俺,俺只是个伙夫!不信可以去问俺同事范伟……” 见他如此装束,杭州兵以为他真是个伙头军,属于低价值目标,就把他撇在一旁,另外寻找别的高价值目标去了。

  看来活在九世纪,也有二十一世纪比不了的优点,不然像刘汉宏这种省部级的大领导,哪个不是天天上电视做报告?别人想不认识他都难。

  此仗刘汉宏虽然侥幸逃生,但他的弟弟刘汉宥、大将辛约等人均阵亡,元气大伤,再没有能力发动进攻了。可是,你不攻人,天下就太平了吗?董昌感到该轮到自己出手了,他激励钱镠说:“好好干,你要能拿下越州(今浙江绍兴),把刘汉宏灭了,我一当上浙东节度使,就把杭州刺史的位子传给你!”钱镠对领导的指示表示完全赞成:“对,斩草是该除根,留着他终成祸害。”[/size]

2013-11-18 09:22 宇文铭
[size=4]江淮乱战 八


  光启二年(公元886年)十月,钱镠率军大举攻入浙东,他取道诸暨、平水,绕道越州之东曹娥埭,击败浙东水师将领韩公玟,将浙东军战船全部焚毁,断绝刘汉宏从海上逃走的通道。随后,钱镠进围越州,刘汉宏派军队出击,屡战屡败。一个月后(朱温吞并义成的那个月),越州被钱镠军队攻克!

  如今的女孩考验男友时常会提一个经典问题:“要是我和你妈都掉进水里,你先救谁?”刘汉宏此时的表现,大概就是女孩们心目中的标准答案了:他抛弃了老母,只带着妻子从陆路突围,逃往台州。然而,台州刺史杜雄见刘汉宏屡败,早已秘密倒戈,等模范丈夫刘汉宏到达台州,便入陷阱。唉,从今不再受那奔波苦,夫妻双双把枷扛。

  刘汉宏连同他的兄弟、老母、妻子,一起被送到杭州砍头。临刑前,董昌前来观赏刘汉宏掉脑袋,顺便在众人面前狠狠批判了他背叛国家、兴兵作乱的滔天罪行,以彰显自己替天行道!刘汉宏气不氛,撂下了一段硬话:“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输了,我认栽!但自古以来,岂有不败之家,不亡之国?你董昌不过手下碰巧有良将,我刘汉宏没有,才落得今天的下场。若不然,就凭你,有在我面前得瑟的本钱么!”

  也许过很多年之后,董昌会对刘汉宏的临终之言心有戚戚吧,但在此时,对于正要从杭州搬家到越州,从市局级领导提升为省部级首长的董昌,应该不会有太大触动。而讨灭头号功臣钱镠,则全盘接收了原来董老大的职位,成为新的杭州刺史和杭州八都的新盟主。

  由于行政区划上讲,杭州属于镇海,不属于浙东,所以此后钱镠与董昌的关系变得有些微妙,他似乎仍算是董昌的部下,但他的工作报告又应该提交给周宝才对,而在实际上,周、董两位首长都不能有效地节制他了。

  钱镠充分利用了这层模糊的空间。光启三年(公元887年)三月,薛朗、刘浩发动兵变,周宝被逐出润州,镇海镇像自由落体的玻璃杯,化成了一堆碎片。钱镠见有机可乘,便打着讨伐叛逆,拥护周长官的正义大旗,顺势而起。

  五月,钱镠宣布派遣杭州八都中的东安都将杜棱、浙江都将阮结、靖江都将成及出兵北上,讨伐造反的薛朗、刘浩(上个月,杨行密以同样的理由起兵讨伐秦彦、毕师铎)。

  虽名为讨逆,但杭州兵的第一刀却砍向了忠于职守,收留了落难周长官的常州刺史丁从实。从实兄,别怪我,谁让周长官在你哪儿,不先灭了你,如何彰显我军是拥护周长官的正义之师呢?

  六月至九月间,杭州军在阳羡、禹城两败常州军,十月,实在坚持不下去的丁从实弃城脱逃,然后北渡长江,投奔海陵镇将高霸(后与高霸一起为杨行密所杀,见前述),常州城,还在常州城里的周长官,都成了钱镠战利品,他遂命杜棱留守常州,将周宝送到杭州来。

  表演忠贞的时候到了,周宝来到杭州的那一天,钱镠穿上自己最笔挺的朝服,带上杭州全体文武官员到杭州北郊,用类似今天欢迎首长视查参观的豪华排场,将周宝迎进杭州,安置于樟亭驿。

  三个月后,周宝在杭州去世,年七十四。《吴越备史》说他是因病善终,《新唐书》说他被钱镠所杀,真相难辩。

  以在下推测,不杀周宝可以挟其以令镇海,而杀掉周宝的用处,无外乎防止他利用旧日权威反客为主,或让自己名正言顺的取而代之。但在钱镠的大本营杭州,周宝重兴可能性很小,在仅仅拿下杭、常两州时就杀周宝也为时过早。除非在史籍记载之外,周宝有与旁人密谋干掉钱镠的计划,否则他自然死亡的可能性似乎应高于被杀。[/size]

2013-11-21 15:34 宇文铭
[size=4]江淮乱战 九


  周宝死后的第二天,钱镠的大将阮结、成及、杜棱等攻克润州,两位兵变领导人中,刘浩逃走,薛朗被生擒。钱镠遂命阮结为制置使留守润州,将薛朗押解至杭州,在周宝的墓前挖心祭奠。

  钱镠既然得到了常州和润州,那么位于杭州与常、润之间的苏州自然就非拿下不可了。为了让刚刚打完仗的士卒得到休整,钱镠没有草率用兵,他先在苏州之南的嘉兴修筑城池,作为前进基地。待一切准备工作完成,第二年(文德元年,公元888年)九月(杨行密在曷山打败赵锽主力的第二个月),钱镠以“制度不轨,劫王贡赋”的罪名,派自己的堂弟钱銶为主帅进攻苏州。

  曾当过黄巢部将的苏州刺史徐约得报,急忙用他在草军时代的老办法加强了战备:他将苏州城内城外所有碰到的男丁抓了起来,编成一支新军,为防止这些人逃跑,全部在脸上刺上部队番号:“愿战南都”!

  所谓“愿战”,大概和司马元显征兵时的“乐属”差不多,都代表了被强暴的民意。有人从这个番号中纠出了毛病:“愿战”到也罢了,怎么还“南都”呢,难道南边的杭州以后会变成都城吗?

  指挥着这批愿战度很可疑的“愿战南都”,徐约撑到了龙纪元年(公元889年)三月,苏州还是被钱家军给攻破了,徐约带着箭伤,突围出城,坐船逃入东海,在海上伤重不治。

  他的部众星散,有一支三千人的残部流蹿到润州,被润州守将阮结招降,安置于郊外。不想这批兵大爷不好伺候(估计是久随徐约的老兵油子,不会是“愿战南都”那批菜鸟),因嫌待遇不好,竟乘阮结到郊外甘露寺(就是《三国演义》中刘备与孙尚香相亲的地方)上香时挑起骚乱,冲进甘露寺,将阮大人抬起来扔进了长江!正在润州的静江都将成及闻报,迅速率军包围了徐约残部,将闹事的士兵全部杀掉,又从水里把已经半死的阮结捞上来。几天后,阮结去世,钱镠只好命成及接替阮结防守润州。

  至于刚刚拿下的苏州,钱镠当然也安排了自己人,让杭州八都中的海昌都将领沈粲“暂代”苏州刺史,上疏请朝廷报批。

  谁知节外总是生枝,刚刚登上宝座的大唐皇帝李晔得知镇海的战事,以为钱镠两年前还只是一个区区的石镜都副将,虽突然崛起,但名望尚浅,应该还不能服众,是中央重新插手镇海的好机会,便下旨:为表彰杭州刺史钱镠平定叛匪,拔乱反正的卓越功绩,特加授其为金紫光禄大夫、检校司空、杭州防御使!灌下这三口迷魂汤后,李晔羞答答地揭开了他的中心思想:特从中央调给事中杜儒休为苏州刺史,接替沈粲那个“临时”刺史。

  钱镠没想到新天子如此不识时务,给个棒槌就当针,但自己谦让的话已经出口,也不好收回,便任命沈粲为苏州制置使,抓牢苏州的全部武装力量,不得让从中央空降来的杜儒休染指,同时暗示沈粲:苏州我就交给你了,该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

  沈粲自觉心领神会,不久之后,苏州发了一起非常严重的刑事案件:一伙蒙面匪徒突然闯进刺史的府第,见人就砍,直取杜儒休的卧室!看见匪徒闯入,惊呆了的杜大人顾不得思考这这伙土匪如何能够穿越强大的城防和巡逻,忙求饶道:“别杀我!你们要多少钱我都给!”为首一个匪徒乐了,干脆扯下蒙面让杜大人死个明白。这个为首人正是沈粲,他反问道:“杀了你,你的钱还能飞了不成?”

  第二天,苏州城街头巷尾传出了特大新闻:昨晚上有土匪进城杀害了刺史杜大人,所以刺史职务再次由沈大人暂代。沈大人严正指出,对于杀害刺史的恶性犯罪行为决不能姑息,一定要从重从严,迅速破案,以告慰被害杜大人的冤魂!从即日起,开始轰轰烈烈地治安严打行动……[/size]

2013-11-23 11:41 宇文铭
[size=4]江淮乱战 十


  就这样,在杨行密攻取宣歙前,钱镠已控制了镇海六州中的四个州,成为浙西最强大的势力,一时风头正盛。

  不过在杨行密看来,光环之下的钱镠,正拖着一条赵锽的影子:职位都是老领导让出来的;都是刚刚得到一大片土地,民心未附。何况钱镠的资历,放在杭州八都中也属于浅碟子,拿钱镠这次北伐的几员主将来说吧,阮结、成及、沈粲等人原本地位都和钱镠平起平座,而杜棱更与董昌平辈,地位曾在钱镠之上。现在这些人全成了钱镠的手下,他们会都那么心悦诚服,自觉维稳吗?机会就在其中!

  龙纪元年(公元889年)十月,杨行密派出了二把手田頵为主帅,率骑兵主将安仁义(沙陀人,原秦宗衡部将)、将军李友等,统军进攻常州,从而拉开了江淮集团与两浙集团之间,长达八十九年的恩怨纠结。

  且说常州守将杜棱,字腾云,杭州新城县人,在钱镠集团中算是数一数二的老前辈,不过这个人为人和善,心态比较好,并不以居钱镠之下为耻。据说他曾对自己三个儿子说:“我执法的时候,每次下达打十板子的处罚令,都常常会于心不忍,踌躇上半天。而我观钱公执法,签署犯人的斩决令后,他依然能谈笑自若,面不改色,这才是能在乱世干大事的人!你们跟着他就对了。”(我要是钱镠当问之:“你这是夸我还是贬我啊?”)

  大概因为心无不满,所以杜棱对常州的防守工作还是非常尽心的,将三个儿子都带上了前线,杜建思负责治内,杜建徽负责御外,杜建孚负责往来策应,大有不成功,便父子一起成仁的决心。

  田頵、安仁义等到达常州城下,发现防守严密,而本方的兵力并没有太大优势,如果强攻,恐怕不能很快克城,那咱们不如智取吧。

  于是田頵和安仁义两位主将率宣州军在城外耀武扬威,吸引常州守军的注意力,而将军李友则带着另一批士兵,选了个隐藏的地点,拿着锄头铁锹挥汗如雨,开始悄悄挖地道。

  地道攻城法大致可以分成两大类:最常用的一招可以叫破甲术,就是把地道挖到城墙脚下,利用炸药爆破,如果没有炸药,那也可以在城墙下挖掘空洞,先用木柱支撑,待空洞大到足够程度,再一把火烧掉木柱,致使城墙垮塌;另一招,可以称之为木马计,就是把地道再挖得长一点儿,通到城内,然后选择敌方不备的时机,派精锐部队突然潜入城内。田頵准备采用的,就是第二种方法。

  挖地道工程持续了一个月,李友相信从长度判断,地道已深入城内,便向上挖,到离地面只有薄薄一层时停工。又经过了一整天的佯攻,直至深夜,城上守军已经非常疲惫,宣州军的决定性一击真正开始了:李友带着一批精兵顺着地道进入城内,顶破头顶最后一层土石,钻了出来。

  李友惊奇地发现,他们出来的地点竟在一间陈设不俗房间内,旁边有乘大床,上边正熟睡一人,我的天!是这几天在城头指挥抵抗的杜棱!原来,他们挖穿的地点竟然正巧是杜棱的卧室!

  接下来的事就简单了,宣州兵一拥而上,将床上的杜棱绑了个结实,然后因主将被擒,常州失守。田頵等人在不经意间,靠撞大运创造了中国历史上最成功的一次地道攻城战,没有之一![/size]

2013-11-24 15:48 宇文铭
[size=4]江淮乱战 十一


  可惜对田頵等人来说,胜利的喜悦是非常短暂的,已经制霸淮南,成功创造了不少人间地狱的孙儒,由于江北已经被他抢得差不多了,决定乘胜追击,将他的黑手伸进江南!

  十二月二十一日,孙儒率其大将刘建锋、张佶、马殷等人统大军从扬州南渡长江,警告与扬州仅一江之隔的润州守将成及:我们是来找仇家杨行密的晦气,和你没关系,识相就乖乖借道,别自讨没趣!成及不敢阻拦,孙儒大军遂越过润州,直取常州。

  十二月二十五日,在孙儒大军强悍的攻击下,夺取常州才一个月的田頵、安仁义无力守城,只得向西败退回宣州。

  正像假途灭虢后的晋献公,孙儒一击得手,立即命刘建锋:把润州也给我拿下!刘建锋立即以马殷为先锋,攻向润州,已经和杭州大本营失去了联系的成及招架不住,被迫弃城沿水道逃奔杭州。不到十天之内,孙儒大军连克常、润两州,将杨行密和钱镠都打得几无还手之力!

  好在危难之际,救命的来了。眼看江淮两强告急,担心孙儒坐大后不可复制的朱温,从徐州战场抽调兵力,对外宣称十万大军,由庞师古任主帅,渡过淮河,攻入孙儒的后方,连克天长、高邮。

  后背受敌,孙儒不得不暂停自己的江南攻略,将主力调回江北,迎击庞师古。大顺元年(公元890年)二月十三日,孙儒与庞师古大战于陵亭(今江苏兴化南),庞师古大败,这是庞师古统军南征的第一次大败,可惜还不是最后一次。

  乘着朱温的军队与孙儒交战于江北,孙儒主力北归的机会,杨行密在江南发起了反攻。由于孙儒留在江南的兵不多,所以他留守江南的大将刘建锋没有平分兵力,而是重点防御常州。

  针对孙儒军队的部署,杨行密兵分两路作战:先派大将田頵、安仁义、李友、刘威率军二万进驻常州西北的青城,阻断常、润两州之间的联系,再派将军马敬言率五千人奇袭润州,一举克城。马敬言得手后,田頵等人所率的杨行密军主力直迫常州,刘建锋出击,战败,被迫弃常州遁走。第二步圆满成功,杨行密开始执行第三步计划,命安仁义、刘威进驻润州,直援马敬言,布防于长江南岸,阻止孙儒大军二次渡江;田頵留守常州;李友则率部分得胜之师进攻苏州,扩大占领区,将钱镠的势力挤回杭州。

  杨行密的这一轮咄咄逼人的攻势,自然不可避免的影响到了杭州与扬州的决策。

  在南边的杭州,此时成了一片热火朝天的大工地,钱镠像个民工头似的,亲自穿着布衣上工地,挑石运土,正在带领民工兄弟们修城筑墙。

  在得知常州、润州都很快沦陷的消息后,钱镠深感震惊,不由得在心里嘀咕:杨行密!孙儒!这两个新对手决不是草包刘汉宏可比的,必须小心应付!所以他没有草率出兵反击,而是采取了类似于后世明太祖“高筑墙、广积粮”的策略,先加固自己的老根据地。

  按照钱镠的规划,此次修筑的杭州新城将依附在旧城的基础上,穿越山林依险扩建,名为“新夹城”,城墙全长五十余里,设有六座城门。其具体位置起自今吴山东麓,循中河西岸向北,至天水桥附近折向西北至夹城巷,再折向西南经宝石山东麓,沿西湖东、南两岸过虎跑山,止于六和塔。

  这是钱镠第一次扩建杭州,此时他仅剩杭、苏二州,而且苏州还在被攻击下,只能调动一州的人力物力。以此算来,工程不可谓不浩大,自然暂时没有能力出兵了。[/size]

2013-11-26 02:44 微笑掩饰的心伤
小的才疏学浅,见识愚钝,刚对贵地,有不当之处,还望海涵!

2013-11-28 13:08 宇文铭
[size=4]江淮乱战 十二


  北边扬州的反应则完全不同。孙儒在得知自己才一转身,屁股上就隆重地挨了杨行密两脚后,灰常灰常恼火!孙儒当然不会学钱镠去修城墙,一来他是秦宗权老师带出来的高徒,拿手活儿是破坏不是建设,二来他相信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御!但问题是,如果重新调转兵锋南下,背后朱温的强大实力是不能视而不见的,即使取得了陵亭的胜利,这一条也没有太大改变。

  于是,为了腾出手回身去收拾杨行密,孙儒很不自然地挤出一付笑脸,向朱温伸出了橄榄枝,遣使请求和解。让孙儒没想到的是,这次外交行动竟出乎意料地顺利,正好朱温认为防止淮南一统的目的暂时已达到,为集中力量先解决时溥,也应该暂时避免与淮南方面过多纠缠,结果他不但爽快地接受了孙儒的和平建议,共同签署“朱孙互不侵犯协定”,甚至进一步投桃报李,向朝廷上疏推荐说:经过自己认真考察发现,孙儒忠君爱国,勤政亲民,是比杨行密更称职的淮南节度使人选云云……

  稳住了北线,孙儒立即回兵南下,于八月十三日再次南渡长江,由于得到仍流蹿在江南的刘建锋部配合,南北夹击之下,孙儒大军轻松地打破了杨行密军队设在长江南岸的布防,再次像进村的鬼子般突入江南

  见润州告急,杨行密急调田頵救援润州,改派牙将张行周防守常州。孙儒一面包围润州,一面给刘建锋、张佶、马殷等补充兵力,命他们乘虚南下进攻常州。闰九月,刘建锋攻下防守薄弱的常州,斩张行周,并乘胜南下包围了苏州。

  此时苏州刚刚易主,钱镠派在苏州的守将沈粲,被杨行密的大将李友打败,弃城逃回杭州,李友没来得及体会一下胜利的感觉,就荣幸地代替沈粲,被围于城中。

  得知沈粲逃了回来,钱镠很生气:你打败仗倒在其次,毕竟杜棱、成及都打了败仗,但我当初让你看着办,也没叫你杀人败坏我的名声啊!钱镠正准备有所动作,谁知沈粲的耳朵很灵,他听说钱镠打算以杀害杜儒休的事治他的罪,又悄悄逃出杭州,投奔孙儒去了。

  这一年的年底,刘建锋攻陷苏州,斩守将李友!之前田頵试图救援润州,屡为孙儒所败,润州守军境况越来越危急,在得知苏州失守后,守将安仁义、刘威等放火焚烧润州房舍,乘夜出逃,然后会合田頵,撤回宣州。

  这样经过第二轮争夺,杨行密、钱镠再次一败涂地,润、常、苏三州均为孙儒所得,孙儒让降将沈粲仍然守苏州,部将归传道守润州。

  这时,搅局的又来了,唯恐江淮不乱的朱温,听说孙儒又占上风,马上悍然撕毁了签订不久的“朱孙互不侵犯协定”,将孙儒派驻汴州的使节处斩!消息传来,孙儒担心北边有失,急忙再次返回扬州。到了扬州,收到完整情报,孙儒才知道朱温这次只是动口没动手,朱三正统率大军北征魏博的罗弘信呢,根本不可能南下!气得孙儒只好骂声晦气,于大顺二年(公元891年)正月,率军第三次从润州附近南渡长江。[/size]

2013-11-28 13:09 宇文铭
[size=4]孙儒覆灭 一


  此次南下,孙儒兵分两路,似乎想一口气同时吞掉杨行密与钱镠!

  孙儒的西路军由大将李从立统率,攻向宣州。杨行密派出左膀右臂田頵与安仁义出兵抵御,谁知竟屡战屡败,宣州北面各据点守军望风而溃!打不过孙儒到也罢了,你们怎么连孙儒的部将都拿不下呢?杨行密一怒之下,解除了田頵的兵权,安仁义也暂时靠边站。稍后,李从立攻至宣州城东郊的东溪(当初赵锽乘船出逃的那条小河)!

  情况紧急,杨行密部将,“三十六英雄”之一的台濛率五百人赶到东溪的西岸扎营,阻上李从立渡河。台濛命士兵大声喊着口令进入营地,又悄悄撤出去,然后再高喊口令入营,这样反反复复地折腾,让李从立误以为杨行密的援兵大批赶至,他觉得渡河没有取胜的把握,便收兵撤走,向大帅孙儒请求援助。

  此时,孙儒的东路军则在孙儒的亲自率领下,首先进驻尚未被过份破坏的苏州,一面杀人放火抢东西,掠取军资,一面试探一下钱镠的反应,以确定目前能否轻取杭州。

  钱镠闻讯,知道此时决不能示弱,忙征用了杭州所有大小船只,组成一支阵容庞大的水师,利用从苏杭之间无孔不入的密集水道,亲自带队,横断了苏州到杭州的通道!

  孙儒的蔡州系军队虽然彪悍,但玩水战的技术远没有这些从小在水边长大的江浙人拿手,他看着钱鏐的船队,就像岸上的黑旋风看着水里的浪里白条,有劲使不出,心里不免有点儿犯怵。正好此时,李从立的求援报告送到苏州,孙儒权衡一下利弊,便决定暂时置钱鏐不问,先集中力量干掉杨行密。杨行密的兵力虽然比钱镠更强一些,但宣州毕竟地处皖南山区,那里没有那么多讨厌的河流水道。

  大约就在大顺二年(公元891年)的二、三月间,孙儒的另一支偏师攻下了和州(今安徽和县),灭掉了杨行密的长期盟友和州刺史孙端,杨行密的另一个盟友昇州刺史张雄(唐朝廷在大顺元年将上元县升级为昇州,即今江苏南京)只好一边依仗水师凭城固守,一边向孙儒摇尾示好,杨行密北边的藩篱已尽失。孙儒大军便后顾无忧地取道昇州南境,进入宣州东北境内。

  面对气势汹汹的来敌,以多谋善战知名杨行密部将李神福,率一支精锐偏师成功地奇袭孙儒于溧水(今江苏溧阳西),斩俘一千余人。战果虽然不算很大,但这是自开战以来,杨行密的军队第一次打败孙儒亲自率领的蔡州军主力,如一一四师之首战平型关,鼓舞了杨行密军队的士气,使宣州军面对孙儒的亲自来犯时,总算没有再现数月前各地望风崩溃的景象。

  不过,就像三七、三八年的中国军队,打赢了平型关,却输掉了忻口会战,打赢了台儿庄,却输掉了徐州会战一样,溧水的小胜也没能改变杨行密仍然被孙儒按在地上压着狠K的狼狈处境。

  四月,杨行密的老兄弟刘威,和小舅子朱延寿指挥杨行密的主力部队三万多人,与孙儒大军大战于黄池(今安徽芜湖东),结果与以往孙、杨两军大多数交战相同,刘威、朱延寿惨败,杨行密在宣州外围的力量被一扫而空!杨行密只得收缩兵力,退回城中固守。孙儒乘胜在黄池设立了指挥部,命前锋进围宣州,杨行密集团又一次沦落到生死关头,他只咬牙坚持了一个多月,坚持到又一位救星的到来。[/size]

2013-11-28 18:28 墨叶
孙儒军战斗力为什么这么强。

2013-11-28 18:47 宇文铭
百战精兵的暴戾之气

2013-11-30 22:47 传说中的飞鱼
[quote]原帖由 [i]墨叶[/i] 于 2013-11-28 18:28 发表
孙儒军战斗力为什么这么强。 [/quote]
也许是杨行密战斗力太菜。

2013-11-30 22:48 墨叶
钱镠对孙儒也是完败。

2013-12-2 20:31 宇文铭
[size=4]孙儒覆灭 二


  这次的救星不再是朱温,而是五月到来的江南梅雨季。这一年江南的雨水很足,哗啦啦,哗啦啦的没完没少,汇聚成山洪,又从周边山地倾泻而下,将宣州城外孙儒大军的营地泡成了鱼塘。孙儒那些来自中原的蔡州军队,享受不了这种两栖环境,一拧能挤出水的被褥,还有长出长毛的食物,让他们大批病倒了。

  孙儒见自己的军队已成强弩之末,不可能攻下宣州,只好下令撤退:让姓杨的多活两天,等天放晴之后再回来收拾他!孙儒本人率主力撤回扬州,另派部将康暀留守和州,安景思防守滁州继续就近威胁宣州的北面。

  靠老天爷帮忙,刚刚躲过一劫的杨行密马上派李神福、张训、李德诚等率一支偏师北渡长江发动了一次小规模反攻。李神福先下和州,孙儒军守将康暀战败投降,然后再取滁州。。虽然滁州守将安景思的名字,听起来很像大牛人安敬思(即李存孝),滁州的地利也不错,后来的欧阳修老先生总结过:“环滁皆山也”,但滁州还是被李神福轻松攻克,安景思败逃回扬州。

  孙、杨的这一轮交锋到此暂告一段落,双方进入中场休息阶段。在此轮较量中,杨行密先小胜,后大败,再小胜,总得来说,还是吃亏多于占便宜。没分出胜负的较量也是有价值的,交战各方都在总结经验教训,并在随后的行动中调整了各自的战略。

  杨行密总结出的第一条,是要缔结统一战线。几年来的交战结果证明,野蛮凶残的孙儒大军攻势逼人,是当前最大的敌人,而相对温和保境的钱镠则是有可能和平相处的。而且论打硬仗,他和钱镠都不是孙儒的对手,既然如此,咱们与其为了一点儿小利相互争夺,干嘛不联合起来共抗孙儒呢?

  杨行密主动将在常州俘虏的钱镠军大将杜棱放还杭州,并乘机请求和好。正所谓英雄所见略同,钱镠也正有此意,双方一拍即合,由暂时的敌人变成了暂时的盟友。随后钱镠利用自己的大本营杭州未遭兵祸的余裕,向杨行密的宣州提供了大批粮食、武器,以及少量援助,帮助其抵抗孙儒的正面进攻。

  杨行密采取的另一个重要措施,则难言利弊,就是重新起用了他的二把手,马步军都虞侯田頵。

  田頵,字德臣,与杨行密“生同里,约为兄弟”。生同里,就是出生在同一个小区的意思。那时小区的基本结构是放大版的四合院,与今天住在同一幢居民楼中,却老死不相往来的邻居们大不相同,讲究远亲不如近邻。所以杨行密与田頵的友谊,可以追溯到两人都还穿开档裤的时代,很早便结拜为义兄弟,其交情远非“三十六英雄”的其他兄弟可比。

  杨行密在庐州杀长官,闹兵变时,已经是庐州军将的田頵是第一个响应,最积极支持,和主要出谋划策的人。杨行密心胸宽大,待下恩厚,富有领袖魅力,但征战非其所长,于是骁勇果敢胜过杨行密,在“三十六英雄”兄弟中威信极高的田頵,成了杨行密集团成长征途中冲锋陷阵的第一人,也是集团中公认的二把手,地位甚至高于原先朱温集团中的朱珍。

  兵带久了,“沉果有大志”的田頵没有一直甘当老黄牛,他已隐隐在军中拉起了一个以自己为首的“田頵派”,重要成员,有骑兵大将安仁义等。所以杨行密罢免田頵兵权之时,内心考虑的,也许并不仅仅是因为他和安仁义打了败仗。[/size]

2013-12-5 11:52 书生也带黄金甲
这帖子我也在追,除了产量低确实是好帖,作者写的刘裕传也非常不错

2013-12-8 18:14 宇文铭
[size=4]孙儒覆灭 三


  然而,田頵已经不是杨行密想罢免就能轻松罢免的人了。罢免田頵激起了很多士卒将领的不满,他们纷纷谏言说:“现在强敌压境,不用田将军,我们怎么打仗?”

  虽然在杨行密手下众将中,李神福在实战中有更高的胜率,但他是北方人,在绝大多数成员都是淮南人的杨行密军中,威望远不及田頵,无法取代田頵的位置,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

  于是杨行密摆下宴席,找来田頵,这对异姓兄弟把酒言欢,回忆昔日的生死之交,共话明天的祸福与共。待酒酣宴罢,杨行密下令,田頵重新担任做宣歙军的二把手,指挥军队。

  杨行密还有更重大的举措,不过我们稍后再说。

  孙儒对经验教训的吸取,则远没有杨行密这么复杂,他只认定了一条:这次没能拿下宣州,除了天公不作美外,主要是因为自己带的兵不够多!为什么不够多?还不是因为自己现在占的地盘太多了,处处分兵留守,兵力自然就分散了。尤其是自己征战江南之时,却要在江北留不少兵防备朱温,太不上算了!

  在此基础上,孙儒又根据自己的经验,对“地盘有什么用?”这个理论课题进行了研究评估,他总结出了两条:一、是烧杀抢劫的平台;二、是裹胁兵源的基地。所以按孙儒的看法,地盘就像黑心矿主私挖的小煤窑,经过过度的掠夺性开采之后,也就没什么油水了。而他现在占据的淮南,正是一块被他过度开采的地盘,既然如此,我干嘛还守着这块过期的废矿,不去开发南边那些储量还比较丰富的新煤矿呢?新矿址他也选好了,就是苏州。

  于是孙儒给他所辖的淮南各州县下达了命令:一、各军作好准备,咱们要完全放弃淮南,全军渡江;二、在下江南之前,各军要对各自的驻地进行一次比较彻底的“三光”工作,在我已经榨不出多少油水的地方,也绝不能让朱温或者杨行密他们榨出一滴油水!

  七月,孙儒发布了一篇惊世骇俗的豪迈檄文,公告天下:杨行密、朱温就是当今祸乱国家的两大罪魁祸首!我,大忠臣孙儒,当替天行道,踏平宣州和汴州!成功之后,我要率军入京,铲除皇帝身边的奸臣,重建天下的太平!

  就在这篇立意无比崇高的檄文榜下,孙儒的军队正在扬州城中杀人、放火、抓壮丁!根据孙儒的命令,所有成年男子都被裹胁充军,所有姿色不算太难看的女子也被全部绑起来带走,她们将被用来丰富士兵们的“精神生活”!其他的老、弱、病、残及小孩也没有被浪费,按秦宗权老前辈的办法,杀掉用盐一腌,充作军粮!

  抓完该抓的,杀完想杀的,孙儒的军队以不给城中留下一间完整房屋的拆迁办精神,在全城到处放火,然后带着抓来的人,在墙倒屋塌的轰鸣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以及绝望凄厉的诅咒声中,离开了扬州,从瓜洲渡口,第四次,也是最后一次,浩浩荡荡地渡江南下![/size]

2013-12-8 18:15 宇文铭
[size=4]孙儒覆灭 四


  听说孙儒离开扬州,驻守于江北滁、和二州的杨行密军队分成了两支行动。李神福率一部份军队回援宣州,张训、李德诚则率另一部份人马,向扬州作试探性攻击。

  等张训、李德诚到达扬州,才发现这座昔日天堂般的城市,已经变成了炼狱,城中并没有孙儒的一兵一卒,只有少许在孙儒离开时藏起来而幸免于难的居民,还在无助地啜泣。张训、李德诚忙行动起来,扑灭尚未熄灭的余火,救助难民。

  让人不可思议的是,他们竟然在废墟残垣中抢救出了还未被烧掉的粮食几十万斛!唐代“斛”有大斛和小斛之分,一大斛约等于60公斤,一小斛约等于20公斤,即使按小斛算,再把“几十万”也算成最低的二十万,那也有四十万公斤!不清楚这些粮食是从哪儿来的,而且为什么没被带走?我不相信这是因为孙儒的军队喜欢吃人胜过喜欢吃粮,只可能是孙儒根本不知道有这么多粮食就藏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这个地方首长当得有多失败,也可见一斑了!

  不管怎么说,对于收复了扬州的张训、李德诚而言,让当时大多数军阀经常头痛的粮食问题,出人意料地得到了解决。

  这时泗州(今安徽盱眙北,此时属于感化)正闹粮荒,感化节度使时溥因自身难保,对属地的饥荒无能为力,刺史张谏只好另想办法,他听说扬州有粮,便派人前来求借。张训毫不迟疑,以杨行密的名义赠送张谏数万斛粮食,张谏从此对杨行密和他的部下留下了极好的印象。

  再说孙儒,他通过砸别人的锅,卖别人的铁,破别人的釜,沉别人的舟,集结起了一支空前庞大的军队,对外宣称的人数,是五十万!真实人数在下不知道,至少十几万应该有吧。孙儒带着这支庞大得有些变态的大军先到苏州,然后向湖州刺史李师悦借道前往宣州。李师悦原本就与钱镠有些过结,打过好几次小仗,对把他夹在中间的钱、杨同盟自然是有戒心的,更何况孙儒他也得罪不起,只能应允了。孙儒便于八月十八日取道湖州,在宣州之东的广德县设大营屯粮,作为前进基地。

  八月下旬,杨行密亲自率军至广德,试图阻止孙儒大军的前进。结果却一如既往,杨行密又一次被打败了,乘胜而进的孙儒军队将杨行密的军营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百般攻击,眼看即将攻陷!危急时刻,杨行密的部将李简带着一百多名勇士拼命冲杀,砍倒一片寨墙,才算把杨行密从营中抢救出来,再一起败回宣州。

  孙儒又在广德停留了四个月,狠刮了苏、常两州的地皮,将刮来的财帛粮食运往广德大营,然后习惯成自然地放火烧城。

  一切准备停当后,孙儒大军的主力于十二月离开广德,挥师西进,沿途旌旗招展,据称长达百里(今天从广德到宣城的公路长度约为70公里,队列长度竟然占了它的大半),像趴在皖南大地上的一条巨大蜈蚣,缓慢但势不可挡地向宣州前进,杨行密的军队虽出击抵挡,但一次又一次被打败,宣州又一次岌岌可危![/size]

2013-12-8 18:16 宇文铭
[size=4]孙儒覆灭 五


  杨行密派出了使者前往杭州,向钱镠紧急求救。钱镠一面助以军粮甲兵,一面乘孙儒一意向西,顾头不顾屁股的机会,派兵收复苏州,从而断了孙儒的归路和最重要的后勤基地。不过,由于孙儒大军已经在广德屯积了很多粮食,这招狠招的效果在西边的宣州战场暂时还体现不出来。

  所以,宣州仍未摆脱险境,城里杨行密担心自己的手下在大敌面心不齐,便把众将召来,就目前的危险局势试探着与大家商议说:“现在孙儒的兵差不多比我们多十倍!我军与之交锋,总是打败仗,我看我军不如退保铜官(今安徽铜陵西北,长江上的重要渡口),实在顶不住的时候可以退到江北,反正我们已经收复了江北和、滁、扬三个州。”

  李神福、刘威听罢反对说:“孙儒这次是扔掉了老巢,扫地而来,所以声势浩大。但他们这么多人,一天的消耗该有多巨大?他只利于速战速决,难以与我们长久相持。所以我们应该坚壁清野,死守险要,不轻易与其野战,再派精锐的别动队袭其后方粮道,让他们进则求战不能,退则野无所掠,过上几个月,耗也耗死他!”

  杨行密的延请的宾客,庐州人戴友规则说得更有见地:“我们和孙儒已经打了好几年,一直没有分出胜负,所以孙儒这次发了狠心,把他的家底全押上了,气势汹汹而且兵马众多。他的锋芒不可硬挡,但可以软磨,他的部众难以力敌,但可以设法虚耗,并非没有对付的办法。我军如果被他的声势吓住,望风弃城,则正了他的心意,也许还到不了铜官,就变成他们的俘虏了!”

  “当初有大量的淮南士民追随杨公您渡江,几年来,还有很多被孙儒裹胁淮南士兵,逃出来投降我军。现在淮南三州既已为我收复,主公可以将这些人送回淮南,让他们种田、经商,恢复生产。孙儒的部队有蔡州老兵,但更多的还是新征召的淮南人,他们一旦得知在自己的家乡已经可以安居乐业,一定会思乡欲归,还哪有心情与我们拼命?而军心一旦动摇,孙儒安能不败?”

  原先朋友们见在下孙、杨争夺江淮的交战经过可能还会觉得奇怪吧:杨行密该不是开了外挂,补血补得这么快,怎么连战连败,输了这么多场还不垮呢?现在,通过戴友规的建议,我们知道原因了:这就是得民心者与失民心者的差别!

  杨行密见大敌当前,众将齐心,并不胆怯,大喜,决定依李神福、刘威、戴友规之计对付孙儒:正面坚壁清野,死守不战,背面深入敌后,釜底抽薪!

  一波未定,一波又起,宣州的巡逻的士卒截获了一封异常重要的密信,急忙上报给大帅杨行密。杨行密拆开一看,竟然是孙儒写给大将安仁义的!信中,孙儒回顾了自己与安仁义同在蔡州军时结下的战斗友谊,对安仁义愿意弃暗投明,重新回到蔡州军的大家庭表示由衷地欢迎。并提醒安仁义要注意保密,不可轻动,等时机成熟再反戈一击!

  安仁义要叛变!这会是真的吗?杨行密陷入了沉思,片刻之后,他下定决心,一挥手,吩咐手下:“去把安仁义将军请来。”

  不一会儿,安仁义来了,杨行密将密信递给他:“你看一下。”安仁义接过一看,顿时脸色大变,一下跪倒在地!还没等这条沙陀大汉喊冤,杨行密已经微笑着又把密信接了回去,放在蜡烛上付之一炬:“安将军放心,我岂能被这种反间计所骗!明天我就让将军署理行军副使,配合田頵,把守好宣州四门。”

  安仁义没想到杨行密在看到这样密信后还能如此信任自己,一时感激涕零,发誓道:“我定死战!打败孙儒!报公今日之大恩!”[/size]

2013-12-13 13:48 宇文铭
[size=4]孙儒覆灭 六


  孙儒学曹操间韩遂之计没能成功,杨行密集团更加团结,他也没有能力一举攻下宣州,双方便在宣州陷入相持。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淮南老家恢复生机的消息渐渐传来,孙儒大军人心浮动,再加上孙儒把他的绝大部份兵力都窝在了从广德到宣州这一隅之地,把大后方几乎一骨脑给扔了,只要不能速战速决,大军的处境自然会越来越糟。

  一些不满孙儒领导的军官士卒开始策划发动兵变,重新换个老大,但因行事不密,被孙儒察觉,他立即重拳打击,将领头的军官处斩,并穷搜同党。

  有个军官被作为叛变分子的同党给押了上来,孙儒一看,觉得这条面色黝黑的大汉似乎有些眼熟。对了,想起来了,这个人叫柴存,是军中有名的神箭手。

  早先还在秦宗权当老大的时候,这个柴存还只是名骑兵,有一次打完仗后他在一片树林中休息,有山贼乘他睡着偷走了他的战马。秦宗权的地盘上不产马,战马全得从外地进口,是很宝贵的战略物资,所以秦宗权下过命令:哪名骑兵要是把自己的战马弄丢了,那他的小命也别要了!

  柴存惊醒,急忙起来寻马。那几名山贼还没走远,只得藏身于树后,柴存望见大怒,狠狠一箭射去,超水平发挥,那箭矢竟然穿透了大树,又把树后的山贼扎了透心凉!其余几个山贼大惊:这也太夸张了吧!这哪里是弓箭?分明是穿甲弹嘛!珍爱生命的山贼们忙扔了马,四散而逃,战马遂被柴存抢了回来。

  这则堪比李广射石的事迹让柴存出了名,甚至到了九百多年后,还被清末学者丁日昌选入了《百将图》,美其名曰:“林中夺马”。

  孙儒见是柴存,顿起惜才之心,问道:“你也参与谋反了吗?”柴存不答,孙儒又问了一遍,柴存不卑不亢地回答说:“我和那个小校是生死之交,他谋反就等于我谋反,大帅要杀就杀,啰嗦这么多干什么?”

  孙儒一看暗暗称奇,自己杀的人也不少了,除掉那些不知道自己命在旦夕的家伙外(比如秦宗衡),死前能够这么坦然毫无畏惧的还没几个。于是,孙儒决定不杀了,对柴存说:“如果你不反,今后好好为我作事,我会再用你的!”说罢,孙儒觉得应该加强一下说服力,让柴存永远牢记自己的不杀之恩,又下达了一道很狗血的命令:“你不要叫柴存了,改名叫柴再用吧!”

  (注:现有的史料中并没有提及孙儒离间安仁义,和赦免柴再用这两件事发生的具体时间,将它们安置于孙、扬宣州相持期间,仅出自在下的猜测。)

  当杨行密与孙儒在宣州正面战场相持不下的时候,双方(严格说应该是多方)在侧后的较量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中。

  原本孙儒曾派得力干将刘建锋守常州,大将归传道守润州,这次孙儒南下,将他们全部带到了宣州,使得两地几成空城。甘露镇使陈可言(《吴越备史》称作陈可立,在下查不到此人来历)乘机率一千多人占领了常州。景福元年(公元892年)二月,已收复扬州的杨行密军大将张训渡江南下,突至常州,兵微将寡的陈可言仓促应战,被张训亲手斩杀,一举克城,然后又派偏师夺取了润州。

  四月,张训、李德诚以救楚州(今江苏淮安),败南侵的时溥军于楚州东南的寿河,并顺势生擒了他们的援救对象:楚州刺史刘缵,夺取了楚州。

  就这样,在杨行密与孙儒最后摊牌之前,杨行密已经控制了宣、池、和、滁、扬、楚、常、润共八个州(宣歙道的歙州由刺史裴枢占据,只在名义上归杨行密),并且都已开始恢复生产,而孙儒几年征战打下的州城却被他全部弄丢了!双方后勤力量的对比,变成了极其悬殊的N比0,集结于宣州城下的孙儒大军已是一株无根之草,一棵无本之木!玩过即时战略游戏的朋友们不难明白,打持久战对缺乏资源的一方意味着什么。[/size]

2013-12-13 13:50 宇文铭
[size=4]孙儒覆灭 七


  到了五月,新的一年梅雨季开始时,杨行密的军队又在侧后战场取得了一次重大胜利,攻下了孙儒大军的屯粮基地:广德大营。这就像曹操和袁绍在官渡对峙期间端掉了乌巢,稍后张训率军进驻安吉,从而彻底掐断了孙儒军队的补给!

  孙儒的士兵们惨了,所有作战人员在坚持高强度工作的同时,运气好的能勉强吃个半饱,运气不好就只好收紧裤腰带,个个都像进了速效减肥班,还是不能中途退出的那种。

  虽然今年的梅雨没有去年大,但也是很烦人的,孙儒大营里湿热的环境,密集的人群,和糟糕的卫生状况,乐坏了皖南的蚊子们,在这些充足食物的滋润下,它们生儿育女的速度不断刷新纪录。在辛勤吸血的同时,蚊子们又顺便将疟疾原虫,慷慨地送给它们的食物提供者。有了疟疾原虫与营养不良的默契合作,孙儒军营里开始瘟疫流行!

  只要是个还有点儿理智的将领,处在孙儒的位置,都应该知道只剩下三十六计中的最后一计可用了,但精神已经不太正常的孙儒偏不,他拿不下宣州不收兵,而宣州他又肯定拿不下,只好继续留在那儿干耗等死。不过,迫在眉睫的断炊危险,还是迫使孙儒不得不放弃其死不分兵的愚蠢方针,派出他最得力的大将刘建锋、马殷等人,带上一批最精锐的,还没得病的蔡州老兵前往周边州县打家劫舍,抢到粮食来为大营输血。这样一来,虽然大营断炊的时间可以往后延一延,但大营的有生力量却被进一步被削弱了。

  孙儒大营又苦熬了近一个月,六月初,杨行密的探子打听到一个绝密情报:孙儒也得了疟疾,已经病得起不来了!杨行密大喜!虽然“乘你病,要你命”听起来不那么光荣,但对孙儒这号魔头,也就不用讲什么仁义道德了。

  六月六日,蛰伏已久杨行密主力突然开城出击,对孙儒大营发起了总攻!这一天,老天爷仿佛要将沉积太多的污秽做一次大清洗似的,下起狂风暴雨,放出电闪雷鸣,将天地间染得一片昏暗!孙儒大营是由很多小营组成的连营,在此环境下,一个小营受到攻击,远一点儿的小营根本无从得知,非常利于杨行密军队的各个击破。感念杨行密之恩的大将安仁义一马当先,勇不可挡,一连击破孙儒大军的五十余座小营,孙儒军队遂如山崩般大败亏输!

  混乱中,曾横行天下几春秋的一代枭雄孙儒,狼狈地拖着沉重的病体,在暴雨与泥浆中被手下搀着蹒跚逃走。这种逃跑方式当然效率很低,所以没跑多远就他们被杨行密的追兵给堵上了,为首一员大将,正是冤家路窄的田頵!

  你总算落到我手上了!田頵的脸上闪过一丝冷笑,大喊一声:“杀!”

  一阵没有悬念的拼杀后,常胜的孙儒败给了常常被他打败的田頵,而且被生擒活捉。田頵似乎不想给他管饭,吩咐就地斩首,只发把他的人头送给杨大哥过目就行了!

  等第二天天空泛晴的时候,庞大的孙儒大营已经灰飞烟灭,没逃脱的孙儒残部大多投降了杨行密。[/size]

2013-12-13 13:51 宇文铭
[size=4]孙儒覆灭 八


  几年来的较量,让杨行密对这些人的骁勇善战体会极深,现在能归自己所有,当然要好好珍惜。所以杨行密从里面挑选出最勇健的蔡州老兵五千,给予最优厚的待遇,组成一支精锐的王牌部队。可能是出于向当时天下头号强军看齐的意思,这支部队山寨了李克用沙陀军的造型,全部以黑衣裹甲,故而号称“黑云都”。

  虽然黑云都是由孙儒降兵组成的,但一把好剑当然是要握在自己人手中才让人安心,所以杨行密选择了自己的一个内弟来担任黑云都的首任都将。杨行密此时至少有两位夫人,一个姓史,据说是史敬思的表姐妹(就是在上源驿之变中,为掩护李克用逃走而英勇战死的那个史敬思)。我搞不清楚史夫人是在什么时候,和什么情况下与杨行密产生交集的,因为史家虽是将门世家,但都住在河东李克用那边,与杨行密的故乡庐州距离挺远的,史家将军也不可能为杨行密所用。好在杨行密另一位朱氏夫人,也有个很猛的弟弟:朱延寿。

  朱延寿,杨行密的老乡,庐州舒城县人,在杨行密军中也算一位资深将领,在与秦彦、毕师铎、赵鍠、孙儒等人的交战中都立下过战功,其人性格粗暴,刚猛好杀。

  那时天下大乱,盗匪横行,有时杨行密抓住一些盗贼,既想绳之以法杀一儆百,又怕坏了自己苦心营造出的宽大形象,便先唱红脸悄悄将他们释放,并对他们说:“我赦你们的罪,但你们小心别让我小舅子朱延寿知道,他可是忌恶如仇的!”等这些以为保住一命的盗贼一出门,杨行密再悄悄通知朱延寿,让他去唱黑脸将这些人杀掉!想想看,一个与自己有亲戚关系的干部,一个多次无怨无悔给自己背黑锅的干部,应该是可靠的吧?

  黑云都的副手,则是我们不久前刚介绍过的射树英雄,柴再用。孙儒一语成谶,他果然得到了“再用”。杨行密的这个人事任命是成功的,因为后来的事实证明,柴再用是位很有螺丝钉精神,干一行爱一行的好员工,他在新老板手下的工作业绩,将远远超过在秦宗权、孙儒手下的成绩。

  可惜除了柴再用,还有另一员孙儒军的降将也得到了杨行密的格外器重,并对后来杨吴的历史产生了重大的,但却是非正面的影响。从而也再次暴露了杨行密虽善于吸纳人才,但识人却不太准的缺点。这个人,叫张颢。

  张颢,蔡州人,一个骁勇过人的军官。他似乎没有被编入黑云都,因为他在投降后马上被杨行密派往自己的老家庐州。杨行密大概希望他去敦促庐州刺史蔡俦投降:你毕竟是我的老兄弟了,有什么事都好商量。过去你守庐州,因为众寡不敌而叛降孙儒,那也算情有可原,现在孙儒已亡,我既往不究,你就回来吧。

  谁知蔡俦却另有想法。作为旧人,他大概还记得过去杨行密在袁袭策划下做过的一些事,不相信杨老大会放过自己:你要真的宽大,那吕用之、张神剑、高霸这些人是怎么死的?

  想来想去,蔡俦干脆煽动来庐州的张颢同他一起举事,造杨行密的反!刚刚才向杨行密宣誓效忠过的张颢竟然马上就同意了,再倒一次戈,甘当蔡俦的得力干将。[/size]

2013-12-15 10:06 宇文铭
[size=4]孙儒覆灭 九


  以区区一个庐州的本钱对抗已拥八州之地的杨行密,当然是力不从心,于是蔡俦首先与舒州(今安徽潜山)刺史倪章结成了同盟,然后再设法去抱朱温的大腿。只要有了朱温当靠山,你杨大哥又能耐我何?

  可怎么才能让朱温相信自己与昔日杨大哥不共戴天的诚意呢?蔡俦想出了一招用死人尸骨作头名状的好主意。他带上一帮人,选个风和日丽,诸事皆宜的好日子,来到庐州城郊,当着四乡八邻的面,将杨行密父亲与祖父的墓给轰轰烈烈地刨了!杨家前几代都是穷屌丝,墓里自然没什么宝贝可拿,但断一断那虚无飘渺的风水,污辱一下杨家先人的尸骨还是很容易做到的。然后,蔡俦再派使者带着自己的这份“诚意”和庐、舒两州的印信前往汴州,面呈朱温。

  祖坟被刨的消息,虽然杨行密十分悲愤,但他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出兵讨伐蔡俦,这可能是他先要看清蔡俦究竟会不会得到朱温的支持,有朱温插手与没有朱温插手,平叛方案当然会完全不同。何况,他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尽快接收胜利果实,并给手下论功行赏,可千万别以为这只是些简单的不急之务。

  杨行密可能是唐末群雄中能力与个性最接近刘备的人物,所以他也有和刘备相似的不足,自身的武功并不过人,不能像李克用和朱温那样,用武力将手下压制得服服帖帖,要角逐天下,就只能在一定程度上放权给手下那些能战的将领。可这能战之将,不见得都是关、张那种誓无二志的死忠,比如原本就已树大根深的田頵、安仁义一派。

  大家还记得吧,杨行密曾想换掉田頵,但在众将的强烈要求下,又不得不将他重新起用。如今,由于在宣州决战中二人的卓越战功,使他们在杨行密军中的声势更上一层楼,隐隐已有难制之势。更可怕的是,田頵不像一个肯当一辈子老二的人,如果继续让他留在身边,会不会有朝一日,变生肘腋?

  于是,等杨行密离开宣州,带着文武班底前往已经阔别五年的扬州,名正言顺地就任淮南节度使之时,便以犒赏二人大功为名,把宣州留给了田頵,并向朝廷推荐其为宁国留后(唐朝在大顺元年改宣歙道为宁国镇),同时推荐安仁义为润州刺史。

  这样,杨行密将尾大到有些不掉,已经不能再算自己嫡系的田頵、安仁义等人,与自己的嫡系部下作了一次柔软地分割。矛盾暂时解除了,但杨行密集团也走出了迈向分裂的第一步。

  杨行密开始苦心经营自己来之不易的地盘。由于几年来的拉锯战,以及孙儒竭泽而渔式的搜刮,淮南、浙西诸州都公私穷困,杨行密时时感到经费不足,打算用政府垄断经营,还有一定库存的茶叶和食盐,交换民间的绢帛。在唐代,绢帛与铜钱是效力相等的货币,所以这种作法相当于强行摊派。

  掌书记高勋反对说:“如今淮南处处是战火余烬,城城十室九空,政府困难,百姓更困难!如果还要设法从他们身上图利,会把他们逼得逃往他乡,那靠谁来恢复生产呢?我们现在把茶叶和食盐卖给邻近的藩镇,与他们互通有无,同样也可以赚钱养军。多选择称职的地方官,劝导人民耕田种桑,等几年后仓库自然充实,困难也就过去了。”

  杨行密从善如流,欣然接受。收入少,当然得节省开支,杨行密压缩了给将士们的赏赐,每次只有绢几尺,钱几百文,但由于他自己带头节俭,与众人同甘共苦,推心置腹,严于律己,宽以待人,有卫士悄悄偷窃他马上的饰品,他也装作没看见,所以众将士很少有人不满。

  有了一个低成本的政府作基础,杨行密执行了发展贸易,减少劳役,降低税收,吸引流民等一系列政策,一个重回富强的淮南在渐渐成形。[/size]

2013-12-20 08:34 宇文铭
[size=4]孙儒覆灭 十


  另一个在孙儒的覆亡中获得丰收的人,是钱镠。首先,有相当数量的孙儒余众投奔杭州,钱镠的做法与杨行密相似,也将他们编成了一支精锐的新军:“武勇都”。出于同样的考虑,钱镠给武勇都指定的首任都知兵马使也不是降将,而是他一手提拨的亲信,军中正在冉冉升起的将星顾全武。从此后,顾全武与他统领的武勇都,将成为钱镠手中一柄最锐利的的宝剑,南征北讨,为钱氏吴越的立国建下最大功勋。

  另外,原钱镠手下的叛将,随孙儒出征的苏州刺史沈粲,也在宣州之战中被杨行密生擒。他当然没有加入黑云都或者武勇都那样的好运。为报答钱镠的援助之恩,杨行密将他送给钱镠处置,最后在杭州被斩首。

  当然,孙儒还有一些余部,既没有投降杨行密,也没有投奔钱镠,而是带着队伍,自寻生路去了。

  比如孙儒有一个部将叫王坛,在孙老大败后他带兵逃亡睦州(今浙江建德东),投奔刺史陈晟。然陈晟就如《水浒传》中的梁山第一代领导人王伦,远非杨行密、钱镠可比,他担心外来的强龙会挤走他这条地头蛇,故闭门不纳。王坛只好继续南下,进入董昌的辖区,一举攻陷婺州(今浙江金华),婺州刺史蒋瓌被迫逃奔越州,投奔老大董昌。董昌也拿王坛没办法,只好顺水推舟任命其为婺州刺史,当自己的名义部下,实为独立的小军阀。

  不过,与孙儒另一支余部的成就比起来,王坛的事迹就太微不足道了。他们,就是孙儒在覆亡前,派出去担当筹措军资之重任的刘建锋所部。

  就当刘建锋、张佶、马殷率领的这支“抢粮方面军”, 在周边州县兢兢业业地打家劫舍之际,孙儒在宣州战败受死的消息传来,这几员大将大惊失色!草草哭悼完孙老大,他们收集余众,只剩下七千人了。好在这些没跑路的,都是精锐骨干。宣歙是呆不下去了,淮南?蔡州?更不可能回去!几个头领商量了一下,公推刘建锋为新领袖,张佶为谋主,马殷为先锋,南下江西,开始了一段新的传奇。

  刘建锋、马殷的故事咱们暂时按下不表,重新回头看看杨行密吧。这一年十一月,杨行密等到了最令他满意的结果:朱温收下了蔡俦送来的印信,却不发一兵一卒支援庐州,还非常厚黑派人通知杨行密:你只管去修理你那不听话的小弟,我保证不会为了蔡俦那种两面三刀的叛徒,就破坏咱们之间共同对敌,用鲜血凝结成的友谊!

  杨行密大喜,立即派李神福为行营都指挥使,出兵讨伐蔡俦。这回轮到蔡俦傻眼了:没想到拱手送出两州,都要不来朱温的援兵,原来大腿这东西也不想抱就能抱得上的!但回到杨大哥麾下的大路,也已经被他自己堵死了,怎么办?

  求生欲十分强烈的蔡俦不甘心马上受死,为了多活一天算一天,他拼死抵抗,守城能力得到超水平发挥,虽兵力不敌,对付的又是名将李神福,他仍坚持数月,竟不落下风。

  杨行密见庐州久攻不下,便叫上老二田頵:“咱们一起去清理门户吧!”景福二年(公元893年)四月二十六日,杨行密亲自统率的淮南军团与田頵统率的宁国军团同时到达了庐州郊外,与围城的李神福部会师,对蔡俦这个死不悔改的叛徒做最后清算!

  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出蔡俦快完蛋了!所以当晚,视力正常的张颢悄悄翻过城墙,逃出必将被攻克的庐州,再次向杨行密投降。要说在袁袭死后,杨行密的某些行事作风,真是有了点儿东郭先生的风采,他马上就赦免了张颢的叛变之罪,安置于帐下银枪都。没想到银枪都将袁稹对杨行密说:“张颢就是反复小人,不如我帮你杀了他?”那怎么行!你咋能忌贤妒能呢?为了保证张颢的生命安全,杨行密连忙又更改了人事命令,将张颢安置于自己身边,与老兄弟徐温共掌侍卫亲军。[/size]

2013-12-20 08:35 宇文铭
[size=4]三朱再战 一


  从张颢的遭遇来看,没有袁袭的杨行密已经不是当年的杨行密了,蔡俦如果在孙儒败亡时就早早回到杨大哥帐下请罪,别说保全性命,就是重获重用都是有可能的。只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蔡俦又苦撑了三个月,直到七月三十一日,杨行密才终于将庐州攻克,将蔡俦斩首示众。左右手下提出:光杀他的头便宜姓蔡的了,应该一报还一报,把他的祖坟也挖了!杨行密叹口气说:“蔡俦干这伤天害理的事,天下人谁不唾骂,我能把自己的操守降得和他一样低吗?”

  蔡俦完蛋之后,杨行密再派李神福讨伐蔡俦的盟友,舒州(今安徽潜山)刺史倪章。至十月,倪章弃城逃走,杨行密便命李神福代理舒州刺史。杨行密在前往扬州与秦彦、毕师铎、孙儒等争霸淮南之前,曾占有过的庐、舒二州老根据地至此全部收复。

  与此同时,二当家田頵、大将陶雅等也在当年八月间出兵拿下了歙州(今安徽歙县),杨行密集团的地盘由此增加到十一个州,其实力在南方诸藩镇中已独占鳌头。

  再说朱温宁愿放弃唾手可得的庐、舒二州,原因当然不是看重与杨行密的友谊,而是在他左手防备宿敌李克用,右手蓄满力量,正准备砸向朱瑄、朱瑾两位义兄,现在实在腾不出第三只手来和杨行密争淮南了。

  景福二年(公元893年)八月,即田頵攻克歙州那个月,在徐州得胜后休整完毕的汴军,以庞师古为主帅,葛从周为先锋,大举北上兖州,泰宁节度使朱瑾出兵抵御,因众寡不敌,连战连败,汴军一直推进到孔子的故乡,距兖州东门仅约五十里的曲阜。

  然后,汴军分兵,庞师古率一部份兵力在曲阜扎下大营,如一枚钉子钉在了泰宁的后背,葛从周则率另一部份兵力向北突进,攻向齐州(今山东济南,按正常区划,齐州原应属于平卢节度使王师范的地盘,它在什么时候为朱氏兄弟所夺取,在下没有查到),一口气冲进了朱氏兄弟的大后方!齐州刺史朱威架不住葛从周的凶猛攻势,忙向朱瑄、朱瑾两位大帅告急。

  再看朱氏兄弟一方,原本见汴军攻势凶猛,以为必以兖州为目标,朱瑾便放弃了阻击,一面退回兖州固守,一面向兄长天平节度使朱瑄求援。稍后却见庞师古与葛从周没有攻城,却忙着分兵,不由心中一喜。尤其是葛从周部在分兵之后,竟孤军深入如此之远,朱瑾更是庆幸,以为转败为胜的机会来了!

  朱氏两兄弟商议断定:兖州不是兵力削弱后的庞师古短期内能拿得下来的,可以暂时不管,应乘葛从周离汴军后方太远这个良机,集中天平、泰宁两镇主力,把孤立的葛从周所部堵在齐州,加以歼灭!于是,朱氏兄弟尽起精兵,杀奔齐州而来!

  应该说朱氏兄弟的想法是有合理性的,若能成功,这就是一场五代版孟良崮战役。灭掉朱温的王牌葛从周,朱氏兄弟所面临的全局必将大为好转![/size]

2013-12-22 13:35 宇文铭
[size=4]三朱再战 二


  可惜,他们没有想到的是,根据朱温、敬翔制定的战略,目前汴军的主攻方向其实是朱瑄的天平,而非朱瑾的泰宁,故而庞师古、葛从周大军所有行动的目的,只是要在泰宁制造出大兵压境的声势,调朱瑄这只虎离开郓州那座山。同样,葛从周不是张灵甫,他的孤军深入其实是为诱敌,而不是因轻敌,朱瑄、朱瑾看似高明的齐州会战计划,已正中朱温、敬翔之计。

  乾宁元年(公元894年)初,朱瑄、朱瑾率两镇主力赶至齐州,葛从周早有准备,马上放弃攻城,避而不战,率军向东南方撤退,一直退到兖州东北方约二百里的新泰县(属于沂州,还是朱瑾的辖区),引诱着欲寻决战的朱氏兄弟一路尾随。目的,就是让他们离郓州越来越远,同时增加他们的疲劳度。

  既然葛从周的“声东”行动已卓有成效,那么朱温战略的下一步重点自然就是“击西”了。二月,朱温亲自率领大军从汴州出发,经曹州,直逼郓州,驻军于郓州城北约七十里的鱼山。同时,庞师古也率部离开曲阜大营,绕过兖州,经中都(今山东汶上),到郓州城南仅六十余里的梁山(即后来著名的水泊梁山,不过此时它尚未被湖水包围),安下营寨,与朱温大军一北一南,构成对郓州的夹击之势。

  还在与葛从周纠缠不下的朱瑄、朱瑾兄弟得到郓州告急的消息,方知上当。现在的战况真是不容乐观:前面是滑如泥鳅的葛从周,要很快将其一口吃掉看来是不大可能了。而郓州乃天平之根本,已危在旦夕,根本若失,必将导致全局动摇!

  情急之下,朱氏兄弟不得不放弃了已不现实的围歼葛从周部计划,回救郓州。

  按回援方案,天平、泰宁联军分成了三路行动:一、朱瑄率天平军主力取最短径路,昼夜兼程赶回郓州,稳定局势;二、朱瑾率泰宁军先回兖州,会合原来用于防备庞师古的兵力,再奔赴郓州;三、为了能够在敌前从容撤回,朱瑾命部将张约、李胡椒(怀疑他爹是个爱岗敬业的厨师,给儿子取名字都取得这么有个性)率三千精兵留下断后,阻挡葛从周部可能的追击。

  葛从周见朱氏兄弟回撤,料知西边已经动手了,马上掉转马头,逼向兖州,正遇上张约、李胡椒阻击部队。这样的弱敌自然挡不住兵比他们多的“山东一条葛”,葛从周让部将张存敬引一军从侧面迂回,自己率军从正面冲杀,轻而易举地全歼了这支泰宁军,生擒敌将张约、李胡椒。

  不过,这样的失利对朱氏兄弟不是没有意义的,至少他们所率的天平、泰宁两军主力,像壁虎断尾一样,通过牺牲这支小部队,摆脱了葛从周的追击。

  担心老家有失的朱瑄跑得最快,他马不停蹄地急奔了数百里,带着气喘吁吁的部下首先赶回了郓州,还好,看上去平安无事。

  等进了城,他才得知:那个天杀的“三弟”朱温没有乘他不在的那段时间来攻城,而是正驻军于鱼山。什么意思?朱瑄寻思:难道他想等庞师古、葛从周两部都到达后合围郓州?[/size]

2013-12-23 13:40 宇文铭
[size=4]三朱再战 三


  由于不断遭到汴军的骚扰性进攻,天平、泰宁两镇的百姓在这几年来几乎无法安心耕作,差不多年年欠收,郓州城中的仓库也没有多少存粮,如果要打持久战,朱老大和朱老二是熬不过朱老三的。想到此,朱瑄决定:即使士卒疲惫,也要主动出击,在合围之势成形前打退朱温!

  郓州与鱼山之间距离虽短,但中间隔着一条大河济水。所谓济水,是在大运河开通后,黄河在河南河阴附近分成南北两道,一部份河水流入人工开凿的汴水,又经汴州入白沟注入巨野泽(梁山泊的前身,今已不存),然后再从巨野泽东北流入海那一段,就是济水,从源流上讲,也可以叫它“南黄河”。因为黄河改道的原因,这条河流现在也已不存。

  因本钱不足,希望乘敌军会师前速战速决的朱瑄,等朱瑾的援军一到达,立即率天平、泰宁两镇联军不顾一切渡过济水,列阵于鱼山朱温大营的东南面,向汴军叫战(也有记载说:朱瑄甚至没有等朱瑾赶到就开打了)。

  朱温仗着本军有以逸待劳的优势,早就等着这一仗了,自然更不会怯战,便整军出营,摆开了阵式与两位义兄的联军对峙。对峙的地点在鱼山脚下,济水西岸。这是一开阔的草地,由于这年春旱,野草都是枯黄的。

  俗话常说:人算不如天算,就在朱温信心十足地准备教训教训两位义兄时,眼看大战即将开打的老天爷,好像也忍不住寂寞,想来凑凑热闹。忽然间,刮起了猛烈的东南风。大风卷起漫天的枯草与尘土,扑向处于下风口的汴军阵地!吹得迎风而立的汴军将士们东倒西歪,几乎睁不开眼,军旗也被吹得散乱不堪,阵形隐隐有崩溃之势。如果朱瑄、朱瑾兄弟能够抓住这一时机及时发动攻击,朱温大军将难以招架!

  然而,也许是天平、泰宁两军奔波太久,过度疲劳;也许大风影响了命令的传递速度,朱氏兄弟的军队竟然迟迟没有发起进攻。

  身经百战的朱温见天时不利,急奔阵前,喝令全军,迎风怒吼!刹那间,数万人一起高呼,喊声响彻天地,那气势汹汹的架式好像要和老天爷吵架似的,汴军的士气重新振作,对面的天平、泰宁联军更闻之色变,更加不敢轻易攻击了!

  就连老天爷,好像也怕了这群天不怕地不怕的肌肉男似的,一转头,东南风变成了西北风,形势顿时逆转,朱氏兄弟联军处在了非常不利的下风方向。

  朱温的反应,可就比两位义兄要迅速多了,他立即下令顺风纵火,大火借助地面的枯草与烈烈的西北风,以惊人的速度向天平、泰宁联军的阵地席卷而去!

  这个世界上,能像邱少云那样“烈火焚烧若等闲”的人毕竟不多,天平、泰宁联军的将士们面对着迎面扑来的火焰,大多数都做出了正常人的正常反应:掉过头撒鸭子跑路!

  千军万马一起逃跑那可是一幅很宏伟的画面,其能量让朱瑄、朱瑾原先布置下的阵形瞬间崩溃,而在溃兵与火焰的背后,朱温率领的大军正在乘势掩杀!

  片刻之后,一万多名被烧死、被杀死、或被踩踏而死的联军士兵的尸体就布满了原野!侥幸逃过这三种死法的联军将士,纷纷跳入或被挤入汹涌的济水,像新下锅的饺子,在沸腾大锅里浮浮沉沉,为了求生的本能相互拉扯,又有无数人被溺死,河面上到处是顺水漂流的衣甲、浮尸……[/size]

2013-12-27 12:59 宇文铭
[size=4]三朱再战 四


  鱼山会战,朱温大获全胜,一洗瓠河之耻,他很得意地下令:将原野上的联军尸骨筑成京观(即用尸体堆成的小山,上面再盖上一层薄薄的浮土),来夸耀武功!

  不过朱温并没有乘胜进攻郓州,因为从北边传来了令人不安的消息:即将攻邢州,摆平义子李存孝的李克用,似乎已经决定要插手三朱之间的战争,正派人与魏博节度使罗弘信协商借道出兵之事!

  虽然罗弘信已经答应过当自己的小弟,这次讨伐朱瑄、朱瑾,他也出钱出粮花了不少力气,但朱温清楚,那纯粹是被自己用武力吓出来的,并非心悦诚服。倘若罗弘信让以拳头硬驰名天下的李克用也吓一吓,那他软下去的几率,估计不会低于进天上人间时遇上芙蓉姐姐。

  如果现在进攻郓州,以朱氏兄弟的顽强,很可能会顿兵坚城,一时不下,而一旦罗弘信同意让李克用大军借道,那么自己就等于把毫无防备的后背暴露在的枪口下了!考虑到此,朱温只好暂时收一收自己的野心,将军队退到与魏博仅一河之隔的濮州,观察时局变化。

  狼果然还是来了,虽然第一批的数量有限,象征大于实际。五月,李克用派出的第一批援兵五百精骑,在部将安福顺、安福庆、安福迁三兄弟率领下假道魏博,进入郓州。

  朱温情报系统的效率还是不错的,他很快得到了李克用援军已至的消息,可惜情报并不完整,欠缺的部份,恰恰是援军的数量,因此朱温非常震惊:罗弘信果然靠不住!濮州被夹在魏博与天平之间,位置不好,朱温决定移军退至更利于防守的曹州。

  才与李克用派来的五百骑兵会师,朱瑄就探得朱温已从濮州退兵,大喜:看来从李克用处借来的这张老虎皮果然效用惊人!既然东西这么好用,朱瑄觉得机不可失,应该乘虎皮的真像被识破之前榨干它的剩余价值。

  然而,可能是和朱温探子的水平差不多,朱瑄探子的工作同样不够尽职,他们只是弄清楚朱温退兵了,却没弄清朱温究竟退到哪儿去了,所以朱瑄选择的反攻目标正好是:曹州!

  这样一来,朱瑄一伸腿,就无比精准地踢在了铁板上,大败,只好又退回郓州固守,不但没捞到什么好处,反而把刚刚摸到的底牌给暴露了七八成。但打了胜仗的朱温,也还没来得感到幸运,又被南方出现的新麻烦给闹得窝心不已。

  麻烦是由一次糟糕的例行检查监督工作开始的。

  原先,在时溥自焚燕子楼前,从属于他的濠州(今安徽凤阳)刺史张璲,和泗州(今安徽盱眙北)刺史张谏,见时老大灭亡在即,都献出自己管辖的城池,向朱温投降,而朱温在大敌尚多时,为安抚这些地方实力派,也让他们继续留任。

  等讨伐朱瑄、朱瑾的战争再度打响,朱温为充分调动辖区内的人力物力,在汴州任命了大批特派员,分别派往所辖各州从事慰问、监督、征粮、调兵之类的工作。

  不管是小偷、劫匪,或者税务官,但凡工作内容是要从别人口袋里掏银子的职业,都是最容易遭人恨的。如果某位仁兄既从事这一类职业,服务态度还比较恶劣的话,面对没有反抗能力的小民还只是遭人骂,面对有反抗能力的地方军阀,情况就大大的不妙了!像《三国演义》中,那位被张飞绑在大树上一顿狠抽的督邮,都算是运气好的,大家还记得十多年前,被大齐皇帝黄巢派到河中征粮的那些使节是什么下场吧?[/size]

2014-1-4 19:42 宇文铭
[size=4]三朱再战 五

  在朱温派出的这批特派团成员中,就至少产生了两位这样的仁兄。

  第一位倒霉的仁兄叫张从晦,人如其名,做事很晦气。他被派往的地点是寿州(今安徽寿县),到寿州之后,张从晦架子摆得很大,不给刺史江彦温好脸色看,却悄悄设夜宴,很热情地邀请江彦温手下几个军官赴宴。第二天,江彦温得知昨晚有这么一个不欢迎自己参加的饭局,不觉又惊又怒。他怀疑张从晦是想策动兵变把自己搞掉,一怒之下,江彦温把昨晚赴宴的几个军官全部杀掉,又写了一封遗书向朱温说明情况,然后自杀身亡。由于江家的势力还在,寿州军中马上推举江彦温的儿子江从顼为新刺史。不久后,朱温接到江彦温的遗书,为防止寿州生变,将张从晦以腰斩之刑处死,向江家人谢罪!

  第二位仁兄没有在史书上留下自己的大名,不过他捅的漏子比张从晦还要大得多。这位兄弟到达自己的工作地点泗州之后,官气逼人,对泗州地方官员征粮工作的低效率表示了极大的不满,对刺史张谏则呼来喝去,像训斥自家的菲佣。

  可大家应该还记得泗州是什么地方吧?目前的国家级贫困州啊!就在三年前,这里在非被围状态下还发生了严重饥荒,张谏差不多连手下士兵的基本口粮都发不出,还是靠着从杨行密那里要来的几万斛粮食才勉强渡过难关。如今战乱稍解,疮痍未复,就这么困难的地方,您还要在老鼠尾巴上榨油?

  张谏和他的手下很愤怒,真是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比较一下发粮的杨老大,征粮的朱老大能不掉份吗?咱们是不是站错队了?没关系,看成败,人生豪迈,只不过是重站一回!

  于是,乾宁元年(公元894年)十一月,张谏率其部下叛离朱温,献出泗州城投靠杨行密。杨行密没有放过这块从天而降的馅饼,任命心腹大将台濛为泗州防卸使率兵北进,协助张谏防备朱温可能的报复,同时也将自己的势力第一次推进到了淮河北岸。

  朱温理所当然地大怒了:且不说过去你被孙儒打得满地找牙时,我曾出兵救你。就在不久前,蔡俦把庐、舒两州献给我,我都没有接受!这一桩桩大恩,你杨行密就是用挖我的墙脚来报答的吗?

  自朱三出道以来,一直是个把“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当成座佑铭的主,对杨行密的这种挑衅行为,若不给予严厉回击,既不符合他的性格,以后也难以在众小弟面前摆老大的谱了!但如果要讨伐杨行密,朱温一时也确实没法抽出足够的兵力,思来想去,他只好采用别的办法:对淮南实施最严厉的贸易制裁!

  大家还记得高勋给杨行密开出的,重建淮南的药方吧?其中第一项,就是大力发展与邻近藩镇的贸易,互通有无。这个“邻近藩镇”的大头,自然就是杨行密集团目前最大的邻居朱温。就在张谏举州叛离的时候,杨行密先前派出的一个官方商贸代表团,正由押牙唐令回带队,携带着一万多斤江淮名茶(唐代后期人们一般认为,江淮出产的茶叶品质为天下第一),在汴州做巡回销售。

  朱温做事很干脆,既然“政冷”,你就别想还能“经热”。他立即下令逮捕唐令回,将商队携带的茶叶全部没收,并且全面禁止江淮茶商入境!从此,曾经看起来很像盟友的朱温与杨行密,正式反目成仇。[/size]

2014-1-4 19:43 宇文铭
[size=4]三朱再战 六


  顺便说一句,相较于朱温一生下达过的其他命令,这道贸易制裁的命令有效期是特别的长,不但超越了朱温的生命,甚至超越后梁王朝的寿限。直到周世宗伐南唐之前,中原与江淮的商业交流几乎一直停顿,从而间接地便宜了十国中的另一个国家……

  再说消息传到扬州,杨行密做出的反反制措施又比朱温狠得多。既然已经撕破了面子,那也就不用再留什么余地了。乾宁二年(公元895年)正月,杨行密向朝廷上疏,指责朱温的种种滔天罪行,建议中央出面,就像当年讨伐李克用那样,由义武(王处存)、河东(李克用)、天平(朱瑄)、泰宁(朱瑾),加上杨行密自己组成五镇大联军,共讨国贼朱温!

  奏疏送到长安,像掉流沙河的石子,连个泡都没冒。讨伐中原第一强镇朱温?拉倒吧,且不说上次讨伐李克用的惨痛教训还历历在目,更何况在李晔眼中,朱温在目前天下诸藩镇中,对朝廷的忠诚度还是过得去的,至少不算太坏。

  如今比他恶劣的家伙多的是。比如说吧,现在浙东就有一个藩镇正准备扔掉大唐的旗帜,登基当皇帝!这样的重罪是不是比朱温更该讨伐?其实在李晔看来,浙东都不算最可恨,最让人无法忍受的藩镇,是住在长安隔壁的凤翔、静难、镇国三镇。李晔正鼓起贵州毛驴般的勇气,与这三镇斗智斗勇,所以,就别拿你们私下的恩怨来给朝廷添乱了!

  杨行密估计也早料到,上疏朝廷的结果就是没有结果,这一招本来就是虚的,主要目的不是要朝廷批准,而是向李克用及朱氏兄弟示好,以便为缔结反朱温同盟打下基础。他真正的实招还在后边:乘朱温主力在北,鞭长莫及之机,夺取淮河边上的濠、寿二州,连同他已经占有的楚、泗二州,建立一条完整的淮河防线!

  两个月后,准备停当的杨行密亲统大军,乘船沿大运河北上,先至楚州(今江苏淮安),然后转入淮河,逆流而上,到达泗州。泗州守将台濛,按官场惯例,摆了很豪华的排场来迎接杨大帅。可崛起于乱世的杨行密并不是太平时节的官僚,见了这样的排场,不喜反忧:泗州为什么投降我们,不就是因为它穷困吗?在这个时候,这种地方,岂能铺张浪费?台濛啊,你也算我的老兄弟了,怎么不加注意呢?

  翌日,杨行密率大军离开泗州,继续沿淮河西上。台濛在杨行密昨晚住宿的驿馆卧室内发现一件补着不少补丁的旧衣服,忙派人追赶送上。杨行密收下旧衣后笑着对台濛派来的人说:“我出生贫贱,现在固然不缺钱了,但不敢忘本!”

  给台濛上了一节关于艰苦朴素的思想品德课后,杨行密大军不久到达濠州(今安徽凤阳)城下,发起了进攻。仗很快打完了,淮南在军一举克城,生擒刺史张璲,顺利得几乎没什么可说的。

  不过在战争之外,这里却发生了另一件影响深远的小事:杨行密到城中开元寺休息,偶遇一个看起来特别聪明伶俐小沙弥,非常惹人喜爱。杨行密一问寺中主持,主持告诉他,这是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儿,其生母在临死前把他托付给寺院,据说是徐州人,姓李,今年八岁。

  杨行密听罢,对主持说道:“你把这个孩子送给我吧!”[/size]

2014-1-4 19:45 宇文铭
[size=4]三朱再战 七


  以上的记录,在下取自《十国春秋》,其实关于这个男孩的来历,不同的史书上还有完全不同的说法。《吴越备史》上称:他本姓潘,湖州安吉县人,父亲是钱镠手下的安吉砦将,后来淮南名将李神福伐吴越,他被抓去成了李神福家的家奴。这种说法好像抹黑的痕迹太重了一点儿……

  还是按最正统的记载,这个孩子暂时当上了杨行密的养子,他此时叫什么名字,今天已经没人知道,只知道他后来至少改了两次名,先叫“徐知诰”,后又改为“李昪”,不过那些故事咱们以后再说。

  且说得胜的杨行密没有停留,他乘胜西进,攻向下一个更重要的目标:寿州(今安徽寿县)。

  寿州,就是南北朝时代的寿阳,一直是勾通淮河南北的重要交通要冲,著名的淝水之战就是它旁边发生的。它更是扬州发达之前的淮南第一重镇,历史上曾担当过楚国和仲家帝国(东汉末年袁术称帝时用的国号)的首都。大概正因如此,这里的城防比濠州要坚固一些,不过毕竟强弱不敌,寿州守军坚守了近一个月之后,还是被杨行密的部将,王牌部队黑云都的指挥官朱延寿用一次突袭攻克,子承父业刚满一年的刺史江从顼被擒。

  鉴于寿州地扼淮南之咽喉的重要战略位置,杨行密命朱延寿暂代寿州团练使,留下精兵防守,杨行密自带淮南主力返回扬州。

  果不其然,寿州易手后没过多久,朱温的军队就对寿州发起了一次反攻。《资治通鉴》上没有记载指挥这次反攻的汴军主将是谁,却称汴军多达数万之众。在下怀疑这只是号称而已,因为从淮南守军主将朱延寿的表现来看,好像完全没把这个“数万”当回事。

  按朱延寿制定黑云都的编制,每二十五名骑兵编成一个小队,叫作一“旗”。等汴军围城时,朱延寿派孙儒降将出身的黑云队长李厚出击,打破包围,分给他的兵力是:十旗,二百五十人!

  老天!假如把“数万”不太夸张地折算成二万五,那也是一比一百啊!更没天理的是,当李厚出击没能击破汴军,退回城内时,朱延寿竟勃然大怒了:“你还没把敌人打败,就敢回来?拖出去砍头!”

  李厚急了,大哥,想杀我你就直说嘛,干嘛拐弯抹角的?我带的只是二百五十名骑兵,不是二百五十个奥特曼啊!不过李厚还不想死,忙分辨说:“我的兵太少了,您给我增加点儿兵力,我再出击若还不能取胜,甘愿受死!”

  看在都曾是孙儒手下老同事的份上,都押牙柴再用也替李厚向朱延寿求情,认为兵力不足才是未能取胜的根本原因。有人说话,朱延寿板着的脸出现了略微一点儿松动,这才表现出了一丝葛朗台式的“慷慨”:“好吧,那就再给你增加五旗。”

  很好,假如李厚在上一次出击中一个人都没死的话,那他现在拥有的骑兵已经“多达”三百七十五名人了!该哭还是该笑?

  不过,当他抬头看看朱延寿那张发黑的铁公鸡脸后,李厚不敢再多要,只好豁出命去,拼了!率着黑云都的十五旗勇士,像一股细小却湍急的激流,冲入围城的汴军大阵,竟也引起一阵波澜!却说柴再用见自己不能给李厚要来更多的兵力后,没有让老同事独自送死,而是很讲义气地私自带兵杀出,支援李厚!

  在柴、李这两员勇将的奋力冲杀下,人数比他们多得多的汴军,阵势竟然动摇了。在城头观战的朱延寿一看战机已到,立即率全军出击,冲向敌阵,刀戈交错间,汴军溃败,渡淮河北逃,寿州城巍然不动![/size]

2014-1-7 15:55 宇文铭
[size=4]三朱再战 八


  不过,这次寿州之战中,黑云都犹如天兵,以一当百的神勇记载,估计出淮南方面的书记官的手笔,灌了不少水。因为朱温此时的全部兵力,也不过十多万,在保证对付李克用的北方防线不可削弱的前提下,能让朱温再抽出数万主力的战略方向只有一个,而那个方向,并不是杨行密。

  乾宁二年(公元895年)正月,也就是杨行密给朝廷上疏请求讨伐朱温那个月,朱温布下了一个钓鱼阵。他让养子朱友恭为主帅,率军将朱瑾的大本营兖州团团围住,并环城挖掘了深深的濠沟,摆出一付拿不下兖州誓不收兵的架式,然而这只是一个鱼饵,引诱郓州的朱瑄来救援。朱温本人则亲率大军驻扎于兖州西南约二百余里的单父,充当渔夫,只等朱瑄来咬钩,就一举把它吃掉!

  没想到吃过好几次亏的朱瑄,已经凭着直觉感到直接去兖州有危险,所以他没来,却耍了个滑头,把李克用援助他的五百骑兵给派了出来,押送着很多粮草来增援兖州。但骑兵的优势就在于机动,一但被拴在粮草车上,不成了弃长用短吗?没关系,朱瑄说,你们等着瞧。

  由于这次来的“鱼”太小了,担当渔夫的朱温大军都懒得出动,只派朱友恭在兖州东北的高梧设下埋伏。一场交锋,这支被绊住了手脚的小小援兵全军覆没,全部粮草都成了汴军的战利品,带队的河东将领安福顺和安福庆也当上了朱友恭的俘虏。

  好了,朱瑄接到了预料中的败报,马上修书给李克用:李大哥,您派来的人让朱温欺负了,像您这样的盖世英雄,能放任朱温这样的宵小放肆胡为而不管吗?

  对于义气当先,吃软不吃硬的军事活雷锋李克用,这一招果奏奇效,三个月后(朱延寿攻克寿州的那个月),第二批河东援军,就在将军史完府、何怀宝率领下抵达郓州(《通鉴》及《旧五代史 梁太祖本纪》均称第二批带队将领为后来变成淮南名将的史俨、李承嗣,但这与史、李二人的传记有矛盾,疑误)。

  第二批的河东援军的阵容,虽然仍不足以改变郓兖战场上的强弱对比,但比第一批要豪华得多了,共有万余人,比第一次多二十倍!

  朱温接到探报,很受震动。如果说李克用派往郓州的第一批援军只算是表示个姿态,那第二批援军的到来,意味着那个沙陀独眼龙很可能将腾出手来,要认真对付自己了!

  这个推测,是有事实作为坚实基础的:据最新情报,李克用刚刚取得了一次成果空前的重大胜利,他在北方长久以来的最大宿敌,卢龙李氏已经被他征服!这就是说,当年朱温通过挑动朝廷讨伐李克用,从而为自己赢得的数年战略机遇期已告结束。就像今天的老美重返亚太一样,李克用已经有机会,重新将沙陀军锋利的矛头指向自己了!

  更何况濠州、寿州的相继失守,证明南边的淮河防线也不安全了,在前景不明朗前,与其先打人,不如先稳固根本要紧,朱温遂命朱友恭放弃对兖州的围攻,收兵回汴州。[/size]

2014-1-7 15:58 宇文铭
[size=4]刘窟头的梦 一


  应该说,这次迫使朱温缩回拳头,与卢龙被李克用征服密切相关,而卢龙被征服,又与这个时代一位已经登场,但尚未在本书中露过脸的重要配角有关。虽然这位爷留在史书上的事迹基本上是反面的,不像杨行密、钱镠那些人有光辉可录,但一直不提人家,人家也是要抗议的,现在就把镜头移过去,给他一个特写吧。

  据说前卢龙节度使李匡威,当初因为强行与弟媳表演爱情动作片,而被老弟李匡筹强制退休时,曾对着左右很大度地感慨说:“哥哥失去的东西,被弟弟得到,也没有离开咱们李家,有什么值得遗憾的?只可惜匡筹的本事太差,只怕很难在乱世守住卢龙这份基业,能坚持两年,就算运气好了!”

  不知李匡筹是否知道兄长对自己的这段评语,估计就算知道了,也不会认为兄长说得很正确。你要是比我牛,怎么栽到我手里的?不过在卢龙军中,有些将领还是很认同李匡威的这一观点的,比如蔚州(今河北蔚县)守将刘仁恭。对了,他就是即将露脸的反面配角。

  刘仁恭,深州乐寿县人,出身于卢龙的军人世家,其父刘晟为幽州镇将,他长大后子承父业,成为卢龙军校。

  刘仁恭同志的军中履历也是有过光荣历史的,在李匡威被迫退休之前八年(公元885年),那时卢龙的老大还是李可举,他派李匡威与李匡筹的老爸李全忠为主帅进攻义武镇,李全忠让偏将于晏攻易州(今河北易县),谁料战事不顺,数月不下。

  正在于晏手下作战的刘仁恭心生一计,通过挖掘地道进入城中。虽然他的这条地道,挖得没有李友攻常州时那条那么神奇,但也成功地达到了目的,一举攻克易州。刘仁恭也因这一仗在卢龙军中一举成名,人送外号“刘窟头”。如果朋友们觉得“窟头”这个外号过于文言了,那么让它与时俱进一下,叫他“刘打洞”或者“刘矿工”也行。

  战功与名声,激发了“刘矿工”的万丈雄心。有一次,他可能是喝醉了,对左右几个最亲密的酒友们说:“我,我有一个梦……梦见手指头上,长,长出一个,大,大佛幡!后,后来,找王半仙,一,一算,你,你们猜怎么着?我到四、四十九岁,就当取,取旄节,当,当节度使!你,你们几个知道就行,可别说,说出去……”

  酒友们把胸膛拍得当当响,口中信誓旦旦:“绝,绝对不说!”

  然后,没过几天,刘仁恭的梦和王半仙对于这个梦的鉴定结果,就在卢龙传开了。这时,李可举已经让李全忠给干掉了,李全忠也已经死掉,把卢龙老大的位子传给儿子李匡威。李匡威听到这些传言,非常不高兴:你刘仁恭要当节度使,那我干什么去?

  于是,李匡威一道令下,把刘仁恭解除军职,转业成了文职干部,到瀛州(今河北河间)景城县当县令。不过没过多长时间,正好碰上瀛州发生兵变,刘仁恭当机立断,临时招集一千多壮丁,将兵变镇压了下去。这一事件,让李匡威又想起了刘仁恭的优点:毕竟他在咱们卢龙军中也算一员虎将,弃置不用有点儿可惜了,谁还没有说醉话的时候呢?那就别让他当县令了,去带兵驻守蔚州吧。[/size]

2014-1-9 14:49 宇文铭
[size=4]刘窟头的梦 二


  自从李克用入主河东,紧挨着河东的蔚州就成了卢龙的边防重镇,在这里驻防,随时可能面对鸦儿军那乌黑的制服,不太友善的眼神,以及迎面射来的,冷森森的箭头,总之,论任务是艰巨的,论工作是光荣的,论志愿是没人想干的。

  要让员工在没人想干的工作岗位上保持敬业精神,那么奖励和轮换制度是必不可少的。一转眼,时光转到景福二年(公元893年)的春天,也就是当初大领导李匡威给刘仁恭和蔚州守兵们许下的,交班回家的时间到了,但刘仁恭他们却失望地发现:没有人来接班!

  当然,领导有困难,群众还是理解的,此时李匡威正与王镕、李存孝一道,在成德和李克用打得天昏地暗,人家还在流血,只让你多流点儿汗,没什么说不过去的,就再等等吧。

  刘仁恭和他的弟兄们从正月等到二月,又从二月等到了三月,成德的仗打完了,但他们还是没等到回家的日子,却等来了李匡威被退休,李匡筹当上新老板的消息。新老板李匡筹好像完全忘记了蔚州有一批兵大爷还等着回家,或者他认为冤有头债有主,他哥许下的诺言对他没有约束力,派人替换的事就完全没了下文,蔚州守军于是怨声载道,按照唐末的优良传统,这意味着闹一次兵变的条件已经渐渐成熟!

  刘仁恭见到手下这种精神状态,不由得怦然心动,沉寂多年的那个梦又重新浮上心头:旧老板李匡威还是比较能打仗的,而新老板李匡筹不过一个草包,上天注定我能当节度使,难道指的就是今天的机会?四月,蔚州守兵造反了,他们推刘仁恭为统帅,掉转枪口,攻向幽州。

  然而希望虽然是丰满的,现实却是骨感的。也说不清是刘仁恭高估了自己,还是低估了李匡筹,又或者他还没到四十九岁,所以老天爷不让他提前上岗,总之,刘仁恭的叛兵一路才杀到居庸关,遇上前来平叛的卢龙牙兵,然后他们被打了落花流水春去也!

  难怪人们常常将“叛国”与“投敌”这两个词连起来用,确实有道理,比如刘仁恭叛藩不成功,就带上家小,投奔卢龙的世仇李克用。

  李克用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也是位儒家文化的忠实粉丝,请老师教儿子的课本都是孔圣人的《春秋》,当他一听到“有朋自远方来”,也不管这“朋”是什么成色的,只要别像孙揆那样让他下不来台,他总会遵循圣人的教导“不亦说乎”,然后殷勤款待,力求宾至如归,如前边的李罕之、邓季筠。刘仁恭一到,马上安排了豪宅一座,田产一区,任命为寿阳镇将,比在卢龙时的待遇高多了。

  但人家刘仁恭的志向是要取旄节,当一方节帅啊,怎么能在这点儿小富小贵面前止步呢?但要当节度使,凭他自己动手看来是没那可能,那就只能让别人帮忙了。

  刘仁恭不愧是位多技能的复合型人才,除了会打洞,表示客串矿工毫无压力外,更拿手的,是他吹牛拍马忽悠人的本事。他到太原之后的重点攻关对像,是李克用目前最宠信的心腹谋臣盖寓。[/size]

2014-1-12 12:11 宇文铭
[size=4]刘窟头的梦 三


  盖寓是李克用麾下最资深的元老之一,当年曾与康君立、薛志勤等一道,拥李克用兵变,杀段文楚,此时官拜左都押牙,兼检校左仆射。史称盖寓“性通黠,多智数,善揣人主情”,李克用凡有重大决断,常常要与他商议,号称“言无不从”。

  他的名声甚至传到了汴州,因此朱温派人放出风声,说:在河东管事的人其实是盖寓,没李克用什么事!想以此导演一出项羽罢范增之类的好戏。但李克用对盖寓不下于刘裕对刘穆之,听到这些传言反而对盖寓更加器重了。所以,想办事,找盖寓,刘仁恭看得是挺准的。

  同刘仁恭一样,盖寓也出身于军人世家,父、祖两辈均为本州牙将,而他世代生活的祖籍,正好是刘仁恭不久前还在防守的蔚州(蔚州原属大同防御使管辖,卢龙军在征讨李克用的过程中将它夺取)。

  这样一来,套近乎就方便多了。刘仁恭一有机会,就去拜会盖寓,先说些好听的客套话,比如久仰将军的威名啦,将军的故居我还多次去瞻仰过,并派人定期打扫维护啦……

  待亲密度发展到一定水平,就可以带入正题了。刘仁恭说:我在卢龙时,那可是如何地表现突出,如何地一腔正气,无奈清正招人嫌,才高招人忌,终于,被小人以谗言陷害!如今,卢龙上到李匡筹,下至各级军将,一个贤才没有,多是些无能鼠辈!以我推测,只要出动一万精兵,交给我就可以将卢龙摆平!而卢龙一平,将来还有谁能居于晋王之上?

  此时,李克用的打击重点是背叛他的义子李存孝,他和盖寓虽然不一定相信刘仁恭的大话,但只要他能拴住卢龙军的手脚,别让李匡筹来捣乱也是好的。于是,李克用接受了盖寓的建议,真给了刘仁恭数千军队,让他反攻卢龙。

  可惜刘仁恭实践大话的能力,实在比不上他说大话的本事,更何况兵力又不足,几次反攻,屡屡失败,不但寸土未得,反而帮李匡筹树立起“良好”的自信心:以前我哥同李克用交战,总是输得多赢得少,还以为那些沙陀军有多厉害呢?现在换上我,就屡战屡胜,可见我比我哥强多了!

  无意中发现自己是位“用兵大家”的李匡筹很得意,于是屡次兴兵侵入李克用的地盘,烧杀抢掠,惹得李克用大怒,把帐给他记下了。等着瞧吧,要让李匡筹你小子知道: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叫你小命送掉!

  乾宁元年(公元894年)十月(康君立被李克用误杀后的第二个月),李存孝和赫连铎已经被灭掉,王镕已经低头服软,腾出手的李克用决计对不知深浅的卢龙李匡筹发动一次全面总攻![/size]

2014-1-12 12:11 宇文铭
[size=4]刘窟头的梦 四


  李匡筹对李克用即将发起的进攻还是有一点儿准备的。自守蔚州的刘仁恭叛逃后,他已经派出了卢龙军另外一员虎将,嗯,准确的说应该是三员虎将,只是其中只有一位的名字留传于后世,率领三千精兵,前往抗击李克用的第一线——蔚州之西的孔领关(今山西广灵)。他们就是除李存孝外,另一位在后世名声大于史实的五代名将,号称“白马银枪”的高思继,和他的两个兄弟。

  只可惜李匡筹并不太清楚高氏兄弟是什么人,他们兄弟都是得李匡威提拔之恩的人,而且很重义气,对李匡筹上位非常不满。

  李克用准备出蔚州之北,取道燕山南麓进军,与众将商议说:“高思继兄弟在孔领关驻有三千精兵,如果不理他,恐怕会成为我军后患,怎么办?”刘仁恭毕竟深知卢龙内情,乘机献计:高氏兄弟是可以招过来的!李克用喜道:“让高氏兄弟为我所用,那伐燕之事还有什么办不成的!”

  李克用和刘仁恭的亲笔书信很快送到了孔领关,上面异口同声,义愤填膺地说:李匡筹竟然驱逐亲兄,篡镇夺权,实属大逆不道!我军(晋王大军)这次出兵非为侵占土地,乃是为李匡威报仇而来的!

  要说高氏兄弟就是脑袋少根筋,也不想想:李克用与李匡威算什么交情?凭什么替他报仇?再说要为李匡威报仇,那干嘛不去打王镕,还收他当小弟?他们一见这些慷慨激昂地说词,顿感热血沸腾,便开关出降,并主动为晋军打先锋!

  十一月(泗州刺史张谏叛降杨行密那个月),李克用亲自率领的河东大军一举攻克了武州(今河北宣化),然后乘胜包围新州(今河北涿鹿)。

  虽然李匡筹在这一年多来,经常出兵侵扰河东,像叶公喜欢龙那样,兴致勃勃地向李克用亮棒子、秀肌肉,但等李克用真正转过头,向他挥起大刀时,他却腿软了!亲自上前线与沙陀的独眼龙见个高下?李匡筹马上在第一时间否决这一方案:NO!我不和他打,说不打就不打!

  但老兄啊,现在是人家要打你了,躲不过去怎么办?李匡筹只好在匆忙间调集数万兵马,另外选派将领带队,驰援新州。

  十二月,李克用在新州东南的段庄大败卢龙援军,斩首万余,擒获带队的将军都有三百余人!然后,李克用将这三百多名军官用绳子绑成一串超长的糖葫芦,牵到新州城下作巡回展览。当晚,丧失斗志的新州守军投降。

  十二月二十三日,李克用大军攻抵妫州(今河北怀来)。李克用离幽州已经很近了!但段庄大败的消息让李匡筹更不敢出来了,只好采用添油战术,派这些天刚刚集结到的几万兵马出居庸关,救援妫州。[/size]

2014-1-17 12:09 宇文铭
[size=4]刘窟头的梦 五


  十二月二十四日,李克用探知卢龙军的救援行动,只留部份兵力继续包围妫州,亲率主力迎击卢龙援军。刚出居庸关的卢龙援军见是李克用亲至,不敢迎战,就地驻防。

  看出卢龙军的胆怯后,李克用大胆地将精锐骑兵编成小组,轮流对卢龙军发动骚扰性攻击,使其不得休息,逐渐疲惫。与此同时,李克用又命大将李存审率步军翻山越岭,从小道绕到绕到卢龙军的背后。等时机一到,李克用从正面发起总攻,李存审则背后夹击,卢龙军再次大败,因为无路可逃,数万大军全军覆没!

  十二月二十六日,得知居庸关再败的李匡筹,信守他决不和李克用打的坚定信念,连幽州也不守了,带上李家多年来刮地皮所得的金银细软,和一家大部份老小弃城南逃,奔向沧州。

  沧州,是义昌节度使卢彦威的大本营,由于卢龙与义昌两镇辖地相连,强弱悬殊,所以卢彦威此前一直唯卢龙马首是瞻,李匡筹也就很自然地觉得:卢彦威嘛,一直是我家的忠实小弟,我如今落难,他不会不伸出援手吧?

  李匡筹猜对了一半,卢彦威果然伸手了,只不过伸的不是援手,而是贼手。

  这也难怪,自他哥“金头王”李匡威时代劫掠所得的万贯家私,以及他艳名远播的娇妻张氏,这么多吸人眼球的东西都聚到一块,还要想不遭贼掂记,那也太低估贼的敬业精神了!

  于是,李匡筹一行人刚逃到沧州西面的景城县,住进驿站,驿站就让卢彦威派来的军队给团团围住。李匡筹透过窗子,看着屋外弓上弦,刀出鞘的义昌兵,心里有些发慌:这架式不太像是来欢迎领导检查的。

  果然,片刻之后,义昌兵闯进卧室,将李匡筹拖到屋外,然后,就着李匡筹众多美妾们的惊叫声,手起刀落!

  李匡筹去年三月刚通过逼兄长退休当上卢龙节度使,今年年三十前命丧景城,果然没有辜负其兄的预言:不到两年!李氏自大将李全忠以兵变干掉前节度使李可举,传子匡威,再至匡筹,共统治卢龙九年零七个月,至此终结。

  贼头卢彦威仔细清点了这次乘火打劫的战利品,不无遗憾地发现,他是心仪的目标之一,李匡筹著名的美妻张氏并不在其中。卢彦威擦去嘴角失望的口水,郁闷地想:那个美人躲到哪儿去了呢?

  乾宁二年(公元895年)的大年初三,李匡筹出逃后的第七天,在卢龙镇的首府幽州,看不到一丁点儿战败带来的沮丧情绪,反而显得比往年更热闹,除了没人放炮仗外(当时火药虽然已经被发明出来,但要等到北宋时才有人将它首次制作成爆竹。与之相比,全世界将火药应用于战争的首次实践,即将发生在中国的土地上。以往常有人说,中国人发明火药只会用它来造鞭炮云云,并非事实),可能比今天的春节更有节日气氛。

  数万名幽州军民盛装出城,排列在从居庸关到幽州城的大道两旁,他们高举着卢龙节度使的旌旗,抬着节帅出巡用的伞盖,请来的乐队敲响节奏欢快的鼓乐,人人喜笑颜开,一同用最热烈的气氛和最盛大的仪式迎接新老板李克用入城!

  才几天功夫,李匡筹好像已经被他治下的人民所遗忘了,只能在茶余饭后聊天之时,充当一下被大家粪土的“当年万户侯”。[/size]

2014-1-17 12:09 宇文铭
[size=4]刘窟头的梦 六


  最先入城的,是李克用派来安抚卢龙军民的大将李存审和刘仁恭。有刘仁恭这个幽州老街坊带路,晋军很顺利地接管了幽州的各个储存钱粮的库府,打好封条,等待李克用来验收。

  做完了这些事,刘仁恭又前往原李匡筹的府邸,打扫整齐,好迎接李克用下塌。在这里,他在一间偏房中无意发现了一位怀抱婴儿,面色惊慌,神情哀伤的绝色美女,恰似西子捧心,我见犹怜!

  原来,这正是李匡的妻子张氏夫人。李匡筹出逃之际,她刚刚生下一个孩了,正在月子期间,受不了腊月的风寒,故而没有和丈夫一起出逃。

  尤物当前,年近半百的刘仁恭,有了与两年前李家家宴上李匡威相似的冲动,身体深处涌起一阵躁热,情不自禁地将手伸了过去,准备来一个一树梨花压海棠!

  但女人的惊叫让他清醒了过来,他看着自己半伸出的手,这可是一只出现过吉兆的手啊!在这只手的指尖,曾长出过一片华丽的佛幡,预示着手的主人能当上节度使!刘仁恭,你忘了自己的梦了吗?

  现在,卢龙节度使的位子已经空了出来,由谁来干,李克用还没有最后决定,以目前的举措来看,似乎打算在李存审和刘仁恭两人之间选一个,在这个节骨眼上,如果传出自己以一个部将的身份,却私纳前节帅之妻的丑闻,会有什么结果?岂能为了一个女人而自毁前程?

  冷静下来的刘仁恭,很快根据自身利益最大化的原则,评估出了对这个女人最有效的使用方法。

  李克用数万军民的夹道欢迎中,风风光光地正式进了幽州城,随后,他派李存审、刘仁恭两人率军巡视安抚尚未被晋军占领的卢龙各州。两个人的表现都出色,任务圆满完成,没有一座城池发生反抗,全都顺从了李克用主导的新秩序。

  一个月后,刘窟头终于梦想成真,李克用作出了正式决定,向朝廷“推荐”刘仁恭为卢龙留后,将自己控制区内最大的一块地盘,轻率地授予了这位貌似忠诚的降将。

  以正直无私,在卢龙军民中享有很高声誉的高氏三兄弟也高升了。大哥被任命为先锋都指挥使,老二,也就是高思继被任命为中军都指挥使,老三为后军都指挥使,分别掌管数量庞大的卢龙降军,而三兄弟均受刘仁恭节制。也就是说,卢龙原有的军事力量,也几乎完整地落入卢龙降将手中!这样的安排,将来出事是正常的,不出事才叫奇怪。

  在暗地里,李克用悄悄对他极为信任的刘仁恭说了一番掏心窝子的话,又暴露了他很有限的识人水平:“高思继兄弟在这里势力太大,将来燕地如果出乱子,肯定与高氏兄弟脱不了干系!对他们你要小心防备!”然后,李克用留下少量河东军“协助”刘仁恭,自率大军班师回太原。

  我说,大帅您凭什么这么相信刘仁恭呢?就凭他嘴巴里时时冒出的忠义高调?或者还有别的原因?

  差不多就在刘仁恭踌躇满志地正式坐进卢龙节度使的办公室之时,李克用很低调地迎娶了一位据称“姿色绝代”的侧室,新夫人姓张,从此李克用的其他妻妾,除了一位姓曹的侧室外,“罕得进御”……[/size]

2014-1-20 20:06 宇文铭
[size=4] 关中三镇 一


  不管怎么说,至少从暂时来看,李克用取得了自他入主河东以来的最大一次胜利。仅仅用了三个月时间,强大的卢龙镇,河朔三镇之首的卢龙镇,让历代大唐天子痛苦不已的卢龙镇,自安禄山时代起已威振天下的卢龙镇,就被他征服了!

  这次胜利,使李克用控制的地盘几乎扩大了一倍(在这次出征前,李克用的地盘包括河东、大同、振武、昭义、刑洺五镇共十七个州府:太原、云、朔、代、忻、岚、石、汾、沁、仪、胜、麟、潞、泽、邢、洺、磁。而新夺取的卢龙一镇就有十三个州府:幽、涿、瀛、莫、妫、檀、蓟、顺、营、平、新、武、蔚,两者相加多达三十个州府),声势再次超过朱温,重回天下藩镇排行榜的第一位!

  面对突然间更加强大的李克用,朱温不得不再次认真考虑如何应对来自北方的威胁。像几年前那样,挑动朝廷和华北藩镇们再发动一次对李克用的讨伐?

  拉倒吧!大同、卢龙已被李克用并吞,成德已经屈服,李克用在华北已无强敌。至于朝廷,更不用说了,一朝被扁之后,看见“李克用”三字都还会打哆嗦。

  正当朱温为如何应对李克用与杨行密可能的南北夹击,而苦思良策之际,一封求援信送上了他的案头,给他带来了意想不到的转机。

  原来,就在李克用进幽州的十一天后,护国节度使(大家还记得吗,护国就是之前的河中镇,富得冒盐的地方)王重盈去世了。

  王重盈,是唐末名将,曾被朱温认作舅父的王重荣的哥哥。八年前,护国镇发生兵变,王重荣被杀,时任陕虢节度使的王重盈出兵诛杀叛将,由自己继任护国节度使,让儿子王珙担任陕虢节度使。

  现在,王重盈死了,一个有关遗产继承的问题就出来了:该由谁来继任护国节度使呢?

  保义节度使(公元889年陕虢镇被改名为保义镇)王珙当仁不让地认为:儿子是天然的第一顺序继承人,既然是我爹留下的东西,那继承人当然应该是我!

  问题是,王重盈死的时候,王珙人还在陕州,并不在河中府(今山西永济,护国镇总部所在地),所以他的意见也就成不了护国镇上下的主流认识。

  护国军众将认为:论功勋、名望,王重荣都远在其兄王重盈之上,他的儿子自然比王重盈的儿子更有资格继承护国节度使之位。更何况王珙虽然号称“少有俊气,才兼文武”,但性格骄横暴虐,成天研究各种刑具的工作效能,并常常在妻妾和属下身上做活体实验!只要不是受虐狂,你能希望有这样一个人当老大吗?所以众将撇开王珙,拥立了王重荣之子,行军司马王珂为护国留后。

  王珙还在陕州,考虑着自己当上富裕的护国节帅之后,收入大增,该怎样成天数钱玩的美好问题时,突然得知那只熟鸭子已经飞进堂兄弟王珂的盘子,他大吃一惊:你们竟然用王重荣的假儿子,顶替我这个王重盈的真儿子!随后,王珙对拥立王珂的护国众将发出了冯小刚式的怒吼:“还有王法吗?还有法律吗?”[/size]

2014-1-20 20:07 宇文铭
[size=4]关中三镇 二


  原来,王珂其实是王重荣的另一个哥哥王重简的儿子,因王重荣无子,才将他过继过来算作自己的儿子。愤慨之后,王珙决定要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捍卫亲子继承的神圣原则。

  他首先叫上自己的亲弟弟,绛州(今山西新绛,属护国辖区)刺史王瑶,共同出兵袭击河中,誓把王珂拉下马!可惜实践誓言的难度,通常都要高过发表誓言的难度,几天后,灰溜溜败回陕州的王珙与王瑶商议说:“喊打喊杀的多没素质啊!咱们还是走法律途径吧!”

  于是,王珙上疏李晔,状告王珂!这份状词上,王珙义愤填膺地一口否定了王珂的血统:王珂根本就不是我们王家的孩子!他原先只是我叔父家的一个家奴,贱名“忠儿”,翻遍大唐的律条,他一个外人凭哪一条有资格继承我们王家的家业?

  家业?李晔只能苦笑:你们好像全都忘了,假如严格遵循大唐的律条,那节度使只是朝廷派驻地方的临时性兼职,朝廷随时可以收回,终身制都已经违法了,现在竟然成了你们的“家业”!但是,大唐朝廷早已没有了任何底气,将这句合法但不合时宜的大道理讲出来,都必将引来大祸,更别说实践了!

  不过李晔也不能简单支持王珙的诉讼请求,因为被告王珂,已经邀请了一位非法律专业出身的人为自己写了辩护词。这篇辩护词的原文没有流传下来,不过它写得有理没理,专业或是不专业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位辩护人的名字:他叫李克用!

  试看当今天下,还有哪位律师的份量比得上李克用?有!王珙是这么认为的。其实,出于对大唐法律尊严的“信任”,王珙与王珂在找非专业人士当律师方面的行动,差不多是同步骤的。就在给李晔写状纸的同时,王珙也将一封请求声援的书信寄到汴州,送给朱温。这,就是前文提到的那封信了。

  且说朱温一见此信,不由得眼前一亮,计上心来:你李克用不是腾出手来准备找我的麻烦了吗?那我就再给你找点儿新的活干吧!

  朱温接见了王珙的使者,很谦虚地对他说:“本来以舅父对我的恩情,他家的事我义不容辞!无奈我偏居汴州,在朝中也没什么影响力,让我去当公诉人,只怕是斗不过李克用那个辩护人,一旦失败,我岂不愧对舅父在天之英灵?这样吧,我给王珙兄弟指条明道:关中的李茂贞(凤翔节度使)、王行瑜(静难节度使)、韩建(镇国节度使)三位大帅,都是德高望重,在朝中影响力惊人,如果请他们三位帮忙,一定远远胜过我出面!”

  虽然朱温这段说词背后的居心,是要为李克用制造新对手,好减轻自己承受的压力,但这几年来,关中三镇在朝中的呼风唤雨,影响力比他朱温大,却是个事实。虽然三镇干的那些事,实在算不上什么好的影响。[/size]

2014-1-26 11:23 宇文铭
[size=4]关中三镇 三


  三镇影响力的显现,大概要从两年前算起。

  那时,不顾李晔阻拦,强行出兵山南,赶走了杨复恭、杨守亮一党的李茂贞,上奏朝廷说:“现在奸贼杨守亮已经就诛,山南西道节度使的位置不合适长期空缺。我对遭到杨复恭奸佞集团长期荼毒山南人民非常同情,很愿意为重建山南,拯救这一方百姓,尽一份绵薄之力!”

  李晔接到这封奏章之后,幻想这有可能成为朝廷收回凤翔的一个机会,便也假装感动了一把,表扬了李茂贞忧国忧民的赤子之心,不愧为帝国的好干部。因此朝廷完全同意他的请求,下诏任命李茂贞为山南西道、武定(秦岭以南的一个小藩镇,已在李茂贞控制下)两镇节度使。

  不过,像李茂贞这样的好干部,国家应该倍加爱护,不能让人家山南山北地跑来跑去过份辛苦不是?所以呢,就不再拿凤翔节度使的职务来加重好干部的工作负担了,凤翔节度使一职,改由中央派出的中书侍郎兼同平章事徐彦若担任。

  李茂贞接到李晔这份充满温情与关爱的诏书,马上便透过现象看穿了诏书的本质,感到灰常灰常地不愉快。可不是么,虽然人家李茂贞长得尖嘴贼眉,貌如硕鼠,可也是凭借着一刀一枪拼出来的乱世诸侯,你怎能把人家的智商也看成老鼠级的呢?

  李茂贞有足够的理由愤怒:朱温、李克用他们打下的藩镇比我多得多,哪一块的人事任命权还给过朝廷?凭什么他们就可以“不辞辛劳”,我就不能追求进步?这不是赤裸裸的歧视?一丝不挂的双重标准吗?

  觉得自己也是个人物的李茂贞,决定对圣旨不予理睬,对前来接替他的徐彦若非暴力不合作,也不去兴元上任,赖在衙门里,拒不让出凤翔节度使的位子。李晔得知李茂贞抗命,仍不死心:你想留在凤翔啊,那也行,就让徐彦若去当山南西道节度使!

  李茂贞忍不住了,我已经到手的蛋糕岂能容许别人来随便切?他也不再继续装聋作哑,马上递了一道强横的奏章上去。这道奏章并没有解释他李茂贞为何抗拒皇帝的圣旨,也好像完全不知道徐彦若已经改任山南西道,只是旁若无人,自说自话地推荐自己的义子李继密为山南西道留后!

  看着这道奏章,李晔仿佛感到李茂贞正端着他那张老鼠脸,不屑地瞟着自己:你批准,山南是我的!你不批准,山南同样是我的!两者的不同点,只再于你能不能保住面子!李晔几乎要气炸了:朕究竟还是不是天子?这大唐还是不是朕的天下?硕鼠硕鼠,无食我粟!

  如果不是首相杜让能苦苦劝说年轻气盛的皇帝,帮他认清现实,告诉他如今的李茂贞咱们得罪不起的话,李晔几乎就要做出让自己下不来台的决定了。最后,李晔只好忍一忍,海阔天空,勉强下令,任命李继密当山南西道节度使。[/size]

2014-1-26 13:34 索虾王
好像到了416话之后,作者就不更新了
我等了好久都没看到更新

2014-1-26 14:18 宇文铭
一直在更新啊,最近一次是24号

2014-2-6 11:36 宇文铭
[size=4]关中三镇 四

  然而,历史经验告诉我们,光靠扔肉包子,是不可能把狗打跑的。李晔的退让并没有让李茂贞满足,相反,在这次成功的激励下,让李茂贞更有力地确认了自己总结出的新理论:朝廷嘛,就是一块橡皮泥,你爱怎么捏就可以怎么捏,很好欺负的!

  先进的理论如果不用来指导实践,那当然是一种浪费。尝到甜头的李茂贞更加得寸进尺,在很短的时间内,他出兵侵入拥有悠久历史的泾原镇(辖泾、原、渭、武四州,治泾州),,从中抢占了一席之地(《旧五代史》称,李茂贞“逐泾原节度使张球…皆夺据其地,奏请子弟为牧伯”,但查《通鉴》及《唐藩镇年表》,泾原张氏历任节度使为:张钧、张鐇、张琏、张珂,没有张球,且泾原直至公元899年方被李茂贞完全吞并,故在下怀疑,张球可能只是泾原某一州的刺史),又派人强行赶走了洋州节度使杨守忠和凤州刺史满存,然后重施故技,向朝廷郑重推荐自己的子弟接替。

  毫无疑问,这种推荐是不在乎也不允许中央反驳的。

  可李晔的涵养,还没有好到能在被勒索时呼喊:“欢迎欢迎,热烈欢迎!”所以在批准盖章的时候态度很不积极,经常拖拉推诿。这自然会让勒索犯李茂贞很不满意。

  同时,还有两件事也让李茂贞的心情很不爽:

  一、李茂贞听说西川节度使王建与东川留后顾彥晖闹翻了,便乘机请求朝廷赐给顾彥晖节度使的旌节,并派李继密援助梓州(今四川三台,东川总部),好拉拢顾彥晖,把手伸进蜀中。谁料李继密的军队在利州(今四川广元)被王建打败,顾彥晖见势不妙,忙向王建求和,并发誓与李茂贞绝交!

  二、陈敬瑄、田令孜兄弟被王建软禁后,李茂贞多次上疏为曾当过自己义父的田令孜说情,请求赦免田公公的罪。李晔同意,改任田令孜为湖南监军,但这道诏书一发下,田公公不但没有重获自由,反而让王建给杀了!可气的是,李晔也没有再下诏,谴责这种杀害国家退休老干部的恶劣行径!

  积攒下不少怒火后,李茂贞觉得自己急需发泄一下。他应用自己的理性判断,得出了正确的结论:软弱的朝廷,是比狡猾的王建更合适出气桶!可不是么,你李晔身为大唐天子,王建这样胡作非为你都不管,不是渎职是什么?

  于是,李茂贞上了一道著名的奏章,狠狠批判了皇帝的行政不作为,以及这种行为将会带来的严重后果:

  “陛下您贵为万乘之尊,却连自己舅舅的命都不好好保护(指王瓌被杨复恭谋杀一事)!身为九州之主,却连杨复恭这样一个被阉过的小子都不去惩处(指李茂贞准侵吞山南西道时,李晔赦免杨复恭一事)!……今廷做事只看强弱,根本不问是非,哪个藩镇势衰,朝廷就出台所谓的‘国法’,哪个藩镇势强,朝廷就只敢一味的褒扬奖赏!……陛下您可要想好了,象这样下去,军心可是易变的,战马可是不好控制的!将来一旦发生大乱,不知陛下的圣驾能逃到哪儿去?”[/size]

2014-2-6 11:36 宇文铭
[size=4]关中三镇 五


  我们也知道,昭宗皇帝同样对李茂贞积怨已久,所以当这封奏章送至案头,李晔的怒槽终于被养满蓄爆了!

  李晔的愤怒,不是因为李茂贞在奏章中造谣诬蔑,而恰恰是因为李茂贞说的句句都是大实话,毕竟丑陋的实话比丑陋的谣言更加伤人!大唐的天子早就没有了指点江山的实力,剩下的,就只有皇帝这个尊号带来的,最后一层虚伪的威严,李茂贞竟然连这点儿装点门面的面纱都要撕走!他还有没有一丁点儿做臣子的天良?

  一直不甘心向命运屈服的李晔,差不多是拍着书案怒喝:“豁出去了,无论如何也要讨伐逆臣李茂贞!”随即,李晔下令,命首相杜让能全权负责这件事。

  还有理智的杜让能忙拼命踩刹车,想阻止领导自己的这头倔毛驴去撞墙:“陛下登基为时不算久,可国家已几经磨难,朝廷已经没多少本钱了。李茂贞虽不是那些跋扈藩镇中最强的,却是距离京师最近的!以臣的愚见,朝廷最好不要和他结怨,一旦出兵,万一不胜,再想找后悔药就来不及了!”

  可李晔根本听不进去,只顾发泄自己的一腔悲愤:“大唐王室的地位日益卑微,号令出不了国门,这难道不是忠臣志士最该发愤图强的时候吗?《书经》曰:‘药费瞑眩,厥疾弗瘳。’(大致是重病就要下猛药的意思)。朕不能甘当一个孱懦之主苟且偷生,坐视逆臣的侵辱,社稷的沦丧!爱卿你只要准备好出征所需的兵粮辎重,至于具体的军事行动,我会交给几位亲王来指挥。这事不管成败,都不用你来负责!”

  杜让能见仅以自己的谏言,已无法阻止李晔的冲动,又劝诫说:“陛下如果一定要出兵的话,至少也应该召集朝中朝外的各位大臣,共同商议,协调一致,合力实现陛下的大志,不能单单交给我一个人啊。”

  李晔不满道:“你是朝中的元辅,理应与朕矢志同心,祸福与共!岂能面对重任,就独自逃避?”

  杜让能明白了,自己这次是死定了!这位开国名相杜如晦的后人叹了一口气,禁不住潸然泪下,死就死吧,既然立志要做个不辱没祖先的忠臣,那又何惧一死?

  他流泪道:“臣官至相位,之所以还没有请退,就是想做点事报答陛下,岂敢逃避责任?且陛下今天想做的,正是实践本朝英主宪宗皇帝的志向。只是实现不了的理想只能叫幻想,如今,朝廷要削藩,论天时已不可行,论大势也做不到!强行去做的话,只怕终有一天,臣纵然如晁错般受死,也不能化解七国之乱带来的灾难了……臣不敢不奉诏,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纵生不能成功,必继之以死!”

  说出这段近似于遗言的话后,杜让能留在了政事堂,开始筹划出兵的各项准备工作,忙了将近一个月,都没有回过一次家。

  此时,在朝中身居相位,也就是身兼同平章事衔的高官共有五人,除了杜让能,还有以下几人:一度被派去凤翔接替李茂贞,但未能上任的兵部侍郎徐彦若;在讨平杨复恭时立下过特殊功勋的兵部尚书刘崇望;没太大影响力的中书侍郎郑延昌;与这三人相比,剩下一个比较重要,户部侍郎崔昭纬。[/size]

2014-2-6 11:37 宇文铭
[size=4]关中三镇 六


  崔昭纬,字蕴曜,一位唐末的高富帅,出身于大名门清河崔氏(就是出了三国崔琰,北魏崔浩的那个家族),并且在唐僖宗中和三年(公元883年)的公务员考试中荣获第一名,状元。可见至少在主考官眼中,崔同学还是位品学兼优的尖子生。

  好学生崔昭纬有个最讨厌的前辈:杜让能学长。这倒不是因为杜让能做过什么得罪崔学弟的事,而是出于一位尖子生咄咄逼人的上进心:既然咱们都是宰相,我的考试成绩还比你强,那你的位次凭什么排在我前面?

  崔昭纬对自己跃居首辅的光明前途是充满信心的,因为他认为:在大唐朝廷,笑傲官场的秘诀不靠功绩与忠贞,而在于心黑脸厚,以及后台的硬度。只要遵循这一先进理论的指导,对症下药,搬倒杜让能应该是件不太困难的事。

  本来依照大唐的光荣传统,公卿们的靠山通常是宦官,但自朝廷的威信日益降低,以及田令孜与杨复恭两位大宦官的相继倒台,阉界星光惨淡,有见识的公卿们与时俱进,把靠山都渐渐换成了握有枪杆子的藩镇们。而在暗中早已勾结上李茂贞等三镇的崔昭纬,无疑就是他们中间的优秀代表。

  崔昭纬在朝中的工作性质近似于余则成,每天早上,他到政事堂上班,及时掌握朝廷的,特别是政敌杜让能有关对付三镇措施的最新情报,悄悄记录下来,然后在下班时差人快加鞭急速向李茂贞和王行瑜报告,这个间谍网络的工作效率是很高的,“让能朝发一言,二镇夕必知之”。所以李茂贞很快就得知朝廷将对自己动手,从而提前有了准备。

  不过,李茂贞、王行瑜得到的情报也并不完全准确,比如杜让能本来是个反对开战的鸽派人物,但经过了崔昭纬的倾向性过滤,再添点儿油,加点儿醋之后,就成了积极支持皇帝动武的鹰派骨干。李大帅、王大帅,你们以后如果率兵进京,可别忘了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报冤呐!

  与崔昭纬的美好愿望略有出入的是,李茂贞再接到这些情报后,首先想到的,竟然也不是抓起枪杆子开打。虽然朝廷的武力已经衰弱得不值一提,但毕竟还挑着中央政府的正统旗号,如果和它开战,有可能被其他藩镇抓住把柄,沦为众矢之的。

  那有没有和平解决争端的办法呢?

  李茂贞果然是位奇人,他的大脑也许远远算不上唐末群雄中最聪明的,但绝对是最有创意的一个,一拍脑袋之后,就破天荒地想出了一条超越时代,被后世无数的政客或革命家们,反复学习应用的好办法。

  景福二年(公元893年)八月的一天,长安城中的一千多名流氓地痞,突然有组织地集结了起来,象泰国的黄衫军那样,打着人民的旗号,举行大规模示威游行。他们堵住了官员们上下班的皇城大门,发出七嘴八舌的诉求:李茂贞是人民的好领导,国家的好干部,没有罪,不应该受到不公正的讨伐![/size]

2014-2-8 10:33 宇文铭
[size=4]关中三镇 七


  那天早上,第一个出现在皇城门口的高官,是禁军的总监军宦官(观军容使)西门君遂。他刚一露面,就让气势汹汹的“示威群众”给团团包围。示威人群抓住他的马头,威胁说:“岐州(凤翔府的旧称)的李大帅又没有罪,你们怎么可以轻易发动战争,滥加讨伐,伤害无辜百姓!”

  西门君遂一看这些怎么瞧也不像无辜的“百姓”,暗叫不妙,忙使出信访部门常用的看家绝技:踢皮球大法,推卸责任曰:“你们说的事,皇上完全交给宰相们负责,我可是完全没有参与啊!”

  正好这时,有两位宰相,崔昭纬和郑延昌,也坐着两乘华丽的,相当于今天“红旗”的大轿,就像两个显眼的箭靶子,赫然出现在了皇城门口。

  俗话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但有时候这句话应该还可以这样说:来得巧更糟过来得早!领着凤翔镇工资的“示威群众”们马上转移了斗争的大方向,撇开了没种的西门公公,转身把有种的崔、郑两位相爷给围了个里外三层,同时高声叫骂,要求两位相爷给个说法!

  崔昭纬、郑延昌两位相爷应对示威群众的办法,和西门公公大同小异,也高声踢皮球曰:“出兵打凤翔这件事,皇上完全交给杜太尉负责,我们可是什么也不知道啊!”

  可惜对付游行示威不是做数学题,同样的对策不一定收到同样的效果。他们指出的目标杜让能,现在还留在政事堂值班呢,又没出现在示威现场,你能让正兴冲冲准备打砸抢的“示威群众”们无的放矢么?

  这些“群众”绝大多数都是长安街头的无业混混,一辈子能有几次打劫宰相的机会?所以走过路过,不能错过,管你是杜太尉还是崔太尉,先打了再说!

  顷刻间,无数碎砖头破瓦片,飞向平日里被“肃静”、“回避”重重保护的宰相大轿。在被没有安装敌我识别系统的碎砖头砸得鼻青脸肿后,崔昭纬气得几乎撞墙,误伤啊!你说当个无间道容易么?

  好在腿还长在身上,崔昭纬和郑延昌两位宰相大人慌忙跳下轿子,拼命从上千人的混乱中挤出去。“示威群众”中,那些平日以梁上君子为主业的哥们乘机大显身手,在两位相爷身上大肆揩油,等崔昭纬和郑延昌好容易逃进路旁一家民宅,好家伙,官服官帽官印统统被抢走,两位中央级首长都被剥得只剩下一条裤衩了!

  “群众”们的胜利并没有维持太长时间,得知皇城脚下发生骚乱,李晔震怒了,现在,至少在长安城内,他的震怒还是有一点儿力量的。很快,神策军出动,轻而易举地驱散了示威人群,并抓了几个带头的,然后,没有审判,没有定罪,他们的脑袋就被砍了下来!

  李晔用那几颗高挂的人头正告天下:你们以为靠挟持民众就能阻止朕的决策?休想!只要朕还是皇帝,你们几个乱臣贼子我非打不可!

  当月,信不过宦官,也不再信得过大臣的李晔,正式任命皇室宗亲覃王李嗣周(唐顺宗子郯王李经之后)为京西招讨使,出任讨伐李茂贞行动的主帅。

  九月十日,经过两个月的仓促准备,朝廷讨伐李茂贞的军事行动正式开始,李嗣周率领刚刚从市井闲人中招募来的新军三万人,护送再次被李晔任命为凤翔节度使的徐彥若,前去上任![/size]

2014-2-10 21:36 宇文铭
[size=4]关中三镇 八


  从京城长安到凤翔府,直线距离约二百六十华里,大道平坦,今天走高速公路的话,只需不到两小时的车程,如果以古代步兵的正常行军速度计算,约需四至五天。但覃王李嗣周统率的讨伐大军在离开长安整整一星期之后,才走到兴平(今陕西兴平县,距长安约八十里),还不到全程的三分之一!

  不能怪他们的速度堪比乌龟,他们是被吓住的。据报:李茂贞已经叫上了王行瑜,集合两家精兵共六万人,进驻兴平西南五十里外的盩至(今陕西周至)。反朝廷联军的数量是朝廷讨伐军的两倍,且都是些身经百战的老兵,论在单兵素质方面占有的优势,更比数量优势还要大!再往前进,成功是没有可能的,成仁倒是大有可能!

  可能有人会问:禁军没人了么?为什么一定要派这些从来没打过仗的市井闲人来送死呢?但作为李唐宗室中,最被昭宗皇帝寄予厚望的覃王李嗣周知道,皇上这样做,也是有不得已之苦衷的。

  想本朝初年,亲王带兵可是有过辉煌业绩的,即使不说太宗皇帝的盖世武功,其余李建成、李元吉、李道宗、李孝恭等,哪个不是战功累累?所以数月前,皇上为了中兴大唐,决定恢复这项光荣传统。

  想法是好的,可兵从哪儿来呢?皇上决定,特别针对禁军军官,发布了一系列人事调动令:调扈跸都将曹诚出任黔中节度使;调耀德都将李鋋出任镇海节度使;调宣威都将孙惟晟出任荆南节度使;调奉日都将陈佩出任岭南东道节度使。至于四位都将留下的空缺,将由皇室亲王来顶替。

  谁知,这四道调令尽管盖上了象征着最高权威的皇帝玉玺,仍然仅仅象轻柔的微风抚过失聪的马耳,没有激起哪怕一丝一毫的微波。

  别看由都将调任节度使好像是升官了,但那是要真正上任才能算数的。看看皇上给我们安排的这些地方吧:

  老少边军的黔南,现任节度使是出自反贼秦宗权的部将王建肇,更兼山高皇帝远,无法无天惯了,岂会因皇帝的一纸调令就让位?

  岭南东道,现任节度使是宰相刘崇望的兄长刘崇龟。这倒是位朝廷派去的文职官员,但他在岭南的作用也接近于摆设,根本管辖不动属下各州那些大大小小的山大王。我们放弃兵权去上任,会有这么顺当吗?(刘崇龟之后,朝廷真正前往广州的下一任岭南东道节度使,果然就被那些山大王挡了驾)

  荆南,现任节度使,是一位我们后文将会提到的强人成汭。他原是一位在逃的杀人犯,乘乱投军,以一个小兵的身份一刀一枪打成一方节帅,王建肇原本是荆南节度使,就是被他赶跑的。你认为能靠一纸空文抢他的盘中餐吗?

  镇海镇就更不用说了,现在已经一分为二,一半归杨行密,一半归钱鏐,哪个是好惹的?

  皇上呐,您随便打张白条,指给我们一块看得见摸不着的蛋糕,就想抢走我们手头捏紧的面包?当我们是傻瓜么?结果,四位都将都很聪明,一个也没有挪窝,面对皇上的圣旨干脆当作没看见,继续留在禁军上班。他们不走,李晔可能怕激起禁军兵变,也不敢强迫他们上路,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原本预备好顶替他们的王爷们也只好回到十王宅中,继续无所事事。

  看清楚了吧,这就是现在那些皇家禁军的老兵油子!平常让他们充当一下仪仗队,或是执行诸如驱散示威群众啦,给某位官抄家啦之类的低难度任务,那倒还可以胜任,真要指望他们在危难时刻为皇上抛头颅洒热血,那你还是省省吧!既然宗室亲王指挥不动老兵,那就只好招募新兵了。

  可问题是,新招的兵就可靠了吗?[/size]

2014-2-14 11:55 宇文铭
[size=4]关中三镇 九


  答案马上就揭晓了。

  九月十七日,本来应该是被讨伐的李茂贞、王行瑜联军主动进逼兴平,准备对朝廷的讨伐军发起攻击。发现敌人接近,覃王李嗣周手下那些新兵惊恐万分,人人失色。结果,还没等李茂贞发起第一次进攻,朝廷的讨伐大军就像一群窝被捅了的蚂蚁,各顾各的四散逃命!就这样,李茂贞轻而易举便做到了,兵圣孙武所追求的,但他老人家一次也没能真正做到的兵家最高境界:不战而屈人之兵!

  败兵涌回长安城,将李茂贞、王行瑜联军即将到达的消息传至城中,联想到自黄巢以来,外兵进长安的一次又一次烧杀劫掠的“丰功伟绩”,这消息立即引起了全城居民的巨大恐慌,安份守纪的善良市民们纷纷离家出走,逃往南郊远处的山区,什么法令或安民告示都无法阻止!

  至于那些不那么安份的市民,则在李茂贞设在长安的地下网络组织下,再次集结在皇城门口,发动第二次大规模示威游行。示威群众高呼口号,要求严惩发动战争的罪魁祸首!

  崔昭纬这回学聪明了,没有去皇城门当靶子,而是躲起来给李茂贞写去密信,力争乘热打铁,落井下石,一举将政敌杜让能置于死地:“这次用兵并非出自皇上的本意,全是杜太尉挑拨离间的结果!”

  九月十九日,李茂贞进驻长安西郊的临皋驿,指挥大军控制长安周边。待布署完毕,将利刃顶住了李晔的脖子,李茂贞再以臣子的身份上了一道奏章,罗列首相杜让能的种种“滔天罪行”,请求皇上将其依法治罪!

  宫中,李晔最后一次召见了首相杜让能。尽管外边无数的明枪,以及身卑鄙的暗箭,都已指向了自己,但这位五十二岁的老人却显得无比平静。这是他在两个月前就已经知道的结果,该流的泪早已流过,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只有代君受过,从容赴死,纡解国难,不负先人!

  “陛下,臣早就说过,必有这一天!只有请将开战罪名加于臣,或许可以减轻朝廷所受的威胁。”

  杜让能的对面,年纪刚好有他一半大的皇帝李晔,已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哽咽了半天,才掩面叹道:“朕与卿,永别了……”

  当天,李晔万分痛苦地写下了一道颠倒黑白的圣旨,贬杜让能为梧州(今广西梧州)刺史,并斥责说:“杜让能身居相位,却不知维护国家的安定团结,出于私心,蓄意挑拨中央与地方的感情,酿成误会,制造灾难。我和大臣们质疑他的说法,他却越发固执己见!”

  不过,在被迫让杜让能当自己替罪羊的同时,李晔仍想保住这位忠臣的性命,所以用几个自己一向不喜欢的宦官来给杜让能顶罪。同一天,李晔将观军容使西门君遂流放儋州(今海南儋州),枢密使李周潼流放崖州(今海南三亚),段诩流放驩州(今越南荣市)。

  第二天,在得知李茂贞仍嫌朝廷的还价太低后,李晔再贬杜让能为雷州(今广东雷州)司户,又将西门君遂、李周潼、段诩三人斩首,并派使节去见李茂贞:“外人不了解情况,其实劝我出兵的主要是这三个宦官,不关杜让能的事。”[/size]

2014-2-14 11:56 宇文铭
[size=4]关中三镇 十


  但比起皇帝的解释,李茂贞显然更愿意相信自己卧底的报告,凤翔与静难联军继续包围京城,摆出准备进攻的态势,并放出话来:不杀杜让能,他决不收兵!

  李晔只得再次屈服,下令赐杜让能,及其弟户部侍郎杜弘徽自尽,并按李茂贞、崔昭纬等人的罗织,下旨公布了杜让能的“罪状”:“杜让能提拔奸邪,残害忠良,奖罚不问实绩,只看自己的一念之私,贪脏枉法,卖官鬻爵,非法所得,逾于巨万!”

  大唐政坛又一次大洗牌。朝臣方面,碍眼的杜让能终于被干掉,崔昭纬如愿以偿地坐上了政事堂头把交椅。至于杜弘徽么,为了给别人腾地方,也是该死的,骂杜让能“提拔奸邪”的崔相国,还有自己人需要提拨呢!

  九月二十七日,李晔下旨任命崔昭纬的本家从弟崔胤为户部侍郎兼同平章事,晚唐的最后一个重量级宰相登场了,崔氏一门二相,一时显赫当朝。大概出于平衡的需要,李晔同时还重新起用了另一位出生名门政坛元老,就是曾出任讨伐陈敬瑄的主帅,让王建给吓回来的韦昭度。

  崔胤,一说字昌遐,一说字垂休,小名倒还清楚,叫缁郎。他也是举进士科入仕(《旧唐书》说他在乾宁二年(895年)进士及第,百度、维基都照抄,但这是个显而易见的的错误,你见过有谁当了两年的国家副总理后,又去参加公务员考试的?),但成绩似乎没有崔昭纬那么拨尖,他比崔昭纬强的,是其祖辈的仕宦经历。

  崔胤祖父崔从是名相裴度、李德裕的好友,为人清廉正直,官至尚书右仆射、淮南节度使;崔胤之父崔慎由,曾在甘露之变后与仇士良力争,使文宗皇帝幸免被废杀,后于宣宗年间入相;他的叔父崔安潜本文曾提到过,也算一位精明能干的唐末名臣。

  名门之后的崔胤是一位智商与情商双优的高富帅,外表豁达大度,善于给人留下良好的第一印象,但他其实私心很重,城府极深,工于心计,有李林甫口蜜腹剑之遗风。据说崔安潜是这样评价自己这位侄儿的:“可惜啊,我父兄两代辛辛苦苦兢兢业业,才树立起的家门声誉,将来多半要毁在淄郎手里!”

  在外臣方面,铲除“奸臣”杜让能的首席“功臣”李茂贞自然收获最大。李晔对他有求必应,撤销了对他的一切处分,承认他这几年来巧取豪夺的全部收益为合法,使他身兼凤翔、山南西道、武定、天雄四镇节度使,据地十五州,迈入一流强藩的行列。

  与两眼始终盯着地盘的带头大哥李茂贞略有不同,二号“功臣”王行瑜似乎格调更高,更注重精神方面的追求。简单点儿说,他想当一个特殊的大官:尚书令。[/size]

2014-2-20 17:53 宇文铭
[size=4]关中三镇 十一


  尚书令在大唐初年,可以近似的译为国务院总理,是三省六部中尚书省理论上的长官,副长官为尚书左右仆射。所谓三省六部,是大唐中央官制的核心,指的是负责起草政令的中书省(长官中书令,副长官为中书侍郎),负责审核政令的门下省(长官侍中,副长官门下侍郎),还有负责实际操作的尚书省,以及归尚书省管辖的吏、兵、礼、工、户、刑六个部。

  大唐前期所谓的宰相,指的就这三省的长官(即尚书令,因尚书令一般空缺,代以左右仆射,还有中书令、侍中)。肃宗以后,皇帝为防大臣专权,将这些固定职务全部变成了虚衔,尚书令、左右仆射不再能管尚书省的事,中书令、侍中亦然,那谁来管事呢?就交给名义上仅仅是有资格商量处理国务的临时性顾问,也就是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如此看来,尚书令好象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它在大唐的官制中,级别不是最高的(正二品),具体权力,更可以认为已经没有,那王行瑜为何还对尚书令如此垂涎呢?只因为它是大唐几乎从不授予大臣的两大职务之一(另一个是“天册上将”),在此前的大唐历史上,只有一个人真正当过尚书令,那个人的名字叫李世民!如果我也当上尚书令,那我不就是可以和那谁谁相提并论了!

  正因如此,王行瑜这个追求进步的想法,遭到了不少朝臣的坚决反对。韦昭度秘奏说:“当年太宗皇帝在登上大位之前,职务就是尚书令,从此以后这个职务就不再授予人臣。唯一能算半个例外的,只有汾阳王郭子仪因为功盖天下,而被朝廷任命为尚书令,但他自己避嫌,始终辞让不受。王行瑜对国家有什么功劳?给郭子仪提鞋都不配,岂能轻易授予?”

  李晔对李茂贞、王行瑜本来就恨得牙根痒痒,只是力不如人,敢怒不敢言罢了,听韦昭度这么一说,更觉有理,要保护尚书令的神圣性,那就曲线救官:你王行瑜不就是想要个荣誉虚衔么,我给你个更大的官不就得了。

  杜让能被害一个月后,李晔非常慷慨地下旨,任命王行瑜为太师(三师之一,正一品,论级别比尚书令更高),号“尚父”(源自西周初年的大功臣姜子牙,意思接近于皇帝的义父,算得上人臣的至高荣誉),并赐免死铁券(皇帝赐给功臣的凭证,保证其享有对死刑的豁免权,不过从整个中国的历史实践来看,受赐过免死铁券的大臣,死于非命的机率要远远高于没得到过免死铁券的人)!

  这三项荣誉,每一项都超过了带头大哥李茂贞的名义职位,按说王行瑜也该满意了,但首相崔昭纬自从取得了利用藩镇扳倒杜让能的成功,当然会将成功经验发扬光大。你们说说看,这个韦昭度凭借其韦氏家族声望,与我们崔家争权,最近还推荐他的同党李溪入相,是不是也挺讨厌的?

  于是,崔昭纬又写信秘告王行瑜:“皇上本来已经让人起草了任命你当尚书令的诏书,都是韦昭度从中作梗,才让你没当上!”

  成功经验的效果,果然是立竿见影,王行瑜马上和李茂贞联名上疏,弹劾说:李溪是个奸诈小人,应该免职!韦昭度竟然推荐这样的奸臣当宰相,也应该革职!

  李晔先是下旨回复说:“如果是军中之事,朕当然要多听两位大帅的高见,但在朝中任命谁当宰相,应该还属于朕的执权范围吧?”可王行瑜不干,李晔顶不住,只好再做妥协,革去李溪的职位,转任闲差。王行瑜不好再继续继续纠缠,暂时罢手,不过也在心里给李晔、韦昭度记了一次大过:不是不报,时候不到,等有机会咱们再算帐吧![/size]

2014-2-20 17:53 宇文铭
[size=4]关中三镇 十二


  说过李茂贞、王行瑜在朝廷的威风摆谱史,再来简单提一下朱温向王珙隆重推荐的第三位大帅,镇国节度使韩建。

  曾为“忠武八都”之一的韩建原本与李茂贞、王行瑜的交情并不深厚,如果硬要说有什么共同点,那就是大家都讨厌杨复恭(韩建与王建都曾是杨复光的人,杨复光死后都投靠过田令孜,当田公公的干儿子,因而被杨复恭视为叛徒)。

  但韩建实力微弱(镇国名为一镇,其实仅有一个华州),在乱世难以独存,很有必要找条大腿来抱,可选谁呢?

  李克用的腿虽然粗,但却抱不得,因为韩建已经把李克用得罪了好多次了(如在朝廷讨伐李克用的行动中担当西路军的急先锋,收留讨伐李克用的主谋张浚、孔纬,擒杀杨复恭等等);

  朱温?离得好像还远了一点,而且那家伙的为人与老友王建差不多,关键时候都是死道友不死贫道;

  那剩下的唯一选项,也就是给李茂贞、王行瑜当盟弟了。何况韩建与李茂贞、王行瑜他们也是有共同语言的。比方说吧:原本神策军在长安周边拥有八个军事基地,其中有一个在静难镇境内,有一个在镇国镇境内,但仍归中央直辖。王行瑜和韩建一致认为:对这两个军事基地及其驻军,应该参考河中盐池的先进经验,按照我的地盘我作主的原则进行私有化!

  关中三镇结盟之后,这个联盟的控制区已经从四面八方将长安城围得水泄不通,如果没有更强大的外力干涉,那么三镇联盟完全可以左右大唐朝廷的生死存亡。朝中的各级官员,无论南司的公卿,还是北司的宦官,大多倚三镇为靠山,昭宗皇帝做的事如果稍不如三镇的意,马上就会有内线向李茂贞、王行瑜等报告,而李茂贞、王行瑜也会马上送上奏章,对李晔的错误给予严厉的批评教育!(只不过李晔并不是那种特别听话的好同学,仍经常顶着不改)

  作为韩建的邻居,王珙对三镇的这些“先进”事迹是有所了解的,他仔细考虑了朱温让他求助于三镇的建议,感到很有说服力,那说干就干!

  有道是: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舍不得老婆抓不住流氓,老爸王重盈担当护国节度使这样的肥缺多年,攒下的万贯钱财不正是为了今天么?王珙咬咬牙,挥泪大放血,以重金贿赂李茂贞、王行瑜、韩建三大帅,请求帮助:只要三位再显显杀杜让能时的神威,让我当上护国节帅,那事成之后,还有重谢!

  钱嘛,总是一种让人永远也不嫌多的好东西,何况这钱也很好挣,只要招呼书记官写篇奏章敲打敲打皇帝就行了,这种事即使没人送钱,他们也经常干的。于是,李茂贞等三人发扬求真务实的精神,接连上疏,郑重指出:王珂根本就不是王重荣的儿子,为了维护继承法的尊严,护国节度使的职位应该传给王珙![/size]

2014-2-24 20:29 gewa2
这个作者的慕容垂传和刘裕传也很不错,尤其是慕容垂传对于符坚的性格分析,尤喜欢,刘裕传收的有点虎头蛇尾

2014-2-25 10:38 宇文铭
[size=4]克用勤王 一


  李晔手里拿着三镇推举王珙的上疏,眼睛看着李克用力保王珂的奏章,以及李克用将女儿嫁给王珂的消息,不由得灵机一动,产生了一个以毒攻毒的念头:李茂贞、王行瑜、韩建!你们三个天天欺负朕,不就是仗着朕不能拿你们怎么样吗?没错,朕是收拾不了你们,但有人能收拾!咱们就试试看吧。”

  李晔下旨,义正辞严地驳回关中三帅的请求:凡事要讲先来后到,既然人家李克用的奏章先到,并且已经得到批准,你们这些排在后头的就不能再考虑了!

  李茂贞很意外,他没想到已经被他们反复“教育”过的李晔,还敢用这么大的声音对自己说不!还想翻天吗?

  王行瑜表示同意:可不是么,他竟然铁公鸡到连个尚书令都舍不得,叫他废去韦昭度,他也不听!

  韩建也为老大老二捧场:没错,良原基地原本就在我华州辖区内,应该归我管辖,他却坚持什么中央直辖,破坏咱们藩镇说了算的好传统!

  眼巴巴睁着护国节度使宝座的当事人王珙,自然更想把事闹大,好从中取利,也忙向三帅煽风点火道:“王珂不肯让位,还与河东结亲,明摆着是有恃无恐,不把你们三位大帅放在眼里!如果让他在河中站稳了脚跟,将来一定会成为三位的大患,不能不先下手为强!”

  综合以上李晔、王珂的种种“不轨”举动,李、王、韩三人仔细合计了合计,商量出了一个颇具“使命感”的伟大计划。你们还记得吧,在懿宗皇帝还活着的皇子中,当今皇上并不是最年长的,当年僖宗皇帝驾崩时,要不是大奸贼杨复恭弄权,继位本来应该是李晔的哥哥吉王李保。对,我们现在就带兵进京,拨乱反正,废昏立明去!

  乾宁二年(公元895年)五月初,三镇采取了联合行动。一方面,王行瑜命自己的弟弟,匡国节度使王行约出兵,配合保义节度使王珙、绛州(今山西新绛)刺史王瑶一同进攻河中的王珂。不知该怎样形容李茂贞、王行瑜的智商,他们这一手,正如李晔和朱温希望的那样,将李克用得罪到家了。

  另一面,李茂贞、王行瑜、韩建三人各率精兵数千,直奔长安,打着朝见天子的名义,准备给大唐中央的领导全部换一换血!从而在得罪李克用的基础上,又有了胁迫朝廷的事实,可谓授人以柄。这么说吧,如果他们顶得住李克用的话,这两手倒也不算个太坏的行动方案。

  五月八日,三镇人马抵达长安西郊,气势汹汹地从开远门入城,如饿狼闯入羊群,在全城百姓惊慌逃命的混乱中穿过数条大街,直抵安福门。

  安福门,长安皇城的西正门,进了这扇门之后,南面就是大唐朝廷各政府部门的办公地点,北面是皇帝的住所,老旧但依然威严的太极宫(因为大明宫已经不存在了)。“昏君”李晔呢,他会躲到哪儿去,是已逃出长安?还是正在宫中某个角落瑟瑟发抖呢?

  然而,让李茂贞等三人深感意外的一幕出现了:一直被他们随便欺负的皇帝李晔,竟然出现在了安福门上,没有他们想像中的惊慌,没有他们希望中的恐惧,而挺身直立,手扶石栏,以一个帝王的姿态厉声斥问:“你们身为外臣,不等奏请批准,就私自带兵闯进京城,难道想造反吗!”[/size]

2014-2-25 10:39 宇文铭
[size=4]克用勤王 二



  李茂贞、王行瑜楞住了,他们像弹簧一样,对手一强硬,自己就软了。大唐天子的威仪,君臣纲常的神圣,仿佛都在那一瞬间得到了恢复。李茂贞、王行瑜、韩建几乎是下意识地跪倒在地,对着城门三拜九叩!

  李晔继续斥道:“你们如果还愿做大唐的臣子,就应该遵守诏令。如果没那打算了,那朕今天就退位,给你们这些贤才让路!”

  李茂贞、王行瑜等虽然就是打着这个念头来的,但真正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李晔说破,却让他们胆怯了,二人汗流浃背,无言以对。韩建到还镇静一点儿,把他们表面上的理由又说了一遍。

  既然把事件性质定义为正常上访,那就还有的商量。当天李晔设宴款待三位大帅。

  经过安福门外那一场虚惊,坐进豪华的宴会厅,李茂贞等三位大帅这才算回过神来:刚才搞错了吧,这世界究竟应该谁怕谁?

  想明白这一点,三帅当堂给李晔上了一道“忧国忧民”的联名奏章:“当今的朝廷,太过于腐败,南司和北司都有很多奸臣在结党营私,损害国家利益!比如说吧:宰相韦昭度在担任讨伐陈敬瑄的主帅期间,用兵无能,丧权辱国,应该处死!李溪不过是个小人,竟然也违背民意,担任宰相(虽然已经被卸任了),应该处死!……”

  李晔似乎还沉浸在安福门上的虚假胜利中,只同意将被三帅弹劾的官员们贬斥,但不准杀。可重新认清了大势的三大帅用得着在乎你皇帝准不准吗?没捞到尚书令的王行瑜行动最积极,当天派就军队闯进都亭驿(被贬官员集合上路的地方,相当于全国车马总站),连杀宰相韦昭度、太子少师李溪、枢密使康尚弼等数名朝廷大员!

  然后,三帅带着一身血腥,再向皇帝提出第二项请求:“儒家礼法是神圣的,即使朝廷也不能破坏,自古以来嫡庶有别,王珂不过王重荣的养子,哪有资格继承护国镇?因此我们郑重建议:让王珙(原保义节度使)主持护国(包括河中等五个州府,天下有名的富镇),调王行约(王行瑜的弟弟,原匡国节度使)主持保义(包括陕、虢二州),让王珂主持匡国(仅一个同州,最小的藩镇之一)。”

  眼见身边重臣淋漓的鲜血,被打回原形李晔不由得心惊胆寒,显然这帮人杀红眼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眼前亏吃不得,那好吧,全部恩准!

  李晔咬着牙盖上了自己的大印。现在,他只有眼望东北,将全部希望悲哀地寄托那个“一目微渺”的沙陀汉子身上了……

  多大的讽刺啊,那个人在几年前,还被自己打为大唐的头号叛臣,今天,他也许会为自己的女婿王珂出手,但他凭什么拯救君上?拯救大唐?让他进关中,会不会是前门驱狼,后门进虎呢?李晔的心暗暗抽紧了。

  且说在得知李茂贞等三大帅联兵进犯长安的消息后,自许为大唐忠臣的李克用异常悲愤!他的反应竟比李晔、朱温期待的更加积极,没有一丝犹豫,当天就派出了十三个传官差官,前往所辖各州府征调军队:朱温的事么,咱们晚些再理他,各军务必在下个月(乾宁二年六月)初会合于黄河西岸,咱们要南下勤王![/size]

2014-2-27 14:34 宇文铭
[size=3]克用勤王 三


  暂时还没有感到威胁的三大帅,继续在长安城中“整顿朝纲”。他们的原则是:“凡是敌人支持的,我们就反对,凡是敌人反对的,我们就支持”。

  比方说:韦昭度的舅父,户部尚书杨堪自然属于“奸党”,那就发配他往雅州(今四川雅安)当刺史;

  太常刘崇望,不久前竟然得到李克用的驻京代表薛志勤的高度赞誉,说什么“光德刘公于我公厚也”,简直是不打自招!没说的,这种“奸党”一定赶得远远的!陛下快下旨,贬刘崇望为昭州(今广西平乐)司马。

  另一方面,李克用的死敌,一直留在华州的两位前宰相自然时来运转。没去过一天均州的均州司户孔纬,被提拔为门下侍郎兼同平章事,重新入相;同样没去过绣州的绣州司户张浚,也被提拔为兵部尚书兼诸道租庸使,掌管中央财政!

  凌驾长安,操纵天子,苍茫大地,我主沉浮!这样的日子是多么惬意啊!可惜,好景不在长,从河东传来了越来越多的不和谐声音,渐渐不可避免地影响到了三位大帅发号施令的好兴致:据报,李克用的大军已经开始出动,兵锋直指河中,听说他还上疏指控我们联兵犯阙,杀害大臣!那杀气腾腾的样子,可不像是来打酱油的!

  李茂贞、王行瑜、韩建三帅这次到长安,干的不过是武装上访,欺负欺负皇帝嘛,用不了太多的兵,所以三镇带到长安的军队加起来还不到一万人。现在情况有了变化,仅靠这点儿人,别说挟天子以令诸侯,够不够李克用那头猛虎塞牙缝都是个问题!(他们现在才想到这个问题,反应够迟钝)

  所以三位大帅一合计,没敢将他们最有魄力计划,也就是废李晔立李保付诸实施,而是决定:咱们先各自回家,抄好家伙,再和李克用干吧!

  于是三位大帅向李晔辞行,各自返回本镇。走得最急的是韩建,毕竟他的大本营华州紧挨着河中,就在李克用入关的大道旁,若有个什么闪失,他就辛辛苦苦二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了。

  与韩建相比,李茂贞、王行瑜走得就要从容得多,走之前还先对中央禁军的人事安排提了点儿补充意见,预先布置好自己的第五纵队。经他们的推荐,李晔被迫任命王行瑜的弟弟王行实,和李茂贞的义子李继鹏,分别担任神策军左、右军指挥使,并将二帅留下的两千凤翔军、两千静难军编入神策军。

  当三位大帅各自回镇之时,李克用统率的勤王大军正以不可阻挡之势向关中挺进。

  六月中旬,李克用到达绛州(今山西新绛),王珙的弟弟,刺史王瑶闭门死守,李克用挥师猛攻,十天后克城,生擒王瑶,将其及手下文武官吏一千余人绑赴营门斩首!

  七月一日,李克用进抵河中城外,王珂亲至路旁迎接岳父。慑于李克用大军在绛州表现出来的威力,原本围攻河中的保义、匡国两镇联军,在李克用到达前就分别逃回本镇去了。

  紧接着,李克用军前锋东渡黄河,追击撤退中的匡国节度使王行约,在同州之东的朝邑追上匡国军,给他们见识了一下河东劲旅的战斗力!王行瑜的这位弟弟惊恐地发现:沙陀军来了,沙陀军看见了,然后沙陀军就胜利了!这回王行约算了开了眼,知道了什么叫高手,什么叫不是对手![/size]

2014-3-4 08:31 宇文铭
[size=3]克用勤王 四


  大骇之下,战败的王行约连自己的大本营同州(今陕西大荔)也不敢守了,放弃城池西逃。虽然李克用并没有追他,但王行约还是很有远见的感到:咱纵然逃得了初一,不一定还逃得了十五,李克用再杀过来怎么办?他像大多数被警方包围的匪徒那样,决定绑个人质护身。至于人质的最佳人选,当然是皇帝啦!

  七月四日,王行约逃到长安,约上他的兄弟神策军左军指挥使王行实,在长安城中大造舆论:“快逃命吧,不得了,了不得了!河东那些杀人不眨眼的沙陀人已经攻下了同州、华州,马上就要杀到长安了!”

  大概是为了给长安市民增加一点儿对这一危机的感性认识,王行约、王行实兄弟还以身作则,带着手下的兵士如狼似虎地冲进长安西市,狠狠演示了一番乱兵是怎样抢劫奸淫的真人秀!待抢饱玩够,前戏做足之后,王行实给皇帝李晔上了一道紧急奏章:“沙陀人就要到达长安,请皇上在臣的保护下,迅速移驾邠州(今陕西彬县,王行瑜的大本营)!”

  奏章递上去,心中有数的李晔没有慌,决计不予理睬。但古人总结的就是精辟,皇帝不急的时候,太监急啊!着急的太监有两位,一位名叫骆全瓘,官拜枢密使,李茂贞安排在宫中的卧底;另一位叫刘景宣,官拜左神策军中尉,是王行瑜在宫中的卧底。

  毕竟在这长安城里,智商不比王行约兄弟低的同志大有人在,王家兄弟能想到的事,别人自然也想得到,比如说神策军右军指挥使,李茂贞干儿子李继鹏。李晔只有一个,要让你们静难抢了去,我干爹的凤翔怎么办?因为不便直接进宫,李继鹏马上走宦官路线,唆使本方卧底骆全瓘去劝说李晔:大事不好,请皇上速速移驾凤翔!

  李晔当然不想走,便发话说:“朕刚刚接到了李克用的奏章,他的大军目前还驻扎在河中,不必惊慌。就算是沙陀军真的来到这里,朕也有办法对付。你们只要约束好你们的手下,不要让他们闹事就行了!”

  您真说笑话,李克用来又不杀您,您当然不急,俺们可是李克用奏章中的靶子,不急难道等死?李继鹏马上用实际行动,对李晔要他约束手下不要闹事的要求做出的回应:他率领右神策军人马布阵于承天门(太极宫的正门,其地位类似于北京的天安门)外,像索要保护费的黑社会打手,一遍又一遍地呼喊:“皇上赶快出来!咱们要上路了!”

  王家兄弟这边见李继鹏已经动手了,也忙让刘景宣入宫,尽快把李晔“请”到左神策军这里来。听说又出了乱子,复相不久的孔纬,不顾久病体虚,匆匆入宫晋见,正好遇上刘景宣,面斥说:“你们想挟持皇上不成?皇上岂能轻易离宫!”到底是文化人,两位卧底宦官辩不过他,不敢再说。[/size]

2014-3-17 19:55 zeloti
坚决打倒太监,坚决与挖坑不填作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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