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7-24 20:00
宇文铭
[size=4]争霸西川
让现实教育得心灰意冷的昭宗皇帝突然想起:讨伐陈敬瑄的战争已经打了两年多了,出动的中央军加上永平军(王建)、东川军(顾彦朗),及部份山南东道的特遣部队,总兵力不下十万众,天天都在消耗着中央越来越捉襟见肘的财力,却总听不到胜利的消息。看来韦昭度也不见得比张浚强啊。
有了讨伐李克用的经验,李晔对自己军队的战斗力已经没了信心,既然打不赢,那就算了吧,就这样吧,那一鞭之仇我也不报了,平安是福!
三月二十五日,李晔下诏:停止蜀地的战争,恢复陈敬瑄的所有官职,保留王建永平节度使的职位,与顾彦朗等共同收兵各回本镇。
可惜李晔只知道战事持久,却没有认真研究过,以如此强大的兵力,打一个陈敬瑄为何久拖不决呢?原因得从几位长官身上找。
首先,身兼西川节度、招抚、制置三使的总司令韦昭度,是个军事上的草包,加上手下那帮中央禁军都是新募的乌合之众,标准的弱弱组合,他虽有心作战,但战果不大,是合情合理的。
东川节度使顾彥朗原本是用心的,兵力也不弱,但被王建忽悠着向中央请兵,才发现亏了:就算打赢又怎么样?蛋糕都让别人分好了!西川是韦昭度的,王建从里边割了一块当永平节度使,自己纯粹是赔本赚吆喝,那还有什么动力啊?所以顾彥朗过来打了一次酱油,就回去了,只是派出部份东川军交由老朋友王建指挥,算是责任尽到,剩下的,咱管不着了。
至于山南西道节度使杨守立,基于蛋糕分配原理,就更没理由来为他人火中取栗了。至少顾彥朗与韦昭度没有过节,与王建还算朋友,他杨守立可是宦官养子,杨复恭的人,与韦昭度这些文官们本来就不对付,和王建更是已经结仇了。所以杨守立虽身任行营招讨副使,却连酱油都没打过一次,一直守着他在山南西道那一亩三分地。
那么,能打而且想打的人,就只剩下王建了。王八,战火是你挑起来的,你该倾尽全力了吧!
倾尽全力,凭什么呢?朝廷给俺的职务是永平节度使,可不是西川节度使,永平那部份俺责无旁贷,永平以外,俺何必过份积极?所以这两年来的西川战局,朝廷的讨伐大军是在缓慢地,有分寸地不断取得进展。
战事一起,讨伐军便逼近成都城外,韦昭度的中央军设大营于唐桥(成都东南),王建设营于东阊门外,形成兵临城下之势,把陈敬瑄、田令孜两兄弟困于城中。然后,王建请韦昭度驻兵与城中守军对峙,自己则分兵开始一步步地为自己打天下。
大顺元年(公元890年)正月,王建进攻邛州(今四川邛崃,朝廷划给他的永平镇总部),陈敬瑄派大将杨儒救援邛州守将毛湘。谁知杨儒见毛湘屡败,叹息说:“唐祚将尽,王建带兵严厉但不残暴,应该可以拯救百姓吧!”然后他就带着人投降了,变成了王建的义子王宗儒。
王宗儒投降后第十天,简州(今四川简阳)兵变,将军杜有迁生擒刺史虔嵩,投降王建。
二月,资州(今四川资中)兵变,将军侯元绰抓住刺史杨戡,向王建投降。
四月十日,陈敬瑄所属的蜀州(今四川崇庆)刺史任从诲因为率兵救邛州大败,为逃避追究,打算举蜀州归降,因消息泄漏,被陈敬瑄所杀。见到任从诲的悲惨下场,一天后,嘉州(今四川乐山)刺史朱实献出本城,投降王建。
四月二十一日,戎州(今四川宜宾)当地豪强文武坚起事,生擒刺史谢承恩,投降王建。后来文武坚改名王宗阮,成为王建的义子。
六月,西川军大将谢从本杀掉雅州(今四川雅安)刺史张承简,举城投降王建。之后他被王建改名王宗本,加入王建越来越庞大的义子行列。
八月,外援断绝,存粮食尽的邛州支持不下去了,守将毛湘对部将任可知说:“我不能辜负田令孜的知遇之恩,所以誓死抵抗,但其他人没有罪,怎能让他们同受围城之苦?你取下我的人头,投降王建,救救这城人吧!”于是,毛湘沐浴更衣,任可知将他和他的两个儿子一同斩首,邛州终为王建所得。
至此,朝廷划给王建的部份,王建已全部到手,他的永平节度使之职终于坐实。王建把邛州交给节度判官张琳治理,自己返回成都外围,而战事也就由此开始拖延了。
附文:“谷哥”的故事
据说,从王建坐稳永平节度使的位子,到正式夺取西川之前,临邛县(王建大本营邛州的治所在地)发生了一次原因不明的火灾。由于当时正处于战争期间,邛州的官吏衙役们,对阶级斗争这根弦都绷得格外紧,首先想到的,就是有人搞破坏!
于是,全城搜捕,秉承“疑罪从有”的原则,大抓纵火犯。比如说:你不是当地人,抓!你没带身份证,抓!案发时你没有不在场证明,抓!……
嫌疑犯抓了不少,案件却没有告破,王建便让他的头号谋士周庠来处理一下这件事。周庠一到邛州,先收到一首诗:
偶离幽隐住临邛,行止坚贞比涧松。
何事政清如水镜,绊他野鹤向深笼?
周庠一打听,原来是有一名叫黄崇嘏(读音同“谷”)的纵火嫌疑犯为给自己辩冤献的诗。周庠自己是文人,对文人也先存三分好感,见这诗写得不错,觉得文化人怎么会当纵火犯呢?便马上召来问讯,一审之下,周庠见这位自称是乡贡进士的黄崇嘏,不但生得容貌清秀,谈吐不俗,而且琴、棋、书、画等各项高雅艺术竟是样样精通,非常欣赏,就赦了他的罪,留下来给自己做事。先陪周家的子侄们读书,没过几天,周庠推荐黄崇嘏任司户参军。
黄崇嘏在周庠手下干了一年的司户参军,表现非常出色,是位模范公务员,“颇有三语之称,胥吏畏伏,案牍丽明”,使得周庠越来越欣赏他了。周庠听说黄崇嘏年已三十,还没有成婚,决定将自己女儿许配给他,免得便宜了别人。
谁知这一番美事,竟把黄参军给吓着了。黄崇嘏匆忙辞官,并再次献诗一首:
一辞拾翠碧江涯,贫守蓬茅但赋诗。
自服蓝衫居扳椽,永抛鸾镜画蛾眉。
立身卓尔青松操,挺志铿然白璧姿。
幕府若容为坦腹,愿天速变作男儿。
周庠大吃一惊,急召他,不,应该是她来询问,才弄清了黄参军的来龙去脉。
原来,黄崇嘏是周庠一位原同事黄使君之女,一个小公务员家出身的川妹子,童年时受过良好的教育,可惜只到她十二岁时,就父母双亡了。由老保姆带大的黄小姐一点儿不闺秀,不但是位“斗战剩佛”级的高级剩女,还是位资深驴友,喜欢穿上男装到处旅游。可以肯定的是,她化妆的水平,比绝大多数影视片中的女扮男装要专业多了,不说破,基本没人认得出她的真实性别。
难怪一千多年后,四川又出了个李宇春,看来是有文化底蕴的。李宇春人称“春哥”,按同样的道理,我们的黄崇嘏小姐也可以叫作“谷哥”。虽然周庠对“谷哥”小姐的能力、事迹颇为惊叹,邛州境内传为奇女子,但毕竟在那个年代女人是不能担任公职的,黄崇嘏离开了周庠幕府,回去与保姆隐居乡间,尔后不知所踪。
黄崇嘏的故事在后世被不添油加醋,变成了女状元(中国史上可信的女状元只有一人,即太平天国的傅善祥),最后,演变成了黄梅戏名剧目《女驸马》的雏形。
就像赵州桥在民间传说中被附会成鲁班所制一样,而今,在四川邛崃市火井镇银台村,还有以她为名,被后世好事者弄出来的不少假古迹,如崇嘏山,崇嘏塔、状元桥,和一块刻有“王蜀女状元黄崇嘏之墓”的石碑。“谷哥”的传奇,并没有被她的家乡人所忘记。
当干儿子王建在成都周边打江山的时候,成都城里的干爹田令孜也没有闲着,又为自身已经劣迹斑斑的历史,续下新的篇章。
干大事需要权力,干大的坏事自然也不例外,好在夺权这种事田公公早就驾轻就熟了。他很坦承地对兄长陈敬瑄说:“三哥你现在虽然地位尊贵,可工作也太繁重辛苦了,让兄弟我看在眼里,痛在心上!不如这样吧,那些琐事你就交给我处理好了,做完之后再一并呈报给你过目,让你也高高在上,享享清福!”
陈敬瑄一听,感动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大饼师傅的脑子本来没有这个宦官弟弟好用,他能够有今天,也全靠这位弟弟的提携,现在还如此关心自己,知道自己不喜欢处理政务,有这样的弟弟,多幸福啊!于是,陈敬瑄满怀喜悦,一口答应:没说的,全交给兄弟你了,你看着办吧!因此,战争一开始,西川的军政事务,就基本上是由田公公拍板了。
难得的是,掌握西川大权之后,田令孜的第一个重大决策是正确的。
当年田公公与朱玫、李昌符翻脸之时,为他拼命断后,好让田公公与皇帝逃走的神策军大将杨晟,在北方军队的压迫下,从田令孜划给他的感义镇(包括兴、凤二州)退入川北。田令孜认为杨晟这个老部下的忠诚,是经过考验的,便划出以彭州(今四川彭县)为中心的四个州成立威戎镇,召杨晟为威戎节度使,与成都互为犄角,彼此支援。
这回田公公算是看对了,与干儿子王建不同,杨晟虽无高仁厚的将才,却同样是位义士,一位不适应乱世生存的义士。
杨晟最初当过凤翔节度使李昌符的部下,因为能力比李昌符强那么一点点,让器量浅窄的李长官感觉特别不舒服,决计把他干掉!当这个害人计划还停留在构思层面时,李长官本着集思广益的民主理念,将这个想法告诉了爱妾周氏。偏巧周氏对杨晟有好感,便偷偷来告密,让杨晟逃走。
多年后,李昌符因为和杨守立的抢道事件,被李茂贞干掉了。得知此事的杨晟亲自跑到凤翔,找到已无依无靠的周氏,将她接到彭州,好生供养。嚷嚷着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宋儒们还没有出生,所以周氏既对杨晟心存感激,又自觉无以回报,就很自然地想到:那就以身相许吧!
有情有义的美妇,配重情重义的汉子,当周氏将这个所有影视剧编剧都会赞成的想法说出来之后,却被杨晟给一口否决了:“夫人您不要误会,您对我有再生之恩,我孝敬夫人就如同孝敬娘亲!”然后呢,杨晟说到做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只给单相思的周氏留下无边的惆怅。
杨晟就是这样一个人,他不能辜负周氏的救命之恩,倾心回报,不带一丁点私欲。同样,他也不会辜负田令孜的知遇之恩。即使明知田公公已是在劫难逃,即使明知自己不是王建的对手,即使明知只要倒戈换个王宗晟之类的名字就能够保住生命和富贵,他也从来没有动摇过!
权有了,设置威戎镇后,成都城有了一个可靠的后方,杨晟不断从川北征集粮食,一次次打破中央军的封锁,以武力押运送进成都,城池一时可保无虞。于是,田公公腾出精力,重新开始追求他一生的挚爱:钱!
如今比不得在长安的日子了,不再有大批官员争着抢着往府上送银子,曾经沧海难为水,现在能搜刮到的这点儿小钱,哪能入田公公的法眼?不想,痛苦中的田公竟在无意中发现了一条天大的利好资讯:就在成都城中,有一条潜力巨大的发财捷径!
捷径的版权所有人也是位响当当的知名人士,就是当年在荆门大败黄巢的前山南东道节度使刘巨容。据小道消息透露:刘巨容在被秦宗权赶出襄阳之前,曾经遇到过一位仙人,一见有缘,教授了他炼金之术。不但如此,田令孜的一个弟弟,还信誓但但地保证:曾亲眼看见过刘巨容烧炼出来的黄金!
那就好办了,对炼金术深信不疑的田公公,把寄居成都的刘巨容召来,亲切慰问:老刘啊,你看政府的财政如此困难,像你这样深受国恩,又具备特殊专业技能的人士,就不想出来共济时艰吗?
田公公的头脑显然进入了一个误区:假如黄金能够低成本大批量生产,那它还会值钱吗?所以很有经济头脑的英国政府,在五百多年后制订了一条法律:禁止将普通金属变成黄金!当然了,即使不考虑时效性,英国的法律也管不到田公公,但如果田公公知道了另外一个事实,恐怕会更加绝望:这是英国中世纪制订的诸多法律中,唯一一条至今仍无人触犯的法律!可别以为那是因为英国人的法制观念太强。
重压之下,刘巨容被迫献出了一个个炼金秘方,但经过田公公的严格测试,又统统失败了,要不炼出的不是黄金,要不就什么也炼不出!多次失败后,田公公大怒:姓刘的你竟敢耍我!遂下令,将刘巨容和他留在成都的亲属满门抄斩!
钱没有弄到手,不过田公公也有新发现,原来杀人也是有快感的!既然如此,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好东西就要与手下共享!当时的眉州刺史徐耕,每次与中央军交战,都不杀俘虏,前后竟达数千人之多。
于是田公公把他找来,帮他认识问题,端正态度:“你手握生杀大权,竟然连一个俘虏都不杀!是何居心?难道想脚踩两只船,给自己叛变投敌留后路!”徐耕大惊,当晚就提出部份俘虏,在大街上斩首示众,以示自己对陈大帅和田公公的忠心!
田公公满意了,他哪会想到,徐耕其实还留有别的后路呢。
到了大顺二年三月,也就李晔自己丧失信心,打退堂鼓的时候,富庶的成都城已经被征讨联军围困了很久了,但由于包括王建在内的大部份讨伐军将领都并不急于取胜,所以包围圈也做得三心二意,甚至时不时被杨晟的威戎军突破,送粮入城,成都守军也就一直没有走到山穷水尽。
不过话虽如此,成都毕竟是个在大唐盛时拥有居民十六万户,近百万口的都市,仅靠断断续续的补给不可能完全满足需要,城中的存粮还是差不多已耗尽,饥荒开始出现。只是成都的饥馑,较之被唐军围困的长安,和被杨行密围困的扬州,程度上要低一些。
大街小巷都有被抛弃的婴儿,但至少他们没被做成食物。更有胆大的小贩,偷偷潜出城,私下里,向围城军购买军粮,再运回城中贩卖。这当然是非法生意,能让成都城的抵抗变得更持久一些。有时他们也会被负责巡逻的士卒捉住,但总司令韦昭度命令将这些小贩都放了,并发表了一段极具人道主义精神的崇高谈话:“满城人都在挨饿,我们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忍心不救?”
城中的陈敬瑄自然更没有理由阻止小贩贩粮入城了,所以也很高姿态地说:“我自恨没有能力救百姓,他们既然能自救,不要禁止。”
有了攻守双方的默契,成都的黑市繁荣了起来。小贩们把直径一寸五分的竹子,横截成五分高的竹筒,用来当量器卖米。每筒米售价在一百文铜钱以上,相较唐朝后期平均值每斗二百文的正常米价,绝对是暴利。因此在下很不阳光的猜测,韦总令同意粮食走私的原因,除了良心之外,很可能还有别的东西。大家应该记得,杨行密围扬州期间,张雄的军队是怎么发财的吧?
不过,既然皇帝的停战诏书到了,那么这种皆大欢喜的围城行动,也该结束了吧?心有不甘的王建回到自己的营地,与谋士周庠商议说:“咱们夺取西川的计划已经成功在即,难道因为皇帝一纸蠢命令就收手吗?”
周庠当然清楚贼王八的贼心,要是他没这份贼心,周庠还有什么盼头?甚至可以说,在很大程度上,王建这份贼心,还是周庠帮他培养出来的。于是,周庠建议说:“皇帝要停战,只是让李克用吓怕了,不敢打,并非真想和田令孜和好。现在正好,借这道停战诏书,让韦昭度回去,我们独自来干,这样皇帝既不会反对,又免得打下成都后还得让朝廷分一杯羹!”
嗯,说得多好啊,我就是这样想的!第二天,王建上疏,强烈抨击他的义父和义伯父:“陈敬瑄、田令孜这两个恶贼,祸国殃民,都是罪恶累累,如果竟然赦免,那国家的法纪何在?所以,不管有多大的困难,末将我也一定会排除万难,替朝廷伸张正义!”
韦昭度名为总司令,对王建的人根本没有约束力,他既不敢抗命,又无法让王建停火,怎么办呢?想来想去,还是暂时先留下来静观其变吧。没等韦昭度考虑好未来的计划,王建亲自来求见韦总司令了:“如今,关东各藩镇都无视朝廷的权威,相互兼并吞食,那些才是国家的心腹大患啊!我认为,像韦大人这样国家精英,留在西川这样的小地方,简直是对人才资源的极大浪费!您应该回到朝廷,与皇上共同处理那些国家大事,才是正理。至于陈敬瑄,如同一块小小的牛皮癣,您只需放手把他交给小人我,我一定会替朝廷将他铲除!”
该滚蛋了吧?王建对韦昭度讲完这段“真诚”谈话后,回到本营,耐心等待着韦总司令北归的消息。一天过去了,韦总司令没动静;两天过去了,韦总司令没动静……N(N大于十小于二十)天过去了,韦总司令居然还是没有挪窝!
看来不真看见棺材,姓韦的还不知道掉眼泪,没办法,只好帮他一把了。
四月二十一日,王建悄悄指使来助战的东川军将领唐友通等人,就在韦昭度的办公室门,当着韦昭度的面,将他的心腹官员骆保逮捕!据唐友通等人揭发检举:骆保身为国家公务人员,竟然知法犯法,盗卖军粮,大发国难财,是可忍,塾不可忍!
以在下推测,骆保的所谓罪行可能并非捏造,要不然成都城中那些小贩以竹筒零售的天价粮是哪儿来的?从韦昭度发表过的那番悲天悯人的崇高谈话中看,韦大人可能也是参与其事的。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谁说盐贩子出身的贼王八在这种事上比韦大人或者骆保清白,那我更是打死不信!
当然了,此时不会有人去研究王建的清白问题,当听到骆保同志的严重经济问题时,王建从军中拉来的那帮子群众演员们个个疾恶如仇,群情激愤!他们一拥而上,用刀将骆保给活活剐成了小块,然后吞吃下肚!
观赏过这场惨烈的限制级表演,韦昭度用哆嗦的声音吩咐手下:告,告诉王建,我,我生病了,要,要回京养病。不一会儿,王建来了,韦昭度马上发布公文,通知行营所有官员:从现在开始,自己的西川节度使、招抚使、制置使,以及行营招讨使等几个职务全部由王建代理。然后,韦大人亲自所有印信符节移交给王建,自己即刻北返!
在众人面前,“五代影帝”王建对共同战斗了快两年的韦总司令,显得格外“情深意长”,亲自相送数十里,直至新都。临别之时,王建更是依依不舍,跪倒在韦昭度的马前,语音哽咽,满眼热泪,向韦长官举杯敬酒,简直是“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王建送我情”!
十多天后,韦昭度一行及其亲兵刚出剑门关,一路跟在他们身后的王建部下立即入关,封锁关门,从此后,不管他是中央军还是藩镇军,决不允许北方一兵一卒入蜀!
这样,韦昭度、杨守亮、顾彥朗的人都退出了,人数大大减少的讨伐军,攻击却大大加强了!王建的军队迅速环绕着成都城,修筑起一道长达五十里,由壕沟和烽火台构成的严密封锁圈,并分兵驻于新都,堵住了从彭州到成都的交通线。成都守军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
讨伐军突然变神勇的原因很简单:分羹的人已走,现在拿下成都,就完全是自己的了!为激励士兵们为自己卖命,王建针对人生财、色、权的天然欲望,发表了史上最无耻、最赤裸裸的动员令:“成都城里是繁华无比的花花世界!一旦攻下,里边数不清的金银珠宝和美貌娇娃,随你们去抢!任你们去玩!节度使位子,咱们轮流来坐!”
巨利引诱之下,超过十万双贪婪的眼睛,正放出饿狼般的绿光,流着哈喇子,遐想着成都城内耀眼的财宝,与动人的美女。但让人吃惊的是:目前成都城的主人,陈敬瑄与田令孜兄弟俩,竟然私毫没有感到群狼环伺的不适。
带给他们自信的,是从城外“叛逃”进城的两个人。
一个叫王鹞,本是成都城内一家知名狗肉店的老板,原先就与陈敬瑄相识。这是因为狗肉一向是陈敬瑄的最爱,自富贵之后,日均一条,关照了王老板不少生意。听说做狗肉的王老板回来了,陈敬瑄大喜,马上把他召来询问城外的情况。王鹞的回答让陈首长大感宽心:“韦昭度、顾彥朗都走了,只剩下王建,没了中央支持,王建军粮不继,快要撑不下去了,估计撤兵也就是这几天的事了!”
王老板回到旧宅,没有再卖狗肉,倒不是他接受“狗是人类朋友”这样的“文明”观念,而是成都城里的狗基本已被吃绝种了。那怎么办?王鹞改行经营茶馆。在Internet出现之前,茶馆就基本相当于网络社区,各色人等在这里谈天说地,再将这些信息散播出去。目前,茶馆最热的帖子是版主王鹞贴的:王建可了不得了!我亲眼见他如何英明勇武,如何用兵如神,军队又如何如何的强大!这成都迟早是他的……
大概因为不再卖狗肉,陈首长没有再光顾王老板的小店,田公公肯定也是不会去逛茶馆那么没档次的地方,成都城便出现了奇妙的景象:全城军民惶恐不安,只有两位首长无比轻松。
第二个人的进城,加强了陈、田二首长的乐观主义精神。这个人叫郑渥,是王建军中的一名军官。哈哈,连军官都叛逃了,可见王建的军队确实快到山穷水尽了!为了体现自己用人不疑的优秀品质,陈敬瑄让郑渥仍然担任军官,并参与守城。
既然有了合法身份,郑渥便在城中所有标着“军事重地,闲人免进”转悠了几天,将城内情报基本掌握之后,再次去求见陈首长:您对我太好了,我无以为报,我在城外军中还有好几个生死兄弟,愿出去召他们一道弃暗投明!陈首长很感动,同意,也许还亲切地嘱咐了一声:早去早回,注意安全!
同一直不知道王鹞是带路党一样,陈首长也没有料到,郑渥出城后,马上被王建升了官,并有了一个新名字:王宗渥。现在,王建已经做到知己知彼,对付既不知己也不知彼的陈、田兄弟俩,胜券已然在握。
又是四个月过去,王建大军当然没有撤退,围得越来越紧,城中粮尽,西川军被迫数次出击,可每战必败,士气渐渐丧尽。
危难时刻,陈敬瑄、田令孜亲自登上城头,慰劳守城将士,一挥手:“同志们辛苦了!”换来的仅是守军冷漠的眼神,没人喊首长辛苦!亲身经历过数次兵变的田公公终于做出了一次正确的判断:这样的军队已经不能再战,再不投降,就连投降的机会也没有了!
大顺二年(公元891年)八月二十四日,走到穷途末路的田令孜再一次走上成都城楼,带着哭腔向城下呼唤,请求和自己的“义子”王建见面。成都早已被王建视为囊中物,打下来早不是问题,但如果就这么打进去砸个稀巴烂,也是他这个新主人的重大损失不是?因此,王建得知田干爹的请求后,感到有和平进城的机会,没有摆赢家的架子,马上就出现在城下。
城上,田公公声泪俱下:“王八啊,你当初在我手下做事的时候,我待你可不薄啊!你为何要把我们兄弟逼上绝路呢?”
城下,王建精湛的演技一如既往,同样内牛满面,口中撒谎不打草稿:“阿父对我的大恩,我时时刻刻,不能忘怀!但无奈身受皇命,忠,孝……不能两全!如果陈太师能够回心转意,接受朝廷的旨意,我复何求?”
这番对话后,田令孜确信,要和兄长继续割据西川,那是绝无可能了,但看王建的态度,要保住性命,做个富家翁终老此生,好象还是可以的吧?(田公公要是知道最新版的朝廷旨意,是停止征伐西川,恢复他兄长的全部官位,不知该气成什么样。)
当天晚上,田令孜亲自出城,带着西川节度使的印信符节,前往王建大营交付。赢了!王建的士兵们,可能是联想到大帅许诺过,克城后“金钱美女随便抢”的美好前景,都兴奋的高呼万岁!不过,最“感人”的一幕还是发生在大营主帐:热泪盈眶的王建给田公公下拜,恢复父子之情。王建无比挚诚地指天发誓:“阿父您永远是王八的好干爹,王八永远是阿父您的好儿子!”
田令孜大感欣慰,看来投降的选择是正确。其实田公公应该问清楚一点的,比如说:“你誓言中的王八,究竟是指的是你自己呢,还是某种水生的爬行动物?(在下认为指的是后者)”
第二天,陈敬瑄打开城门,迎接王建的军队入城,历时近三年的西川讨伐战正式结束,陈敬瑄、田令孜兄弟输了个干净,朝廷、东川都白白空耗了不少人力物力,一无所得,只有原本最弱小的王建,乱中取利,成了唯一的赢家。此时,距离昭宗李晔认为仗打不赢,下达终战赦免的诏令,刚好过去五个月。
王建自己并没有急着进城,他正像一个精明的商人,盘算着如何背弃自己的承诺,实现利自己利益最大化。他召集全军将领,对大家说:“我和各位一同奋斗了三年,打了一百多仗,才总算得到这座城池,不容易啊。你们的功劳我都记着,不用担心没有富贵,但千万不要烧杀抢掠,做杀鸡取卵的事!刚才,我已经任命张勍当马步斩斫使,先进城维持军纪,他那个人你们是知道的,从来不讲情面!如果有人还要顶风抢掠,运气好的,他抓住你向我报告,我还有机会赦免;运气不好的,他抓住你直接砍头,那我也没办法救你们了!”
王建属于这样一类领导:当他说“给”的时候,你千万别太较真,当他说“不给”的时候,那可是言出必行的!不多时,一百多名坚持按照原有合同,在城内“合理”抢劫的士兵就被张勍的执法队抓了起来。
张勍,是王建的河南老乡,早在忠武军与王仙芝在河南玩猫和老鼠的时候,就跟着王八混了,是个不折不扣的军中元老。但他生性耿直,竟没有沾染多少兵油子习气,所以官也就一直做不上去。这样的人,最适合替领导做那些得罪人的事了。果然,看着这批抢劫犯,张勍脸色铁青,一声令下:“打!”
被抓的士兵心中正庆幸:还好不是“砍”,没有王大帅说得那么糟糕,大不了躺上十天半个月,又是一条好汉!谁知一行刑,才知道张勍打板子的部位与众不同,不是屁股,给大家留面子,也不打脸。专打前胸,几板子下去,就叫你吐血身亡!因此人们都称张勍为“张打胸”。打完胸之后的尸体也不准拖走,就直接堆在大街上,让所有人看看:这就是不听招呼,坚持旧合同的下场!从此,军纪森严,一路打砸抢烧过来的王建大军,竟然在几天之内脱胎换骨,变成秋毫无犯的仁义之师了(不过仅限于成都城内)!
没人敢抢劫了,但以为领导说过的话就应该算话的傻瓜,却还没死净。一个叫韩武的小军官不把自个当外人,直接骑着马就进了节度使的府第。这种不在公共停车场停车,却把车开进领导家后花园的不礼貌行为,得到了相关管理人员的善意提醒,但韩武满不在乎的回答说:“大帅早就说过,连节度使都要和我们轮流当,何况在庭院上马这种小事,也值得你们一提?”
王建听见了,他没法用语言反驳,但他知道一条真理,用事实教育人远远强过说服教育。没过几天,韩武突然在城中遇刺身亡,凶手一直没有找到,成为了一大悬案,但只要智商正常的人,都知道韩武是为什么死的。从此后,人们不约而同,都“忘记”了王大帅当初的许诺。
对于那些知道记忆力什么时候应该不好的好同志,王建可没有亏待,该提干的提干,该涨工资的涨工资,该分住房的分住房。即使是原陈敬瑄旧部,只要是有器度,有才干的人,王建也照样留用,有的人甚至高升了,比如那位曾被田公公逼着杀俘虏的眉州刺史徐耕。
徐耕有两个女儿,都是有倾国之容的美女,好几年前,他就请相师算过命,那相师说:“公不久当得大富贵!”接着又给他的两个女儿看相说:“青城山上正王气彻天,不出十年当有真人承运为君,此二女将成为后妃,公的富贵也将由此而来!”
因此这些年来,徐耕不见兔子不撒鹰,一直在默默观察着:谁会是上应青城山王气的那个人?现在,王建强势入成都,徐耕相信自己已经找到答案了。[/size]
[color=Silver][[i] 本帖最后由 宇文铭 于 2013-7-24 20:01 编辑 [/i]][/color]
2013-7-25 12:08
宇文铭
[size=4][font=黑体]告知:以前都是合并复制的,现在已经同步更新了,以后就不合并了[/font]
争霸西川 九
与大多数成功男士一样,王建对于美女的看法也如韩信将兵,多多益善,何况还是徐耕自己送女上门的,当然大喜,笑纳了。徐氏姐妹花从此成为王建的最爱,前蜀建国后分别加授“贤妃”和“淑妃”。到更远的后来,这对相貌与德行成反比的美女姐妹,将为前蜀的灭亡立下不可磨灭的“功勋”。
说起来,徐耕所献二女可能是王建这辈子所遇见绝色美女的第二、三名,第一名是王建称帝后,到自己手下内枢密潘炕家作客,邂逅的潘炕小妾赵解忧。
相传赵解忧出生前一晚上,她的母亲作梦,梦见自己饿极了,就做了件很煞风景的事:把海棠花的花蕊当点心给吞吃下肚。等赵美女长大,生得天姿国色,而且是位才女“善为新声及小词”,大家就根据她母亲那个很不风雅的梦,给她取了个很风雅的绰号:花蕊夫人。
王建发现赵美女之后,很露骨地对潘炕说:“好小子,朕宫里边都没有如此美人!”谁知潘炕也是位重色不要命的主,很谦虚地回应到:“哪里哪里,她不过臣下家的贱人,不敢辱及至尊!”潘炕的弟弟潘峭吓一跳,忙提醒哥哥说:“你没听说过绿珠之祸吗(西晋时权奸孙秀看上石崇的爱妾绿珠,石崇不献,后为孙秀所杀,绿珠在得知石崇被杀后跳楼自尽)?”潘炕仍不为所动,说出一段很像言情小说中男主角的台词:“人生在世,就要活得自在,岂能因为怕死,就抛弃自己所爱?”
王建毕竟不是昏君,并没有真为这件事杀掉潘炕,只是让徐贤妃(也有说是她的妹妹徐淑妃)把“花蕊夫人”这个著名的ID号给盗了过来,过过干瘾。这可能是史上最成功的盗号事件之一,徐贤妃在后世被人们称作“前花蕊夫人”,以区别下一个更著名的盗号者,后蜀的“后花蕊夫人”费氏(或徐氏),而它真正的第一个版权人赵解忧,在后世几乎无人知晓。
比起当上王建岳父而富贵荣华的徐耕,王建义父和义伯父之后的人生,便是彻头彻尾的杯具了。
田令孜毕竟当过十军阿父,陈敬瑄毕竟在蜀地经营了多年,即使倒台,也还是有一定影响力的,何况忠于田公公的杨晟近在彭州,还握有不少军队。他们只要活一天,终究是有可能被引爆的炸弹,所以,留不得!
王建在人前表演完他的“重情重义”之后,将陈敬瑄安置在新津县,奉养田令孜于成都碧鸡坊,表面是为他们养老,但实为软禁。然后,王建秘密上疏:请朝廷下旨,对这两位罪臣明正典刑!
王建的算盘打得很精:皇帝是讨厌田公公的,应该不会保他,只要圣旨一下,王建就可以用“迫不得已”的名义干掉自己的义父、义伯,光明正大地清除隐患了。可谁料到,此时在关中藩镇中崭露头角的李茂贞也在上疏,替田公公鸣冤,正好将王建上疏的效用给抵消了。在朝廷看来,王建和李茂贞都是不好得罪的,但相较而言,李茂贞离长安更近,为了一个已经不成气候的田令孜,犯不着惹麻烦!
王建耐心地等了两年,见无法从中央取得杀人许可证,只好自己动手了。景福二年(公元893年)四月七日,有人检举:陈敬瑄密谋反叛!田令孜与李茂贞私下勾结,欲图不轨!经过相关部门效率极高的调查,“证据确凿”!当天,陈敬瑄在新津被斩首。
同一天,田公公被抓进死牢,临上路时,他同杨广一样,害怕被刀杀,便将绢帛撕成布条,递给行刑的人说:“我可当过十军观军容使,就算要杀我,也得遵守宫中礼仪!”在他指导下,刽子手将他缢杀,算是留了个全尸。
风云半生,祸国半生,脸厚心黑都达到了不俗境界的田令孜就这样死了,死在了比他更厚更黑的王建手中。[/size]
2013-7-25 18:02
关内侯
写的很精彩,看的很过瘾
2013-7-26 19:53
抽水仔
五代十国的历史,在下只对后唐、后周有些许认识,都十分皮毛,看了敦煌郡公这张帖子后,在下获益良多,长了不少知识,在此深表感谢。
2013-7-27 09:24
宇文铭
[size=4]杨复恭退场 一
毫无疑问,节度使是唐末最抢手的官位,在中央虚弱的背景下,能够手握大兵,据地一方,几乎等同于一国之君。无怪乎当时广大追求进步的中高级公务员们都在各显神通,想弄一个节度使当当。在这其中,既有王建这样动刀动枪公然明抢的同志,也仍有用拉关系走后门等传统跑官术以求上位的哥们,比如说昭宗李晔的舅舅王瓌。
李晔的生母恭宪皇后王氏,出身极为低微,生下李晔之后就死了,在儿子成为皇帝之前,她仅是一个没有任何封号的寻常宫女,娘家人也不过平头百姓。李晔登基之后,深感母亲这辈子亏大了,白白生下自己,却什么福也没享过。无法尽孝的愧疚之心,使李晔在给母亲追加了一堆荣誉称号之余,又把舅舅王瓌召朝,准备委以重任。
王国舅很注重实惠,朝廷已经不值钱的时候,朝官当然也贬值了,徒有虚名而已,所以皇上您还是给我一个藩镇,让我当节度使吧!而且不要虚领,像李顺节那种连一寸镇海土地也摸不到的镇海节度使可不行,咱要实授!
李晔感到很为难:大唐的藩镇虽然不少,可如今都是名花有主,中央刚刚打了大败仗,政令空前地疲软,你叫人家让出到手的鸭子,人家肯么?比如当年的田令孜,就是想让王重荣挪挪窝,结果怎么样?想来想去,哪盏灯也不省油,实在没办法,李晔只好厚着脸皮,来求身在朝中,唯一有可能求得动的杨复恭帮忙。
杨军容(杨复恭时任六军十二卫观军容使)呐,你有好几个干儿子都当上节度使了(杨守亮当山南西道节度使、杨守贞当龙剑节度使、杨守忠当武定节度使,其中龙剑从东川辖区内划出,武定从山南西道辖区内划出,都是新镇),你看能不能从中匀出一个给王瓌啊?
杨复恭一口就否决了,他有足够的理由不同意。这都什么年月了?凭什么让我的人学雷锋?何况我让你李晔当皇帝,已经是对你天大的恩情了!可你李晔不久前还忘恩负义地伙同张浚、孔纬来对付我和李克用,怎么着,伤疤还没好全就忘了疼?居然还想让我给你舅舅弄个节度使当,这还有天理么?
李晔没有再说话,可王国舅恼了,这个因为姐姐的原因,突然被荣华富贵砸中脑袋的小人物还弄不清权力运作的奥秘,以为有个外甥当皇帝就天下无敌了,竟对着杨复恭破口大骂。然后,杨复恭也恼了。
杨复恭发怒的表现与王瓌有所不同,他和颜悦色地上疏,表示:经过自己仔细考虑,王国舅的要求是有道理的,所以特别推荐王瓌担任黔南节度使。王国舅以为自己胜利了,杨公公不是外甥对手,便高高兴兴地上任去了。
在《唐藩镇年表》中是找不到黔南镇的,从“黔南”这个名称来看,它也许是杨复恭从黔中镇辖区内划出的新镇,地域可能在今天的贵州一带,属于老少边穷地区。这一年的黔中节度使是王建肇,他不是杨复恭的干儿子,虽然比“王建”还多个“肇”,但其实是个能力和实力都很弱的藩镇,在军阀食物琏中只能算低端生物。不过话又说回来,王建肇再弱也是天高皇帝远的一方草头王,怎会同意朝廷分割自己的领地呢?最大的可能是,早有人给他打过招呼:放心,王国舅永远也不可能到任!
果然,不久后,山南西道节度使杨守亮将一个沉痛的消息上报朝廷:黔南节度使国舅王瓌,在上任途经吉柏津(今四川广元东南)时,所乘的渡船意外沉没,不幸全家遇难!目前,事故原因正在积极调查中……
几乎在第一时间,李晔已经凭直觉认定:这不是一起交通事故,而是一起恐怖袭击!看着杨复恭那张佯装难过的老脸,李晔也肯定了幕后黑手是谁,他既伤心又愤怒,咬牙切齿地暗暗发誓:杨复恭,你等着瞧![/size]
2013-7-27 21:49
关内侯
目测这个作者在挖坑,这才写到昭宗就一天一更了……
2013-7-27 23:05
宇文铭
要是教头有这个进度就好了
2013-7-27 23:54
林冲
回复 #67 宇文铭 的帖子
粗算了一下,上面两次更新的字数,每次都在1300多。而我一回有8000字,分三次更新,每次有2600多字。
因而,他的一天一更,只相当于我的两天一更。
2013-7-28 10:58
宇文铭
两天一更好,保持住
2013-7-31 10:57
宇文铭
[size=4] 杨复恭退场 二
李晔对杨复恭的仇恨,让杨复恭曾经的干儿子,著名的三姓家奴李顺节(原用名:杨守立、胡弘立)看在了眼里,乐在了心里:自己邀功求赏,甚至取代干爹的机会到了!李顺节马上跑到李晔那里去告密,将自己担任干儿子期间,干爹干过的所有坏事全盘托出,肆无忌怛地在李晔的怒火上加把油!
既然在禁军中握有重兵的李顺节已经表明了态度,李晔决定,和杨复恭摊牌,下旨:外放杨复恭为凤翔镇监军宦官。赶出中央就不说了,杨复恭明明有这么多干儿子在外边当节度使,李晔一处也不让他去,故意安排他去与田令孜感情深厚的凤翔李茂贞那里,这良心真是大大的坏了!
从某个角度而言,杨复恭与李晔其实是同道中人:对于自己的好和别人的坏记性极好,对自己的坏和别人的好则转眼就忘。所以,杨复恭感到了加倍的委屈与愤怒,他写密信给自己势力最大的干侄儿,山南西道节度使杨守亮说:“承天门(长安城太极宫的正门)本是隋朝的基业,岂是天生属于李家?贤侄你现在要做的是:抓紧时间储备粮食,训练士卒,好好备战,一粒米、一文钱也不要上缴中央!想我当初排除万难,于荆棘丛中拥立寿王为帝,不料他刚刚登上大位,就想除掉制定大策的国老,天底下竟有如此忘恩负义的天子门生!”
退路打好了,那怎么对付圣旨呢?杨复恭想到罢工,他回到自己位于长安昭化坊的府第,宣布:我不去!我病了!我要退休!
李晔现在最不怕的,就是杨复恭撂挑子。九月八日,李晔派人到杨府传旨:批准了杨复恭退休的“请求”,升他为上将军(禁军十六卫理论上的最高长官,从二品,在唐朝,二品及以上官职全是虚衔),并赏赐茶几、手杖。一路走好吧您呐。
杨复恭弄假成了真,实在气不过,待接下圣旨后,竟然命令心腹杀手张绾暗中追上去,把传旨的宦官刺死于回宫的途中!好吧,你不仁,我也不义,李晔与杨复恭之间弥漫的火药味,越来越浓。
杨复恭的宅第距离禁军的玉山军营很近,而玉山军营的长官玉山军使杨守信是杨复恭的义侄(杨复光的义子),此时仍然是杨氏的坚定党羽,杨复恭退休之后,他时时前往杨府晋见,一见面就盘桓良久。这一非常时期的不正常现象,马上被人告知了皇帝李晔,引起了他的高度警觉:他们在商量什么事?要谋反么?怎么办?后下手遭殃,先下手为强!
一个月后的十月八日,李晔集结了自己调得动的那部份禁军,亲自登上安上门城楼检阅,随即下令:命天威都将李顺节,与神策军使李守节率军出击昭化坊,目标:杨复恭的项上人头![/size]
2013-7-31 10:58
宇文铭
[size=4] 附文:权宦的宿命
作为唐末权宦中最具政治手腕的人物,田令孜的一生作为,几乎可以视为唐代“阉祸”的标本。
可能是由于痛恨他在唐朝灭亡过程中所起到的加速作用,在下见过的很多文章,都将田令孜从德行到能力,统统贬了个一无是处。但这至少,是不够公允的。
其实,田令孜的出身,在宦官中都属于微贱,一旦抓住机会,便以当保姆的天才侍奉童昏之主,并以此为支点,在北司纵横捭阖,先后斗垮了刘行深、韩文约两位前辈,排挤掉同样野心勃勃,且树大根深的杨复恭,忠勇果敢,有强大军方背景的杨复光,宦界元老,郑畋的政治盟友西门思恭等人,终于在强手如林的同行中脱颖而出,成为唐朝能够左右全国局势的最后一个大宦官。如果田令孜毫无过人之处,怎么可能做得到?
但遗憾的是,田令孜尽管精明狡猾,是个不折不扣的宦官界强人,却仍无疑是最糟糕的国家领导人之一,因为促使他荣登高位的那一身本领,没有一项是有利于国计民生的。虽然这不能怪他:如果一个制度决定了当奴才的人才容易上位,那么上位的自然都是奴才!
宦官本是苦命人,不是环境所迫,谁会自愿做一个残缺的男人?在丧失了做人权力的同时,也失去了做人的尊严,永远只能在主子面前自称奴才。但作用力越大,反作用力自然也就越强,人的自尊心是难以被真正消灭的,越是在一方面受压制,就越容易另一方面找到突破口,做变态的渲泄。这使得宦官不出人头地则已,一旦出人头地,就往往摆脱不了从可怜之人到可恨之人的进化。
宦官产生的途径,决定了他们没有经历从政培训的机会,却偏偏有很高的机率成为从政之人的上级领导。宦官的上层分子掌握大权之后,除掉仿佛发生了基因突变的少数人(如前文提到的杨复光,以及后文将要提到的张承业)外,绝大部份掌权宦官都不具备治理国事的基本素质,却一般都精通引诱人主纵欲作恶的宵小本领,以及勾心斗角,残害异己的权谋。原因无他,当奴才的人不懂治国,不会妨碍你高升,但如果你不会讨主子喜欢(也就是脸厚),不会害人(也就是心黑),那就高升不了!
然而,厚黑之术虽然有用、有效,从某种程度上说,甚至不可豁缺,但它却也有限,仅仅凭借厚黑两招成就一番大事业的,古今绝无。大唐体制内的受益者田令孜,最终输给他干儿子,身处体制外的破坏者王建,主要原因不是王建比他更厚黑,而是王建上位原因和他不同,本事并不局限于厚黑两招。
当一个帝国的人才选拨机制,蜕化到只能选出奴才时,初看似乎是奴才们的大幸,但其实帝国也在同时窒息了自己的生机。上位的奴才们如寄生于帝国的病毒,很少为这个肌体提供正能量,他们的所做所为大多是在不断破坏自身的培养基。虽然在多数时候,这并不是奴才们的主观愿望。如田令孜在其掌权的后期,为了保住自身的权势,也实实在在做出了拯救大唐的努力:重建中央禁军(这一条他甚至比李晔干得好),为中央回收财源等,较之后来的杨复恭、刘季述,田公公更有责任感。但无奈专业不对口,田公公擅长的是打击报复,是党同伐异,是贪污索贿,一句话:是破坏,不是拯救!所以,他不可能做好他强项外的事,不但如此,反而弄巧成拙,让帝国在徒劳无功之余再次伤筋动骨。
最终,曾经庞大强盛帝国在一次次打击之下,成了一具靠呼吸机维持生命体征的植物人。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宦官们的末日随之到来,接下来的权力舞台,已完全属于军阀,直到他们在优胜劣汰中打出一个新的帝国。然后呢,重复昨天的故事……
因此,看到很多文章责骂田令孜祸国殃民,罪大恶极,死有余辜之时,在下想为他说一句话:田令孜的悲剧几乎是帝国的宿命,当他一脸微笑,拿着糖果,成为小李儇的知心大叔叔起;当小李儇在公公们簇拥之下,坐上那张硬梆梆不合体的龙椅之时,一切的一切,就已经无可更易……[/size]
2013-7-31 14:19
关内侯
三天一更了?
2013-8-5 22:12
宇文铭
[size=4]杨复恭退场 三
昭化坊顿时闹了起来,禁军冲入住宅区,惹得一阵鸡飞狗跳。早被惊动的杨复恭忙吩咐紧闭大门,命张绾率护院武士抵抗。片刻之后,得知消息的杨守信,也急急忙忙率领他手下那部份禁军赶来救援杨复恭,公开与天子对抗。忠于皇帝和忠于杨公公的两队禁军在街巷间斗了一整天,直至十月九日凌晨,竟然还打了个不分胜负,李顺节等人始终没打下那一座小小的宅院。
其实,就在李晔的人马与杨守信的人马,像黑社会一样,在街头火并之际,长安城内的多数禁军,还在打酱油。当他们听说皇帝和杨公公打起来了后,聚集在含光门内,只等天亮城门一开,就乘乱去痛痛快快地大抢一番!
这时,宰相刘崇望赶到了含光门,他停下马,对禁军们喊话道:“皇上现在正在安上门,亲自督军与叛贼们交战,你们在这里干什么?你们忘记自己是光荣的皇家禁军了吗?立功受赏的机会就在眼前,还不快去参战!难道你们愿为抢劫所得的一点儿蝇头小利与叛贼为伍吗?”
这番话既有威逼,又有利诱,禁军们迟疑了少许,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刘大人说得对!”便全体在刘崇望带领下,直扑昭化坊。随着他们的加入,平衡总算被打破了,杨家军大败。杨守信忙保护着杨复恭从通化门逃出长安,奔往兴元(今陕西汉中),投奔山南西道节度使杨守亮。杨复恭的忠仆张绾则负责断后,被生擒之后斩首。
杨复恭到达兴元,在这位教父级人物的统一协调下,杨家班的大多数成员表现出了高度的团结性。山南西道节度使杨守亮、武定节度使杨守忠、龙剑节度使杨守贞,以及绵州刺史杨守厚,一起发表了联合声明:要为杨复恭申冤,同时清君侧,铲除奸臣李顺节!
比较一下田令孜失势时的众叛亲离,杨公公虽然大部份指标都不及田公公,但在收干儿子的可靠度上,似乎略胜一筹。
更让人没想到的是,还没等杨家班真做出什么大举动,那个“君侧”就被“清”掉了。
赶跑了前干爹杨复恭,李顺节觉得自己简直是功劳盖世,他本来就是个不知高下的粗人,还是个小小的都将时就敢和节度使抢道,现在自然更加嚣张跋扈,经常带着武装卫队出入皇宫,如同逛自家后院,让李晔对他又讨厌又恐惧。以前用他,不过两害相权取其轻,现在“大害”已经走了,还用得着你这个“小害”吗?
杨复恭出逃之后两个月,李晔召李顺节入宫议事,在一团和气中,先将李顺节带来的卫队安排到禁军宿舍休息,然后由贴身宦官动手,突然从背后一刀砍死了毫无防备的李顺节!他在背叛干爹,抱上皇帝粗腿时,应该没想到自己死得比干爹还快吧?
事发太突然,李顺节的随从和卫队惊慌中冲出皇宫,随后李顺节所辖的神策军天威、捧日、登封三都士兵也跟着冲出军营,还好他们没有为主将报仇,只是在长安城中大抢一番后四散逃走,已经被削弱很多的中央禁军再受重创。第二天,文武百官上朝,纷纷上疏祝贺:在皇上的英明领导下,一举铲除了李顺节奸党!
我不知道这件事有什么可贺的。李顺节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他毕竟刚刚为李晔立下大功,尚无大过,李晔却刚卸完磨就杀驴,而且杀得这么阴险,这么不加掩饰,你今后还想指望谁替你做事呢?果然这件事发生之后不久,就发生了禁军中最精锐的骑兵部队集体叛逃,投奔李茂贞的事件。
旧史家评论唐昭宗,常谓其为人英武,本非亡国之君,无奈时运不济,大厦将倾,横遭亡国之祸。但从他对张浚的重用,对李克用的讨伐,对李顺节的谋杀来看,他后来的亡国真有那么委屈吗?
大顺二年(公元891年)十月八日至九日,李晔驱逐杨复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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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lor=Silver][[i] 本帖最后由 宇文铭 于 2013-8-5 22:15 编辑 [/i]][/color]
2013-8-5 22:15
宇文铭
[size=4] 杨复恭退场 四
嚷嚷着要“清君侧”的杨家班并没有向长安进军,不过这并不是因为李顺节死了。中央禁军的武力虽不足峙,但公然犯阙还是要承担很大政治风险的,很容易给其他强藩带来讨伐自己的口实,比如那个凤翔的李茂贞。何况,他们已经盯上了另一道看起来似乎很美味的大餐:剑南三川中的另外两块:东川和西川。
让杨家班盯上东川的原因是:王建的老朋友,东川节度使顾彦朗不久前病死了,他的弟弟顾彦晖暂代东川留后,然后向朝廷请求正式的委任状。李晔批准,命使节带着东川节度使的委任状(旌旗符节)前往梓州(今四川三台),发给顾彦晖。
问题是,从长安到梓州,是要经过山南西道的,所以杨家班中的绵州刺史杨守厚,就老实不客气地把朝廷的使节给抓了起来,抢走了朝廷给东川的委任状。既然东川节度使合法身份的证明材料已经在我手中了,那么我岂不是就应该到东川“合法”上任去了?
杨守厚认为这个逻辑很有道理,他带上委任状和山南西道的军马,直扑梓州。
大顺二年(公元891年)十二月底,顾彦晖接到了告急,他的本事似乎比起他哥顾彦朗还要差点儿,不是率军迎击,一决高下,而是马上派人前往成都,向兄长的老朋友王建求救。
王建毫不犹豫地一口答应下来:“华洪、李简、王宗侃(王建义子,原名田师侃)、王宗弼(王建义子,原名魏弘夫),你们马上检点军马出发,一定要救出我的好兄弟顾彦晖!”在四将中,华洪是河南颍川人,跟随王建多年的忠武军旧部,勇略过人,善养士卒,号称此时的西川第一良将。
顾彦晖的使节见王建如此义薄云天,高兴地回去复命了,等他一走,王建把这四员大将召进密室,指示说:“等你们打败了杨守厚,顾彦晖肯定会设宴犒赏我军,你们可以在大营设宴回请,等顾彦晖一到,把他抓起来,一举拿下东川,以后就不用咱们再出征一次了!”
就在杨家班与西川的军队都向梓州前进之际,彭州(今四川彭县)城中的威戎节度使杨晟感到自己找到了一线生机。作为田令孜最铁杆的余党,杨晟本来快对前途绝望了,恩公落入王建之手,自己无力施救不说,在王建越来越强大的兵威之下,就连保住彭州这一亩三分地,看起来也将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了!现在好了,杨家班与王建、顾彦晖打起来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何况杨复恭也落了难,应该不会计较过去田、杨之间的矛盾了吧?
于是,杨晟主动派人到兴元,表示愿与杨家班合作,共同打击王建、顾彦晖!为显示诚意,景福元年(公元892年)二月,杨晟不顾自己兵微将寡,两面出击:亲自率军骚扰新繁(今四川新都)、汉州(今四川广汉,牵制王建的兵力,同时,又派部将吕尧率二千兵支援正在进攻梓州的杨守厚。
这支援兵毕竟太弱了点儿,西川军大将李简回师迎击,大败威戎援兵,斩将军吕尧。梓州城下,华洪、王宗侃、王宗弼等人也圆满完成了王建交待任务的上半集,西川军势如破竹,连克杨守厚七座军营,杨守厚只好收拾残兵北逃。[/size]
2013-8-7 09:47
宇文铭
[size=4]杨复恭退场 五
危机解除,顾彥晖大喜,果然举办盛大宴席款待西川众将,联络东、西川之间传统友谊。华洪、王宗侃回到西川军大营,也“热情”地回请顾彥晖,眼看王建编写的下半集剧本就将顺利上演之际,发生了奇怪的事。
史载:王宗弼不知何故卖了义父的马,把王建的秘密指示悄悄告知了顾彥晖。于是顾彥晖回复说:昨天喝得太多,吃坏了肚子,不能来赴宴!王建轻取东川的计划因此破产了,西川大军只好班师回还。《十国春秋》上说,王建很快弄清楚这是王宗弼干的好事,但却没有追究这个干儿子的责任,对他依然信任。
我很难相信,背叛干爹的王建能够容忍自己干儿子的背叛,这段记载中一定存在关键性的误记或漏记,但在下找不到其他说法前,只好姑妄听之。
不过这也不完全是坏事,把拳头缩回来,也正好蓄力再挥出去打人,讨打的那个,当然是杨晟。二月二十六日,王建集中了五万大军,以侄子王宗裕、义子王宗侃、王宗瑶、还有华洪等四人为将,大举进攻威戎镇。
杨晟亲自率军迎战,大败,只好退回彭州固守,同时向杨家班求救。杨守亮还是讲信用的,他在得知彭州告急后,马上下了大本钱,派出了两支大军救援杨晟。
一支由将军符昭率领,采用围魏救赵之计,绕开一路上的据点,直攻成都,一直推进至汉州三学山。此时西川军主力集结于彭州城下,成都兵力空虚,王建只好急召华洪回援。接到命令,华洪没有一刻耽搁,马上率数百精兵星夜兼程,南下救援,当他赶到三学山时侯,太阳已经不见了踪影 ,符昭的军队正在营地里欣赏床前明月光。
可是华将军,敌众你寡,就凭这几百人,你有把握打退符昭吗?华洪笑了:打不过,可我没说一定要打啊!乘着夜色,华洪故意逼近到距离符昭军营很近的地方扎营,近到能够听到对方营中隐隐传来人嘶马鸣。然后,华洪为符昭准备了一场大型音效表演,让所有士兵放下刀枪,客串更夫,由少到多,渐渐增加打更人员数量,听起来似乎这天晚上不断有新的军队到达三学山。
符昭在营中听见对面打更那越来越密集的梆子声,暗暗心惊:虽然我们是来围魏救赵的,可也不用这么受“优待”吧?既然西川大军都来到这里,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那么还是全师而退吧,再晚就成杨晟的替死鬼了!于是,以为自己即将遭到西川军主力攻击的符昭,连夜悄悄弃营逃走。对了,顺便通知一下另一路友军,我军的调虎离山行动非常成功!你们可以放心大胆地开进彭州了。
杨守亮派出的另一路军队共有二万余人,带队的是杨守亮的三个干儿子:杨子实、杨子迁、杨子钊,任务是与杨晟军队合作,里应外合,打败西川围城军。他们在接到符昭的好消息后,赶到彭州城外,才发现中招了:围城的西川军至少有五万大军,是他们兵力的两倍半!那个该死的符昭啊……[/size]
2013-8-7 18:57
syg1977
太好看的
2013-8-8 11:13
宇文铭
[size=4]杨复恭退场 六
情势如此,如何是好?既然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要不咱们迎难而上,创造一次以少胜多的光辉战例?三只小羊,哦,不,说错了,应该是三位小杨的脑袋激烈晃动起来,仿佛刚吃过摇头丸,这种风险最大的选择首先被否定了。
或者就地扎营,先与西川军对峙,使其不能全力攻城,同时向干爹干爷爷请求援兵。“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这也是那位叫孙武的老前辈教导我们的正确选项。胡说,如果西川军直接朝我们杀过来,我们能做到“不可胜”吗?
非常有主见的三位小杨排除了那些不和谐的噪音,本着安全第一的原则聚在一起开会,很快达成了高度的一致:他们选择了第三条路,带着这未经一战的两万大军,向王建投降!这算什么事啊?
经此一战(真能算“战”吗?),杨守亮算是元气大伤,彭州城内的杨晟急得像尾巴着火的猫,连忙给杨家班的另外几个头面人物,杨守贞、杨守忠、杨守厚写信:如果你们觉得直接和王建交手心里没底的话,那就去进攻东川吧,迫使王建分兵救援盟友,也可以缓解彭州的压力(杨晟还不知道王建和顾彦晖其实已经翻脸了)。
此时东川有员将领叫窦行实,当过神策军督将,杨家班乘机利用杨复恭是神策军老长官的资历和他套近乎,成功地说服窦行实充当内应。有了这份底气,加上杨晟的告急信,龙剑节度使杨守贞、武定节度使杨守忠、绵州刺史杨守厚决定联合行动,第二次大举进犯东川。
冲在最前面的,仍然是辖区距离东川最近的杨守厚,可他还是晚了一步。刚走到涪城(今四川绵阳),就接到梓州方向传来的消息:窦行实阴谋暴露,已经让顾彦晖给杀了!杨守厚不敢打硬仗,急忙撤退,甚至没通知后到的杨守贞、杨守忠二人,害得两位一到前线就断了粮,进退失据,徘徊于绵州与剑州之间。王建乘杨家班阵脚大乱的机会,派将军李简、吉谏出击,进攻这三位中杨(杨复恭才能算老杨),三战三胜,斩俘六千,招降一万五,三杨只得仓惶遁逃。
三度南下,几轮交锋,杨家班被王建打得几无还手之力,主力大半覆没于蜀中,逐鹿天下的心碎成了渣,只剩下一路被逐的命。好在王建的主力正被杨晟牵制在彭州,暂时不能北上威胁山南西道,所以呢,这还不是杨家班遇上的最大霉头,更糟的消息来自西北边:凤翔的李茂贞马上要杀来了!
李茂贞生于唐宣宗大中十年丙子岁(公元856年),外在形像与他光荣的属象很般配,尖嘴猴腮,貌如老鼠,有点像后世东邻的丰臣秀吉。从宋文通变成李茂贞,从博野军小卒进化成凤翔节度使的经历,让他悟出了这世道的真理:有枪就是草头王!军队、地盘,是安身立命的本钱,一定要好好爱护。所以对于手下而言,李茂贞可以算个好领导,性格宽厚,待下随和,不喜欢摆架子,对治下百姓也算得上关爱,如同赵传的歌词:“我很丑,可是我很温柔。”
但如果离开了自己的地盘,针对的不是自己的属下,那么贪婪、凶残,这些可能代表了李茂贞真正本质的元素,就会出现在那张不太精致的老鼠脸上。比如当他得知杨复恭被皇帝赶出长安,杨家班集体向朝廷叫板时,认识到自己大发展的机会到了,对山南之地的垂涎在不知不觉间已溢出了嘴角。[/size]
2013-8-10 09:42
宇文铭
天涯上在讨论李世民重生在唐末能不能力挽狂澜
2013-8-11 10:10
宇文铭
[size=4]杨复恭退场 七
就在景福元年(公元892年)正月,杨家班第一次南下侵入巴蜀期间,李茂贞就串联上静难节度使王行瑜、镇国节度使韩建、天雄节度使李茂庄、匡国节度使王行约一同上疏,为朝廷的法制打抱不平:据闻,山南西道节度使杨守亮,蔑视国法,公然收留国家的一级通缉犯杨复恭,其包庇情节特别严重!社会危害性特别巨大!对于这样恶劣的犯罪行为决不能姑息纵然!所以,我们一致认为,应该让久经考验的帝国忠诚卫士李茂贞同志担任主帅,将杨复恭、杨守亮及其犯罪集团一举消灭!
王行瑜同志大家应该还记得吧?就是那位因被李茂贞打败,惨糟老大朱玫狠批,干脆一转身,回头把朱玫剁了的倒戈将军。可能是当过李茂贞手下败将的原因吧,王行瑜不服别人,就服李茂贞(以后当他发现有人比李茂贞更厉害,要更改偶像,却已经来不及了),两人都当上节度使,并且互为邻居后,他就变成了李茂贞的小弟,总是跟着凤翔的指挥棒转。
天雄镇地处凤翔以西,治所在秦州(今甘肃秦安)。节度使李茂庄极有可能是李茂贞的兄弟,这不当是因为他们的名字很像,还因为在没发生军事冲突的前提下,李茂庄之后的天雄节度使全是李茂贞的干儿子。
匡国镇即同州,朱温举同州降唐时设置,后来撤销,888年重设,重设后的第一任节度使正是李茂庄,李茂庄调任天雄后给了王行瑜的弟弟王行约。这应该算是李茂贞对忠实小弟的打赏吧。
所以,虽然名为五镇节度使联名上疏,但除掉李茂贞自己和他的三个小弟,真正附和的,只有镇国节度使韩建。韩建参与的原因就更好理解了:他原是随驾五都之一,受过杨复恭的排挤;张浚讨伐李克用时,他是作战最积极的将领之一;讨伐失败后,他收留了李克用和杨复恭的政敌:张浚、孔纬。所以论起反杨复恭,韩建早就是立场坚定斗志昂了,时间比李茂贞还早呢。
收到这份联名上疏,李晔吓了一跳。虽然朝廷给那个人赐名“茂贞”,赐字“正臣”,但李晔从来就不相信他会是什么忠贞的正臣。而朝中群臣的观点也基本上是一致的:李茂贞轻而易举就能拉上四个节度使为他买单,其势力已不可小视!而且这五个藩镇,已经控制了长安的西、北、东三面,如果再让李茂贞得到长安南面的山南西道,那长安城不就成了李茂贞随时可以品尝的饺子馅?谁还能管得住他下嘴的欲望?朝廷就太危险了!
于是,李晔下诏:杨复恭还是有过功劳的,将功折罪,就不追究了。几位节帅你们还是和解吧,毕竟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来之不易。
皇帝的诏书下了,但没人把它当回事,李茂贞、王行瑜等进攻侵吞山南西道的计划,仍在按部就班地推进中。十多天后,凤翔的军马辎重都已准备停当,大军开始翻越秦岭。
虽然没有皇帝的批准,并不防碍自己的军事行动,但毕竟显得不那么光明正大,所以李茂贞在把李晔的上一道诏书扔进掷纸篓之余,还是不厌其烦地接连上疏,要求马上任命自己为山南西道招讨使!顺便,他还发贴子给当朝宰相杜让能,以及宦官界的新大佬神策军中尉西门君遂等人,对朝廷的软弱无能大加讥讽。
李晔读了贴子,他感到了威胁,也感到了愤怒,他又不能像后世某位副省长那样发微博,叫不忠君不爱国的家伙滚出大唐,只好在延英殿召集众臣议事:朝廷该怎么对付李茂贞的要挟?[/size]
2013-8-11 10:12
KYOKO
好贴,就是不全不禁看啊:hz1001:
2013-8-13 15:44
宇文铭
[size=4]杨复恭退场 八
可怎么对付呢?服软,那皇上和朝廷的面子往哪儿搁?强硬,如今的朝廷又哪有那份底气?五位宰相(杜让能、刘崇望、韦昭度、崔昭纬、徐彦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说话。最后,还是一位正五品的小官,给事中牛徽给大家打了圆场。
牛徽说:“朝廷如今多灾多难,大家还是现实点儿好。李茂贞为保卫皇家是立下过功勋的,这次,他得杨家班反叛,急于出军讨伐,只是嫉恶如仇而已,动机是很单纯的!唯一的错误,只是没有等到皇上的正式命令,就提前行动而已。我听说凤翔军已开进山南,沿途杀伤众多,皇上如果再不任命他当招讨使,让他多少受一点儿国法的约束,我只怕山南的百姓都要死在他的手里了!”
形势到底比人强,李晔叹了口气,只好承认说:“这话说得对。”(其实就第一和第四句对,第二、三句什么‘嫉恶如仇’‘动机单纯’纯粹是胡说八道)李茂贞想要什么,就给他什么吧,反正不给也不行,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
由于杨家班的主力已经在蜀中赔光,现在又披上了合法外衣,李茂贞乘机捏软柿子的攻略越发显得势不可挡了。七月,李茂贞攻克凤(今陕西凤县)、兴(今陕西略阳)、洋(今陕西阳县)三州,从三面包围了兴元(今陕西汉中)。八月,李茂贞攻下兴元,将山南西道的大部份收入囊中,把地盘扩大到十五州,成无可争议的关中第一号强藩。
兴元失守之时,杨复恭在杨守亮、杨守信、杨守忠、杨守贞等干儿子、干侄儿的保护下再逃往阆州(今四川阆中,曾是王建的大本营,王建南下争西川后被杨家班夺取)。此后,仅仅由于李茂贞与朝廷发生了冲突,王建又忙着收拾顽强的杨晟,才使得杨家班的这点儿残兵败将,得以边远的山城又苟延残喘了两年。
两年后,李茂贞派军队进攻阆州,杨家班再无幸存的可能,杨复恭、杨守亮、杨守信,还有杨守亮的谋士李巨川等少数几个人算是命大,再次从城中突围逃走,躲进险峻幽深的米仓山。落魄荒山,四顾茫茫,能逃到哪儿去呢?还是去找李克用吧,毕竟兄弟杨复光曾对他有恩,而且在当今这个世上,对朋友还讲点儿道义的人,好象也只剩他了。
但要避开追捕,从四川走到山西,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杨复恭一行人避开大道,一路翻山越岭,跋涉千里,好容易翻过了大高高的秦岭和大巴山,不料冤家路窄,行至商州乾元县让韩建的巡逻队给逮了个正着。
韩建留下了李巨川,然后将其他人押送长安,移交朝廷。稍后,杨复恭、杨守亮、杨守信等人全部在独柳(也就是长安西市,秦宗权掉脑袋的地方)被斩首。唐末宦官中的百年老店,杨氏集团至此覆灭。
不知李晔意识到没有:杨复恭虽然嚣张跋扈,但却是唐中央最后一个对地方藩镇有影响力的大员,在征讨李克用失败,中央更加虚弱的大背景下,李晔和杨复恭其实是一根绳上的两只蚂蚱,理智一点看,他们彼此的需要其实超过彼此的矛盾,只可惜他俩都是近视眼。
现在李晔胜利了,他又取得了一次自断臂膀的胜利。[/size]
2013-8-16 16:08
墨叶
[quote]原帖由 [i]宇文铭[/i] 于 2013-8-10 09:42 发表
天涯上在讨论李世民重生在唐末能不能力挽狂澜 [/quote]
同意“李世民做皇帝重新统一天下不可能,做节度使统一天下有可能”的观点。
2013-8-18 19:17
宇文铭
[size=4]存孝谋反 一
也许有人会问:杨复恭遭难这几年,李克用去哪儿了?他怎么不施以援手,坐视自己朝中无人呢?当初张浚、孔纬,甚至皇帝李晔都把他视为杨复恭在外边最大的同党,难道他们都看错了吗?
答案可能是:一、确实看错了,李克用并非一个合格的政治动物,不管别人怎么认为,在他自己眼中,杨复恭只是一个老朋友,不是什么同党。后来发生的事证明,即使在条件更有利时,他都没想过要挟天子以令诸侯,或至少在朝中扶植一个亲河东派;
二、这几年李克用的日子也不好过,腾不出手,因为他手下最厉害的义子,邢洺节度使李存孝,叛变了!
所谓邢洺镇,就是原先东昭义的邢、洺、磁三州,当初孟迁投降,李克用上表推荐沙陀军老将安金俊为团练使,而后东昭义升级为邢洺镇,安金俊升为节度使。后来安金俊在进攻赫连铎的战役中为李克用捐了躯,邢洺节帅由安知建接替。安知建是那种刚在史书上露一下脸就消失的酱油演员,这么容易就做到节度使(此时连战功卓著的李存孝都还在排队呢),在下怀疑他是安金俊的儿子。
不过这位小安实在不懂得惜福,身为李克用集团的一分子,他一见朝廷联合几大藩镇讨伐李克用,就以为自己的大老板这次要破产了,决计改换门庭,暗中与朱温接上了关系,只等宣武大军一到,他就倒戈。
可惜计划总赶不上变化,他老板的本事比他的想像厉害多了。至大顺二年(公元891年)三月,随着几路讨伐军都被李克用打败,安知建没能等到宣武的大军,却等来了李克用下达的新调令:原汾州刺史李存孝升任邢洺节度使,取代安知建!
安知建大惊,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他不敢回太原,匆忙带上亲信部属,弃城逃走,投奔平卢节度使王师范。稍后,朝廷征召安知建当神武军统军,安知建前往长安,但在途中被天平节度使朱瑄设伏击斩,人头被朱瑄送往太原示众,用以巩固朱氏兄弟与李克用之间的反朱温同盟。
但李克用没有马上对朱瑄的示好投桃报礼,他的战略是先北后南,朝廷一服软,李克用就亲率河东主力北上,进攻大同去了。毕竟以先来后到算,赫连铎在李克用的眼中钉排行榜中,位次比朱温更靠前。
四月,李克用以大将薛阿檀为前锋,诈败诱敌,大败赫连铎于御河,随后进围云州。悲催的赫连铎呼天不应,叫地不灵,别说朝廷或者朱温那些远水,连以往的铁哥们,卢龙李匡威都不敢发兵来救。他苦苦坚持到七月,云州粮尽,赫连铎只好弃城突围,假道吐谷浑部落的聚居区,投奔李匡威。大同兵变十三年过去,李克用终于又一次成为了大同的主人。
再回头说李存孝,安知建的逃跑,使他没费什么力气就到邢州上了任。虽然比自己的期待稍微晚了一点儿,但还是当上了节度使,自己的努力终于得到了义父的认同,对比一下还没有尺寸封地的李存信,李存孝的心情多云转情了。看看邢洺这地面,背靠河东,面向河北,进可攻,退可守,北边是成德,南边是魏博,都是又肥又美,好大的两块酱牛肉,这正是大举出击的好基地,发挥自己强项的好地方啊!
因此,李存孝新官上任没几天,就兴冲冲地向李克用提出:乘着收复大同的大好时机,一举攻取成德四州的计划,欲再建大功,把那个讨厌的李存信远远甩到后边去。[/size]
2013-8-20 16:27
关内侯
我决定了,先不看。这部书养肥了再杀。
2013-8-20 20:13
宇文铭
[quote]原帖由 [i]墨叶[/i] 于 2013-8-16 16:08 发表
同意“李世民做皇帝重新统一天下不可能,做节度使统一天下有可能”的观点。 [/quote]
做皇帝不是手上资源更多吗
2013-8-25 23:45
宇文铭
[size=4]存孝谋反 二
说起李存孝选择的这个目标,成德节度使王镕,可不是个简单人物,他出身于唐末藩镇中首屈一指的奇迹家族。号称“仁而不武”王镕并不是汉人,他的祖先可以上推到一位源自回纥阿布思部落的移民,名叫“没诺干”,在契丹移民出身的成德大帅王武俊手下当骑兵军官。凑巧的是,王武俊的原名也叫“没诺干”,光这一条就透着亲切,于是,老“没诺干”把小“没诺干”收为义子,小“没诺干”从此改姓王,在王武俊的义子中排行老五,人称王五哥。
王五哥和他的子孙,世代在成德从军,下传到第三代,名叫王廷凑,也就是王镕的四世祖。相传王廷凑早年,曾作为成德的使节到河阳出差,半路上喝得大醉,在路边找块草坪就躺下睡觉。这时有位路过的半仙看了一眼地上的醉汉,赞叹说:“真不是常人啊!”然后就走了。同伴把王廷凑叫醒,告诉他:有人夸你呐。
喜欢读《鬼谷子》的王廷凑早就有颗不平常的心,听旁人一说,不由食指大动,忙追上去仔细问问:自己什么地方不平常?那位半仙说:“我看你左鼻子喘气如龙,右鼻子喘气如虎(他睡觉时的鼾声究竟有多大啊!),子孙当为王百年!你家一定有棵大树吧,当这棵大树把你家房顶盖住的时候,就是你发达的日子了!”
穆宗长庆元年(公元821年),王家院子里的大树盖住了卧室,王廷凑在士兵中造谣说:节度使田弘正贪污了朝廷给大家的一百万贯赏钱!于是成德士兵发动了合情合理的兵变,将田弘正及其幕僚、家属等三百余人全部杀光,拥戴王廷凑为节度使。放在唐末,这样的事很正常,但接下来发生的事,就非常不正常了。
王廷凑当了十三年节度使,死后传位给儿子王元逵;王元逵在位二十一年,传子王绍鼎;王绍鼎在位两年,传弟王绍懿;王绍懿在位九年,传子王景崇;王景崇在位十七年,传子王镕。
同为自己当家作主的河朔三镇,强大的幽州与魏州城头都已经变换过N次大王旗(其他朝廷能控制的藩镇更不用说,都是铁打的府衙,流水的节帅),偏偏弱小的成德王家就始终屹立不倒!何况这是在骄兵悍将横行的唐末,成德又处于没有部族背景的中原腹地,没天理啊!
更没道理的是,王镕是以黄口小儿之身登上历史舞台,一出场,就创下了唐代节度使的最年少纪录(根据不同的记载,他当上成德节帅那年或十岁,或七岁)。主少国疑,强敌环伺,在这种百分之九十九都应该大乱一阵的背景下,成德镇硬就是实现了领导人的平稳过渡,连士兵闹饷都没发生一次。
回顾以往,你能以为王家仅仅是侥幸,王镕仅仅是个好欺负小孩子吗?[/size]
2013-8-25 23:46
宇文铭
[size=4]存孝谋反 三
本来按李存孝的意思,修理王镕这个小毛孩子的事,就不用辛苦义父的河东军主力,交给自己就能摆平了!但不知义父是怎么想的,接到书信后一直不表态,直到大顺二年(公元891年)八月,也就是李克用拿下大同的第二个月,李存孝数月的等待才总算有了回音。
他等来的是一个好消息和一坏消息。好消息是:他进攻成德的提议已经被义父李克用批准了!坏消息是:这次行动,他李存孝不能像对付张浚、韩建时那样独当一面了,李克用将亲自南下主持成德战事。
等等,义父亲至,表明他老人家对我的建议很重视,这不算坏消息吧?别急嘛,存孝哥,还没完呢,这次行动的主要负责人,你最多只能排在第三号了!在你之上,除了大帅,还有位咱们河东军新出炉的二号首长,正式官名叫蕃汉马步都校。
李存孝不悦,要选一个河东军的副司令,不管论战功,论勇猛,谁还比自己更有资格?难道又是康君立那个凭资历混吃喝的老头子?不是,这回还真不是,当选蕃汉马步都校的人是李存信将军!“什么?他!凭什么!”李存孝暴怒,狠狠一拳砸下,一张无辜的桌案当即惨遭粉碎性骨折。
李存孝拍桌子的时候,李克用已率军南下到达昭义,他没有马上东越太行前往邢州,而是先南下侵扰河阳,试探朱温的反应。此时朱温与感化时溥的战争正进入白热化,主力被牵制在东南方向,刚刚被朱温推荐上任的河阳节度使赵克裕大惊,急忙遣使见李克用,又送钱又送粮,请求与河东实现睦邻友好。
虽然打河阳的条件看起来不坏,但李克用似乎暂时还不想与朱温决战,柿子要先捡软的捏,目标已经锁定为小王镕,就不改了。所以当李克用确定了朱温此时无力干涉河东军的行动后,便收下礼物,弃河阳不攻,于九月率河东大军翻越太行山,到达邢州,与李存孝会师,然后命李存孝为先锋,攻入成德境内。
稍后,朱温得知赵克裕的软弱表现,上疏撤了他的职,河阳节度使改由佑国(即原来的东都洛阳)节度使张全义兼任。
再说王镕得知李克用大举来犯,心里应该多少有点儿委屈。多年以来,多交朋友少惹事,就是成德王家对外政策的基石之一。就拿这次朝廷对你李克用的讨伐来说吧:我虽然在朝廷命令下就任讨伐军东路司令,但却是几个司令中唯一没有动手的人,只是乘机为卢彦威申请到了义昌节度使的任命。
何况这不是孤例,依靠王家的老资格,全心全义为藩镇朋友们造福,一直是我王镕座右铭(藉其世家以取重,四方诸镇废立承继,有请于唐者,皆因镕以闻)。你李克用有仇报仇,不去找朱温,却来攻我成德,这说不过去吧?
不过从前线传来的军报似乎并不很严重:河东军只是浅浅地进入边界,就停留在赵州临城县郊外,攻势并不猛烈。怎么回事?来的那个人真是天下第一猛将李存孝吗?[/size]
2013-8-31 09:51
宇文铭
[size=4]存孝谋反 四
临城郊外,河东军营,李存孝似乎在罢工。
将军,成德的五万大军已经到达临城西北郊的龙尾岗,成德军一向长于守城,却不善于野战,这是王镕在以短击长,不乘这个机会主动出击,显一显你沙陀第一勇士的威名吗?何况,卢龙李匡威的援军也正在赶来,等成德、卢龙两军会师,仗恐怕就不那么好打了!
“不去!”李存孝正在边喝酒边呕气,通过他在军中唯一称得上朋友的将军薛阿檀,他已经听说了:之前义父在攻大同时,之所以对他的出兵提议数月不答,也是那个该死的李存信搞得鬼,目的就是让他没法独建大功!现在他只能排第三,就算出战得胜,那也得先算领导有方,自然,领导中除了义父,还包括那个蕃汉马步都校!
“第一勇士?恐怕是那个蕃汉马步都校吧?既然他本事那么大!怎么不让他去?”李存孝带着酒气,吐出一句PH值远远小于7的话。
虽然李克用见李存孝一反常态,作战消极,但现在大敌已至,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便马上又派出步兵增援临城前线。不过来的领兵将军依然不是李存信,而是两个刚刚成为李克用义子的汉人。
一个叫李存审,原名叫符存,陈州人,出身军人世家。符存少年时家道中落,虽然“少豪侠,多智算,言兵家事”,也不免流落四方。因为他有和丁会一样的特长:嗓子好,一度落魄到街头靠卖唱混日子。一次,也不知什么原因,他被人抓住判了个死刑,而且还是从重从严立即执行不能上诉那种。不过那时的军阀杀人经常不讲理,有人甚至就因为抬头看见太白星(金星)就被腰斩!如果像F4那样“带你去看流星雨”,那灭族都够了。因此被判死刑也不一定代表他真犯了什么大罪。
行刑那天太阳老大,是个“锄禾日当午”的日子,符存见不远处有堵破墙,就给几位刽子手提了条合理化建议:“要不咱上那儿砍头去,几位大哥也能凉快凉快,完事后把墙一推就把我埋了,也免得污染环境。”正巧这也是几位有公德心的刽爷,觉得这办法很环保,同意了,大家一起挪窝。
不想就在这一挪窝耽搁的时间内,发生了一起美女救英雄的故事。当时附近有位军爷正在酒楼上,搂着三陪小姐唱酒取乐,一时心血来潮,让小姐给他唱曲助兴。三陪小姐说:“咱这儿没有音响设备啊,效果不好!对了,刚才大军抓得囚犯中,有个叫符存的我认识,一身的音乐细胞,以前经常和我合作演出。”这位军爷一听,那还等什么,立即下令:那个什么叫符存的不用砍头了,立即到酒楼来唱歌!
我怀疑这位军爷就是李罕之,因为李罕之成为了符存的第一个上级领导。不过,跟着李罕之这样的领导是不容易有什么出头之日的,等李罕之被张全义打败,部众星散,他才跟 着李罕之投奔李克用,其才被李克用发现,让他河东义儿军中的一员。在李克用进讨赫连铎的战斗中,李存审“冒刃死战,血流盈袖”,立下殊功,使李克用大为赏识,亲自为其包扎伤口,升为义儿军兵马使。
另一个叫李存贤,原名王贤,许州人,本是出自黄巢军的降将,一位身强力壮的摔跤高手,此时的身份是义儿军副兵马使。[/size]
2013-9-2 13:14
宇文铭
[size=4]存孝谋反 五
所谓“义儿军”,顾名思议,都是由李克用在全军收罗的猛士组成,是河东最精锐的亲军。至少其各级军官都被李克用收为义子(李克用有义军一百多人,单独编成一军,似乎人数不足),也是个军官培训中心,像红军长征中的干部团,在这里表现突出,成功毕业的义子,又升到其他部门任职,比如李存孝和李存信。
作为刚刚得到老板破格提拔的新人,李存审和李存贤当然要努力作出点成绩。在闻名天下的李存孝和沙陀铁骑都在一旁打酱油时,二将率步军奋勇当先,进攻龙尾岗的王镕大营。
按史书的传统说法,李存审、李存贤大败王镕,消灭成德军近万人,并乘胜攻克临城,迫近元氏和柏乡两县。但随后李匡威的援军到达,李克用就放弃了刚刚到手的临城县,收兵返回了邢州,差不多是白来了一趟。为什么?也许是龙尾岗的胜利被夸大了,更可能是李存孝的不作为已经影响了全军的斗志。
王镕与李匡威会师之后,成德与卢龙联军拥兵已接近十万人,见李克用撤退,便转守为攻,主动侵入邢州境内的尧山县(今河北隆尧)。这次反攻可能并非一向喜欢息事宁人的王镕的想法,而是李匡威的主意。
与此同时,李克用却离开了邢州,回河东去了。李克用当然不会怯战,他回去是要和亲家义武节度使王处存合兵,从成德北面开辟一个第二战场,实现对王镕的南北夹击!那么邢州这边怎么办呢?这样吧,南线战场就让李存信当主帅,李存孝为副,你们两个要好好团结协作,相信对你们来说,赶跑李匡威不是什么难题!
可惜李克用好像不知道,在有些情况下,一加一的得数小于一。按说他应该不会对这两个义子不合完全不知情吧?或者是效法朱温搭配使用朱珍和李唐宾的故技,防止某个义子过份强势?如果真是这样,只能说李克用的方法比朱温更加失败。毕竟朱珍与李唐宾虽然都称名将,而朱珍资历居优,有能力指挥全军克敌致胜;李存信虽然官比李存孝大,能力、功绩却都明显不及,他如何指挥得动居功自傲且心怀怨气的李存孝?
尧山前线,李存孝与李存信分营驻扎,却各自按兵不动,落了个本不该落的下风。李克用得知南线不利,不得于再派李嗣勋、李存审率军支援,同时调李存信回来。
景福元年(公元892年)正月,李嗣勋、李存审在尧山大破卢龙、成德联军,据说光斩首达三万之众(怀疑有夸大),李匡威与王镕仓惶撤退,所携带的军粮辎重都为河东军缴获!
李存孝更加郁闷了,义父为什么不放开自己的手脚,却要提拨新人?如果李存审他们摆不平,最后让自己出马倒还好,偏偏这些新人又打了胜仗!义父他是不是在这样想:没了你,地球照转!你不打,我手下也有的是愿意打的良将![/size]
2013-9-4 08:25
宇文铭
[size=4]存孝谋反 六
相比之下,李存信的心理素质就强多了,他晋见李克用,非常坦然地向义父报告了他指挥此次作战表现欠佳的原因:“李存孝手握大兵,却一见王镕的旗号就撤退,使得全军军心动摇,所以始终不能取胜。以我看,他不是不能打,而是根本就不想打!因为据我掌握的情报,李存孝已经多次和王镕的使者秘密来往,恐怕在私下里,他们早就勾结在一起了!”
说罢,李存信摆出一脸沉痛状,以没事偷着乐的心情,低着头悄悄观察义父的反应。那反应是让他满意的。
李克用到过邢州,对李存孝在攻临城时按兵不动的事迹仍然记忆犹新,对这个义子本已有了几分猜疑,现在又听到李存信这一番添油加醋,更信以为真,不由得又惊又怒:这孩子原本只是个被俘掠的奴仆,是我把他从那些下人中挑选出来,收养为义子,是我看着他长大成人,是我教他兵法武功,是我让他当上节度使,他现在怎么能这样?!
寻思一阵,李克用决定一定要将李存孝调离邢洺,只是与义武王处存联手进攻成德的事已如箭在弦上,为免战时生变,暂时没有动作。
三月初,心绪烦燥的李克用出师了,他率领大军经井陉(太行八陉之一,因汉初韩信在此以背水阵大败赵军而闻名)越过太行山,于九日攻克天长(今河北井陉县西)。
此时,河北中部的天气就像李克用的心情,阴沉的可怕。这样的天气利于偷袭,可不利于行军,尤其不利于渡河。天长的攻陷已经使王镕清楚了河东军的行动,并已在滹沱河北岸布防,偷袭是不可能了,李大帅,咱们现在的行动应该慎重些吧。
但李克用不管不顾地下令:大军不得停留,立即向北强渡滹沱河!不光说说,李克用自己一马当先,第一个渡河,不想刚渡过十余骑,突然天降暴雨,连平地都在很短时间内水深数尺,滹沱河水更像脱了缰的野马,瞬间冲断了来时的浮桥,把李克用和他的大军分隔于两岸!
真是祸不单行,对面的成德军意外地发现了这一小队落单的沙陀军,大举出动,李克用人太少,十余骑稍一招架就被打散了,李克用只得单身匹马冒雨逃入一片密林之中躲避。好在大雨也降低了能见度,等成德兵追到密林边,他们谁也说不清刚才那个逃走的沙陀军官是进了林子呢?还是从旁边绕过去了?李克用按低马头,战马在一旁焦燥不安,似乎随时要惊起。李克用只好默默对天祷告:老天爷啊,你如果愿意让我家世守太原,就让这马祖宗别弄出声来!
老天爷好象显灵了,战马安静下来,追捕李克用的那些成德兵争论了片刻后,得出了一个和当年朱温部将杨彦洪相似的结论:沙陀人遇上危险总是纵马狂奔,所以一定是绕过树林逃走了,快追!
成德兵走了,李克用总算幸免于难,但从他犯这次本不该犯错误来看,目前他的竞技状态很不好。其实不止这一次,以后我们还会多次发现,李克用非常容易受情绪影响,每当他心情不好的时候,打仗的水平经常会变得很臭。故孙子曰:主不可以怒兴师,将不可以愠致战!
三月十四日,完全渡过滹沱河的李克用大军绕过王镕的大本营镇州(今河北正定),北上新市(今河北新乐县南),准备与义武节度使王处存会师,王镕也看到了这个关键点,以重兵北上,于是,两军大战于新市。这次会战的具体经过没有记载,但会战的结果跌碎了很多人的眼镜:“仁而不武”的十八岁少年王镕,竟然挑翻了身经百战、武功盖世的李克用!河东与义武联军大败,损兵三万余人![/size]
2013-9-6 11:59
宇文铭
[size=4]存孝谋反 七
李克用不得不收兵了,不但因为他在新市打了败仗,还因为在王镕胜利的激励下,李克用的老冤家,那位本已寄居幽州形同流浪狗的赫连铎,忽然又重拾起信心,他一面联系代北的吐谷浑部落,一面向李匡威借兵,准备大举反攻大同。
只要目标是收拾李克用,李匡威总是够朋友的,所以他马上同意了,大力支持老朋友打回老家去!
虽然这几年来,李匡威与李克用的交手总是输得多赢得少,但依靠卢龙镇这强大的底子补血,李匡威与赫连铎联军还是很短的时间内又凑起了八万大军,于四月从幽州出师,出居庸关,攻入李克用的地盘。联军先攻克天成军(今山西天镇),而后继续前进,攻抵云州北郊。由于云州城防坚固,一时不能攻陷,李匡威、赫连铎便在城北扎下绵延数里的大营,准备长期围困。
由于河东军刚刚在新市战败,损伤了不少士卒,急需一段时间休整补充,以恢复战斗力。再加上李克用相信,云州城外那两位老基友没有在短时间攻克云州的本事,所以李克用没有马上北上救云州,而是将大军停留在太原,数月没有动静。见李克用老也不来,李匡威、赫连铎以为这是因为沙陀军已元气大伤,对南边的防备渐渐松懈,由于对云州久攻不下,士卒也渐渐疲惫。
八月,觉得战机已至的李克用率少量精骑北上巡视天宁军(今山西代县北),而命大将李君庆率大军出发以为后继,引吸李匡威他们的眼球。随后,李克用悄悄先进至新城(今山西朔县南),第二天,设伏于新城之北的神堆,一举俘赫连铎部骑兵三百人,然后乘胜冲进云州,城中守军士气大振!
李匡威、赫连铎没想李克用竟如神兵天降般出现,不由得相顾失色!不等他们缓口气,八月二十五日,李君庆率领河东军主力抵达云州,与城中守军里应外合,对气势已衰的李匡威、赫连铎联军展开总攻!经过三天的恶战,至八月二十八日,李、赫联军大败,损兵数万人!
李匡威腿快,他把大营一把火烧了,向东一溜烟逃回了幽州。
赫连铎没有和老朋友一起走。也许是觉得害人家死了这么多人,将来幽州人不会给自己好脸色看;也许是觉得在危难当头只有同族人才靠得住。总之,赫连铎逃到了代北一个首领叫白义诚的吐谷浑部落中,从此一蹶不振。
两年后,李克用攻灭白义诚部。赫连铎,这个李克用曾经的头号眼中钉,在被河东军擒获之后,被李克用合乎情理地处死了。
不过,也有另一种说法:走投无路的赫连铎主动向李克用投降,争取坦白从宽。李克用竟然吃他这一套,在赏赐了他屁股一顿板子之后,就把他给放了。那意思很明显:你,已经不配当我的对手了!对赫连铎这样一位也曾风云一时的乱世枭雄来说,这恐怕是比死更大的耻辱。
赫连铎似乎是吐谷浑民族最后一个算得上重要的历史人物,随着他的退场,吐谷浑这个源于鲜卑慕容部的古老民族也渐渐淡出了历史舞台,他们的后人下落不是太清楚,一般认为,其主体部份演变成了今天的土族(但也有传说,土族的祖先是沙陀李克用,这对冤家还真是纠缠不清啊,连千年之后都还有瓜葛),继续存在于中华民族的血脉之中。[/size]
2013-9-8 15:10
宇文铭
[size=4]存孝谋反 八
再说李克用取得了云州大捷,周边总算暂时安宁了一点儿,那么就该腾出手,处理一下李存孝的事了吧?
过了几个月,李克用的情绪已经不像刚听到谗言时那样激动。仔细想想,李存孝毕竟人才难得,仍是自己最喜爱的义子之一,还是让他回来,把事实说清楚吧。
于是不久,在邢州的李存孝接到了一份调令:著调李存质到邢州任邢洺节度使,原节度使李存孝在交接完毕后,速回太原另有任用!
李存孝看罢大惊,这不活脱脱就是一年多前安知建调令的翻版么?
李存孝之所以做出如此判断,是因为数朋之前,他在太原的朋友薛阿檀,已经偷偷向他透过那边的底:“李存信在大帅面前诬陷你和王镕勾结,大帅很生气,后果估计会很严重!”可惜,后续情报没有跟上。
之前李存孝认为:“毕竟我立过这么多大功,义父怎么可能只听李存信的一面之词?义父听了他的话之后,不也没做什么吗?”可现在,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这白纸黑字一纸调令,足以让李存孝无比悲愤地感到:完了!义父已经完全听信那个小人的谗言了!为什么?我明明处处都比李存信干得出色,义父为什么还是宁可信任他也不信任我?
(唉,李克用与李存孝真该包间MTV,合唱一曲《其实你不懂我的心》!)
李存孝现在的急需解决的问题不是为什么,而是怎么办?
第一个选项,是接受调令,单身回太原,向义父请罪并辩冤。
不行!义父他能让李存信当河东军副统帅,能听信李存信的造谣,那么我现在回去,多半也只能是自投罗网!何况,要当着李存信小人的面低声下气,我也咽不下这口气!
那么第二个选项,乘李存质还没到,离开邢州,逃走吧!现在天下诸藩镇,哪个不忙着招兵买马?凭你这身本事,总有出路!
不行!我李存孝堂堂大丈夫,岂能去效法安知建那个懦夫?何况,安知建逃了,落了个什么下场?最后,李存孝心一横,牙一咬:我选第三个!
李存孝马上给三个人写了信。
第一个收信人是王镕。李存孝在信中表示:他愿与王镕化敌为友,缔结攻守同盟!王镕得信大喜,北边的盟友李匡威战败,前景正不妙,突然得到这样的利好消息,还有什么不同意的?于是,李存孝就用实际行动,落实了李存信的谗言。我说,李存信是不是该表示感谢啊?
仅仅落实李存信的话算什么?做事就要做绝!所以第二个收信人是朱温。在李克用目前的对头中,真正有实力和李克用对抗的人就是朱温,李存孝既然铁了心要背叛义父,那取得朱温的支持也是必不可少的。对头内部的窝里斗,当然让朱三喜闻乐见,于是他马上在口头对李存孝“弃暗投明”的正义举动表示了最大的理解与支持!
第三个收信人,是当今天子李晔。李存孝在上疏中表示,自己要脱离反贼集团,回归朝廷,把邢、洺、磁三州献给中央,同时愿汇合诸镇兵马,讨伐叛贼李克用![/size]
2013-9-13 08:12
宇文铭
[size=4]存孝谋反 九
虽然削弱李克用的势力,是李晔乐意见到的,但要再出兵讨伐一次李克用,李晔既没那实力,也没那胆子了。于是李晔下诏,承认李存孝为邢洺节度使,但不准进攻我们帝国的好干部李克用!
还有啊,通知李克用一声:从今以后,你和李存孝就是好邻居、好伙伴了,要和平共处、团结友爱、互利共赢啊!
李克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前些天还暗想:李存信会不会言过其实,我会不会冤枉了存孝?谁知一转眼,这个义子就给自己带来这么大一个“惊喜”!这岂只是和王镕勾结啊,简直忘恩负义!史书称:李克用“性惇固,少它肠”,可是个很重义气人,要朱温那种人恩将仇报,也就罢了,他本来就是外人,可你李存孝是我一手栽培起来的义子,你怎么也能这样做呢?
悲伤、失落的李克用在太原度过了景福元年的冬天,于景福二年(公元893年)春,再次亲率大军越过太行山,包围邢州,讨伐不忠不孝的义子李存孝!
围城之后,李克用暂时没有下令强攻,李存孝也没有出城反击,毕竟原有的父子之情并非虚假,真到这时,还是下不去手啊!
场面一时僵持住了,在这僵持中,李克用无意等来了一个人,王镕的使者王藏海。王藏海是带着王镕的亲笔信来的,信上建议:“河东与邢洺之间停止一切敌对行动,有什么分歧,大家可以回到谈判桌上政治解决嘛。咱们应该好好学习皇帝让咱们和平共处的最新指示,更何况邢洺大帅与郡王(李克用时为陇西郡王)您原本还情同父子呢?”
别人说和解倒也罢了,你王镕也敢说这样的话?要不是你们这些人勾引使坏,我好端端一个儿子怎么会变成这样!还情同父子?李克用一看这信,气就不打一处来,愤怒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合适渲泄口,李克用下令:将王藏海斩首!咱不打邢州了,先回去,移军三攻王镕!
李克用没有直接从邢州北上(不然李存孝从背后出击,归路断绝,就吃不了兜着走了),而是绕了个大弯,先回河东,于景福二年二月,马不停蹄地再出井陉。这次出兵,李克用以大将李嗣源为先锋,进攻平山(今河北平山,古中山国所在地),击败成德守军。自己则率主力进攻天长镇,围攻了十多天未克。
王镕想当和事佬却惹祸上身,只好一面向老朋友李匡威和新朋友李存孝求援,一面派兵救援天长镇。李克用回头猛击,大败成德援兵,斩首近万人。
因为对成德的这次进攻,是李克用在一拍脑袋的情况下临时决策,河东军准备不足,军粮将尽,李克用一面命李嗣源等人在王镕的地盘上尽情掳掠,一面下令把在天长击斩的这万余成德军的尸体腌成人肉干,充当军粮!看来,被义子背叛的李克用确实疯狂了!
也就在此期间,发生了一件目前看起来微不足道的小事:李嗣源在平山抢到了一个姓魏的漂亮寡妇,将她纳为自己的侧室。顺带着,也将魏寡妇年仅八岁大的儿子收养为己子。这个八岁男孩有个非常数字化的名字,叫“王二十三”。[/size]
2013-9-19 09:58
宇文铭
[size=4] 伤心晋阳 一
再说镇州城内,眼看着李克用又带着这么一大群吃人的野人闯进自个家院子,成德军士们摸摸自己身上的好肉,都有些心虚。打了败仗的王镕只好凭借自己在藩镇中还算不错的人缘,向宣武朱温、卢龙李匡威、邢洺李存孝这几个有可能出兵相助的邻镇派出使者,到处求爷爷告奶奶。
有些意外的是,第一个向王镕伸出援手的人,竟然是:李存孝!这位李克用的义子,在接到义父对手的求救信后,亲自率领救兵从邢州出发,兼程赶路,抢在义父李克用之前到达镇州。有了这员猛将助阵,镇州一时转危为安,王镕马上邀请李存孝进城,共商抗击李克用的大计!
城外的李克用看得目瞪口呆,更加悲愤:儿子你跟着我打王镕的时候,怎不见如此积极?
大概由于李存孝在后世文学作品中的形像很光彩,使后人评论他这次背叛时,大多都把责任归罪于李存信的谗言,以及李克用的轻信,好像就李存孝一个人很无辜似的。其实如设身处地站在李克用的角度想想,他实际看到的,李存孝做的那些背恩负义之事,在深度和广度上都大大超过李存信打的小报告!凭什么认为李存信是诬告?
相比李存孝的实诚,实力最强大的朱温对王镕的援助只是一封信。这封信是写给李克用的,上面说:“我已经在邺城(今河南安阳,当时的正确地名应是相州,属于魏博罗弘信的地盘)附近集结了十万大军,只是因为我们热爱和平,不想动刀兵,你可别逼我出手啊!”
这种空话后秦的姚兴用过,没吓住刘裕,现在,也没吓住李克用,他给朱温回信说:“邺城郊外有十万大军?那太好了,让他们赶快来吧!我愿在常山(今河北涞源南)与你一决高下!”此信一回,没了下文,反正朱温一来脸皮厚,食言和吃饭一样正常,二来他打时溥眼看就将得手,这个时候岂会分兵?
朱温不会来了,但卢龙的李匡威还是要来的,只是他前不久才在大同战败,需要重新补血,所以来的没有李存孝这么快。
幽州的节度使府衙内,正张灯结彩,哥舞升平,举办盛大酒宴,这是李家人在为大帅李匡威的出征饯行。在畅饮的众宾客中,给老大敬酒最积极的,是李匡威的弟弟,检校司徒李匡筹。这是因为李大哥说了,在自己出征期间,就由匡筹代理卢龙兵马留后,全面负责卢龙地区的工作。
这当然是个好差事,尤其要是大哥不幸回不来的话……
突然,李匡筹无限美好的遐想被女人的一声惊叫所打破。女人是正是李匡筹的妻子张氏夫人,《新唐书》给她的外貌下过定义:“国艳”!惊叫的原因,是她给匡威大伯敬酒的双手,被大伯紧紧抓住了。李匡威捏着弟媳白嫩的小手,从眯瞝的醉眼射出色欲的目光,如雷政富视赵红霞。
被众人劝下,退入卧室,酒劲大发的李匡威仍就鸡动不已!不由得为自己打抱不平起来:不是说好马应该配好鞍么?为什么我这么优秀,匡筹这么笨,他老婆却比我老婆漂亮这么多?而且我提拨他,他应该报答我不是?越想越觉得自己有理的李匡威吩咐左右:“不、不管、你们用什、什么办法,今晚上,一、一定要、要把张夫人留、留在府里!”
他的左右很给力,圆满完成了任务,于是在这个晚上,李匡威在床上上演了一组超越道德规范的限制级镜头,等他呼呼睡去,只留下一个美少妇低声的啜泣。
第二天,李匡威威风凛凛地率领大军出征了,都没注意到身后,是弟弟李匡筹咬牙切齿的目光。[/size]
2013-9-19 09:59
宇文铭
[size=4]伤心晋阳 二
随着李匡威的卢龙大军进入了成德,李克用发现目前要拿下镇州,已不存在现实可能性,那不如掉转马头,挥军南下:既然李存孝已经来到镇州,那邢洺不就空虚了?
但王镕他们不乐意了:你以为成德是你李克用的后花园,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啊?会师之后,已享有兵力优势卢龙、成德、邢洺三镇联军开始了追击。二月二十五日,三镇联军在元氏(今河北元氏)追上了李克用,双方立即展开大战!
有熟悉李克用用兵之术,且英勇无比的李存孝带头冲击;有兵强马壮,虽屡败却仍能屡战,像牛皮糖一样韧性十足的李匡威坐镇中军;再加擅长以柔克刚的王镕提供后镇,三镇联军终于将威震天下的李克用打得大败!
战败的李克用,带着破碎的心,收拾余众,向南撤走了。最让他痛心的,并不是作战失利,而是那个义子的行为:李存孝啊李存孝,你竟然真得向为父挥出战刀了!两月前,我带兵到邢州,却没有发动进攻,你知道是为什么吗?我北上转攻王镕的时候,你不知我还在等你回心转意吗?
好吧,传令全军:往南,向着邢州攻击前进!既然你已完全背弃了义父之恩,那我也不会再手下留情了!
此时,在位于藁城的联军大营,正与义父的仇敌们一道把酒庆功的李存孝,并没有感受到战胜义父带来的成就感,反而一回想起义父败退时那悲伤的背影,就感到一阵隐隐的心痛与不安。自己这么做,对得起义父吗?但转念一想,事到如今,又哪还有回头路?
李存孝继续在喜气洋洋的人群中默默地喝着闷酒。不一会儿,得知探马报告:李克用正向邢州推进!李存孝心慌起来,他匆匆向王镕与李匡威告辞,赶往邢州,保卫自己的大本营。
李存孝这么一走,王镕准备的大笔谢礼,就完全便宜李匡威了,计有金银绢帛共价值二十万贯!这可不是笔小钱,大家是否还记得:唐末宣宗年间,大唐一年的食盐专卖总收入,也不过二百七十万贯!看来成德这地方挺富啊,果然有钱!李匡威眉开眼笑地收下这份厚礼,然后给自己的卢龙军下令:吃好喝好!明天咱们班师,回幽州!
嗯,等等,你们忘记了吗?你们刚收的小弟李存孝,现在正遭到李克用的进攻呢!你们遭到攻击的时候,他可是第一个赶来的,现在他有难,你们就不去设法援救吗?
李匡威不悦地表示:这是造谣,他李存孝可没救过我!何况他那个人,连对他恩重如山的李克用都可以背叛,难道不会背叛我们?他们父子间的恩怨自己清算,我管不着!
王镕则一脸歉意地表示:我成德刚刚打了这么多大仗,损失惨重!咱不是不愿去救好兄弟李存孝,实在是爱莫能助啊!这样吧,存孝哥,我的心永远支持你,你要挺住啊!
二月底,李克用再一次包围了邢州,李匡威、王镕都未发兵救援……[/size]
2013-9-19 10:00
宇文铭
[size=4]伤心晋阳 三
邢州被围时,李匡威已率领他的卢龙大军离开藁城,走在凯旋的大道上。想想这几年来,李匡威虽曾多次领兵出征,但真正有资格使用“凯旋”这个词的,也就这回而已,因此他的心情很愉快。人一愉快,可能就会梦想到一些美好的事物,比如弟媳张氏那令人销魂的美妙身体,以及下次取得那个身体的办法。
可惜美梦总是容易醒的,卢龙军才走到深州博野县(今河北蠡县,李茂……贞的故乡),就遇上了从幽州派来的官员。这些官员不是来恭迎大帅得胜归的,而是向从征将士宣布一项重要的人事变动:革命啦!变天啦!太阳出来啦!穷兵黩武的前大帅李匡威已经被废,让咱们团结一致,拥护新大帅李匡筹的英明领导!现在马上回去报道的,都有重赏!如果那位将士思想还一时转变不过来,那也不要紧,想想你们在幽州的妻儿老小,他们还在等着你们回去呢!
从征的卢龙将士们一听:哟,咱们怎么又换老板了!不过没关系,有道是兄弟如手足,老板如衣服,换就换吧,咱们又不是没换过!何况咱们的匡威大老板也不见得算什么好衣服。
于是,除了少数几个铁杆心腹外,卢龙大军像遗弃一件旧衣服似的,把他们的总司令晾在路边,各自解散,回幽州去了!李匡威顿时傻了眼:那个胆小愚笨不成器的匡筹老弟竟然敢乘自己不在造反?而且还成功了!难道就为了那个女人?为了那顶青翠的绿帽子?自己当真已经不再是卢龙大帅了?
唉,早知道嫖资这么贵,当初应该好好斟酌的……
半晌之后,发了好一阵呆的李匡威苦笑着对身边最后几个心腹说:“我失掉的东西,被我弟弟得到,也没离开我李家,没什么了不起!只可惜匡筹没本事,他要能坚持两年,就算不错了!”
将士们可以回去,李匡威可是回不去了,他只好停留在深州的驿馆,然后派心腹李抱贞去长安,请求朝廷在中央给他安排个职位养老,就像当初的前卢龙节度使张直方。
按说这个要求并不过份,只是李匡威低估了自己在杀人劫财方面的知名度。李抱贞刚到长安,长安市面就纷纷传言:卢龙的“金头王”要进京抢皇位来了!随着这传言的扩散,惊慌失措的长安市民,像后人在邻国地震后抢盐一般,匆匆收拾一下财物,就抢着出城避难!也不去打听核实一下,那个“金头王”如今身边还剩几个人?
如此受“欢迎”,还能入朝吗?李抱贞只好回去复命,不过没等他回到深州,就听说自己的大帅李匡威已经找到了新家:成德节度使王镕觉得得李匡威是为了救援自己才失了位,所以亲自到深州,以对待父辈的礼节将他迎到镇州去了。确认了这个消息,李抱贞又改道去镇州。
镇州城西大悲寺,有座高高的佛塔,登上佛塔,李抱贞见到了已寄人篱下的主公。只见李匡威看着遥远的北边卢龙方向,顾望流涕,正在那儿“大悲”呢!李大帅,想开些吧,生活还要继续,你看这镇州的山川风物也不比幽州差啊!李匡威不由心中一动,与李抱贞低语道:“成德四州富庶,它的主人王镕却过于幼弱,这难道不是我们的机会吗?”[/size]
2013-9-22 10:34
宇文铭
[size=4] 伤心晋阳 四
王镕对李匡威,那可是非常够意思的,差不多把他当作干爹给供了起来,不管李匡威要什么,只要是王镕拿得出手的,基本上都是有求必应。已经有了其他想法的李匡威也不客气,很诚恳地提出:咱得为镇州人民做点儿实事,不在养老院吃闲饭!
于是,在王镕怀着报恩之念的纵容下,本已是流浪狗的李匡威不把自个当外人,开始在新家到处伸手:他当上了成德的兵工厂厂长,监督管理武器装备的生产;成了成德的工程总监,开始规划建设镇州的城防设施;还当上成德的军校客座教授,向成德军灌输卢龙军的作战理念。
这些都是肥缺啊,既能大把捞钱,又能在成德上上下下编织关系网。一向贪财的李匡威为“长远”考虑,又将捞到的钱“慷慨”地打赏成德各级军官。可惜王家在成德经营已久,几代节帅都宽仁惠下,颇得成德人爱戴,他们自然不会对名声很差的“金头王”有多感冒。
短短的一个多月过去,虽然收买人心的行动成果并不显著,但耐心不好的李匡威还是决定要动手夺权了。
景福二年(公元893年)四月(陈敬瑄、田令孜被王建所杀的那个月)的一天,据说李匡威母亲的忌日,王镕亲自到李匡威的住所来看望并吊问。外套丧服,内穿盔甲的李匡威调动五官,挤出一付哭脸,把王镕迎进内室。
等王镕与他的卫队一分离,李匡威伏下的卫士突然跃出,挥刀便砍,走在王镕身后的两个随从杨洽、淡从当即人头落地,鲜血四溅!卫士又冲上前,要抓王镕!李匡威则把眼泪一抹,露出一脸绑匪的凶像,对王镕喝道:“把成德四州给我,我可以不杀你!”
变出突然,十七岁少年的反应那叫一个神速,他一个箭步猛蹿到前面,一下子就抱住了李匡威的大腿,“诚恳”地说:“您有这样的想法,怎么不早说呢?其实我成德这次遭到李克用的进攻,本来已经灭亡在即,完全是靠了您的神功武略,打败强敌,才得以幸存。何况我年纪幼小,担当成德的重任,深感力不从心,早就有把四州让给您的打算啦!让您的手下且慢动手,我和您一起去府衙,用正式手续把四州的印信交付给您,这样四州将士就不会有人怀疑您接掌成德的合法性了!”
李匡威一听,难道得来全费功夫?虽然他不太相信王镕让位的诚意,但觉得王镕提出的“合法”让位的方法是很可取的,那就照此办理吧。反正这么多把快刀就在你脖子旁边簇拥着,料想你一个小孩子也玩不出什么花样!
于是,李匡威与王镕并肩骑马,在卫士的严密护卫下,向着镇州的节度使府衙走去。这时的天气很不好,天空中乌云盖顶,大风突起,电闪雷鸣,蚕豆大的雨点打得人睁眼都困难,所以李匡威、王镕一行人走得很慢。他们也没有注意到,在路旁一堵破墙后面,有一双眼睛正紧盯着他们。[/size]
2013-9-22 10:35
宇文铭
[size=4] 伤心晋阳 五
破墙后那双眼睛的主人,是个年纪和王镕差不多的少年,名叫墨君和,小名三旺,职业是屠场学徒。他虽然与成德的王少帅年纪相仿,但外貌、体格相差就大了。墨君和长得“眉目棱岸,肌肤若铁”,整个一少年版的黑旋风,若与白晳瘦弱的王镕站一起,就像亚非友好的宣传画。
王镕当上成德节度使之初,就见过墨君和。那时,王镕偶然看见这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黑孩子,感到很有趣,问道:“这个昆仑儿是谁啊?”(中国古人将被贩卖到中国,皮肤黝黑东南亚移民叫作“昆仑”,意思接近今天的“菲佣”)再一听姓名,乐了,难怪这么黑,原来姓墨!与同龄男孩聊了一会儿天,王镕心情很不错,顺手赏了墨君和一身新衣裳。
这大概就是王镕与李匡威的最大不同,或者说王家能够久镇成德的原因之一,对属下士卒、百姓的亲和力。几年过去,出身高贵的王镕早已经把这件小事忘得干干净净,出身微贱的墨君和却一直记得那激动的一刻,时时感激莫名,只恨无以为报。现在,少帅遭难,他还会袖手旁观吗?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了……突然,墨君和从破墙后面一跃而出,一拳打倒挟持王镕的卫士,然后一把挟住王镕,又翻墙跃走!整套动作干净麻利,一气呵成,在李匡威闭上惊讶的嘴巴之前,墨君和和王镕已经不见了踪影!完了!这个念头在李匡威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这一回他的判断很正确。成德军士、百姓见王镕脱险,立即一拥而上,展开对李匡威等一小撮(名副其实)匪徒的围剿。李匡威一路逃至东圃,被追上来的镇州人砸得好似韩国名菜车祸鸭!今后李匡威的儿子(如果有的话)省事了,老爸和奶奶的忌日可以在一天内办完了。
王镕歪着头召见了救命恩人墨君和,这不是他不讲礼貌,而是因为墨君和的劲太大,挟得他脖子疼了好几天。不过脖子痛并没有影响到王镕的良知,他给墨君和赏千金、高级住宅一套、良田一区,另恕其十死,奏授光禄大夫。
一起恶性绑票案,就这样以李大绑匪的彻底失败而告终,但它对成德造成的恶劣影响并没有结束,也许更确的说,应该是刚刚开始。
首先,已故李大绑匪的弟弟,现任卢龙节度使李匡筹,突然想起李匡威是自己的好哥哥,那么,他李匡筹作为一个模范好弟弟,怎么能不替兄长伸张正义呢?所以当他得知李匡威已经让人放心地绝不会回来后,手足之情大暴发,万分“悲痛”地上疏朝廷:王镕忘恩负义,杀害我亲兄,请皇上为我作主,为我兄伸冤,准许我出兵报仇!
不久,李晔回复的诏书发下来,仍是老生常谈:武力不能解决问题,你们最好和平相处,用谈判解决争端……
李匡筹没有理睬皇帝的废话,卢龙军还是攻入了成德境内,不过李匡筹的本事并没有辜负李匡威对他的评价,卢龙军只攻到乐寿(今河北献县)、武强(今河北武强西南)两县,入境数十里,便后继无力了。
王镕真正的大麻烦来自河东。原本围邢州不下的李克用,得知卢龙与成德已反目成仇,不可能再出兵支援王镕,感到这是一个机会,便留李存信一部继续围攻邢州,而自率大军于七月初取道平山,第四次征讨王镕![/size]
2013-9-24 14:44
宇文铭
[size=4]伤心晋阳 六
七月六日,李克用攻抵镇州城下。强敌又至,而强援已失,在外交领域精于见风转舵的王镕见势不妙,马上将自己的对外政策进行了一百八十度大调整。
他派使者出城叩见李克用,请求和好:我对您是无害的,您别打我了,去打别人吧!当然了,和好的条件是非常丰厚的,王镕也知道空口说白话没用,他向李克用献上犒军钱粮计二十万贯(大概就是原来给李匡威的那笔钱吧),同时“真诚”地忏悔:今后我就是您的小弟了,愿为您赴汤蹈火,再所不辞!现在,就出兵助您讨伐叛徒李存孝,赎过去有眼不识泰山犯下的错误!
为了确保移祸之计的成功,王镕决定拿出块红布往公牛的眼前晃一晃:他将原先李存孝写给自己,大骂李克用的私人信件,都交给李克用过目。
吃软不吃硬的李克用被这几句话一蒙,这几封信一激,一股热血直冲脑膜,一下子就转移了斗争的大方向,批准了王镕入伙当小弟的请求。随后,李克用驻兵栾城,等王镕调集了成德军三万人与李克用会师,然后再一同南下,进攻邢州。一年前,李存孝以李克用部下的身份,建议李克用征讨王镕,一年后,王镕以李克用小弟的身份,随同李克用进攻李存孝,这世界变化真是快啊!
困守邢州,外援断绝,李存孝在战略上已陷入了绝境,但在战术上,这员猛将还可以拼一拼。九月,李存孝乘李克用尚未到达,出城夜袭围城军,立时将李存信打得大败!李存孝像一头受伤的狮子,在无边的夜色中孤独地冲来冲去,口中怒吼着李存信的名字,想找到那个害自己走上绝路的小人,然后纠出他的舌头,再手起刀落!
这个想法没能付诸实施,他没找到李存信,只俘虏了一个奉诚军使孙考老。他也没能通过此战改变不利处境,因为义父与王镕的庞大联军已经在远处现身……
再至邢州外围的李克用,察看了交战形势,没有责怪李存信。大家一致认为,李存孝仍是头猛虎,目前强攻邢州,尚难以奏效,于是李克用决定:环绕着城池挖掘一道深沟,以彻底断绝外界对邢州一切可能的补给。
李存孝看出了危险,他不断率军出击,每次出来,都如虎如羊群,顷刻间就打垮阻击的联军,驱散挖沟的士卒和民伕,填平刚挖出的小坑,等李存孝回去,一切只好从头来过。这样下去,壕沟如何挖得成?
李克用见此,让牙将袁奉韬假装同情李存孝,悄悄给他传话说:“大王只要等壕沟一完工,就要回晋阳去了,尚书大人(真正的李存孝有检校尚书衔,可从来没当过检校太保,自然不可能是什么“十三太保”)您所害怕的,不过大王一人,其他众将,谁是尚书您的对手?等大王一回去,就算是黄河您也可以跨过去!不过才几尺宽的小沟,如何挡得住尚书您锐利的刀锋!”
这明摆着是用软刀子捅人,但李存孝竟然接受了。或者是他太傻,真相信义父会离开,而且义父离开后他就不用怕任何人了;又或者是他已经自曝自弃:
看吧,与义父并肩马上的那个少年,正是自己提议进攻过、自己出兵救援过,现在又来进攻自己的王镕!这都罢了,可簇拥在义父身边的那群将军中,竟然还有那个在泽州被自己生擒过的邓季筠!义父宁可相信这些人都不相信我!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义父、王镕、李匡威,甚至朱温,所有人都抛弃了我!我究竟还能为何而战?[/size]
2013-9-27 17:13
宇文铭
[size=4]伤心晋阳 七
十多天后,长壕完工了,邢州完全被围成了一座死城。
李克用当然没有回去,他不达目的不罢休,一定要亲自将这个背叛自己的义子捉拿归案,严厉法办!让所有人都知道:背叛我的人,不管他本事多大,绝没有好下场!
至少,这是李克用在人前,必须表明的态度,否则他今后还怎么带兵?怎么服众?不过,在既残忍,却也重感情讲义气的李克用内心,还深藏着另一张不那么铁血,不能示人的面孔:存孝啊,你怎么还不投降呢?早点儿回来吧,别逼我杀你啊!
一连数月,李存孝仍在咬着牙和李克用较劲,没回来,深得李克用厚待的原宣武降将邓季筠却跑了。他捡了一个这对义父子在城下掐架的机会,离开军阵,飞马南奔,重回老大哥朱温的麾下。朱温没想到邓季筠还能回来,大喜,特命他统领侍卫亲军。
史书没有记载李克用得知这件事后有什么反应,以他一向的为人来看,可能会先大发一通雷霆,等气消后再赞叹:邓季筠不忘故主,也算得真忠臣了。存孝,你怎么能连他都不如呢?
乾宁元年(公元894年)三月二十一日,邢州城被困死半年之后,城中的粮食终于吃完,再也守不下去了。走投无路的李存孝登上了城墙,对着城外李克用的大营,高声呼喊:“义父呐,孩儿我能够身享荣华,位列将相,全都拜义父所赐!义父的大恩大德,孩儿不敢忘!如果不是有小人从中挑拨,谗言陷害,孩儿我怎么可能不念父子深情,反去与敌人合作?我一时冲动,现在知错了,只希望能活着再见父王一面,然后受死也不再有遗恨了!”
李克用听见了李存孝的呼喊,他的心也在激动地热泪盈眶,虽然他的眼里没有一滴泪:浪子终于回头了吗?
过了片刻,一位端庄坚毅的中年妇人出现在邢州城门外,李存孝认出来了,她是义父的正妻刘夫人。刘夫人贵为李克用的正室,却一生未曾生育,所以她将李克用的儿子和义子都视同己出,多有关爱,在河东义儿军心中,她就如同慈母。呼唤犯错的孩子回家,慈爱的母亲也许比严厉的父亲更合适吧。
果然,李存孝打开了城门,跟着刘夫人出城,来到李克用面前,哭拜于地:“孩儿只不过建立了一点点微小的功劳,却惹得李存信那小人嫉妒,对孩儿步步欺压,屡加逼迫,才致使孩儿一错再错,最终犯下如此大罪!”李克用怒了,你现在还要诿过于人吗?你不知道你到处得罪人,又不真诚认错的行为,让我想救你都没了理由吗?
李克用喝道:“你再写给朱温、王镕的信上,给我罗织了无数罪状,难道也是李存信逼你干的吗!”由王榕友情提供的物证就在大堂之上,无法抵赖。李存孝想说:那不是我的真心话!但他已经不敢。见李存孝无言以对,李克用长叹一声,吩咐将他关入囚车,押回晋阳(太原府府治,具体地点在今山西太原南)处置!
选择在河东的总部处理李存孝,李克用的表面理由当然是要让所有人都看得见:叛徒的可悲下场!但他的实际想法,却是希望在晋阳,在众多义儿驻扎的晋阳,在众将云集的晋阳,李存孝多少总会有几个深交的朋友吧?李克用以己度人,相信总不会没人给李存孝求情吧?临刑之时,只要他们中间有一个人出面,说几句“人才难得”、“戴罪立功”之类的好话,自己就有了赦免李存孝的台阶![/size]
2013-9-29 10:16
宇文铭
[size=4] 伤心晋阳 八
肃穆的晋阳大堂之上,李克用按照自己预想的剧本,把李存孝押了上来,然后当着满堂文武的面,痛斥了李存孝背父投敌的严重罪行!大堂上的人仿佛一群木雕,只有李克用一个人的声音。这是一个不完整的法庭,李克用身兼法官与公诉人,有被告,有一群观众兼陪审团,但是,没有辩护人。所以,当李克用数落完李存孝的罪状,喝出那影视和戏剧中那句常见的台词:“把他拖下去!——”之后,李克用期盼中的那一句求情的话,却久久没有响起。
怎么了,你们为什么都不说话?你们难道不曾是好战友,好兄弟吗?张一张嘴,救救存孝,有这么难吗?李克用板着脸,伤心地望着堂下自己众多的义子和部将,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此刻看起来怎么会如此陌生?
存信不说话可以理解,他和存孝有矛盾。那嗣昭呢,你忠孝双全,是与为父最贴心的人,你也不懂为父的心吗……
嗣源,你一向忠厚谨慎,与人为善,怎不在这个时候救救兄弟……
存审,你虽入我河东军不久,但算得上新人中的佼佼者,我待你不薄,你拉你兄长一把吧……
君立,你是我的老兄弟了,你也和存孝多次并肩作战,一起扛过枪的战友情总该有点吧……
还有阿檀,你和存孝不是最交好的吗?你也不说话……
大堂上继续维持着让人窒息的寂静,没有人发一言,良久,李克用不得不痛苦地下令:“拖下去,车裂!”
车裂,也就是俗称的五马分尸,将人的四肢和头用绳子绑紧,然后让五匹马或是五头牛(所说这次用的是牛)牵引五根绳头向五个方向拉,最终把人撕成五块!在李存孝之前,享受过这种高规格待遇的名人,有在秦国变法的商鞅,张楚的大将宋义等。
看着昔日英勇矫健的义子变成了五块不忍卒睹的血肉,李克用也心痛地差不多裂成了五块,他脑恨众将不肯出言救人,一连十多天不上堂处理公务,不与众将见面!
不过,我不知道李克用是否认真思考过:他设想的剧本,为何会完全失败呢?《资治通鉴》提供了一个简明的答案:众将嫉妒李存孝的能力超群,觉得有他在咱们就没有出头之日,所以先出头那只鸟人人喊打!
但在下总觉得,这不是唯一的原因,甚至不是主要的原因!
大家还记得五年前,朱温以擅杀李唐宾之罪,诛大将朱珍的事吧?朱珍在朱家众将中的战功、才干,都不比李存孝在李家众将中逊色,地位还要超出,也有足够的理由遭人嫉恨了吧?可当宣武众将一听说大帅要杀朱珍,马上呼啦啦跪倒了一大片,都是为朱珍求情的!
难道说李克用的部下就是比不了朱温的手下,都是些窝里横吗?不然,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从后来李克用面临生死存亡的两次晋阳被围来看,李家众将在总体上的团结与忠诚,丝毫不会逊色于朱家,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何况李克用麾下名将如云,以李嗣昭、李嗣源、李存审、周德威这些人后来在战场上的卓越表现看,他们也没有嫉妒李存孝之才的必要。[/size]
2013-9-29 10:18
宇文铭
[size=4] 伤心晋阳 九
那李存孝为何还是不免一死呢?在下猜想,李存孝平日持才自傲,情商太低,惹得多数同僚都不喜欢他,可能是原因之一。而更重要的原因,在于李存孝犯下的过错比朱珍大多了,罪本当死,李克用平时的铁面表演又过于成功,使众将谁都没有察觉他的真实意图,以为替李存孝说话,不但无用,反而会惹他生气。
其实李克用想赦免李存孝,就应该早作安排,由谁出面说情,然后私下里给唱红脸的角色打好招呼,到时自然万无一失!只可惜只有直肠子的李克用,无法理解“托”的重要作用。
李克用虽然没有学会在私下做手脚,可从一些蛛丝马迹来看,他手下有人可能要比他聪明得多,已经在私下做过手脚了。
李存孝虽然人缘差,但也不是一个朋友都没有,薛阿檀就最突出的例子。这位李存孝的密友,在李存孝受死的那一天一言不发,李存孝死后不久,自杀身亡。显然,他的行为是不可能用嫉妒来解释的,最大的可能性,是有讨厌李存孝的人(李存信?),已经在私下警告过他:“谁敢给叛贼李存孝说话,谁就是李存孝的同党!大王已经下定决心,要将叛贼的同党一网打尽!凡给李存孝通过消息,递过密信的,谁也别想跑掉!”
所以,身为李存孝好友的薛阿檀不敢说话,所以,曾给李存孝送过密信的他选择了死!如果再放大一点儿推想,接到了类似警告的或许还不只薛阿檀,而是每一个有可能说话的人。这些,也许才是李存孝丧命的终极原因。
日子仍在一天天过去,乾宁元年(公元894年)八月三十日,李存孝已经死去五个月了(这也是杨复恭一行投奔李克用未果,在长安受死的那个月),李克用在晋阳宴请众将,大家喝到半醉之时,李克用想起李存孝,突然触景生情,悲从中来,再也维持不住他板了许久许久的面孔,当着众将的面,放声大哭!
众将愕然:大王竟然也会哭?
谁不知道,义儿军的义父,河东的大帅,大唐的陇西郡王,沙陀的飞虎子李克用是条铁打的硬汉!当年割据大同不成,朱邪家几代积累的祖业尽失,出奔塞外之时,他也没有掉过一滴泪;当年身处鞑靼人帐篷下,又被赫连铎的金钱算计,几乎朝不保夕之时,他一壶浊酒,坦然笑对;当年在上源驿死里逃生,惨见史敬思和数百儿郎遭毒手,他咬咬牙,记下仇恨,理智应对;当年被朝廷定性为国贼,被昭宗皇帝下诏讨伐,四面楚歌中,也不曾见大帅皱一下眉!
而现在,仿佛并没发生什么大事的现在,强悍的李克用却为了一个犯错被诛的义子,像个孩子般痛哭失声!李克用越哭越伤心,涕泪纵横,仿佛要将他积欠已已久的泪水一次偿清。
谁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size]
2013-10-5 09:54
宇文铭
[size=4]燕子楼 一
在座众将中,昭义节度使康君立是头号老资格,平日里又与李存信的交情不错,怕李克用会迁怒李存信,便上前劝解:李存孝受死,纯属咎由自取!罪有应得!可喜不可悲!谁让他谋反叛变来着?大王何必为他难过?损伤大王贵体就太不值得了。
康君立的话本来没什么逻辑错误,可惜太不合时宜,没看出李克用现在正为李存孝的死又痛又悔么?康君立这几句话,如同在加油站玩打火机,李克用马上就爆了:就是你们见死不救,才让存孝丧命的!现在人都死了,你们竟然还要说他的坏话!勃然大怒的李克用借着酒气,一把抽出宝剑,一剑就将康君立砍成重伤,然后喝令军卒:将混身是血的康君立押入马步司大牢!
第二天,李克用酒醒,急命释放康君立,但康君立已于昨晚在大牢中伤重不治,一命归西了(《旧五代史》称康君立为李克用鸩酒毒杀,个人认为这不符合李克用的性格)!
从大顺元年(公元890年)底,战胜朝廷的三路进剿,到乾宁元年(公元894年)再平邢洺,四年间李克用集团经历的,仅《通鉴》上有记载的较大战役就有九次,李克用打赢了其中七次,输了两次,胜率达78%!
然而在漂亮的胜利纪录背后,李克用的实力却几乎没有增长,地盘虽比起四年前增加了大同镇的两个州(云州、蔚州),手下却少了三员大将(李存孝、薛阿檀、康君立)。天下第一强藩的地位,正是在这几年间悄悄离开了李克用,移情别恋,去汴州傍上了他的老冤家朱温。
那么就让我们暂时别过伤心的李克用,回头看看朱温这几年是怎么过的吧。
自大顺二年(公元891年)正月,朱温出兵魏博,以武力强迫罗弘信当自己不可靠的小弟后,他就回师汴州,观望李克用的动静。他最担心的,就是击破了朝廷三路讨伐的李克用,会挟战胜之威,把全部力量压到自己头上!那样的话,再加上天平、泰宁的朱氏兄弟这俩小强,以及虽遭重创却也还有一定实力的感化时溥,从北、东、南三面攻过来,自己就真得告别阳光灿烂的日子了!
不过几个月后,李克用北征,把拳头砸向李匡威、赫连铎的消息传来,朱温大喜:自己总算可以心无旁鹜地用兵东南了!
最让朱温心动的目标,仍然是富庶的淮南,可惜他现在的手还够不着,只好先放一放。为了给实现这个远景目标创造条件,现在要做的事,就集中兵力,先灭掉讨厌的绊脚石:感化时溥!
此时的东南战场上,杨行密、孙儒、钱鏐三家势力还在死掐,目前看起来孙儒似乎占了上风,于是朱温以援助杨行密,打击秦宗权余党孙儒的名义,以大将丁会为主帅,葛从周、霍存为副,率汴军主力再次攻入感化,兵锋直指宿州(今安徽宿县南)。
宿州城虽然并不太大,但它是朱温南下淮南的捷径,其守将张筠,曾驱逐朱温任命的宿州刺史张绍光,夺回宿州,是时溥手下最能干的两员大将之一。所以拿下宿州,擒获张筠,就等于斩去时溥的一条臂膀![/size]
2013-10-5 09:55
宇文铭
[size=4]燕子楼 二
同时为了防止时溥救援宿州,朱温亲自率一路偏师迫近徐州,把时溥封在城中。
八月(田令孜、陈敬瑄兄弟向王建投降的这个月),丁会、葛从周等攻克宿州外围的符离、蕲县诸城,将宿州团团包围。张筠兵少,见宣武大军来势汹汹,干脆放弃宿州外城,将全部兵力收缩进内城,固守待援。可眼见朱温就在门口,时溥果然不敢出兵,只是致书信给朱瑄、朱瑾,请求他们出兵进攻朱温的后方,以分宣武兵势。
朱温也知,他那两位前“义兄”出兵干涉是迟早的事,为了在朱氏兄弟动手之前,腾出兵力,朱温给丁会下了严令,命其不惜代价,尽快拿下宿州!
丁会当然愿意马上攻下宿州,但城里的张筠不配合怎么办?那个人守城的能力不错,丁会强攻数次,伤亡不小,战果却不大,只好召集众将商议:如何快得起来?
将军葛从周、刘康乂建议:宿州地势低矮平缓,城西略高于城东,汴水(大运河的一段)绕城南流过,如在城东截断汴水,筑起大坝,很快能把宿州城变成一个人工湖!夯土筑造的城墙,泡上一两个月,它还能不塌?到时候张筠靠什么防守?
丁会大喜,依计行事,命全军将士每人准备泥土一包,同时投入汴水,然后葛从周、刘康乂负责修筑围堰、大坝;霍存巡视四郊,堵截来援的感化军;丁会率军堵住四门,防止张筠出击。
此时的宣武军仍充满朝气,工作效率极高,仅用了四天时间就完成了填河与修筑围堰大坝的工程,宿州顿成泽国,城中水深盈尺,宿州市民就是想煮碗小米粥,都得爬到屋顶上了!宿州城的城墙质量也不是太好,十余天后,就开始一片片脱落,看得城墙上的守军个个心惊。城中商贾见损失惨重,一起来找同为富商的张筠之父张传古,请他出面劝儿子投降,以免城中生灵涂炭!
张筠死守宿州两个月,见近在咫尺的时大帅始终未发一兵一卒来救援,眼看现在人心动摇,士气低落,再难防守,遂于十月五日开城,向丁会投降。
朱温马上接见了张筠,见他少年英俊,谈吐不俗,非常欣赏,便任命他为长直军使,留在身边听用。同时,朱温命丁会留下一部份兵力守宿州后,大军准备班师北还,因为据可靠情报:他的两位前义兄,朱瑄和朱瑾已经养好伤,补过血,要来给他们这位前“三弟”一个好看!
谁知还没等朱氏兄弟动手,现实先绊了他俩一个大跟头。十一月,曹州(今山东定陶,黄巢的故乡)都将郭铢大概见朱温的势力越来越大,感觉跟着朱瑄混没前途,就发动了一次兵变,杀死刺史郭词,举曹州投降朱温。
不久,另一次更严重的打击落到了时溥的头上,感化军中最优秀的大将刘知俊,因才能比老板高得太多,一直倍受时溥猜忌。刘知俊为了避祸,又见张筠归降后得到厚待,便于十一月十九日率士卒二千余人投降朱温,朱温见其骁勇过人,任命他为左右开道指挥使,世人开始听闻“刘开道”之英名。张筠、刘知俊先后投降朱温,使时溥手下再无能战之将,感化军从此一厥不振。[/size]
2013-10-5 09:55
宇文铭
[size=4]燕子楼 三
朱温的好运还没完,从属于孙儒的淮南寿州(今安徽寿县)守将刘弘鄂,早就受不了孙老板的暴虐,只因其武力强大,不敢反抗。今见朱温的势力扩张到宿州,已经与寿州接壤,便于十一月二十五日举寿州投降朱温。
也就是在十一月,泰宁节度使朱瑾终于率迟到的一万(另一说三万)援兵攻入宋州单父县(今山东单县南),为感化军减轻压力。接到朱温密令的丁会留郭言守宿州,率宣武军主力回援。丁会并没有抄近路走直线,反而经萧县、丰县,直插单父东北百余的方与县,做出直取朱瑾大本营兖州的态势。
朱温同时再派勇将张归霸与丁会呼应,正面迎击朱瑾。朱瑾探听到丁会欲攻兖州,不敢再战,忙急行军回师保卫根本。不想丁会攻兖州是个假动作,宣武军主力悄悄进至单父之北七十里的金乡,设伏以待。
十二月九日,归心似箭的朱瑾一头撞进了丁会的伏击圈,紧随其后张归霸也在此时追上来,本来就有点儿寡不敌众的泰宁军被打得溃不成军,几乎全军覆没!朱瑾仗着自己过人的骁勇和几百亲兵的断后死战,才勉强冲出包围,逃回兖州。
得胜之后,丁会乘着朱瑾躲在兖州城中一时不敢出击的机会,客串了一把拆迁办,强行将兖州城外的百姓数千户迁往许州,进一步削弱泰宁镇的潜力。
一转眼,景福元年(公元892年)的新年到了,由于在上一年末连续取得重大胜利,朱温的心情非常愉快,特召众将回汴州庆功过节,同时制定新一年的进取方案。
汴州府衙,朱温的官邸,正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张夫人早已备下很多金帛财礼,将众文武的女眷迎入后堂,每一家都有厚赠。而他们的丈夫,则聚在前厅,一同向朱温拜年。朱温看了看自己金碧辉煌的帅府,又望了望着眼前济济一堂文武俊才,心中不由得豪情涌动,感慨万千:
十五年前的那个新年,他还与母亲和两个哥哥寄住在萧县刘崇家那间简陋的厢房里,脚下没有一尺地属于自己!然后,二十五岁的青年为了改变人生,为了出人头地,为了心中美丽的张小姐,离开家乡,加入黄巢的队伍……
十年前的那个新年,他正受黄巢之命进攻同州,在那里,他实现了人生的一大梦想,娶到了张小姐,但在短暂的幸福后,却发现的支撑自己功名富贵的,是一座即将消融的冰山!于是,在胡真、谢瞳、张夫人劝告下,而立之年的朱温一个华丽转身,真正开启了为自己打拼的岁月……
十年奋斗,朱温已经将自己的势力范围由初到汴州上任时的汴、宋二州,扩大到汴、宋、颍、亳、滑、郑、孟、怀、曹、陈、蔡、许、汝、洛阳、寿,计十五个州府,已然虎踞中原!今年,朱温四十岁了,这正是一个男人的精力与经验达到最优组合的年纪,回顾以往,展望未来,雄心万丈,酒不醉人人自醉,朱温不禁有些飘飘然了:
时溥已是我碗中餐,今年要把他吃下去!还有锅里的朱瑄、朱瑾兄弟,竟然还敢主动挑衅,妨碍我们吃大餐,那也不用留了,一并把他们干掉吧![/size]
2013-10-7 14:01
宇文铭
[size=4]燕子楼 四
景福元年(公元892年)二月初三,在汴州舒舒服服过完新年的宣武军接到了大帅朱温的命令:大举出动,进攻天平朱瑄。
朱温先派以长子朱友裕为前锋,进驻濮州(今山东鄄城北)之西的斗门(今河南濮阳东南),做前期准备,等待后续大军。几天后,朱温与节度副使李璠、将军张归厚、张筠等,率集结完毕的主力部队从汴州出发,前去与朱友裕会合。
二月初九傍晚,朱温大军行至离斗门还有四十里的卫南县,安营造饭。忽然,朱温听见两声熟悉的鸟叫。这种叫声凄厉难听,一般在一次大战过后,尸横遍野的战场上经常可以听到。朱温走出一看,果然是两只喜欢吃腐肉的乌鸦落在了自己的帅帐顶上,正不管不顾地开演唱会呢。
上边那两张正宗的乌鸦嘴还没有闭上,下边一张人工的乌鸦嘴又张开了,副使李璠很迷信,见此情景对朱温说:“乌鸦飞到帅帐之上,叫声又如此凄厉,恐怕不是好兆头!”对这种怪力乱神,朱温嗤之以鼻,就算是李克用那些不长毛的鸦儿军我都不怕,还怕这几只长毛的乌鸦?传令:“全军夜里要严加戒备,明日尽早出发,与朱友裕会师。”
结果朱温大营在这一夜平安无事,看来唯心主义的东西还是靠不住嘛!第二天一早,朱温挥军东进,直趋斗门。
大军一路疾行,很快进至斗门大营。朱温一眼望去,大营内朱友裕的将旗高挂,秩序井然,安然无恙,唯一有一点儿反常的是,这个儿子并没有象以往那样出营迎接。军务很忙么?
朱温没有在意,继续行至营门前,营内帅帐终于打开了,只见一员上将带着大批武士一拥而出,昂声大笑:“贤弟何来迟也?”朱温这才大吃一惊,但见出来的人不是他的儿子朱友裕,而是他的原结拜大哥朱瑄!
原来,就在昨晚的乌鸦演唱会后不久,朱瑄亲率一万精兵,夜袭斗门的朱友裕大营。大概是大半年来的节节胜利,以及刚刚渡过舒适的新年长假,让宣武军很多大将士都滋长麻痹轻敌的情绪,朱大公子也不例外。结果突然遇上朱瑄率领的这支哀兵,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朱友裕不敌“义伯”朱瑄,弃营出走。
可能朱友裕并不知道朱温即将到达,仓促间,竟然没有派人告知。出奇的是,朱瑄对朱温行动的掌握,似乎比朱友裕还要准确一些,一击得手后,他没乘胜追击朱友裕,而是马上让军队就地休息,改换旗号,并在大营四周设下埋伏,大口袋摆好,只等“义弟”朱老三的来钻。现在,朱温进来了,用句评书的常用词,就是说时迟那时快,朱瑄收紧了口袋!天平伏兵纷纷杀出……
然后,几种正史的记载在这里出现了分歧。《资治通鉴》说:朱温被打得大败溃退;《旧五代史》说:朱温反败为胜,并乘胜追击朱瑄;《新五代史》在这里打了个马虎眼,什么也没说。[/size]
2013-10-7 15:29
钱尘往事
回复 #107 宇文铭 的帖子
这里怎么会出现两种截然相反的说法啊?:hz1011:
看作者对战前事态的描述,他应该是采信了《资治通鉴》的说法。那么《旧五代史》的说法是源出何处呢?
2013-10-10 18:02
宇文铭
[size=4]燕子楼 五
按常理推断,用骄兵VS哀兵,虽有“哀兵必胜”的说法,但那句话同“正义必胜”一样靠不住,打赢并不是件很稀奇的事。但用没有防备的骄兵VS精心准备的哀兵,那取胜的难度就高多了。如果是用掉进陷阱,且没有防备的骄兵,VS操纵陷阱,且精心准备的哀兵,要还打赢是不是有点儿逆天?那应该是刘裕的级别,朱三好像还没那么强,如此看来,《通鉴》的记载似乎更靠谱一点儿。
然而,《旧五代史》的说法,也不是没有依据的。因为朱温并没有此战后逃回,紧接斗门之后,双方下一次交战的战场,反而距离朱瑄的濮州更近了。因此,即使朱温确实在斗门吃了败仗,那他也没有“败退”,而是“转进”。
败而不退的原因,可能是朱温败得还不算严重,而且他要寻找在斗门失踪的朱友裕所部。十日当日傍晚,朱温军进至瓠河(今山东鄄城县南),才总算见到捅了篓子的朱友裕,父子合兵,安营于乡村间。
十一日晨,朱温准备撤退了,他先命朱友裕率二百骑兵西巡探一探回汴州的路。不料朱瑄正收兵准备东归郓州,与朱友裕正好狭路相逢,朱友裕兵少不敌,被朱瑄打垮,只得急忙脱离战场南逃,而且又一次没有设法通知父亲。
朱瑄可没有放过一切蛛丝马迹,他迅速审问了俘虏的朱友裕部骑兵,得知朱温就在瓠河,大喜,立即对瓠河发动了奇袭!这回,所有的记载都一致了:朱温大溃,被义兄朱瑄打得兵败如山倒!慌乱中,朱温不得不抛弃了大军,仅在大将张归厚、李璠、张筠等少量精骑护卫下仓皇南逃,奔向曹州。
有人说:“奋斗的乐趣在于过程,而非结果。”估计说这话的人一定没被人抡着大刀片子追杀过,比如朱温这一行人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赶快结束逃跑的过程,取得逃跑的成功。可惜天平军追得越来越紧,实现愿望越来越不易了。
这时,只见朱温身边一位一目失明的大将调转马头,对朱温道:“大帅快走!我来断后!”说罢,已返身向追兵迎去!朱温一看背影,乃勇将张归厚。
张归厚,字德坤,清河县人,是朱温麾下著名的勇将一族张氏三兄弟中的老二(张氏三兄弟即张归霸、张归厚、张归弁。《旧五代史》说,张归霸的祖父叫张进言,父亲叫张实,而《梁功臣列传》说张归厚的祖父叫张兴,父亲叫张处让,并不一致,所以三人可能是从兄弟。),其人骁勇有机略,精于弓槊,曾经和秦宗权的大将张晊单挑,使张晊掉头逃跑!后来再与时溥军的交战中单骑冲阵,被射瞎左目,徐徐而退,时溥军竟不敢追!
那么天平军又有什么可怕?有如此光荣履历的张归厚冲了上去,战马被射死了,他持槊步战,不顾一切,将追兵挡在自己胸前,终于缓解了追兵的速度!远望张归厚,很少动情的朱温也不禁心头一热,他一咬牙,摒弃了心头那一瞬间的妇人之仁,纵马南奔![/size]
2013-10-12 09:19
宇文铭
[size=4]燕子楼 六
谁知朱温奔出并不太远,前方竟然突兀地惊现一条宽阔的大沟,他左右一望,皆不见尽头,再回头看去,一些绕过张归厚的追兵已经快要赶上来了!没法子了,朱温只得后退两步,双腿一夹马腹,一个加速冲刺冲到沟边,纵马跃起!
可惜他不是刘备,骑的也不是的卢,战马没有跃过沟,而是准确地摔到了沟底,将他摔了个七荦八素,如果不是沟底正好堆了不少柴草,朱温说不定当时就去找阎王报到了!朱温虽然没摔死,但还没脱离险境,沟壁高耸陡峭,朱温试了几次,都没法爬上去。追兵马上就将冲到沟边,只要扔几个火把下去,就着沟底的柴草,自己不就变成《西游降魔篇》中的名菜:驰名烤猪了!
正万分危急间,却见沟上伸下来一根枪杆,有人喊道:“大帅,快抓住!”朱温抬头望去,原来是归降不久的小将张筠,他不知用什么方法已经越过了深沟。朱温在张筠的帮助下总算是爬了上来,这时,受朱温之命镇守曹州的大将霍存,终于率领援军赶到,天平追兵见势不妙,纷纷后撤,朱温真正脱险了。
脱险后的朱温马上唤过张筠:“杀回去,把张归厚将军救回来,就算他已经战死,也要把尸首抢回来!”
许久之后,伴着血红的夕阳,张筠牵着马回来了,马背上驮着一个血沃征袍的勇士,那是张归厚,他身中十多箭,但仍然活着!朱温忙迎了上去,张归厚睁开眼,见是大帅,哽咽道:“我们这一仗损失太大了……好多兄弟都没了……”在那一瞬间,朱温泪如泉涌,抚住张归厚的手道:“只要还能看见你活着回来,多大的损失我都认了!”
当然,不是每个人都有朱温的运气或是张归厚的不死之身,那位在开战前,因为乌鸦叫而预感不妙的宣武节度副使李璠就阵亡了,难怪满大街算命看相的没一个发大财,原来就算看得准,也不能担保应付得对。除了李璠,还有数万兵士和几十员战将折于此仗,斗门、瓠河之役因此创下了朱温自出道以来最大的失败纪录!不过,对于如今非常强大的朱温集团,仍没有伤筋动骨。
斗门与瓠河的惨败,迫使朱温放弃了兖郓与感化两手抓,且两手都要硬的计划,回过头先集中力量,解决相对较弱的时溥。
且说就在朱温与朱瑄恶战之时,时溥也出动了自己能派得出的全部人马,反攻宿州。留守宿州的宣武将领郭言也是员勇将,喜欢一刀一枪面对面的野战,不喜欢躲在城墙上放箭,所以他一见时溥的旗号,就毫不迟疑地率精兵杀出城,直冲尚未安好营寨的感化大军!时溥调大批弓箭手以箭雨阻击,却仍挡不住郭言的攻势,慌乱之下,只得放弃没建好的营垒,败回徐州。
不过郭言的运气比李璠还差,人家至少是打败仗死的,他虽然打赢了,却在带头冲锋中被流箭射中头部,撑到当晚便因伤重而气绝身亡。[/size]
2013-10-13 08:30
宇文铭
[size=4]燕子楼 七
朱温闻报,为郭言设下灵堂,再率众将前往祭奠,亲临痛哭。待戏份做足,朱温指着郭言的灵位含泪问众将:“郭将军的仇我们能不替他报么?”“不能!”众将齐声应答,于是,没过几天,朱温就亲率的数万大军第三次杀入感化镇。
可能是打了败仗后需要找人泄愤的缘故,此次朱温大军的行动格外野蛮,在徐、泗(今江苏盱眙北)、濠(今安徽凤阳)三州境内任意杀掠,平毁村庄,烧光田里的农作物,作风一如千年后的鬼子进村。而时溥感化军的表现则比国军还国军,就像受惊的乌龟,始终缩在城墙里边,不敢露头。
三州的农民伯伯们算倒足了血霉,从春到秋,汴军一直不曾离开感化,不曾暂停他们的破坏活动,今年绝收了!
羊毛终究必须出在羊身上,如今羊吃不上草,自然也不可能再给牧主长毛,所以徐州的仓库渐渐见了底,时溥快要发不出军饷了。万般无奈,时溥只低下曾经高昂的头,派出使者,向自己以前看不起的晚辈朱温认栽,打算争取一个罗弘信式的停战协议:别打了,咱们和解吧,我今后当你的小弟还不行吗?
但朱温认为,人家罗弘信一直是被我打的,我打人可以算作人民内部矛盾,收来当小弟也无妨;你时溥最先可是主动打我的,这种敌我矛盾不可调和,所以呢,你已经没有当小弟的资格了!于是,朱温回答:“看在我这个人敬老的份上,不打你也行,但你必须离开徐州,回长安养老。”
当辩论一方的脖子上架着把快刀的时候,谈判总是比较容易取得成果的,时溥非常爽快地同意了这个苛刻的条件,朱温便上疏李晔,建议朝廷任命新的感化节度使,同时让杀人放火辛苦了大半年的军队退回本土休整。
嗯,把将要到手的徐州拱手交给朝廷,你朱阿三当真是高风亮节啊!可看你也不像啊?
放心,反正把徐州交给朝廷看两天不打紧,只要赶跑了时溥,从软弱的中央手中将徐州纳为己有,我有的是手段!
看见奏章,长安的皇帝很激动:不会吧?过去朝廷发兵征讨,损兵折将不得一城,现在竟能不费吹灰之力收回一个大镇的控制权?朱温真是忠臣啊!不管怎么说,看见馅饼正从天上掉下来,李晔不敢错过,急忙下诏:让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刘崇望,在保留宰相级别的前提下,出任感化节度使。时溥嘛,让他入京,以太子太师(从一品)的高位退休。
可尽管李晔兴奋地伸出了双手,馅饼却没有落下来。原来,时溥见朱温的军队撤退,脖子上的刀暂时没了,马上就变了卦。
变卦是有原因的,你们还记得吧,前邢洺节度使安知建,离开自己的地盘,去长安上任,结果怎么样?半路让人逮住砍了头!从徐州去长安,必须经过朱温广阔的辖区,诚信度接近零的泼朱三会轻易放过我吗?
当然,这个理由虽然很现实,却不能说出口,所以时溥需要一个更光彩的借口。时溥在感化的全军将士中举行了一次公投,公投议题是:你是否支持时溥大人继续担任感化地区领导人?噎死?耨?[/size]
2013-10-17 08:43
宇文铭
[size=4]燕子楼 八
这种游戏在一千多年后,一位叫萨达姆?侯塞因的外国友人也学着玩了一回,游戏结果也差不多,都是压倒性的噎死!这么多噎死呐,时溥要想不死也难了!
不过时溥自己没这么看,他拿着公投结果,让监军宦官上报给朝廷:看看吧,可不是我不愿离开徐州,我们都得尊重群众的呼声不是?
李晔叹了口气,重新任命时溥当感化节度使,刘崇望才走到华阴,连潼关都没出,又只好折头返回长安。
朝廷是好糊弄的,朱温就没那么好糊弄了,他一面上疏李晔,要求朝廷取消这道最新的人事命令,一面任命刚刚打下濮州,以功折罪的长子朱友裕为统帅,挥师南下,第四次进攻时溥!
这种结果是时溥早已料到的,所以他在宣武军撤走期间,已经花了不少功夫来加强战备。首先,三州境内野无遗粮,时溥就派兵南下淮南,攻楚州(今江苏淮安,名义上臣服于朱温),打算乘乱抢一把。不想被杨行密以救援楚州的名义大败于楚州郊外的寿河,时溥只好两手空空地回去,杨行密却乘机生擒楚州刺史刘瓒,夺取楚州,兼并了自己的救援对像。
自己靠不住,那就只能求人了。时溥再写信给朱瑄、朱瑾兄弟:看在唇亡齿寒的份上,你们一定要来救救我啊!
接到时溥的求救信,勇猛无畏的泰宁节度使朱瑾地来了,尽管他只集结起两万兵马,而围徐州的朱友裕大军超过了十万人!不仅如此,在从兖州到徐州大道右侧,还有宣武上将霍存指挥的三千精锐骑兵驻守在曹州,一抬马腿就可能切断朱瑾的回家之路,但朱瑾还是来了!没办法啊,时溥要是完蛋,我们还会远吗?
坐镇汴州的朱温听说当年结拜的“朱二哥”亲自救时溥,感到这是一个好机会,忙一面下指令给朱友裕,让他不要过早阻击,要将朱瑾大军诱至徐州西南面,一面传令霍存离开曹州,秘密进至徐州萧县,只等泰宁军一过,就立即前出,与朱友裕合作,包“朱二哥”的饺子!
景福二年(公元893年)二月(就是王镕劝李克用与李存孝和好遭海扁,沙陀军大宴人肉餐那个月),朱瑾进至徐州北郊,攻击围城的汴军,时溥见烽火起,也忙出城突击,欲与朱瑾合兵。但时溥与朱瑾的军队即使加在一起,兵力上也仍处劣势,何况是彼此无法协调的分别作战,结果在朱友裕大军强大的拦截下,南北对进的感化、泰宁两军在几经苦战后仍一筹莫展,无法会合。
此时,进退失据的朱瑾得到一条密报:为了防止感化、泰宁两军会师,朱友裕在徐州北面设下的营垒最强,其他方向就没这么坚固了,其中,又以徐州城南面略偏西的石佛山一带,因为有地利可凭,汴军防备最为薄弱。朱瑾大喜,当机立断,先稍稍后撤与朱友裕军脱离接触,然后迅速转向西南,直取石佛山![/size]
2013-10-17 21:09
宇文铭
[size=4] 燕子楼 九
石佛山,因山体东侧有北魏太武帝南征时凿成的石刻大佛像而得名,今天的名字则叫云龙山。山呈南北走向,全长六里,最高处海拔104米,虽然不怎么高,但放在黄淮平原也算得一个重要制高点了。顺便提一句,石佛山的北端就是著名的戏马台,看过《刘裕评传》的朋友应该还记得这个地方吧?
朱瑾自以为得计,殊不知已正中朱温之计!他一到石佛山下,就一头钻进了朱友裕和霍存设好的陷阱,两万大军很快就被兵力占绝对优势的汴军冲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朱瑾率少数精锐,拼死苦斗,终于杀出条血路向北逃走。
霍存所部因为全是骑兵,行动迅速,跟在后面紧紧追赶,把朱瑾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得硬着头皮率残众回头一战。应该说朱瑾确实很有战斗力,他虽然再次被打败,却让汴军大将霍存中箭身亡,汴军因此停止追击,朱瑾终于成功地逃回了兖州。
朱瑾跑了,霍存死了,朱友裕的麻烦大了。
本来,朱温此次如此精心布置,为的就是收获“朱二哥”的人头,谁知人头没等到,却等来了一封挂号加急的检举信!
检举人同朱友裕一样,也是进了朱家“友”字辈的,大名叫朱友恭。不过在几年前,他的名字还叫李彦威,本是朱温家中一个家僮,因其人聪明伶俐,特别善于揣摩主子的心思,然后再抛弃所有做人的底线加以迎合,所以很得朱温的喜爱,将他赐名收为义子。
凭着这层“父子”关系,凭着对朱温的不要脸的百般讨好,朱友恭虽没有名义大哥朱友裕的显赫战功,却也开始在军中平步青云,此时已官拜都虞侯,负责在军中掌管军纪。
不过不管在什么时代,用真本事打拼的人,都很难看得起用献媚上位的新同事,所以对于这个突然加入的便宜弟弟,朱友裕非常藐视,很少给他好脸色。他也不看看人家朱友恭是什么人?教科书一般经典的小人啊!不知道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么?
同为史书上的反角,朱友恭虽然混得没有李存信那么成功,但栽赃、陷害、告黑状之类的本事可是有过之无不及!朱友裕用轻蔑眼神投射过来的作用力,全被朱友恭积攒成势能,只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转化成更大的反作用力!现在,这篇集反作用力之大成的作品送到了朱温的面前。
朱友恭在检举信中诬陷说:“我虽然怕父王(朱温在龙纪元年(889年)受封为东平郡王,说来有趣,早在天宝九年(750年)唐朝第一次给异姓武将封王,爵号也是东平郡王,那个人是安禄山)您伤心,有伤贵体,但作为您忠实的儿子,出于我的孝心、忠心、责任心,孩儿我还是不得不将大哥朱友裕最近的奇怪举动向您汇报:大哥他统率十万大军,占到了父王总兵力的大半,可围徐州这么久,却从不主动出击,致使徐州久攻不克;这次石佛山会战,本可全胜,大哥他却故意放纵朱瑾逃走,不加追赶,迫使霍存将军只能带很少的骑兵追击,终因寡不敌众,壮烈牺牲!我再回想斗门之时,大哥他莫名其妙地弃营而走,事后又不加通报,差点儿陷父王您于危境!难道这些都是偶然吗?孩儿不得不问一句:这到底是为什么?”[/size]
2013-10-23 10:57
宇文铭
[size=4]燕子楼 十
看罢此信,朱温先是大悲,为霍存而悲。霍存英勇善战,素有忠勤之名,在龙纪元年的萧县事件后,庞师古被朱温当作第二个朱珍使用,而第二个李唐宾就是霍存,他是刚刚被朱温看中,正准备重点培养的大将,前程似锦的红人,就这样没了。很多年后,朱温成为皇帝,在繁台检阅军队时,还曾对身边众臣说:“如果霍存还活着,那里用得着我像今天这样事事亲为!”并给霍存追赠官号为正一品的太保,真正的太保,不是李嗣源那种加了“检校”的太保,更不是李存孝那种只存在于小说上的文学太保。
因此当朱温得知霍存已死时,极为伤心,再一想到霍存战死的原因,不由转悲为怒,当即叫来使者,急命其速至徐州大营,传令给都指挥使庞师古,命其接替朱友裕指挥全军,并将朱友裕押回汴州受审!
OK,一切尽在朱友恭的算计中,又一起冤案即将制造成功!
然而,当这个使者风尘赴赴赶到徐州大营,却发生令人咋舌的工作失误:他竟然将本该交给庞师古的军令误送到了朱友裕的手上!朱友裕不是李存孝,他没有李存孝那么勇猛,却远比李存孝会做人,史书称其“性宽厚,颇得士心。”这不禁让人有所怀疑,信送错,也许并不是真正的“失误”。
接到这一纸并不是给自己的命令后,朱友裕感到大祸临头了:自己这个立下不少战功长子,在父亲心中的可信度,还远不如朱友恭那个溜须拍马的养子!现在怎么办?
回去见父亲辩冤?朱友裕似乎对朱温的宽大执法毫无信心,他从当年朱珍的下场判断,回去很可能凶多吉少,这一选项马上被朱友裕在心里否定了;
或者学李存孝造父亲的反?也不行,那是连功盖宣武的朱珍都没敢尝试的高风险选项!即使不考虑父子之情,光比较一下朱温与朱友裕在军中的威信,此时造反也几乎是必败之举。
那就只剩下第三条路,走为上了。朱友裕抛开大军,只带上最亲信的数名骑兵,避开大路,顺着山间小道,奔往一个小山村,那个小山村的名字听起来富贵逼人:衣锦乡沛王里!不过就在几年前,那地方的名字还很土鳖,叫“午沟里”。没错,就是朱温的老家,朱温那位忠厚本份的大哥,也是朱友裕的伯父朱全昱还住在这里。
可大伯藏得了你一时,保不了你一世啊。朱温的正妻,已受封为魏国夫人的张惠(姑且用这个名字),不知通过什么渠道探得了朱友裕下落,秘密派人到朱全昱家,吩咐朱友裕赶快回汴州来,向父亲认错!
朱友裕信不过朱温,却信得过与他并无血缘关系的嫡母,即使这位嫡母已经给他生了个弟弟朱友贞,自己死了对朱友贞夺得继承权更有利。因为不止朱友裕,朱温手下的所有人都知道,美丽的张惠夫人是个大好人,史称:“太祖(朱温)时时暴怒杀戮,后(张夫人后追封为元贞皇后)尝救护,人赖以获全。”
于是朱友裕回来了,连夜奔回汴州,于天明时泣拜于堂上。他的预感果然没有错,朱温暴怒,喝令左右将朱友裕推出斩首!听到动静的张夫人来不及穿上鞋,赤着脚跑到前堂,从刽子手手中一把抱住了朱友裕,流泪道:“孩子你放弃了兵权,只身一个人回来请罪,你的清白已大白于天下!”
这样一来,除了朱温,谁还敢动朱友裕?朱温听到爱妻这一番哭述,也有所悟,他对妻子的判断力是很佩服的,因为很多事例已经证明,常常比他更准确。他的怒气像以往一样,被张夫人的爱融化了,那好吧,友裕免死,改知许州。[/size]
2013-10-28 07:36
宇文铭
[size=4]燕子楼 十一
朱友裕离职,进攻徐州的汴军主帅换成了被朱温当作朱珍第二,加以重点培养的都指挥使庞师古。
庞师古,原名叫庞从,曹州南华人,同朱珍、丁会一样,是早在黄巢时代就追随朱温的汴军“老革命”。公正地讲,庞师古虽然也算得上一员虎将,但在朱温帐下的大将中决非一流,远不能与朱珍相提并论。他能从众将中脱颖而出,得到朱温的重点赏识,是因为他的性格类似于他的原名:从,特别听话!每逢朱温派庞师古出战,他都会非常详细地请示作战方略,然后根据领导指示一丝不苟地遵照执行,基本上朱温指东他不敢走西,朱温打鸭子他不敢捉鸡!
显然,身处乱世,看过了太多兵变、叛乱的朱温,疑心病正在加重,对抓兵权的关注度大大超过了他的对头李克用,在杀掉了跋扈才高的朱珍,换掉了偶尔不听招呼,并拥有继承权的儿子朱友裕后,朱温干部政策重点不再是用人不疑,而是疑人不用。这样一来,如复读机一般听话的庞师古,优点就显得比较突出了,交给他,朱温可以欣慰地说:你办事,我放心。
让领导放心的庞师古一接过兵权,就改变了前任朱友裕围而不攻,待敌疲敝的战略,对徐州发起了进攻。景福二年(公元893年)二月(李匡威、王镕、李存孝三镇联军在元氏打败李克用的那个月),庞师古拔掉了感化军在徐州城外的最后一个据点佛山寨,攻克徐州似乎已指日可待。
谁知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濒临绝境的时溥拼死挣命,竟让庞师古又猛攻了两个月,还是没能拿下徐州。
比朱温早一千三百多年的孙武,很粗略地算过一笔战争成本帐:“凡用兵之法,驰车千驷,革车千乘,带甲十万,千里馈粮。则内外之费,宾客之用,胶漆之材,车甲之奉,日费千金,然后十万之师举矣。”这回在徐州战场,朱温就正好投入了十万大军的本钱,每天得吃掉多少粮食,花掉多少钱啊?何况感化三州在上一次征讨中已经被抢得差不多了,也不易以战养战,旷日持久地拖时间,对朱温集团财力物力无疑也是一个巨大的考验。
这时,有个爱好占卜的通事官张涛,给朱温上书说:“根据他卜卦演算,发现这次出兵选择的日期不吉利,所以无法成功!”
朱温看罢,也有些动摇,便召敬翔商议将大军召回,另寻战机。敬翔一听,忙劝阻道:“我军进攻徐州已经好几个月,确实耗费了大量的粮食财帛,但我们困难,时溥更比我们困难得多!现在徐州上下已陷入绝境,只要再咬牙坚持一下,肯定能攻克!此时岂能退兵,致使前功尽弃?即使只是让前线的将士们听到张涛这种不吉利的言论,恐怕也会丧失斗志,无心再战!”
朱温听罢,恍然大悟,立即将张涛的上书烧掉,并传令前线大军:自己将亲临徐州督战!
四月十五日,朱温到达徐州城外,接过指挥权,汴军的进攻力度空前猛烈。四月二十日,汴军在大将王重师、牛存节等人率领下,顶着盾牌,迎着密集的箭石,架起无数道云梯一轮轮地猛攻!突然,如黄河水冲破了花园口,朱温大军以汹涌的兵流击破了时溥军的防守,登上并占领了城头!残存的感化军士气崩溃,放弃了职守,逃下城墙,然后丢盔的丢盔,弃甲的弃甲,躲入寻常百姓家。从文德元年(公元888年)八月开始,朱温四次征讨感化,历时四年零八个月,如今终于大功告成![/size]
2013-10-28 07:36
宇文铭
[size=4]燕子楼 十二
汴军已破城,四面喊杀声,时溥知道:一切都结束,自己已是无路可逃!如烟往事,不由注上心头:
十二年前,一次兵变推翻了本无过错,并对他有提拔之恩的文人节度使支详,将他推上感化节帅的宝座。他还记得支大人被押离徐州时,误以为能保住一命,而对他千恩万谢的谦卑,以及随后七里亭中,全家横尸的惨状……
十年前,他借助降将尚让与博野军的帮助,幸运地拿到了黄巢的首级。然后,他为了独吞功绩和一个女人的肉体,又反手杀掉了尚让!依稀记得,黄巢的首级和尚让的死相都很恐怖,也许那是冤气太深,死不瞑目的缘故吧?不过那时自己被朝廷论功第一,正春风得意,根本没有在意……
那么现在呢?难道真应了那句话:出来混的,迟早要还!所以轮到自己了……
早知会有这一天,时溥没有埋怨,乘着朱温的军队还没有杀到跟前,他召集了妻儿老小,一起躲进了府衙旁一座一眼望去并不华丽的建筑——燕子楼。外表虽然普通,然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楼不在高,有佳人则名。
让燕子楼扬名的那位佳人,原名可能叫作“眄眄(读音:“免免”)”,但就像人们知道成龙,不一定知道陈港生,知道林彪,不一定知道林育容一样,很少有人听说过眄眄这个名字,让她流芳后世的是“关盼盼”。
故事要追述到八、九十年前,原本出身良家的美女加才女关盼盼,因家道中落,被迫沦为徐州名妓。那时感化镇还被叫作武宁镇,一次,时任武宁节度使的张愔见到了色艺倾城的关盼盼,极为欣赏,将其赎身,纳为小妾,从此倍加宠爱。为金屋藏娇,张愔还特地给年岁和自己女儿差不多的关盼盼修了一座小楼,因楼成后多有燕子飞临筑巢嘻戏,而得名燕子楼。关盼盼既感念张愔之恩,两人又都擅长诗辞音律,如李隆基配杨玉环,虽为老夫少妻,却是极为恩爱。
旧式小说、评书有个常见套路,说到某某某,便是“有诗为证”,其实那些“证据”都是作者编的,然而关盼盼的美貌多才,却是真真正正地有诗为证:“醉娇胜不得,风袅牡丹花。”
而且,写下这一赞语的不是寻常诗人,而是拜访过张愔府第,亲眼见到过关盼盼音容舞姿,大唐屈指可数的诗坛巨匠:白居易。
白居易给关盼盼写下赞语之后的第三年,张愔去世。那时,认为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二程与朱熹还没有诞生,妻子为丈夫守节虽被视为一种美德,但还不是一种义务,所以张愔生前的妻妾们纷纷各奔东西,各寻新欢去了。
只有一个例外:关盼盼感念旧情,拒绝再嫁,从此守在燕子楼上,伴着清风、孤灯,以及冬去春来的燕影,渡过一个个漫长的白天和黑夜。回想昔日柔情,她写下了名为《燕子楼集》的诗集,只可惜今已失传。在为张愔守寡十余年后,一代佳人关盼盼卒于燕子楼上,有传说她是绝食而死的,死时年仅三十五岁。
从此以后,美丽痴情的关盼盼与萧瑟清雅的燕子楼,就成为坚贞不二与守节如一的永恒象征,被当时和后世的文人骚客们反复呤唱:
楼上残灯伴晓霜,独眠人起合欢床。相思一夜情多少,地角天涯未是长。——张仲素
满床明月满帘霜,被冷灯残拂卧床。燕子楼中霜月夜,秋来只为一人长。——白居易
燕子楼中,佳人何在,空锁楼中燕。——苏轼
自别张公子,婵娟不下楼,遂令楼上燕,百岁称风流。——文天祥
粉堕百花洲,香残燕子楼,一团团逐队成逑。飘泊亦如人命薄,空缱绻,说风流。——曹雪芹
……
时溥不是多愁善感的文人,他现在也没有心情来追忆佳人,他进楼的目的很明确:关门,放火!为了不做朱温的俘虏,他要让这座小楼陪着他的全家一同化为灰烬!
可时大帅,你要自焚,哪儿不能点火啊?为何一定要在燕子楼,一定要毁坏这一名胜呢?鉴于时溥已经不可能回答,而且他也没有什么君子之腹,在下姑且以小人之心度之:
三百三十九年前,江陵有个梁元帝萧绎,正面临着与时下时溥类似的处境,敌军入城,灭亡在即,和时溥一样,他一咬牙,举起了火把。只不过萧绎怕疼,没敢烧自己,只把自己收藏的十四万册书籍给烧了。萧绎一边烧书,一边还拿剑砍柱子,嚷嚷曰:“文武之道,今夜尽矣!”按柏杨先生的理解,这个自恋狂的话大概有两个意思:一、他手下的文武没有尽职尽责,坏了人臣之道;二、因为他的失败,华夏的正统也就此灭亡了!
所以时溥的心思,可能和萧绎差不多:你们为什么要背叛我(如张筠、刘知俊),不学学人家关盼盼从一而终?既然我已注定了灭亡,那么今后的世界也就不用再有什么坚贞的气节了![/size]
2013-10-30 09:10
宇文铭
[size=4] 燕子楼 十三
不过一旦到了生死关头,榜样的力量常常是有限的,不管那个榜样是已逝的佳人还是将死的军阀。也不知时溥在化成灰之前,是否发现:他的妻妾并没有都陪他一起走,其中最漂亮最风骚最得宠的一位如夫人,已经乘他不备,悄悄溜走了。
时溥自焚后的第二天,朱温在重兵的护卫之下,以胜利者的姿态威风凛凛地进入徐州,下榻节度使府第。昨天那位从燕子楼绝地逃生的美妇,突然不知从哪里钻出来,求见朱温,远远呼喊:“朱大帅,你记不得奴家了吗?”朱温对美女的记忆力是极好的,一看,果然是位故人。
话说眼前这位美女姓刘,时溥是她的第二任丈夫,她的第一任丈夫叫尚让。记得当年追随黄巢打下长安的时候,大明、太极、兴庆三座皇宫里的佳丽自然是归了黄老大,在其余被大齐军俘获的名门闺秀中,最夺人眼目的,就是这位出身蓝田县令家的刘小姐。如此美色,自然也曾让朱温为之心动(当然,这与他见张小姐时产生的心动还是没法比的),可惜他当时只是个将军游弈使,和位高权重的尚让没法比,只好看着刘小姐被收进尚太尉府,空咽口水。
现在,尚让和时溥都死翘翘了,朱温当年那个小小的愿望也可以美梦成真了,当夜,朱温便与这位侍奉过自己老领导和老对头的女人极尽缠绵,双宿双飞。快活过后,朱温开始考虑一个很严肃的问题:今后怎么安置这个女人呢?
张夫人常常告诫朱温:要少杀,要戒色。虽然作用有限,朱温在外边仍是想泡妞就泡妞,想Make love的时候就Make love,但这种事一般都是瞒着张夫人的,比如当初在亳州包养的那个军妓,直到生下遥喜,才母以子贵,羞答答地带回家。
朱温倒不是怕张夫人一哭二闹三上吊,张夫人的档次没这么低,只要她低首蹙眉,默默无语,美目含泪,看惯了别人流血流泪的朱温,就会像个初恋小男生般软了。
对,不能带回家。
可就此放手,也对不起自己资深色狼的职业道德啊!想来想去,朱温突然灵机一动,敬翔不是刚刚丧妻么?想到这里,朱温传令左右:“去把敬先生请来,本王要亲自给他作媒!”不久后,刘氏有了第三任丈夫:敬翔。不过她在床上的头号主顾,仍常常是朱大帅,朱温成功地将他与敬翔之间的友谊,从“一起扛过枪”提升到“一起嫖过娼”。
话说在地球另一边的欧罗巴洲,那是基督教主宰的世界,基督教规定:一夫一妻,不许纳妾,那怕你是国王、皇帝,都不能例外!违反者会被开除教籍,而在中世纪的基督教世界被开除教籍,一般都意味着:你将死得很惨!
然而,不能拥有三宫六院的西方帝王们,也同样有追求“性福”的强烈愿望不是?所以他们发明创造并完善了一套的情妇制度,也可以叫作“规范化绿帽制”,来曲线救国。其具体方法,就是将君王看中的美女配给某位大臣为妻,成为某某男爵夫人或伯爵夫人之类。大臣同意可以升官加薪,然后爱干啥干啥去,包括找个更小的手下养自己的情妇,而有了合法身份的X爵夫人则可以用陪侍王后的名义光荣入宫,供君王临幸。皆大欢喜!
如今,朱温无师自通,早早就与国际化接轨了。[/size]
2013-10-31 12:39
宇文铭
[size=4]燕子楼 十四
可惜,并没生活在基督教世界的敬翔还缺少这种国际化视野。后来,他见嫁给自己的刘氏仍常常跑去朱老板幽会,一夜夜地不归,心里很不痛快,难免见于颜色。谁知,刘氏比他更不痛快。
从史书的点滴记载来看,刘氏是一个极端虚荣自私,且权利欲很重的女人,所做所为与燕子楼中的关盼盼正好形成鲜明对比,类似《天龙八部》中的马夫人。尚让不行了,就勾引时溥,时溥死了,她嫁人的目标自然就是前途远大的朱温!色诱朱温之前,她说不定已盘算好,当上朱温侧室之后,她要如何施展诡计、宫心计、美人心计,把强敌张夫人挤倒,然后笑傲群雌!谁知朱温虽不像乔峰对马夫人那样视若无睹,作风却更恶劣,只叼走了鱼饵不咬钩,竟把她送给敬翔,让她的美梦还没开始就输在起跑线上!
因此,刘氏仗着自己仍是朱温床上的常客,很不客气地对敬翔说:“你认为我曾经从贼,所以看不起我,是吗?其实要比一比,尚让,那是黄巢的宰相!时溥,是国家的忠臣!依你的身份,嫁你我还亏大了呢!不满意,离婚!”
虽然刘氏这段话就是强辞夺理,尚让是黄巢宰相到也罢了,毕竟后梁还没有建国,敬翔暂时还不是宰相。可时溥,算哪门子忠臣?但吵过架的人都知道,吵架的胜负很少起决于理,更多起决于利与力,为了不让刘氏在朱温枕头边说坏话,敬翔只好陪礼道歉。刘氏从此更加牛气冲天,史称“车服骄侈,婢媵皆珥珠翠,其下别置爪牙典谒,书币聘使,交结籓镇,近代妇人之盛,无出其右,权贵皆相附丽,宠信言事,不下于翔。”
不过刘氏再怎么骄横,也只能做个贵夫人而已,红颜误国,祸乱天下的大业,只能留待几十年后,另一位姓刘的同行来实现了!
唉,扯得有点儿远了,重新回到徐州吧。毕竟朱温进徐州可不是为了泡妞来的,还有正事要做呢。朱温先让曾出使过淮南的宋州刺史张廷范代理感化留后,然后再假惺惺地上书朝廷,请中央任命一位新节度使。吃过一次闭门羹的李晔这回学乖了,表示中央完全相信朱温同志的眼力,下旨实授张廷范为节度使。
将吞并感化合法化之后,更重要的事是制定下一步的行动方针。《后梁太祖朱温传》一书中说,敬翔与朱温在徐州共同制定了集团下一定发展的五条近期战略:
一、固徐州,即经营巩固对徐州一带的占领,恢复生产,使其成为南防淮南,北慑兖、郓的基地。
二、防淮南,以淮河为屏障,对淮南方向采取守势,不主动挑起冲突。
三、围兖州,即分出一部分兵力作为偏师,以徐州为基地,对新败的兖州朱瑾进行牵制性进攻,使其难以北援兄长朱瑄。
四、攻郓州,即集中主力,以汴州为后方,发动对郓州的朱瑄的重点进攻。这样在必要时,汴军主力可以对可能进入魏博、河阳的李克用军队做出快速反应。
五、待夏收,鉴于军需供应紧张,在夏粮入库之前,军队只按照以上四条进行调动休整,不发起军事行动。
这是一个亦攻亦守,先立于不败之地,然后再稳步进取的完整战略,可惜在下并没有在古史中,找到敬翔提出这五条的明确记载,不过朱温集团接下来的行动,确实是按照这五条方针进行的,敬翔、朱温制定过这样的方略是完全可能的。
不过等等,朱大帅你当初打徐州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淮南,为了富甲天下,“扬一益二”中那个“扬一”么?现在徐州到手,淮南已在眼前,怎么又不伸手,只采取守势了呢?朱温给在下瞟来一眼:你不知道淮南已经打出一个老大,不可轻敌了么?[/size]
2013-11-3 01:14
宇文铭
[size=4] 江淮乱战 一
让我们把时光拨回光启三年(公元887年)底,那时赶跑秦彦、毕师铎,夺取扬州,一度在淮南战区取得优胜的杨行密,正在新上场选手孙儒的强大攻击下,节节败退。
谋士袁袭劝杨行密说:“现在扬州城已经穷困到极点,要粮没粮,要钱没钱,根本不具备当大本营的起码条件,偏偏却顶着个淮南首府、富甲天下的虚名,象块红布似的勾引着孙儒那头牛魔王的视线,哪里可能长久守住?不如早早准备好退路。”
几个月前,杨行密还拥有一个庞大的联盟,有杨行密自己的庐州(今安徽合肥)部队,还有和州(今安徽和县)刺史孙端、高邮镇遏使张神剑、海陵镇遏使高霸,以及吕用之的残部。可如今,吕用之、张神剑、高霸都被杨行密杀了,孙端自然也貌和神离,又数仗不利,人心涣散,联盟濒临解体,确实不是孙儒的对手了。
所以听袁袭一说,杨行密深以为然,便派心腹大将蔡俦率精兵一千,护送扬州的辎重车队返回老家庐州,预留退路。又命孙端的部将延陵宗带上和州的部队返回和州,防止变生肋腋。
原本驻扎在东塘,靠卖天价粮发了财的张雄,也听说过:比起粮食,孙儒的军队似乎更喜欢吃人!跟那种人显然没什么生意好做了,于是张雄将赚来的金银财帛装在大船,沿长江逆流而上去上元(今江苏南京),与部将赵晖会合。
谁知赵晖脱离张雄的领导了一段时间,发现了当老大的妙处,决心不再当老二,竟发兵船阻断长江,不许张雄入境。张雄大怒,率军登岸从陆路奇袭上元,一举克城,赵晖大败,出逃中被部下所杀,张雄遂据守上元,拥有强大的水军,继续成为江淮逐鹿的一大砝码。
亦敌亦友的张雄退出扬州外围,孙儒军的声势愈加浩大,第二年四月,在孙儒军的不断进攻下,扬州失守,杨行密仓促开门出奔,欲东投海陵,后在袁袭劝说下,拐了个大弯辗转逃回庐州。拐弯并没能甩掉尾巴,紧跟在杨行密身后的,是孙儒的追兵,虽然只是支偏师,但也够让杨行密头痛了。
想想去年正是这个月,杨行密砸锅卖铁招兵买马,离开庐州,组建了以自己为首的反秦彦同盟军,开始争夺淮南的控制权。一年过去,同盟解体了,自己又被赶回了庐州,一无所得不说,还招惹上了孙儒这个大魔头,被其步步紧逼!难道自己当真不是角逐天下的料么?
杨行密只好又一次把袁袭找来,与他商议下一步“走为上”的去处。杨行密说:“孙儒的军队太难对付了,我们这次不妨躲远一点儿。你看我们以轻兵袭击洪州怎么样?”
洪州,就是今天的江西南昌,此时在镇南节度使钟传的手中。钟传,洪州高安人,在天下大乱之前,他是一位不太敬业的小商贩,以勇敢坚毅闻名乡里,好喝酒、喜欢打猎,在赣北各地行商之余,结交了不少江湖黑白两道朋友。
有一次,钟传喝得大醉上山,遇虎,然后拎着根木棒就冲上去与老虎单挑。虽然这前半截的剧情酷似景阳岗,但他毕竟不是武松,几个回合后,老虎的前腿搭住了钟传的肩膀,而钟传则紧紧抱住老虎脖子,让老虎没办使劲。正僵持间,钟传的家人朋友赶到,一起合力打死了老虎。虽然这次胜利赢得非常没有体育精神,但钟传也被炒作出了打虎英雄之名。有人觉得他当小贩浪费了,对他说:“你要去当大盗,一定发达!”[/size]
2013-11-5 17:52
宇文铭
[size=4]江淮乱战 二
还没等钟传加入“大盗”这个朝阳产业,真正“大盗”界的巨擎,草军统帅王仙芝派部将柳彦璋进入江西,攻克抚州,当地各族百姓一万多人推举钟传为首,上山筑寨躲避草军。钟传遂自称高安镇抚使,加入唐末群雄的行列。等柳彦璋一走,钟传顺势夺取抚州,然后进逼洪州,驱逐了中央任命江西观察使高茂卿,正被黄巢闹得焦头烂额的大唐朝廷无力干涉,只得承认钟传为江西之主,授其镇南节度使、检校太保、中书令等一大串显赫头衔,甚至加封南平郡王。时在中和二年(公元882年),距离杨行密向袁袭问计已过去六年。
从那以后,钟传就成为江西最大的军阀(唐江西道或者说镇南镇与今天的江西省基本相当,共有八个州,分成五家,钟传占其中洪、江、饶三州,抚、信二州被新起的危全讽所控,虔州归卢光稠,吉州、袁州分属彭玕、彭彦章兄弟),论实力,比现在正倒运的杨行密强大。
袁袭反对说:“镇南节度使钟传虽然没打过什么大仗,但他坐镇江西的时间已经很久,为政简易,保住了江西这几年的平安,颇得民心,钱粮充足,军队也不弱,不是能轻易拿下的。倒是宣州(今安徽宣城)的赵锽刚刚才当上宣歙道观察使,为政残暴,不得人心,是个软柿子。主公不妨派人带上重金去联络和州的孙端与上元的张雄,多拍他们几句马屁,就说愿与他们一同出兵进攻赵锽,瓜分宣歙道。然后我军暂不出击,让他们先动手,孙端、张雄必然取道采石,攻入宣歙东北,赵锽自然得带兵去抵挡,这样他在西边的防御就会露出空当,主公可乘机从铜官渡江直取宣州,如此则赵锽必败!”
赵锽,原是前宣歙道观察使秦彦手下的池州(今安徽贵池)刺史,早年经历不详,因为朱温和他有交情,所以他可能也属于黄巢旧部,在秦彦脱离黄巢,叛降高骈时带过来的。一年前,秦彦被老同事毕师铎请去扬州主政淮南,这才把宣歙三州(宣州、歙州、池州)交给赵锽。虽然地处皖南山区这三州没有地处鄱阳湖平原的钟传那三州富庶,但还是要强于只剩下一个庐州的杨行密。
不过论能力、威信、根基,赵锽比钟传就差得远了,而且由于他系出秦彥,与孙端、张雄都接壤并且都有过节,确实是一个虐待的好对象。
杨行密最大的优点之一,就是善于听取采纳部下的正确意见,绝不会为了面子固执己见,当他听罢袁袭一席高论,深感有理,便爽快地放弃了自己原来的主张,依袁袭之计行事。
虽然孙端已经不把杨行密当盟主看待,张雄更从来没当过杨行密的小弟,但分蛋糕的建议总是让人愉快的。孙端果然率军从采石渡江,与张雄会合,一同攻入宣歙东北境。赵锽果然也亲自率军迎击,完全不出袁袭所料。
杨行密见调虎离山之计已经成功,便留下大将蔡俦看守庐州老家,亲率其余众将和大部份军队从糁潭(今安徽无为县西南,铜官渡口的对岸)渡过长江,以迅雷之势直取宣州。还没攻城,却发生了意外,赵锽竟然已经打败了孙端与张雄的联军,要赶回来了![/siz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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