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人小说】瓦岗山异闻录番外·王萱传

献给最爱的大刀王师姐。清明放假就写了这么点儿，文笔稚嫩，大家多提宝贵意见哈。

（一）

辽东关外，大王庄，这里原是一处宁静的村落。

乱世如覆巢，终有一日，突厥人的铁蹄侵入了这个与世无争的村落，带走了一切能够被带走的东西，也包括一个个无辜的生命。

夕阳斜照，映着一大一小两个人影，大的是大王庄里的一户铁匠，而小的只是一个八九岁大的女童。两人有说有笑，像是刚刚度过的这一天收获颇丰，准备回返家园。

“铁匠大叔，你教我刀术的事情千万别跟我爹娘说，不然他们打我事小，以后永远把我关在家里可就太没趣了。”小姑娘眨着眼睛，仰望着身旁的铁匠。

“嘿嘿，只是些打铁的笨把式罢了，算不得刀术，阿萱若是喜欢，大叔可以每天带你进山里刷刀。”

但他话刚说完，就怔在原地——他并没有看见大王庄往日此时的袅袅炊烟，也没听见有任何鸡鸣犬吠声。

“怎么了大叔？”阿萱好奇问道。

铁匠一把抱起阿萱想村子跑去，未到村口，一股血腥气夹杂着恶臭味儿扑鼻而来。火烧过的断壁残瓦，村口横七竖八的尸首上落着几只乌鸦，大王庄遭逢大难，仿佛炼狱，再无活口！

铁匠只觉得怀中的女娃不住颤抖，眼泪扑簌簌地打湿了自己的袖子。两人就这般发痴状地查看着罹难的村人，终于，阿萱找到了自己的爹娘，一声痛喊，便昏了过去。

整片大地仿佛都已经死去了。

远处传来零星的铁蹄声。铁匠忙喊一声“不好”，也顾不得掩埋乡亲们的尸首，抱起阿萱就向村外跑去。

但他又如何跑得过战马，更何况来的是突厥人的铁骑！

“该死，没有跟上大队，却撞上了南蛮子的骑兵，那一队人马怎的如此了得？”

“还是躲在这个刚刚洗劫过的村庄安全些，那一队人马数目不多，我们可以找机会射杀他们！”马上的两个骑士在用突厥语对答。

“等等，前面有人影！”突厥人的目力就像鹰隼一样，而他们的贪婪残暴就像草原上的狼群。

另一个突厥骑士不等同伴说完就已经拈弓搭箭，“嗖”一箭正中铁匠后心！

铁匠应弦而倒，一阵剧烈的颠簸惊醒了怀中的女童阿萱。阿萱望着自己唯一可以依赖的铁匠大叔也遭逢毒手，张口嘶喊，几近崩溃。

“阿萱，不许喊！来……拿着……”铁匠拼尽最后的力气，将怀中的短刀交到阿萱手里，“若他们敢过来，你就……”你就怎样，他再也没能说出口。

“他身边还带着一个女娃娃，要不要一并杀了？”一个突厥骑士问道。

“不，把她带回草原去。养活几年就是一头可以生崽子的母狼啦，哈哈哈哈！”另一个笑着，笑声猥琐而嚣张。

阿萱两腿发软，悲戚和恐惧让她已经不能再做出任何反应，只等着厄运的降临。但恰在这时候，不远处传来一阵阵短促轻健的马蹄声，这声音来的是那么突然，以至于两个机敏的突厥兵都没有察觉。

“是那帮家伙来了，燕云骑兵！”突厥人眼中流露出一丝恐惧，燕云骑兵的行进整齐有序，首尾相接，他们的马蹄上有时候会裹着特制的兽皮，使得一定距离内的敌人没法听到他们的行进声音，所以他们的马虽然没有突厥人的马快，但往往能够出奇制胜，可见他们的装备是多么精良周密！

数支箭簇来回如穿梭，燕云骑兵有一人坠马，而两名突厥骑兵也全没能躲过燕云骑兵的箭雨。

“大帅，只是两个掉队的敌寇。”一名骑士打马走到骑兵队领头的一名将军边，那名将军白袍赤铠，眼神不怒自威，一看就是位能征惯战的猛将。身后的旗牌官也将旗帜迎风展开，一个大大的“罗”字如蟠龙飞舞，旖旎而又肃穆。

“北齐南陈相继灭亡，我罗艺纵有英名也无力回天。这里已经被突厥强盗毁的不成样子，我不如向隋帝请诏，世袭称王，治理此间，以图来日有用武之地。”这名将军正是后来的北平王罗艺，为清剿突厥之乱，率领燕云骑兵直追到关外辽东地界。

“大帅，这里还有个活口，是个小孩儿。”

罗艺策马上前看到尸身旁边躺着一个女童，虽然浑身浴血却并无受伤迹象。于是问道：“你是这村庄的孩子？”

阿萱仿佛刚刚从噩梦中惊醒一般，看着地上的铁匠大叔，想起了他临终的遗言，“若他们敢过来，你就……”就该怎么样？

报仇！她突然拔出那把短刀，身上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竟然跳了起来，可是还没近罗艺的身手背就吃了一记马鞭，短刀也掉在地上。

“混账！竟敢对我们大帅动刀，你是不是突厥的奸细？说！”罗艺身旁一名骑士挥舞着马鞭吼道。

阿萱年幼，分不清这些骑马的男人究竟有什么区别，但自己显然再也无能为力，只能等死。也好，这样就可以跟爹妈还有铁匠大叔一样了吧？只是怎么个“一样”法，她还不太懂。

“女娃，叫什么名字？”罗艺冷冷问道。

“王萱！”她不知道哪儿来的一股不怕死的气势，昂头答道。众人都有些动容，世上能用这种眼神跟罗艺大帅对视的人不多，更不用说一个不到十岁的女娃儿。

“我把突厥人赶到此处，也间接害得你家破人亡。你跟我们走吧……”罗艺也许是快要当父亲的缘故，心底生出一丝怜悯之情。

“我不！”她回答的干脆坚决。

罗艺点点头，双目中有一丝惊讶，又有几分赞许。于是他吩咐手下丢下一个皮囊，只说了句“撤”，一队燕云骑兵转眼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王萱再次瘫倒在地时，已经是饥渴难耐，再这样下去就是不被人杀了，不被野兽叼走，也得渴死饿死。她捡起皮囊晃了晃，想也不想拔开塞子就喝起来，只喝了一口就全喷出来，辛辣的怪味儿呛得他涕泪决堤而流。

是酒。酒本是粮食酿造，又与水成同样状态，但是它既代替不了粮食，也代替不了水。可此时这一皮囊的酒却是她的救命药。

她借着流出的眼泪，望着眼前的惨状，终于嚎啕大哭起来。

很快她便意识到，哭泣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反而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比如浪费了自己很多体力，比如招来猛兽觊觎。于是她强忍着悲恸，把爹娘和乡邻的尸体一个个拖到一个大坑里，一捧土一捧土地将他们全都安葬。

而王萱也将自己无忧无虑的童年一并葬在这里了，一日之内杀戮的景象填满了她小小的脑袋，又不知今后会有怎样的艰险。

（二）

王萱遭逢变故，小小年纪孤身一人流落江湖，行不过一日便来到一处城镇。她的印象中，只来过城镇一次，是跟随爹爹赶集。眼前这座边城虽不算繁华，但毕竟比大王庄要富裕很多了，人口自然也多出好几倍，只是，没有一个她认识的人。

镇上的人见了这个女孩儿，就像见了瘟神一般无不远远避开，她想要些吃的，就连乞丐也躲着她走。

她忽然感到一种莫大的孤独悲苦，眼泪又扑簌簌掉下来，滴在了衣服上。她这才注意到是自己的外衣沾满鲜血的缘故，四周都是寻常百姓，自然觉得自己很晦气了。

可是，脱掉这件外衣，天寒地冻，只怕自己不会活到明天。饥寒交迫，她多么希望这个时间能像往常一样回到家里烤火喝粥。

走到一间客栈时，她望着里面攒动的人影与屋顶袅袅炊烟，踌躇不前。肚子已经造反了，再这样下去只怕还是会饿死的。

就在这时，一个三十左右的妇人走出来，向她招了招手。

王萱有些不相信，指了指自己，“在叫我吗？”可低头看着自己满身血污的衣服，还是不敢上前一步。

妇人面上涂着淡淡的脂粉，眉目间还带有着几分风韵。只见她将双眼弯成新月形笑道：“小妹妹别怕，进来，我这里有包子和粥，还有好喝的汤。”

王萱摇摇头，说道：“我没有钱。”

妇人咯咯笑道：“嗨，老娘还看不出你没钱，快进来吧！别冻坏了小身板儿。”妇人说罢，径自走出门来，揽过王萱进了铺子。

屋子里很昏暗，有粥、包子、菌汤，王萱喝完一大碗汤，觉得这简直是世间无上的美味。妇人看着她的眼神也充满了怜爱，轻声道：“慢点儿，吃饱了吗？”

王萱点点头，怯生生地问道：“你为什么让我进来吃饭？你不怕我么？”

妇人又笑道：“怕你什么？你个头才到老娘胸脯那么高，难道你还能打劫我不成？”

王萱眨眨眼，终于还是吃力说道：“我衣服上有血，我，我身上还有刀。”说罢似乎想到了什么，从怀中取出自己的短刀递给妇人，郑重说道：“这是我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给你！”

妇人接过短刀把玩了一会儿，又还给她，笑道：“我不喜欢刀，除了做饭用的菜刀。你如果不愿意白食，也可以在我这儿打杂，我是这个铺子的老板娘，你以后就跟着我吧。”

自此，王萱便在客栈落了脚。她勤快乖巧，也颇得老板娘的喜爱，老板娘便让她晚上与自己挤着睡，闲暇时，还教给她熬菌汤。

一日，王萱正在打扫前堂，忽听到老板娘老远在招呼客人，似乎客人身份挺尊贵的样子。他来到店小二的身边悄声问道：“那位客官是什么来头啊？”

店小二道：“他是本地有名的豪绅牛员外，家中做的大买卖，十分阔绰，这个镇子上的人都不敢惹他。”

王萱点点头，忽然注意到小二跟前的账本，问道：“小二哥，这账本上面的字你全认得么？你可以教我认字吗？”

店小二也没说答应与否，只是随意“嗯”了一声，便忙不迭地出去迎客了。

那牛员外穿着极为考究，身边跟着几个小厮，前呼后拥来到客栈里，随手招呼了一声，“去，把我的马喂饱！”王萱从后院取了草料喂马，见到马厩中的那匹膘肥身健的想必就是那位员外爷的了吧。其实王萱并不会相马，也看不出好坏，只是觉得能骑上去一定很威风。

牛员外手中把玩着两只铁球，悠哉悠哉地问老板娘道：“掌柜的，我前些日子跟你商量的那件事儿，考虑的怎么样了？”

老板娘陪笑道：“牛员外您家大业大，经商有道，何必非要看中我这个小店？呵呵，我这儿先给您上酒。”

牛员外说道：“我可是看在洪大爷的面子上，才提出买下你这一半儿的店铺啊，说起来我可从不做这种亏本儿买卖。”正说着，王萱已经将酒菜端来。牛员外上下打量着这个面生的小姑娘，调笑道：“哟，什么时候新买了个小丫头啊？”

老板娘巴不得对方扯开话题，赶忙道：“哪里有钱买，捡来的，在我这儿混口饭吃。阿萱，叫牛员外。”

王萱不知怎的，对这牛员外的话总有种厌恶的感觉，猛听得老板娘在唤自己，连忙醒过神儿来，小声道：“牛……员外，你好。”

牛员外笑吟吟地捻着胡须，笑容中透着几分猥琐。这时候一个小厮跑来对牛员外耳语了两句，就见他脸色微变。“什么，就进来这么一会儿功夫丢了二十两银子？”

老板娘耳朵尖，只觉得心里“咯噔”一下，难道今天早上跳眼皮应验在这儿了？客人在自己的店里丢了钱，这可如何是好？

牛员外问那小厮道：“你确定那银子是装在马背上的包裹里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老板娘一听这句话就明白了个七八，谁会把银子放到马背上，还要在大庭广众下说出来呢……而方才只有王萱去喂过马，那么她自然就成了嫌犯——这分明就是栽赃，还是很拙劣的栽赃！

但是老板娘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因为她惹不起有钱有势的人。于是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王萱身上，想看看这个小女娃有何话说。

“不，不是我……！”众人也都猜到了她会说这句话。

牛员外冷哼一声，“你自己当然不会承认，说吧，是锁你去见官呢，还是咱们私下……”他话说一半，目光已经落在了老板娘身上。

老板娘明白，对方是冲着她来的，思索片刻道：“阿萱这丫头年纪小，不懂事，但应该不会干那偷鸡摸狗的勾当，还望员外爷手下留情！”

牛员外把铁球望桌上一磕，说道：“说得对，小孩子一般不会去偷，若偷了也一定是大人教给她的。你想免了官司也不是不可以，只需要答应将一半的店铺转给我，大家都好说话。”

老板娘心下冷笑，你口口声声说要了一半的客栈，可你牛员外产业丰厚，有钱有人，我这剩下的一半早晚也要跟你的姓，又何必玩儿这些弯绕呢……她沉吟片刻，从容答道：“牛员外容我诉诉苦。这店面虽小，总是我一介女流的唯一生计，牛员外何必非要把我往绝路上逼？不是在我这儿丢了二十两银子吗？我赔给你就是。”

她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从里间取出总共十两散碎银子，“目前我账上就只有这些，剩余的十两愿向员外爷讨个欠据，他日连本带利一并还给你！”顿了顿又说道：“还请看在洪爷的面子上……”

牛员外见老板娘这般果决，又抬出来那位“洪爷”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悻悻笑道：“掌柜的性情爽快，不让须眉，我若再啰嗦倒显得小家子气了。就这样吧，咱们走！”

王萱望着那些人离去，心中满是委屈怨愤，冲着老板娘喊道：“你为什么要赔他们银子？他分明是想敲诈咱们！”

老板娘望着王萱气鼓鼓的小腮帮子，不恼反笑道：“哟，你小小年纪也知道什么叫敲诈么？老娘小瞧你了啊。”

“哼，掌柜的还有心情开玩笑。”这回说话的却是店小二，只见他从里间走出，身上已经多了一个包袱。“不是俺不仗义，掌柜的你今天把账上的钱全交出去，还欠他十两银子的债，俺往后这一年也别想领工钱了。对不起，俺要另谋生路了，掌柜的保重！”说罢，他头也不回径自出门。

店小二说的是实话，老板娘没有办法，只得任他离去。王萱却上前喊住他：“小二哥，你答应教我认字呢，你不能走！”

“哼，今天的事全都赖你！害得我没了饭碗，饭都没得吃了，还认什么字？都喝北风去吧！”不远处还传来了小二的数落声，令王萱心中更不是滋味。

老板娘冷笑一声道：“男人没出息还都要赖女人，老的是这样，少的更是！滚吧！阿萱，给我回来，以后老娘教你认字。”王萱听了笑逐颜开，觉得老板娘是世界上最好的人，自己以后一定要好好报答她！

自此，这家古旧的边城客栈就只剩下王萱和老板娘两个女流之辈相依为命了。

未完待续

[quote]王萱再次瘫倒在地时，已经是饥渴难耐[/quote]

看到了这句，球更多福利。

[quote]原帖由 [i]WHITESHIP[/i] 于 2013-4-7 16:58 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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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丧失。。。

[quote]王萱再次瘫倒在地时，已经是饥渴难耐[/quo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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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马蹄上有时候会裹着特制的兽皮，使得一定距离内的敌人没法听到他们的行进声音

这句太YY了，，马蹄上从三国之后裹得都是马蹄铁减小马蹄损耗。这裹着一块皮会不会打滑馁，，而且裹着皮声音就会减小LZ有些主观思想。几十骑人马的声音几百步之外就听的见的，何况是马背上长大的突厥人

回复 #8 月无琊 的帖子

嗯 这句确实是自己YY的 并无历史考证 多谢指出

老板娘碉堡了。。。。

[quote]原帖由 [i]白云苍狗[/i] 于 2013-4-7 19:30 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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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白注意节操

[quote]原帖由 [i]白云苍狗[/i] 于 2013-4-7 19:30 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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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求

回复 #12 天霜寒 的帖子

:hz1004:你们不要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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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白保重身体，坚持把瓦岗做完:hz1022:

[quote]原帖由 [i]白云苍狗[/i] 于 2013-4-7 19:30 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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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春花秋月，盛暑岁寒，转眼已是两年过去。

王萱已进少女发育之期，个头快与老板娘一般高了。老板娘看着她一天天长大，自己却是日渐消瘦。有一天，她看着王萱又在吃客人剩下的饭食，终于心中不忍，问道：“阿萱，你总是吃这些是不是太委屈了？”

王萱脸红道：“没事的，其实，是我太饿了，总是吃不饱……这些饭菜不吃也会浪费掉。掌柜的不是总说世道艰难，有口吃的就应该满足了吗？”

“话是这么说，但你在长身体，就算你能忍着吃下这些别人的残羹剩饭，也总归不是办法，应该吃些更营养的啊。”老板娘心疼道，“这样，回头你去山里采些菌来，我再去买些鱼，咱娘俩炖汤喝。”

王萱心下感动，忽然问道：“掌柜的，你近日总是吃不饱吧？您把能吃的都给我留着，你的脸色看上去好差。”

老板娘笑道：“我是大人了嘛，挺得住的。”

这时，门外走进来一个镖师模样的人，腰间挂着佩刀。是时隋朝虽已大统，但民间并不太平，江湖人行脚投店多有带着兵刃防身的，王萱见多了也就不那么害怕了。

那带刀汉子将佩刀往桌上一拍，喊了声“快快上酒！”听其口音不是本地人。王萱给他提了一壶酒就进厨房烧菜，心里总有些不好的预感。一道菜已经出锅，王萱端出时就看见那汉子在强拉老板娘陪酒，一双大手已经开始不规矩起来……

她还不曾见过这种景象，顿时慌了起来。

好在老板娘似乎时常应付这种状况，半推半就与他喝了两杯，陪笑道：“大爷你醉了，我去给你上菜……”说着就要起身躲避。谁料那汉子被激起了性子，一把将老板娘拉回来搂在怀里，另一只手已经按住了桌上的刀！

“老板娘，往哪儿走，大爷我还要让你伺候呢！”

老板娘还在笑，却已经笑得很勉强了，脸上已经流下了冷汗，像她这样的客店接待的来往江湖杂人，本地熟络的自会关照一下，就算不熟的也会看在“洪爷”的面子上，不会寻衅生事。但外地来的人则不会理会这些，自然是看她女流之辈好欺负。

她总是想着，求生不易，被这些浑人揩些油，吃点儿亏不算什么，但今日不同，性命已经受到了威胁！

正在两人纠缠时，就听一声脆响，原来是王萱因为害怕失手将菜盘子摔在地上。这下子老板娘更慌了，千万别让这浑人兽性大发，将阿萱也……她还是个孩子！情急之下，她马上又换做一副笑脸，任那汉子继续行非礼之事，一面给王萱使眼色。

“呵呵，打坏了个盘子嘛，不要紧，阿萱去收到厨房去。大爷，您别这样……”

王萱将碎片收起，却没有回到厨房，而是向那汉子走去……老板娘倒吸一口冷气，这孩子难道要做傻事？

只见王萱拍了拍对方肩膀，小声道：“大爷……”

那汉子头也没回，低吼道：“又怎么了？”待他回过头时已经迟了——王萱手中多了一块盘子的碎片，碎片一端的锋刃已经顶在了那汉子的脖颈子上！

他惊怒交加，想要找刀，却发现刀柄早就被王萱一只脚踩住了。他还想说几句横话镇住眼前这个不知轻重的丫头，可话到嘴边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对方的手只要轻轻一划，自己还能找谁说话去？

王萱的手却没有一丝颤抖，只是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放开我们掌柜的！”语气冰冷而刚强！

那汉子战战兢兢地向后退，王萱手中碎片锋刃抵着对方寸步不离，直到将对方逼到大门外。那汉子被身后的门槛绊倒在地，摔倒在大街上。王萱望着前来围观的三五行人，赶忙将手中碎片藏在袖口内，冲那大汉笑道：“客官出门当心，饭钱下次再给不迟。”

回到客堂，老板娘打量着她，吃吃问道：“阿萱，你怎么敢……？”

王萱也是心有余悸，低头说道：“我是趁你们不注意，收拾碎片的时候藏在袖子里的……我不能看着你被那混蛋欺负！掌柜的，我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

老板娘摇摇头，忽然一把抱住了王萱，大哭道：“不，你不知道我一个妇道人家这些年怎么熬过来的，我遇到过多少次这样的事情，幻想着能有个人来解围，幻想着他能念着旧情来帮我……这个世道，女人是弱势的，总会被男人欺负，我不知道该指望些什么，可我想不到今天竟然是你，一个小姑娘站出来保护我。麻烦？丫头你连死都不怕，我又会怕什么麻烦？”

入夜，老板娘招呼王萱睡觉，王萱却在愣神，迟迟不肯上炕。

“你在想啥呢？还不过来。”老板娘发现王萱脸色有些不对，也许还在想白天的事情。

“掌柜的，我可不可以去别处睡？”王萱支支吾吾道，说罢，捧起白天那大汉扔下的佩刀。

老板娘心里一紧，半晌才问道：“丫头，你是不是觉得我总是被那些混汉调戏，嫌弃我不贞不净，不肯再跟我挤着睡？我应该猜到，你长大了，对这些事儿已经是似懂非懂吧？”老板娘毕竟吃过的盐比王萱吃过的饭还多，眼光尖锐，看出了王萱的心事。

她不等王萱回答，其实王萱也根本不知该说什么。“乱世之中，我们这些女人家究竟是性命值钱，还是贞洁值钱呢？呵呵，其实都不值钱，我现在只认一个理——我要活下去，越是艰难，就越要活着！男人会为了追名逐利而拼的头破血流，而女人只要活下来就是赢家，这听上去有点儿像在跟谁赌气，其实只要能活着，我不在乎别的，我是怕死的……你来之前，曾有个绿林道的强人投店，喝醉酒非要与我行那事，我为了保命只得带他去后院草垛……对，我是不要脸，脸面只是给那些活得舒坦的人留着要的，我要的是我自己的命！”

王萱忽然好奇问道：“那事，是什么事？”

老板娘本来想跟她诉诉苦，却不料她忽然有此一问，羞愤道：“就是，就是，哎呀，你别多问！”

可是她越不让王萱问，王萱偏偏越发好奇，“那‘事’，是跟今天一样的事吗？可是为什么要去后院的草垛？掌柜的，你的脸好红，是不是着凉了？”

老板娘搓着面颊，气道：“没有！好，你想问，老娘索性今天就告诉你，就是你爹爹妈妈经常会办的那种事，办了那种事才会有你这个丫头的。”

没想到王萱的求知欲紧跟上来，“我爹爹妈妈办了那事就会有我，那……应该是好事了？”

老板娘气极反笑，啐道：“呸！夫妇之间办事才叫好事，不是夫妇的就是坏事！懂了吗？”

王萱点点头道：“哦，懂了。”心下还是有些茫然，不过她明白了一件事，老板娘一直强调的要坚强的活下去，她谨记在心。她也要活下去，她必须要为爹娘报仇！

“掌柜的，阿萱一直想问，我今后若是被人欺辱，该怎么办呢？我要活下去，杀突厥强盗，为爹娘报仇，但若让我忍受欺辱，我办不到！”

老板娘默然，她也听过王萱诉说自己的身世，这孩子心性刚烈，经过今天这事儿更是看出她胆子奇大，今后必是一位女中豪杰。考虑了很久，老板娘终于开口说道：“孩子，你若想不被欺辱，想报仇，就不能总是呆在我这里。你要去学武功，学本领，我明天就替你写一封书信，你带着到往北三十里的磨盘山，去找一个叫洪天英的人，他会收你为徒。”

王萱先是一喜，继而鼻子一酸，有些哽咽道：“掌柜的，你……要我走？那你怎么办？”说罢已经扑到老板娘怀里。

老板娘抚摸着她的头发，笑道：“傻丫头，你不是要报仇么？难道你要跟我开一辈子客栈？洪天英看了我的书信，一定会收下你，安心吧。”

王萱问道：“那位洪天英洪大爷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们认识的吗？”

“他是磨盘山的绿林好汉，以前……是我的男人。洪天英本是一名武艺高强的教师，我年轻时爱慕他是真英雄、大丈夫，嫁给他，还为他生了个儿子。可是，战乱加上天灾病疫，颗粒无收，使得我生产那年不下奶，我们的儿子就在我眼前……活活饿死了。洪天英起初没有责备我，倒是始终如一疼我，但终于有一天，他喝醉后扔给我一纸休书，说道，‘贱人，生子却不能养育，枉为人母’，就将我赶了出来。后来我遇到与他结拜的大哥周龙师傅，他告诉我说，洪天英决定加入绿林道，上山当响马，他们与其他草寇不同，是要造新朝廷的反，为了免去诛连才休了我，还留给我一张地契，办了这间客栈维持生计。”

老板娘的过去，王萱大概也听懂了十之八九，心中感动，老板娘说的活下去，莫不是还在期盼着能见他一面？而自己拜得名师，学会一身本领，也算是报仇有望了。

怎么还带复读的 = =

王萱忽然好奇问道：“那事，是什么事？”

:hz1019:路过支持某人快来画CG图

老板娘气极反笑，啐道：“呸！夫妇之间办事才叫好事，不是夫妇的就是坏事！懂了吗？”

……我是路过的……好吧……

回复 #21 hobby0530 的帖子

就知道你们会逮着这两句 :hz1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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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z1019:求某种情节你懂得

呃 话说这个好长时间没更新了 明天开始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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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翌日清晨，王萱打点行装与老板娘依依惜别，就像远离了母亲的孩子。

王萱没有脚力，也没有向导，只知道去磨盘山的大致方向，是以早上出发，到达山脚时已经是暮色降临。山林中不时会传来鸟鸣兽吼，王萱心中打颤，缓缓从怀里取出短刀。

她要去投奔的人是占山为王的响马，响马的名声一向都不好，她也听说过他们都是抢钱抢货，杀人不眨眼的家伙，那么，他们跟突厥人又有什么分别？

想到这里她又踌躇不前，暂且在草丛中歇息一下吧，行了一天路，已经十分倦怠了。合上眼，她想象着那洪天英是何模样，一时又想到了老板娘，忽而又想到了自己惨死的父母和铁匠大叔。那股仇恨又一次占据了她的内心，她决定，不管上山遇到什么事，她都不再害怕，哪怕对方是个大恶人，只要他肯教自己武功……

这心念赶走了她的困意，林中忽然传来嗖嗖嗖的声音，十几个手持兵刃的强人簇拥着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头目已经将她围住。

月出云，那马上之人背着月光，看不清模样，只依稀瞧见发鬓出有根雉尾翎随风飞舞，掌中一杆银枪映着月光倒是照得人胆寒。“你们探哨的也太没用了吧，说是有人闯入磨盘山，不过是个小姑娘罢了。是不是你们的招子都该废了？”

马后的两个喽啰兵吓得打了个寒噤，连忙道：“武少爷说的是，说的是，下回我们不敢这么粗心大意了……那，这豆儿怎么处置？”

马上那位武少爷收枪指着王萱问道：“你是哪里来的小姑娘，这么晚不在家呆着，跑到深山老林里来作甚？”

王萱知晓这些人都是杀人越货的响马，稍有不慎就会被他们杀死，编任何的原由也许都不如直接说出目的效果更好，况且抬出洪天英的名号来他们该不会把自己怎么样吧？

“我要找你们的当家洪天英！”王萱挺起胸膛说道。

小喽啰们面面相觑，这小妮子竟然知道洪天英的名号，难道是当家的名头已经这般响亮，妇孺皆知了？一个喽啰擦了擦明晃晃的钢刀走过来，打量着王萱笑道：“你这豆儿倒是有来头啊，想找我们当家的。我问你，你是仇家派来的吗？”

“豆儿”是绿林黑话，就是姑娘的意思，领头的那武少爷直接称呼小姑娘却不称呼豆儿，倒像是新加入的绿林响马，据说黑话里管这种人叫“芽儿”。

“我有一封书信，是洪当家的一位故人托我带来的。烦请这位大哥请带个路。”王萱说的不卑不亢，倒像是个闯江湖的人。

武少爷说道：“好吧，带她上山。”

磨盘山，鹰虎寨，天义堂。

洪天英是个身材瘦高，手臂奇长的人，他背插双刀，一双眼睛就像鹰隼一般，总之一看就知道是一位武林高手。他看过手下递来的书信后，锐利的目光有一瞬间黯淡了些，望着眼前这个小姑娘问道：“你就是王萱？”

王萱点点头，这个男人看上去凶恶，说话的语气却很温和，看来他真是念着老板娘的情分呢。

“好，你以后就留在我身边吧。”洪天英淡淡说道，似乎还沉浸在回忆里。

“慢！”这时，堂下一人喝了一声，其声浑厚奔腾，有如虎吼。众人望去，乃是磨盘山的二当家，姓彭名虎。这彭虎身形雄壮，气势慑人，跟随洪天英共建磨盘山鹰虎寨，他的五虎断门刀在江湖上也颇为有名，本地更是素有“一鹰一虎霸辽东”的说法。

“哦，我都忘了，王萱，来见过彭二当家。”洪天英拉过王萱说道。

未等王萱开口，彭虎先说道：“大哥，这小孩儿来历不明，怎能就这么留在身边？”他面貌粗犷，实则粗中有细，山寨大小事务都要由他管理。

洪天英想解释，但当着手下又不便说出推荐她来的正是自己以前的妻子，只得叹道：“这孩子，是我一位故人的孤女，身世可怜……”

彭虎说道：“大哥哪里的故人？这许多年都未曾联系了，小弟怎的不知？休怪小弟多疑，我们磨盘山北有突厥侵袭，南有官军驻守，就连同道人都要打压我们，这些势力哪个派出个卧底细作到我们山寨来都不奇怪。我知道大哥会说小姑娘家不大可能会是细作，但你要知道这些势力的谍报能力哪家都比咱们强，我等不可不防！”

洪天英听到这话也不得不警觉了些，说起来自己确实很少见过妻子的笔迹，并无把握辨认，若说这书信是有人伪造的也不无可能。小心驶得万年船，他不由得又望向王萱，“姑娘，我们都是绿林响马，干的也全是掉脑袋的买卖，你真的愿意加入我们吗？”

王萱坚定地点点头，“我不但要加入，还想请您收我为徒，传我武艺，为我爹娘和相亲报仇！”

“可是你如何能证明你的来历身份，或者证明这封信是真的？”洪天英又问道。

王萱有些失望，冷笑道：“我听说洪当家的是声名远播的英雄，想不到你的妻子她那么惦念你，你却连她亲笔写的书信都要怀疑……”王萱的嘲讽其实没什么道理，不过洪天英也不恼，因为在他内心深处确实也在笑着自己。

王萱沉吟半晌，忽又说道：“我有个办法证明，我想借你们这儿伙房一用。”

洪天英点点头，“武亮，你带她去吧。”武亮正是将王萱带上山来的那个人。

明月皎洁，两人走在山寨中。武亮在前面带路，不时回头看看王萱，好像他很少见过女孩子似的。

王萱不悦道：“你看什么看？是不是你也怀疑我的来历啊？你们这山寨可真是个个的纯爷们儿，真好汉啊！”

武亮摇摇头，笑道：“不，我相信你。我也不能算这山寨之人，我兄长是做官的，洪天英在当响马之前做过我家的教头，于我有师徒之恩。我因为不满家中管制，想要逃出来自己闯荡一番，不想被响马劫了，是我师父收留了我，我便在这儿安身落脚。”

王萱笑道：“看不出你的经历也不平凡啊。我刚才言语冒犯了，对不住，武亮大哥。我看得出你是个有志气的男子，谢谢你带我上山。”

武亮道：“伙房到了，不知道姑娘怎么证明自己？”王萱笑道：“你愿意给我打个下手吗？我要生火炖汤啦。”

天义堂。洪天英沉吟着，怎么那姑娘去了这么久还不来，正等的焦急，众人闻到一股浓香扑鼻而来。只见王萱端来一个大砂锅，锅中全是美味的山菌鸡汤。洪天英闻着这香味儿已经微微动容，只听王萱笑道：“洪当家的请喝汤，若是满意，您要信守约定，收我为徒！”

洪天英只喝了一口就认定这正是自己那妻子最拿手的技艺，这鸡汤就像是个时空魔术师将他带回与爱妻相守的岁月，不知不觉，他的一滴老泪竟然滴在了汤中。看来这是最好的证明了，他赶忙拭去眼泪，所幸其他人也在品尝这美味的鸡汤，没有注意到他表情的变化，但这些全被王萱看在眼里。

洪天英喝了整整一大碗汤，对王萱道：“孩子，从今天起，你就是我洪天英的徒儿了。

王萱大喜，上前拜倒：“老师在上，受弟子一拜！”

（五）

叮！呛！兵刃相撞之声不绝于耳，阳春三月，磨盘山上仍有厚厚的积雪。洪天英手持双刀，鹰隼般的双眸瞪视着对手，那边二当家彭虎也是大刀在手，如虎伏丛中，蓄势待发。

“老彭，我听说当世有位武林高手，乃是曾经南陈的名将，叫做定彦平，双枪天下一绝，擅破一切单枪枪法。如今看来，你这五虎断门单刀遇到我的百鸟朝凤的双刀，也使不出力气来啦！哈哈哈哈！”洪天英爽朗一笑，尽显豪迈之气。

彭虎虽然奈何不了对方，却也不甘示弱道：“哼哼，大哥，双刀在单刀面前有个最大的弱点，就是使双刀的总以为能打败使单刀的。”说罢一招“虎啸生风”猛然攻向对手。

洪天英左手刀四两拨千斤向外一带，两人身形已交错而过，右手刀反手一记“仙鹤梳翎”，这一招的俊俏凌厉让人炫目，也只有熟悉他刀法路数的彭虎才能预判，单刀上举过顶架开这一招。人说武功招式华丽的多不实用，洪天英的双刀却是个例外，他不愧为武术名家。

就连一边藏匿着偷看二人切磋的王萱也不禁暗叫一声好，这声好虽然没喊出来，但她情不自禁的挥舞了一下手臂，带起的细微风声被洪天英听到了。

“出来！小丫头怎敢偷看我二人比试？”洪天英不悦道。

“老师……”王萱怯生生地探出身来，“你们打得实在太精彩了，我忍不住就来看。”

“那你可将那块岩石劈断？”原来洪天英前几日曾令王萱用刀将山中一块岩石劈为两半，若是成功，才答应教她刀法。但王萱一个女孩子如何能将之劈断？莫说她，就连她师兄武亮也试过，一样无法撼动那块岩石。

王萱摇摇头，正想诉说难处，一眼瞥见洪天英根本没瞧自己，倨傲的眼神只是眺望着远山，心下不服气。“老师，您不用说了，我再去练过就是。”

王萱回到自己练功的地方，对着那块顽石又是一阵乱砍乱劈，仍无一例外的被震飞开去，顽石岿然不动，刀却已经砍坏了一把又一把。

武亮在一旁饶有兴致地观望着这个新入门一个多月的师妹，他见过的女孩子也不算少，但像王萱这么特别的仅此一例。他开始也并不看好像这样的女孩子能学成什么精妙的武功，但他在观察，他发现王萱在没人指教的情况下竟然也有明显的进步。

“要不要我来点拨你一下啊？”武亮在一旁笑道。

王萱嘟着嘴喊道：“用不着！”

武亮手搭凉棚望着洪天英与彭虎切磋的山头，看到他们已经下山了，他们每一次切磋，洪天英总会胜彭虎一招半式。“你不会真的以为老师就是让你劈断这块石头吧？即使是再过十年，你也办不到的，你用力越猛，你的虎口和手腕受到的伤害就越大。”

王萱此时已经连刀都拿不稳了，整条手臂都在不住颤抖着。“老师所授，我绝不怀疑！”于是再一次运起全身的力气向岩石砍去，“当”的一声，又被震退回来。

武亮上前一把扶住了王萱，若不是她刚好站住，势必要跌在武亮的怀里。忽然察觉到自己和一个男子距离如此近，她不由得脸红了一下，喊道：“让开，我要继续练！”

王萱举刀再一次劈向顽石，却被武亮手中长枪一挑，架开而去。王萱杏核眼一瞪就要发火，不料武亮将枪一摆，就像是要跟她对打一般。

“师兄，你这不是摆明了欺负我吗？你学武那么长时间了，我连一招半式都不会。”王萱生气道。

“就用你劈石头的力气来攻击我吧，总是对着死石头练有什么意思？”武亮笑道。

“可恶，休要小看我！”王萱奋力挥刀砍了过来，却被武亮长枪一拨，收势不住，跌倒在地。

武亮道：“告诉你吧，老师让你劈石头，可绝不是真指望你能将之劈断。而是磨练你的腕力和下盘功夫。你第一天练，手中的刀会崩飞，过几天练，虽然能握住刀，人却被震飞，再过一个月，你却不会飞出去，而是倒退，再过些时日，倒退的步数会慢慢减少，而你的力气却是在逐渐增长。一个连兵器都握不住，与人对招后都还站不稳的人，是没资格学习招式的！”

王萱躺在地上，忽然笑出声来，却马上假装嗔道：“哼，就你明白这许多道理？”她虽然还是不服气，但望着武亮的眼神已经大不一样了。

掌握了其中关窍，她的进程也就顺利许多，手中刀握得更加稳定，下盘也更加扎实。终有一日，洪天英远远望着王萱，看到她已经达到了自己预期的要求，便招招手道：“徒儿过来。告诉为师，你砍坏了多少把刀了？”

“总也有二三十把了吧……！”王萱擦着汗水，她看到老师开始关注自己，显得非常兴奋。

洪天英接过王萱的刀看了看，又发现王萱双臂已经粗壮了不少，手腕上有明显淤青的痕迹，但左手腕更甚于右手腕，左手的手掌上老茧也比右手的更密。洪天英不由得问道：“孩子，你是左撇子么？”

王萱摇摇头道：“不是，我右手更灵活些，但是为了学习老师的双刀绝技，我特意磨练自己的左手。”

洪天英鹰隼般的双眸中流露出一丝温暖之色，点点头说道：“功夫不负有心人！从今天起，为师就把百鸟朝凤刀法传授给你。”自此，王萱真正的修业才刚刚开始。

寒来暑往。一日，王萱练完刀想请老师指点，却发现他怔怔的望着远山，神色有些忧郁。他是不是在想掌柜的？

“你若想念她，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去看她？”王萱开口问道，却发现自己实在太冒失了。

洪天英瞪了她一眼，冷冷道：“看了又能怎样？我们已经是陌路之人，相见不如不见。你一个小孩子家，休要问大人的事情！”

王萱摇摇头道：“明明放不下，却还要百般解释，明明心系对方，却还要自顾逞强。大人活得可真累。”

洪天英不怒反笑，“小丫头倒是老成。也好，既然你懂事，我就说给你听，自从我入了绿林道，生生死死看得多了，感叹人命之渺小脆弱。今日把酒言欢，明朝便不知身葬何处，只不过……山林湖海，无处不是绿林人埋骨之处……我洪天英死在哪里都好，就是不想死在她面前，我最怕的就是这个。如今，我也只盼着能将你教成出师，赶紧离去，也算是完成了她的一桩心愿吧。”

王萱动容，心中愈发尊敬自己的老师，但是她没有想过自己学成武艺后是否真的要自己离开。
“老师，我可不可以……加入你们绿林道？”

洪天英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道：“丫头，你想当女响马？你究竟知不知道响马是做什么的。”

“劫富济贫，替天行道！”王萱正色说道。这是她常常听山寨的喽啰们喊的口号，至于有什么内涵，她未必真的明白，而且绿林响马是否都会贯彻劫富济贫，替天行道的宗旨，她亦不知，只是啸聚山林，口号总是要有的。

洪天英没有想那么多，只是点点头。他只是觉得王萱终究是女儿家，他心底里是不愿意让这个女徒弟当响马的，就像他不愿意让自己的妻子跟着自己一样。“这响马也不是谁都能当的，我们自古有个规矩，投入山寨做响马都要签投名状，立下契约。这方式嘛，也很简单，就是你去杀一个人，这人不得是穷苦，不得是老弱，不得是妇孺。”

王萱立马说道：“那杀突厥强盗呢？”

洪天英说道：“自然更好，只不过以你现在的本事是杀不了突厥的，还是好生跟我学武吧！”

王萱自此记下了这契约之说。终于有一个机会，她可以独自下山去，她必须要为自己的前途命运思虑，只有加入磨盘山，加入绿林道才能集结众人之力与强大的突厥抗衡。她决定下山去杀人，签投名状！

她最仇恨的自然是突厥强盗，但此时偏偏找不到半个突厥人，连匹突厥马都没有。

她只好漫无目的的走着，可巧，又走到那处城镇，远远望见那家小客栈。她笑了，她记得多么清楚，当年自己家园被毁，饥寒交迫流落在此，那个温柔的身影在招呼她进去。

她决定先回家看望老板娘。

终于没有复读了:hz1018:

（六）

门庭冷清，王萱拴好马刚想进去，就听见里面传出吵闹声。她并没有进门，而是立在门外倾听着。

“牛员外，您的那些银子连本带利我可是全还给你了。我们之间的账应该是两清了。”这是老板娘的声音。

“掌柜的，你应该知道，前两年是行情突变，早已是利滚利了，我只是可怜你妇道人家维持生计不容易，当时没有知会一声罢了。但咱们该清的账目一分也不能少啊。”这声音王萱也不会忘记，就是曾讹过自己的那个豪绅牛员外。看来他早就留着这一手，令老板娘永远也无法还清债务。

“明白了。”老板娘一声冷笑，“说到底你还是盯着我这个店。没别的法子，我只好卖给你。”

“即便是你现在想出手，也早已经不是原来的价钱了。”牛员外捋着自己的胡子，悠悠说道：“我给你摆出阳关大道你不走，非要山穷水尽时才服软。妇道人家这是何必呢？”说罢他一摆手，早有手下递上纸笔契书，让老板娘画押。

老板娘却是怎么也不肯落笔。一旁牛家家奴得了主子命令强按着老板娘要她画押，就在这时但听大门一声响，一个英气逼人的少女闯进来喝了一声：“放肆！”

牛员外吓得一愣，定睛看去笑道：“哟哟，这不是你捡来的那个傻丫头吗？我还正惦记着呢，想不到两年不见长得这么标致了。掌柜的我看这么着吧，店铺的事儿咱们以后商量，你把这丫头卖给我做妾，我还可以给你便宜算……”

“呸！”王萱气势汹汹走上去，“我撕烂了你的嘴！”旁边刚有家奴想拦着她，就听一阵风响，“啪”的一声，那狗腿子竟被王萱一巴掌扇翻在地。就连王萱自己都没想到自己这么大手劲儿，遂抄起一张椅子反手拍在另一个家奴脑袋上，登时一通开花，将之拍晕在地。

王萱一把掐住牛员外的脖子，将他摁倒在桌子上，冷笑道：“把我买回去做妾？你就不怕自己后悔生到这世上来？”就连老板娘都吓出一身冷汗，根本想不到当年那个怯生生的阿萱竟然能说出这样的狠话。

牛员外对这突然发生的变故根本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对方制服了。“姑娘你，你想怎么样？”

“牛员外？您不记得我啦？我就是曾经‘偷’了你二十两银子的那个小打杂。”王萱笑着，但已经拔出了她的短刀，寒光闪闪！而她的目光比刀光更森寒！

“姑娘、女侠，我，是我不对！刀下留情！我这就还给你二十两银子……”牛员外浑身颤抖，腿都已经不听使唤。

“给我听好了，姑奶奶不是女侠，是女响马！这两年行情变了，我要一百两银子，因为那八十两是要用来买你的命！”王萱说着，取出一个布包裹，好像她一早就准备好装银子了。

“这，响马奶奶，我今日出门，不曾带这么多银两，能不能让我的家人回去取？”牛员外战战兢兢问道。

“想给我来缓兵之计？不给我也可以，以后都不用给我了，留着买棺材吧！”王萱竟然真的用布包裹擦亮了短刀，一刀就割了下去！更不可思议的是，她左右开弓，几乎同时用包裹兜住了牛员外的头颅，连一滴血也没有溅出来！

王萱将装着人头的包裹在众人跟前展示了一圈，冷声喝道：“这家伙为富不仁，欺我女流，余下的你们罪不至死。不过谁还想跟我作对，你们主人就是下场！”

众人你推我搡往外走，有一个胆大的望着桌子上牛员外的无头尸体叫道：“贼响马，留……留下名号，我……我……”

王萱说道：“想找场子，到镇北磨盘山去吧，来一个，我杀一个！就是管杀不管埋！”说着短刀在左手中那么一转，众家奴就吓的连滚带爬逃出了客栈。

老板娘痴痴打量着王萱，不敢开口说话。王萱苦笑道：“掌柜的，许久不见，想不到一来就给你添这么大麻烦。你不能在这儿待了，我必须要带你走，不管你乐意不乐意。”说着就进屋替她收拾东西。

将包袱整理好，王萱又拎上那个血淋淋的包裹。老板娘终于开口了，“你还带着这个干嘛？”王萱道：“您不知道？我的的确确做了响马，这就是投名状，走吧。”原来她一早就打算找这个牛员外的麻烦，若他已经改邪归正，王萱还真下不去手，现在既然变本加厉，活该等死。

正准备离开，王萱忽然走到客栈一个角落里，一把抓起一个人来。那人身材矮小，惊的躲在桌子底下，竟然就被王萱提在手里，兀自喊道：“妈呀，杀人啦！”

“再喊一声，让你去陪着姓牛的！”王萱小声说道。

那人容貌也颇为猥琐，两撇鼠须，听到王萱的威胁立马像是缝住了自己的嘴似的，从牙缝里挤出来响马经常能听到的那套话，“小的上有八十岁老母在堂，下有嗷嗷待哺的儿女，求好汉放一条生路……”

“我不是什么好汉，瞪眼就杀人的女响马而已。你是什么人？”王萱逼问道。她在山上学艺时有一次路过牢房听见凄惨的嚎叫声，凑近一看才知道是二寨主彭虎在审问舌头，他嘴里说出的各种狠话令王萱听着十分不舒服。后来因为这个，她被师兄武亮嘲笑为——妇人之仁这个词就是这么来的。

“他只是个普通的客人，放了他吧，阿萱。”老板娘求情道。

王萱拍了拍这个人笑道：“真是抱歉，其实我本来也没打算对你怎么样，只是不得不委屈你跟我走，免得走漏了咱们的风声。对了，忘了问先生贵姓？是做什么的？”

“小的姓李，是个木匠。”猥琐汉子一听连忙赔笑答道。

王萱也不再多问，伸手揪住对方的衣衫就风风火火出发了。就这样，王萱与老板娘、李木匠三人一马行走在返回磨盘山的途中。老板娘心中本不愿再见洪天英，但眼下不同以往，王萱杀了人，自己受了牵连，已经是走投无路了，唉，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吧。

没想到那个李木匠忽然喊道：“停！我……嘿嘿，姑娘，人有三急，我可否去方便一下。那个，大的，急的！刚才在客栈刚吃完饭嘛……这附近草丛就可以的。”

王萱皱了皱眉道：“你这人真事儿多，不过你这身材躲在草丛里我都找不到你。”

李木匠马上说道：“那姑娘可以来旁边监视我，我不介意！”

王萱啐了一口，骂道：“不要脸！姑奶奶我介意！”她自忖自己牵着马，就算对方要逃走也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于是摆了摆手，转过脸不再看他。

片刻，李木匠就解决问题了，嘻嘻笑着跑出来道：“咱们可以继续赶路啦！”

行至不远，李木匠忽然又一声喊道：“不好，我又要出恭，这次是小解，嘿嘿，小解，很快就完事儿！”王萱没办法，只好让他再去林子里。

但半晌不见动静，王萱暗道一声不好，“掌柜的，你在这儿看着马等我，我去追那个人！”说着就去追李木匠。李木匠当然是悄无声息逃跑了，不过他的小短腿怎么能跑得过练过武的王萱？不消片刻王萱就看到了他的身影。

但就在她扑上去时，但听“嗖”的一声响，来势奇急，原来竟是一个机关套索捆住了王萱的脚，将她倒掉在了半空中。原来那李木匠第一次推说大解，其实是在此地布下了一个机关陷阱，王萱没什么经验，轻易就上当了。

“哈哈，姑娘，你李爷可不是这么好抓的。学什么不好学当响马杀人，你说我是不是该把你抓到官府去？”李木匠从树后面探出头来笑吟吟望着王萱。

王萱惊怒只在转瞬间，马上换上一副笑脸拍掌笑道：“想不到李师傅还有这般手艺，倒叫小女子佩服！时才多多得罪，请快放我下来吧。”

“你当李爷是三岁小孩儿呢？我放你下来，你瞪眼就宰了我。我就算不把你这女响马送进官府，让你在上面掉一辈子，也够你受的了！”

王萱掏出怀里的短刀冲李木匠一指，笑道：“你不是三岁小孩儿，只是比三岁小孩儿倒霉了一点儿。你猜猜我扔飞刀的本事怎么样？你若是趁我中了陷阱马上逃走还来得及，但现在嘛……这么近的距离，我觉得我闭着眼睛都能射杀你。”

李木匠扑通一声跪了，“唉？别，别呀！姑奶奶，我错了，错了还不成嘛！我这就放你下来，哎哟，我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碰见你这么个活祖宗……”

LZ辛苦了！加油

这次写到老板娘，却没写到“那事”，隐约有些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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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多希望出现“那事儿” = =

（七）

磨盘山，三人走走停停。那个李木匠倒是再不敢惹事了，只是老板娘总是推脱要休息，王萱自然能看出，她是不愿意与洪天英见面。

“掌柜的，你真的不愿意去见我老师么？”王萱问道。

“他肯看在我的情面上收你为徒，那自是很好。我与他本就不该再见面的，其实我看这山脚环境清幽，古木林立，我索性就在这里住下吧，你若是念着我就常来看看我。”老板娘说道。

王萱叹了口气，只得转身问李木匠道：“李师傅，你是否愿意跟我上山当响马啊？可以大口喝酒，大块吃肉，很过瘾哦！”

李师傅吓得瘫倒在地，连连摆手道：“不，不，我不想跟响马扯上任何关系，姑娘你放过我吧！我又没做过什么坏事，我虽然作弄了你一下儿，不也被你打得鼻青脸肿了嘛……”

“让我放过你也不难，你既然是个能工巧匠，就在这附近选一处好的所在，给我家掌柜的盖一座房子。待建成之后，我自会放你离去。”

“这个好办，只要你愿意出钱，我就能给你包下来。我的技艺在北方自称第二，却至今还没人敢称第一！”李师傅说道：“我也看了看这儿的地，暂时想出了三种建造方案，明天我可以给你图纸。你选好后，咱们就可以开工。”

鹰虎寨。王萱见过了洪天英，交上了牛员外的人头做投名状。洪天英倒是颇为意外，问王萱道：“这个人真的是你杀的？”

王萱点了点头，却绝口不提关于老板娘的事儿。于是，王萱在堂前拜过祖师爷王匡，饮了盟誓酒，便成为磨盘山上第一位女响马。

第二天，王萱来找老板娘和李师傅。李师傅已经画出了三幅图纸，递给王萱，并交代说：“这三幅图纸所绘的房屋造价不同，就看你要出多少钱了。”

王萱却没有认真听他说话，只是在想这些绘图、筹算、布局、建造的学问，她忽然对这些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而这位李师傅也真没有吹牛，确实是一位了不得的能工巧匠，用现在话说应该是土木建筑业界的高端人才。

直到李师傅再一次给她解释一遍，她才不得不三思，因为她现在确实没钱。“嗯，我只好选第三种了，不过你一定要在房屋周围加一些机关兽夹之类的东西，保证我家掌柜的安全。我可以给你多加些钱。”

只是，钱的问题真的难住她了，她在此地一无威望，二无功绩，除了日常吃喝花销再没有一钱银子可以拿得出，而没有山寨的统一号令调度，也不可以私自下山“做买卖”。想了半天，她只能去借，可找谁借钱呢？她想到了武亮。“首先，你要搞清楚，不要妄自探究我借钱的目的，其次，我借你的就一定会还，最后，你必须马上借给我！”王萱这样说道。

武亮听得一头冷汗，他没见过借钱的也有这样霸道的，只得全部依她。

王萱拿着武亮几乎所有的积蓄进了城，买了工具，雇了壮丁，带人来到那处隐蔽的山坳。当有人意识到这里便是响马盘踞的磨盘山地界时，众人中有两个胆小的已经偷偷逃走。王萱想将那两人追回来，但终归心下一软，不愿意勉强别人。倒是武亮从半道上闪出阻住了两人的去路，“你们可以逃走，但最好不要逃回家去，不然被响马知道你们家住在哪儿可就不好办了。”这分明就是在威胁这两个壮丁。

“武亮，想不到你还是跟踪我！”王萱有些生气。

武亮上前悄声对她说道：“你昨日刚在镇子里犯过命案，又拿着钱出门，你说我能放心你一个人去吗？”王萱不说话了，武亮也算是为她好，而且拿人家的毕竟手短啊。

这时，老板娘走过来说道：“大家都是乡里乡亲，你们有的人还到我的小店喝过酒呢，我都认得出来。这不，老娘还这么年轻就想隐居山林了，他们张罗着要给我盖间房子，还请大伙儿出把力，工钱绝对少不了你们的。”众人这才放下心，热火朝天的开工了。

房子本身并不复杂，木料山中遍地都是，所以不日已经临近完工。其实真正费力费神的是房屋外面的那些机关陷阱。王萱反复琢磨着其中奥妙，终于忍不住问找来李师傅。“其实，我这两天查过了你的来历，你叫李长生，是位很了不起的工匠。你为一个大贪官设计墓地，有意选错了风水来气他，还因此惹了祸才躲到这苦寒之地的，是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想威胁我？”李长生吹起自己的两撇胡子问道。

“谈不上的，我杀人的经过你不是也全都看见了吗？咱们心照不宣。我只是希望你可以传授我这些技艺，艺不压身嘛，你这么好的手艺总是要有个传人的。”王萱笑着说道。

“我这门手艺不想传下去了，你趁早打消这念头吧！”李长生摆摆手说道。

“为什么？就因为我是女孩子，学这个有些不伦不类么？”王萱问道。

李长生没有说话，但在王萱眼里就是默认了。王萱道：“我知道你不愿意待在这里，但这房子没有真正完工之前，你哪儿都去不了！”

老板娘不想见王萱闹得这么僵，悄悄对她耳语几句。王萱点点头，又摇摇头，不知道这娘儿俩在说些什么。

翌日清晨，王萱来找李长生。“李师傅，你会不会镶嵌玉石的工艺呢？”这一带会这种工艺的人都不多，李长生自然得意洋洋地点点头。

王萱取出自己的短刀和一块质地不错的翠玉石，想请他将玉石镶到短刀的刀柄上。“你开个价吧。不过我先说好，我的钱都用来盖房子了，暂时付不了的，不过我不会欠着你的。”

“有姑娘这句话，我自然是放心，你一向是自诩信义不输男儿的。那就包在我身上！”李长生眯着眼笑道。

李长生不愧是业内人士，而且在短兵器中嵌入装饰也没有什么复杂的程序，房屋竣工的当天，短刀嵌玉的活艺也已完成。李长生找王萱要钱，打算结了帐就走人，可谁知道王萱直截了当回答道：没钱。

“没钱？你在消遣我？”李长生不悦道。

“没有啦，我现在真的付不起，但我也不会让你吃亏。这样吧，这翠玉石应该能抵我要付你的工钱，就给你吧。不过这短刀可还是我的，你不能私吞哦。”王萱嫣然笑道。短刀与玉石已经融为一体，要么都拿走，要么都留下，李长生自然不愿都留下，也不敢都带走。

“你……！原来你想算计我，就为了把我拖住？好啊，不过你别忘了，我能把这玉镶上去，就能再把它从刀柄上剜出来，到时候你归你的，我拿我的！”李长生气愤说道。

“如果你不觉得可惜的话，就请随意喽。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你，这把短刀就如同我的性命一般重要，若是我发现短刀在这之后有一丁点儿瑕疵，那就如同你在我身上剜下一块肉一样。天南海北，我都不回放过你！”王萱淡淡说道。

“你你，你究竟还讲不讲理啊？”李长生跳脚喊道。

“你忘了么？我已经是响马了啊，天下的响马若是都讲道理，不就等于说天下的当官的都不收税了一样。”王萱笑道。

李长生知道来软的来硬的都不行，只得叹了口气问道：“你这丫头到底想怎么样？”谁知王萱一揖拜倒，“请您教我绘图、算术、土木与机关的技艺！我不求全学，也不愿影响你的生计，我只希望学会了这些本领能够用来对付突厥。”

李长生有些动容，想不到这小姑娘竟然有这样的志向，只得答应下来。从此，王萱就在白天跟洪天英学习百鸟朝凤刀法，晚上又来找李长生学习土木机关的技艺。如此这般，又已经是一年光阴流逝而过。

女子十五及笄。王萱在她十五岁的这一天忽然找洪天英，提出了一件令众人哗然的事——她想请老师为她取表字。字是古时候男子成年时，会取一个与本命涵义相关的别名，如诸葛亮字孔明，周瑜字公瑾。字由父母或师长赐取，凡人相敬而呼，必称其表德之字。

洪天英不禁莞尔道：“哪有女孩子家取字的，休要让人笑掉大牙。”

王萱不服气道：“谁说女子不如男？男人能办到的事情我就未尝办不到，或许比你们完成的还要好！”恰好这时有喽啰兵来报，南山寨门年久失修，已经破败不堪，请当家的拨款修缮。王萱毛遂自荐道：“不需老师请人，我可以接办此事，若是能成，老师可要为我取字！”

洪天英点头道，“好，就这么定了！”

:hz1008:那事依旧没有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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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不评论一下 光想着那事儿 :hz1030:

（八）

经过精密的筹算与合理的安排，寨门已经修缮完毕，而且比预想的布局还要合理，工事还要完备，更难得的是王萱只动用了一半的款银，剩余的钱刚好够偿还武亮和李师傅。无债一身轻的感觉就是好，王萱心里说道。

当洪天英巡视了寨门后，也不由得赞叹，“这新寨门是你设计的？的确是大气规整。”

王萱笑道：“那么，请老师兑现诺言吧！”

洪天英一言不发，而是将王萱带到山中，他每日总会抽出一段时间来此观山景，等待山雾散开时的那番豁然开朗。“你知道吗，我们磨盘山地处关外要道，我们要面临突厥的侵扰，官军的征伐，土豪的诡诈，就连我们绿林同道也会视我鹰虎寨为肉中之刺。因此，这磨盘山上的一草一木，一石一水，才是我们可以真正信赖的伙伴。我总想着，不久就要埋葬在这里，心里才会说不出的轻松……”

王萱细细回味老师的感慨，以她现在的心智根本无法领会。

“你把她安置在这山里了？”洪天英忽然问道。王萱知道老师指的是谁，也知道这根本瞒不过他，只得点点头。

“也好。你来练一趟我交给你的刀法。”洪天英又说道，没有提为王萱取字的事情。王萱练过一遍百鸟朝凤刀，洪天英点头赞许，他早已看出王萱根骨上虽然不是习武奇才，但贵在勤能补拙。而这女徒儿骨子里的那股刚强和毅力许多男子尚且不及，或许从某种角度上讲，她也算是一块练武的好材料。

“刀法自古乃是至刚至猛的武技。你可知后来为何要演化出双刀，而为师又为何选择修习双刀？”洪天英问王萱。“正因为刚极易折，猛而忘形，成双成对方能阴阳相济。当你左手出招太猛时，右手就要提醒，右手挥刀太急时，左手就要适时回护，我希望你今后也能按照这其中的道理做人行事。”

王萱感觉受教，认真地点点头。“徒儿谨记！”

“你本命‘萱’，萱草又名宜男草，孕妇佩戴能生男丁，我可以想象得到你爹娘多么希望你本是个男儿身。而你自小也必定以男子汉的标准来要求自己，用心何其良苦啊……”洪天英说罢用刀在地上划出“君珂”二字。“君为高洁男子，珂为马头美玉，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以后你就叫‘王君珂’吧！”

王君珂……王萱反复念着这三个字，好像自己的个子都忽然长高了一般，王君珂，这注定会是一个响亮的名字！

一日，山下探报抓来两个舌头，寨主洪天英命令带上堂来。只见是两个士兵模样的人，浑身破烂的素袍赤甲，满脸血污，一看他们就像是经历过一场战斗。

“哼，原来是两个逃兵，拉出去……”洪天英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慢，我们不是逃兵！北平军燕山骑士从来没有一个逃兵！我们是……”其中一个汉子吼道，话才一半，被另一个一脚踢在屁股上。“你他妈多什么嘴？”然后两个人就再也不出声了。

“很硬气嘛！老彭，这两个人就交给你了。”洪天英意态萧索地离开了大堂。这意味着，这两个自称是北平军的汉子要经受酷刑了。

“等等！”堂下响起一个清脆的声音，正是王萱王君珂，“老师，请把他们二人交给我好吗？”

彭虎冷笑道：“丫头，你是想抢我的营生吗？”

王萱笑道：“彭叔叔千万别多想，我们小辈也是需要历练的嘛！我替您来审问这两个舌头不也省了您很多麻烦？”

彭虎一声冷哼，正想教训这个后辈， 听洪天英忽然说道：“君珂，这两个人就交给你了。”他当着众人的面称王萱为君珂，而且给了她这样一个特殊的任务。

王萱将这两个人带到牢房，示意其他人退出去。两个士兵面面相觑，实在不明白这个看着面色还有些稚嫩的女响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出乎二人预料，王萱竟然用短刀割掉了他们身上的束缚，并对二人郑重地作了个揖道，“你们两位可以离开了，我会送你们下山。”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是来审问咱们兄弟的吗？”两个骑兵大惑不解。

“我小的时候，家乡被突厥强盗破坏，他们追杀我，是一队官军救了我，还给了我一袋酒。虽然我并不知道他们是哪里的军队，但他们的服饰我记得很清楚，所以今天一见到二位，就像见到了恩人一样。”王萱又取出两个布囊，“这里面有充足的酒水和肉干，你们的衣袍太扎眼了，必须换下来。事不宜迟，我们这就下山吧！”

二人不再怀疑，深深拜倒说道：“既然如此，多谢姑娘活命之嗯！可否见告芳名？”

“我叫王君珂。”王萱犹豫了一下说道。

南山寨门。“让开，我要下山。”王萱对两个喽啰兵下命令道。

众喽罗兵知道王萱深得寨主洪天英的疼爱，而且在修筑寨门时确实建立了一些威信，他们私下里都称她为“小姑奶奶”，不敢轻易招惹她。但这回不同了，她身后跟着两个陌生面孔，两个喽啰兵自然要盘问几句。

“让开，有什么事自有我独自承担。我不想再说一遍。”王萱已经握住了刀柄。两个喽啰兵无奈，只好放行。

三人沿着山路下山。两个燕云骑兵忽然说道，“多谢姑娘仗义，但我们必须绕到后山以北，我们的一个兄弟还葬在那里……”

北山，这里有一条不算窄的山涧，就像山体这个大磨盘上的一道裂缝似的。王萱打马远望，发现山涧两旁多荆棘杂草，自忖如果是绝世的宝马，或许一跃可以到达对面，但寻常马匹载人充其量会踏在这荆棘上，因为人与马的重量势必滑落至山涧深处，摔个粉身碎骨。

“实不相瞒，我们本是北平军的三名斥候兵，因得知突厥近日要南下，特来打探消息。不料却被敌军发现，一路追赶至这磨盘山，因为我们本是从北路进山，凭借复杂的地形，这才勉强甩掉敌军。但这道山涧却成了前进的屏障，我们的一位兄弟不知深浅，想带头一试，却终究因为战马乏力，跌落至此处……”一名汉子解开酒囊，将一口酒洒在山涧深处，凭吊殉职的同伴。

王萱并没有来过这里，听了他的讲述，也能想象得到当时的情形，只觉得扼腕叹息。忽然，她问道：“你说，你们要跟突厥人交战？”

“不错，三日之内，突厥人一定会过燕山。我们本不该对姑娘讲这军情机密的……”

王萱认真说道：“我希望你们回去禀报，就说磨盘山王君珂愿意带领人马协助贵军作战，从后路截断突厥粮道！”她听过洪天英讲古代打仗的故事，知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道理，也知道断绝敌军粮道是对敌人的一个致命打击。

“王姑娘你好像不知突厥人的战法，他们袭略如风，游走不定，是不需要粮道的。他们总是在行军中依靠劫掠来补充粮食物资，从匈奴人开始就是如此，克服了这个弱点，也是我们中原人与北方游牧人的战斗显得特别吃力的原因之一。”

“那我就要亲自参加这场战斗！”王萱斩钉截铁地说道。

两人听了也十分高兴，表示愿意看到这次合作，似乎双方都已经忘记了他们的身份原本也是对立的。

回到山寨，王萱彻夜难眠，要想实现这个计划，首先就要说服老师洪天英。可是该如何说服洪天英与突厥开战呢？老师是一寨之主，要考虑的事情不是她可以比的，甚至不是她可以想象得到的。

“君珂，你竟然想跟突厥人交战，你是不是疯了？”这是武亮的第一反应，王萱现在有事习惯找武亮商量。

“可是我们只是协助作战，主力是北平军啊。”王萱说道。

“就是因为这个我才说你简直疯了，北平军是我们的敌人，而你是响马！你明不明白响马是干什么的，官军是干什么的？你觉得老师能答应吗？你究竟在想些什么？”武亮质问道。

“我会想尽办法让老师同意的。你家里是世袭军官，你没有见过亲人被杀是什么样的，你不懂仇恨。所以，我怎么想的，你永远无法明白。”仇恨，就是一个可怕诅咒，也许王萱将来有一天会后悔今天将这两个字挂在嘴上。

（九）

王萱推翻了许多说服洪天英的办法，不能恳求，不能欺骗，无法逼迫，无法说理，一切方法似乎都不管用，她想到了最后一个，也是看上去最不可能成功的。

她找到了洪天英，提出了自己要联合北平军与突厥作战的想法。

“傻丫头，你觉得我会答应你么？”洪天英冷笑道。

“你不会答应的，所以徒儿今天就只能得罪了。我要以绿林道的规矩给老师划下道，如果我能打赢你一招半式，你就得拨给我兵马，去杀突厥！怎么样？”王萱斩钉截铁地说道，她一想到自己要把这些话讲给最尊敬的老师听，就会紧张得浑身发抖，但这时候却很利索地说了出来。

洪天英瞪大了眼睛，有些不相信眼前这个女孩儿真的就是自己的那个徒儿王萱。“好啊，你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不接着岂不是要被你这个小辈嘲笑？出招吧，让为师看看你究竟进步到了什么程度！”

北平府。北平王罗艺靖边近十年，每与突厥交战必一马当先，但因种种条件限制，并无太多斩获。今日王府堂上，罗王爷召见两名斥候兵，审问后得知是一个叫王君珂的女响马放了他们。“我自己带出来的兵，我不会怀疑他们。不过我乃堂堂王侯，绝不会与响马为伍，我不派兵清剿他们已经是仁慈了！一切按照原定计划行事！”罗艺命令道。

凤凰涅槃！这分明是凤凰涅槃！洪天英瞪着眼前的王萱，心道，这小丫头何时学会了这一招？莫不是他看到我使用过“凤凰展翅”而模仿出来的？

凤凰展翅是洪天英“百鸟朝凤”刀最强的一招，原本是攻守兼备的招式，但使用者若是放弃防御而舍命进攻，那么这一招就会有所变化，称之为“凤凰涅槃”，是同归于尽的刀法！想不到这个徒儿不但偷学了自己最得意的招式，还要以命相搏，说这是欺师灭祖也不过分！

“竟然对为师下手凶狠至斯，好啊，好得很！”洪天英望着自己被劈断的衣襟点头笑道。而这边王萱跪倒在地，双刀已经被格飞，浑身抖个不停。

“王萱死罪，请老师……惩处……！”她的嘴唇都在哆嗦着。

“果然，你只想到了这个办法，才能打败我，是么？我若要处死你这不孝徒刚才就可以斩杀你……可是，又有谁来继承我这一身艺业？你居然真敢下此狠手……倒不失为一个天生的响马痞子。阿萱，不，君珂，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

“老师，我……我若不能为父母报仇雪恨，与死无异！求老师成全！”王萱眼中闪烁着泪花，拼命地冲恩师磕头。一个女孩儿家，一心就想着复仇，是不是这辈子就毁了？洪天英心中所想，但并无办法说服她。而且，她那倔强的眼神跟自己的妻子实在是太像了，任性起来让人毫无办法，这一老一小莫不是自己命中的克星？

“我不会同意你带兵去打突厥的……”洪天英扭过头，不理会徒儿失望的目光——“因为这次我要亲自带兵和你一起去，好让江湖人都知道我洪天英宝刀未老，还敢和突厥人干仗！”

王萱一双杏核眼中绽放出欣喜的光彩，深深一叩首哭拜道：“谢谢老师！”

洪天英令王萱着手准备，自己去见二寨主彭虎。此时彭虎正在房内擦拭着自己的钢刀，洪天英笑问道：“二弟将爱刀擦得锃亮，这是要找谁的晦气啊？”

“大哥说笑了，闲来无事，擦擦刀上的锈迹。”彭虎说道。

洪天英忽然止住笑，说道：“我接下来说的话可不是在说笑。三日后突厥来犯燕山，我要带兵截杀！我对你说并不是问你的意思，而是将山寨托付给你，一直以来也都是你在打理山寨，若我战死，你就是名正言顺的寨主了。我会将这个意思告诉全山寨的人！”

他一口气说完，完全不给彭虎插话的余地，他隐隐猜到彭虎也许有这份野心，不过那又如何呢？自己已经决定放手大干一票，以慰平生豪情，不然岂非连孩子都不如？

可彭虎第一个想到的念头不是劝阻洪天英，而是在思索对方说这番话的目的，是不是在试探自己。“大哥，我，这……”

“什么都不要说了，好兄弟，哥哥信得过你，有你在山寨，哥哥一百个放心！”洪天英将彭虎按在座位上，大步离去。彭虎望着洪天英的背影，发觉他的气势与往日大不相同了，只得喃喃道，“大哥，那个丫头值得你这么宠着她么？”

燕山凤凰岭，洪天英率领磨盘山的人马就驻扎在此，等待着突厥到来。

而山岭的另一边，整装完毕的燕山骑兵也已经进入了伏击的地点。

带兵的是北平府旗牌官杜差，计划是派出一队骑兵将突厥人马引诱至此，围歼之。突厥方的主将是有名的神箭手铁木金，此时他们的人马已经进入凤凰岭山口。

“大人，北平军恐怕已经侦察到我们的行军路线，会在此地设伏，我们不能就这样跳进他们的口袋里！”身边一名骑士进言道。

铁木金点点头，指着前面一条山路命令道：“你带着自己的人马从这条路走，可以直接偷袭北平军大本营，比山地作战，我们突厥勇士未必就怕了他们！而且这次运气好的话，还可以令他们大吃一惊，然后统统在恐慌中死去，哈哈哈哈！”

部下领命而去，铁木金倒是优哉游哉打马前进，算起来北平军的诱敌部队也该出现了吧。话说完没一会儿，他就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因为他已经看到了远处的扬尘。

北平军的骑兵列阵待敌，仿佛分明就是来决一死战的。铁木金抽出弯刀嚎叫道：“杀！一个不留！”马蹄声伴随着金铁碰撞，滚滚烟尘中飞出阵阵血花……

顷刻间，北平军人马折损过半，骑兵队长下令，择路而逃，残兵们随机朝着各个方向撤退，令准备乘胜追击的突厥兵无从下手。铁木金扬手示意不要追，只见他仔细检查着北平军撤退时留下的痕迹，并眺望着周围的山势，终于下决定原地休整，不予追击。

但从那以后，却没有再发现北平军的影子，山林忽然间变得分外寂静。铁木金感到有些不妙，他意识到这是敌人在争取时间——北平军若是在这期间集结更多人马封锁各个山口，他们岂不是会被困死在里面？突厥的部队若是被困住，那么他们机动的优势就会荡然无存。更重要的是自己若是停滞不前，如何与先前派出的正在行进的分遣队合兵？

铁木金忽然举起弯刀吼道：“勇士们，出发，速速与北平军决战！”

很快，他们遇到了第二股北平军的诱敌部队。然而与第一股不同的是，这些燕山骑兵只是远远放箭，并不交战，几轮对射后，他们便井然有序地撤走了。

“追吗？”部下问铁木金。铁木金咬咬牙，吼道：“我有分遣队策应，不怕北平军的伏击，给我追！”全军嗷嗷叫嚷着追击北平军，全然不顾越来越险的地形。

就在这时，一通擂鼓轰鸣声，山道两旁伏击的北平燕山骑兵齐刷刷地冲杀下来，将突厥人围在正中央。鼓声大振，北平军的喊杀声已经震慑到了对手！

铁木金惊怒交加，喊道：“我的分遣队何在？”一旁卫兵报告道：“分遣队遭到伏击，对手并非北平军，而是一群衣着杂乱的人马，为首人使用双刀，刀法神出鬼没……”

铁木金心中一阵凉，他万万没有想到有另一股势力参与了这场战斗，而且与北平军配合的十分巧妙。只见他弯弓搭箭，一箭射死了北平军的擂鼓兵，又一箭射翻迎面而来的燕山骑兵，北平军被他的箭法说慑，冲阵之势只得缓了下来。铁木金才得以率领卫队趁着这喘息之机夺路逃走。

“双刀，这一带使双刀的最强高手就是辽东磨盘山的洪天英了……可恼！”

而另一边，王萱与洪天英二马四把刀将悴不及防的突厥兵马砍了个七零八落，有几个突厥兵欺她女流，想上前对决，却怎料这女将势如猛虎，双目血红，手中刀飞舞之处皆是突厥兵断臂横飞！突厥兵见中了埋伏，又不知对方来头，只得呼啸着撤走。

洪天英担心女徒弟杀心太猛，竟然不得不上前拦住王萱的马，“君珂，穷寇莫追！”王萱大口喘着粗气，伏在马背上，原来方才的一阵冲杀使她早已脱力了。

王萱望着败走的突厥人马说道：“老师，我真的杀了突厥强盗，我觉得……好痛快！爹娘，还有铁匠大叔，他们一定在看着我呢！”说罢，她竟然扑簌簌地流下了眼泪。

这一仗可算是获胜了，但洪天英却在思考着怎样与北平军交涉，毕竟自己也损失了一些人马，若是没有点儿斩获回去要如何向弟兄们交代？但若是提出分战利品会不会因此和北平军发生摩擦呢？

（十）

燕山凤凰岭。突厥的人马撤离迅速，洪天英没有捞到一丁点儿战利品，不过作为主战场的北平军方面一定有所斩获，但终究，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与北平军交涉。

王萱看在眼里心中明澈，于是拜倒在洪天英身前道：“老师，我们这就回去吧，我不希望您再为难了，寨子里的弟兄们，我去跟他们解释。”

鹰虎寨，天义堂。王萱跪在堂前，正前方洪天英在堂上闭目端坐，看得出他面色不佳，左手边俯视着她的正是掌管山寨法度的彭虎。“王君珂，你既然愿意承担这一后果，可还有话说？”

“弟子无话可说，愿受责罚！”王萱说道。

“等一等！”堂下站起一人，正是武亮，“君珂这一战打出了我们磨盘山的威名，就算全无所获，也使得我们在绿林同道面前大大露了一回脸，应该功过相抵！”

彭虎冷笑道：“威名？是啊，威名可以给人带来很多意想不到的东西，包括死亡！如今我磨盘山孤立于关外要道，西有官军虎视眈眈，东有马贼抢我生意，南边的五柳庄尉迟家与我们向来不睦，如今更与北方的突厥结下了梁子。武贤侄，我倒想问你，若有朝一日四方强敌一起来犯，我们当如何应对？”

武亮哑口无言，王萱也没法回答这个问题，他们都还年轻，根本没有这种战略眼光。

王萱点点头，独自走出天义堂，显得那样从容不迫，“按照咱们山寨的规矩，请给我行使杖刑吧！”众人望着她娇弱却又挺拔的背影，无不感到自惭形秽。

“君珂这等胆色气度，吾行走江湖几十年都很少见过，此女莫非便是可以继承我基业之人？”洪天英目送王萱，思绪起伏。

后山山麓的木屋中，王萱趴在炕上“哎哟”直喊，“掌柜的，你轻点儿擦嘛……”

“你这妮子不是挺能逞英雄的吗？不许喊叫，这么危险的事儿都要去做，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洪天英那个天杀的也是，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你这黄花大姑娘家让那些粗人打？”老板娘骂道。

王萱笑道：“嘻嘻，你是担心我，还是担心我老师？嗯，其实我一点儿都不后悔的，我自己胡闹，还能让老师也陪着我胡闹，已经很知足啦！老师若是总是袒护我纵容我，就没有人再服他，他也就没办法再当寨主了。”

老板娘啐道：“呸，你还替他说好话，越来越没个姑娘样子了，今后看你如何嫁人！”

嫁人……？王萱阖上双眼，脑中便闪过每天都要围着她转的武亮。那家伙是有多不放心自己呢？还是有什么别的意思？王萱忽然问道：“掌柜的，你想过改嫁么？我觉得李师傅就挺好啊，有一门好手艺，可以养活你！”

老板娘一巴掌拍在王萱臀上伤处，嗔道：“让你胡说，看我不打烂你的屁股！”

“啊！疼！我不说了就是……”王萱委屈道。

好在她身子健实，休息一日便能下地了，于是她来到山麓的另一处木屋，叩门道：“李师傅在吗？”房门没拴着，王萱推门进去，就看到李长生卧在床上，一副病怏怏的样子。

“都怪我不好，强留你在这儿，这辽东的天气你一定受不了吧？”王萱心下难过，柔声问道。

“还好有老板娘送的热汤，还死不了……”李长生道。

“等这次养好病，我就送你离开，可是在这之前我有事情想请教你。”王萱烫了烫手巾，小心翼翼地盖在这个老头儿的前额上，不等他说话，继续问道：“这诺大的一座磨盘山，孤立于关外大道，能不能挡住外敌的入侵？倘若有一天仇敌来合围攻山，我们这些绿林草莽又该如何应对？”

李长生喘了口粗气，呻吟道：“呃，家师曾游历九州大川，曾在凉州外西域地界见到过古代山城遗址，城墙堡垒依山而建，设施完备，井然有序，可谓固若金汤。观其规模之宏大，自可想象这个王国昔日之繁华，纵使有百万雄师也不能攻破！家师查探当地文献民风，方才得知正应了那句老话——‘祸起萧墙’，最坚固的壁垒总是从内部攻破的，从此辉煌不复矣。”

王萱问道：“师傅是说，我在磨盘山也可以筑起一座山中城池，以防外敌？”

李长生叹道：“我只是个手艺人，不懂兵法战略，若你问我如何防卫敌寇，我只能想到这个办法。只是，筑造这么一座山城需要多长时间，又需要多少人力财力……”话说到此，他只觉得疲惫，不愿再开口了。

“师傅的办法好，就算有千难万阻，我也会把我磨盘山打造成森严壁垒！”王萱的杏核眼绽放出熠熠光彩。“师傅还有什么要嘱咐的吗？”

李长生原本紧闭的双眼忽然睁开，声音也变得微微颤抖，“你以后行走江湖，切记要提防一个人。他是我的师兄，姓刘，名武周，精通五行八卦，机关陷阱，火金锻冶，兵法权术，因为研制不祥之火器，被家师逐出师门，据说他四处流浪，结了不少仇家，也因此销声匿迹了……不过以我对他的了解，他肯定没有死，而且会再回来……我的这点儿技艺在他看来就是小孩子的玩具了。”

王萱点点头，暗自记下了这个名字。

北方草原，突厥部落。老英王沙陀罗奋力折断手中箭杆儿，吼道：“除了北平军，还没有人敢跟我突厥铁蹄作对，这个洪天英是什么来头？”

铁木金答道：“据说，他是中原绿林中的人物，绿林响马明为啸聚山林，实则是前朝遗将在幕后策划准备反抗隋朝的一支武装力量。这个洪天英是北路磨盘山的头领，因为常年在关东行走，与中原的绿林势力往来不多，却不知因何吃了熊心豹胆来和我们作对。”

沙陀罗下令道：“绿林响马，不过牛羊之辈。我要你带领我突厥勇士，拿下磨盘山，活捉洪天英！你能否办到？”

铁木金道：“属下领命，今愿保举一人为先锋。此人来自关外雪山，人称‘八臂人熊’左雄，力大无穷，未逢敌手，可为我汗效力！”

英王沙陀罗点点头，“去吧，但愿你二人不要辜负本汗的期望！”

山城……王萱牵马查看着磨盘山的地形，虽然她对这座山已经再熟悉不过了，但这一次她仿佛是要重新认识它似的。

“我们没有真正的朋友，这磨盘山上的一草一木，一石一水，才是我们可以真正信赖的伙伴……”她又想起了老师说的话。

她记录好地势变化，丛林分布，河道流向，将构筑堡垒的地方插上旗子，将可以搭建城墙的所在打上木桩。为了防止这些明面上的标记被人破坏，她还暗自记下了隐藏着的记号。每当她在忙碌的时候，身后总有一个身影在默默注视着她。

“武亮，你就不能帮帮我？”她不高兴地喊道。

“君珂，我实在看不懂你在做些什么，你这几日总也没有练功，是不是伤还没好？”

“嘻嘻，都好啦！他们没有下狠手打我。我在做的事情暂时不能告诉你，等我需要你帮忙的时候肯定会找你的。”王萱笑道。

那么接下来也就是最难的问题了，要完成这么一项浩大的工程要花费多少银子呢？而且，这笔银子该从哪儿出？磨盘山说到底是个响马窝，在这里唯一的收入就是下山打劫。西面是北平军的地盘，自然不能招惹他们，北口多马贼出没，没有熟悉的财源，还会惹来更多不必要的麻烦，而东面地广人稀，即便是熟悉的村落，王萱又怎地忍心前去洗劫，令那里的穷人也沦落到自己这般下场……

她别无选择，只得找到老师洪天英，至少她觉得这一次自己不是像上一次那样胡闹。

当她见到洪天英的时候，他正在看一封信帖，王萱认得，这是绿林盟会的英雄帖。她将自己的计划全部告诉洪天英，“……如此，才能保住我磨盘山立于不败之地。”

洪天英点头赞许，却并没有提出任何意见，只是将信帖递给她说道：“这是河北绿柳庄庄主尉迟天威发来的英雄帖，他原本是我的师兄，而他真实的身份是前朝北齐的将领，一直在暗中筹划着恢复旧朝。这次他发的这封帖子一是责备我们擅自与突厥兵开战却不事先报与总舵，二是相邀我们去绿柳庄参加一次集会，而他举办这次集会的目的就是当着各路好汉决定我北路绿林谁是总瓢把子人选。为师打算带你走这一遭，而且，若是能请动山西二贤庄的单雄忠大员外，我们就有机会向他借笔银子，筑造山城防御的资费也就有了！”

（十一）

六月初六，是绿柳庄绿林大会的日子。五路的绿林好汉都要派人前去河北，尉迟天威是绿林元老，威望昭然，而人们也都清楚，他要与磨盘山洪天英在彼时决出一位北路的总瓢把子。

“尉迟老二不就是仗着自己是前朝武将吗？论真本事，咱洪大当家的可不比他差！我就不明白，为啥这大会不在咱们磨盘山举办，非要去他那鸟庄子？”

洪天英摆了摆手说道：“尉迟师兄此虑亦不无道理，我们磨盘山在关外要道上，若是召集各路绿林人马则须令他们全都要借道北平军的地盘才能赶到我们这里，那样老罗艺势必会派兵剿杀的。若是我一路只派少数人南下，则不会惊动他们。”

彭虎问道：“那么大哥是打算赴会了？山寨防务却要怎样处置？”

洪天英道：“我打算只带上君珂和两个得力的兄弟去，人多了反而会添麻烦。至于山寨嘛……我倒是真没想过，万一突厥人来犯该如何应对？”

彭虎道：“大哥路过北平军地界，可拖那罗艺老儿替我们监视突厥动向，只需如此这般……老儿好战喜功，定不会坐视突厥南下！”

洪天英点点头道：“嗯，就这么办，山上之事照例拜托老彭了。君珂，你收拾行装，明日与为师一道出发。”他有意让王萱继承山寨，自然要带着她去见一见当今天下的绿林人物。

临行前，王萱回头张望着，直到她看到那根稚尾翎毛才露出笑靥，“武亮，你到底还是来送我了。”只见武亮施施然走出来，板着脸道：“你怎地也不叫我一声师兄？”

王萱笑道：“嗯，等你打败我的时候，我才服你是师兄，嘻嘻。好好看着山寨，等我回来啊！”

北平府城门口，一位贩人参的货商带着女儿与随从正在接受盘查。士兵忽然指着商人厉声喝道：“你既然是行脚商人，为何背后背了双刀？”

商人拱手答道：“关外盗匪横行，近来更有突厥人南下骚扰，小人这也是不得已用来防身的。若是军爷这儿有规矩，尽管收了去便是，反正咱们到了北平府里自然也就安全了。”说罢取下背后双刀交了出去。守城士兵见他面色从容，也显示出了诚意，便接过双刀放行了。

王萱回头斜睨一眼城门，小声说道：“看来北平军军纪果然严明，老师你看那边的被留在门外的客商，我猜他们都是欲行贿守门官才被扣住的。”

洪天英也点点头，暗道幸亏刚才没用这一招，不然反而弄巧成拙。而他真正的看家宝贝“鸾凤双刀”却藏在运人参的马车里。

“我们还是找找门路，给这位北平王爷献礼吧。”洪天英说道。

北平府帅堂。罗艺俯视着眼前这只锦盒，里面除了盛放着一只上好的人参，还有一封信，内容大概是“对王爷神威无上敬仰，望王爷做主为我扫平关东胡患”云云，字体却颇为娟秀，倒像是出自女子手笔。

罗艺笑了笑，将信笺递给下手一员小将，问道：“公瑾，你乃我新提拔的旗牌官，素来有见识，这封信笺你有何看法？”

那员小将名叫张公瑾，恭敬接过看了一遍，说道：“末将以为，应是关东豪绅受了突厥人的侵袭，欲借我北平军虎威保住他们的财产。只是这字迹倒像是女子所书写。”

罗艺冷笑了一声，道：“什么豪绅，分明是一伙响马，如若我猜的不错，正是那磨盘山鹰虎寨的洪天英想借我的兵威来压制突厥。你等可还记得我们的斥候兵曾言路过磨盘山时，放归他们的是个叫王君珂的女响马，这信想必便是出自她的笔下了。”罗艺猜得不错，王萱虽是大刀阔斧奇女子，但她的字是小时候老板娘教的，所以还是保留着姑娘家的笔迹。

一员偏将站出来请令道：“王爷所言甚是，这等蟊贼狐假虎威，竟然敢算计王爷，末将愿提一支兵马剿灭磨盘山！”

张公瑾进言道：“王爷容末将一言，狐假虎威不假，然虎亦有借狐所用之处，我北平军奉皇命镇守燕山，辽东一带确实鞭长莫及，不宜大军出动。磨盘山贼人眼下尚无造次之举，更有抵御突厥的志向，我们何不也来借助他们的力量牵制突厥人？公瑾以为，可应允其所求，派出五百精锐骑兵，以疑兵之计拖住突厥人马，反之，磨盘山若陷落，于我们反而是失去了一大助力。请王爷明鉴！”

罗艺点头赞道：“公瑾不愧为智将，有田国让之风，就依你所言。不过你可知道，这个王君珂是什么来历？”

张公瑾道：“回王爷，那王君珂是洪天英弟子，据闻已得了他双刀真传，凤凰岭一战也有参加。不过听说她本名叫王萱，君珂是她的字。”

“王……萱？”罗艺忽然想起来了，十年前他率兵追击突厥，路过一个被洗劫的村庄，见到的唯一活下来的生命便是那个自称叫王萱的倔强女孩儿，当时她的眼神确实令人难忘。罗艺决定出兵辽东原本是嘉许张公瑾的眼光，现下他忆起了这一桩事更加坚定他出兵的决定。

北平府城门外的官道上，磨盘山的一个喽罗兵向洪天英报告，北平军已点五百人马出关。王萱沉吟道：“这么少？”洪天英笑道：“够了，至少让我们安心，北平军虽然骁勇善战，但仅靠五百人是没法剿灭磨盘山的。若是运用疑兵之计将突厥人马拖在半路倒是绰绰有余。”

他望了望太阳又说道：“走吧，咱们还得赶路。”

行至千里平原，王萱心中顿时豁然开朗，她还从未在这么宽阔的平原上策马奔驰，自是欣喜若狂。投宿一夜，翌日，洪天英一行人已经到了绿柳庄地界，然而这里距离真正的绿柳庄还有半日的路程要走，尉迟家养民练兵，势力渗透着大半个河北，而提起尉迟天威，乡里人也都要称他一声“太岁老爷”！

洪天英立马远眺，一座小规模的跑马场落入眼帘，两名劲装骑士由远及近，大约能看到对方面目时，二人打马作揖，“来的可是磨盘山洪寨主？”

洪天英说道：“正是老夫，你们可是绿柳庄的人？”二人点头道：“正是，特来迎接洪寨主，请！”说罢，旋马前方带路。

比起绿柳庄庞大的产业，本庄院就显得朴素很多，院内枪戟林立，往来家奴具是身怀技艺之辈。洪天英一进庄院就看到一人衣着考究，身材欣长，观其顾盼之势像是一方豪强，待听其说话声音方才忆起来，此人正是当年绿林元老周龙周老英雄为自己引荐的山西二贤庄庄主单雄忠。

“单员外，多日不见，别来无恙啊？”洪天英抱拳上前相见。

单雄忠一见，此次大会的主角之一洪天英已经到达，赶忙上前寒暄，“是洪大哥，我就知道你能准时到达，尉迟大哥还担心你路上会有牵绊呢，哈哈哈，看来你们老哥俩还是那么呛火啊！”

洪天英摆了摆手，只是笑笑又问道：“为何不见我周龙大哥？

单雄忠叹了口气说道：“哥哥常年在辽东，不知咱们这两年发生的事情。周老前辈已经去世了，兴龙寨派来一位年轻后生来代他出席。南路的‘神枪震九州’李如珪李师傅，前日与一个新进名声鹊起的高手比武，被打败了，心灰意冷说是金盆洗手。”

洪天英闻得至交好友谢世，悲痛之情溢于言表，沉默半晌又问道：“李如珪败给何人？”

单雄忠答道：“此人姓梁名世泰，擅使一对镔铁锤，臂力惊人。此次双方比武有战书，有见证，是以只能怪李某人学艺不精。只不过原来的南路人马中，兖州豫州的人已经归附了这个新来的梁世泰，奉他为瓢把子。你知道，咱绿林行事须隐秘，势力分布广大，各路瓢把子的接任原本就不必知会总舵的。”

洪天英心下冷笑，各路瓢把子可以自行选举，偏偏我磨盘山与突厥交战非要知会总舵，尉迟天威的这番刁难显然是以北路瓢把子自居了。他又问单雄忠道：“不知代周大哥前来参会的兄弟是哪位？”

单雄忠旁边走来一英武少年，上前拜道：“晚辈谢科，字应登，拜见洪前辈！”单雄忠说道：“谢兄弟年纪虽轻，但已经在朝廷兵马司有过任职经历，只因不满官场行径才转投到周前辈身边。西路的兄弟原本欺他年轻，有在朝廷兵马司呆过，多有不服，谁知道这小子一手神箭绝技当场镇住了西路的各路人马，如无意外，将来接替兴龙寨的人便是他了！”

洪天英点头赞许道：“果然是后生可畏啊，你正该与我家君珂多多切磋。”说到王萱，却不见了自己的女徒弟，洪天英四下张望，不一会儿就听见随从说王萱不知怎地与人打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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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夏花似锦，蝶舞蜂飞，这般生机盎然的景象是王萱很少见过的，因为沿途赏景，信马由缰，渐渐地，她落在了洪天英后面。

绿柳庄别院，这里聚集着一群臭味儿相投的年轻汉子，可谓是绿林“少壮派”了。王萱误打误撞来到此地，忽然看到这么多粗豪汉子，也不禁微微面红。“那个，在下是从磨盘山来参加绿林大会的……”

“嗯，怎么来了个娘们儿？”“看她的装束，莫非也是绿林响马？”“自称是磨盘山的吗？”“小模样还不赖，嘿嘿嘿。”吵闹声此起彼伏。

王萱皱了皱眉，继续抱拳说道：“在下名叫王萱，表字君珂。”

“你个小娘们儿也取什么表字，我看是婊子还差不多吧？哈哈哈哈！”人群中传来粗鄙的笑声，但是马上，口出不逊的那个家伙忽然不笑了，因为他脸颊上瞬间被打出一记血痕——王萱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条鞭子，更不可思议的是，在场几乎没人看清她是怎么出手教训人的！

“这……这娘们儿手法真刁啊！”众人纷纷议论，有人暗叹，有人不服，有人观望。这时，人群当中走出一员大汉，身材高大，虎目青面，鬓边发呈紫红色，顾盼之际甚是威武。“单二员外！”众人拱手拜道。

那男子道：“某是山西潞州二贤庄单雄信，刚才姑娘你露的一手功夫可是俊得很啊！”

王萱冷笑道：“哪里哪里，替您管教一下手下罢了，免得他们今后不识深浅，祸从口出。”

单雄信不再小觑对方，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道：“身手不凡，胆气更佳，果然是磨盘山的人。某想与姑娘切磋一下武艺，不知可否？来来，念你是女子，某先让你三招！”也没等对方应允，便提了一柄金顶枣阳槊摆出架势。

王萱亮出双刀笑道：“我念你长我几岁，还是你先出手吧！”

单雄信看她戏谑的神情心下恼怒，大吼一声舞着枣阳槊打来。王萱只接了一招便觉得虎口发麻，看对方的枣阳槊个头儿就该知道他臂力惊人，随机变换招数，连削带点，刀锋无不恰到好处地避开了枣阳槊的着力点。

单雄信忽然变换招式，一招“海底捞月”横扫对方下盘，王萱腾空跃起，恰双刀舞动真如鸾凤交颈双飞，华丽夺目！众人正待喝彩时，王萱一记“鹞子回旋”欺近单雄信左肋，单雄信见状干脆让出左边空门，一身力气全部交给右手，枣阳槊挑起封住了王萱攻势，使得她不得不放弃。真应了那句武谚“一寸长，一寸强”。

二十回合开外，众人哄然道：“单二员外怜香惜玉不忍伤你，不然那杆枣阳槊早就拍花了你的脑袋了！”“二员外好功夫！”可只有单雄信自己清楚，这是他平生头一次与人比武出了汗。
而只有二三十合便出汗就只有一种解释，他看出王萱方才双刀中确实暗藏了凶险的后招。

这时候只听一人喊道：“住手！”却是大员外单雄忠与洪天英、谢映登到了。谢映登上前劝道：“二员外莫再打，可知道这位姑娘是谁？她便是洪前辈的关门弟子王萱王师姐！你的招式奈何不了她可是一点儿都不丢人啊。”

单雄信已经看到了洪天英，赶忙上前拜道：“不知前辈驾到，未曾远迎，反倒与前辈的爱徒比斗，真是丢煞人也！王姑娘刀法精湛，果然是名师出高徒！孩儿们还不来拜见王师姐！”

王萱笑道：“单二哥说的哪里话，我才佩服你的招法颇有大将风范呢！对了，不知这位兄弟为何称我为‘王师姐’？”说着，便将目光转向了谢映登。

单雄忠说道：“妹子有所不知，洪前辈在落草之前本就是河间有名的武教师，现如今很多绿林子弟都承蒙他指点过一招半式，可以说是虽无师徒之名，却都有师徒之分，而你是他关门弟子，又得了他刀法真传，这一声‘王师姐’当得！”王萱听了面颊微红，心下却甚喜。

单雄信道：“哈哈！对对，妹子若是不嫌弃哥哥粗鲁，就在这里结为金兰之交，今后咱们共同振兴绿林道！”

王萱拜道：“小妹求之不得！只是小妹还有个不情之请，望二位单家哥哥成全。我北路磨盘山地处偏远，且有官兵与突厥人包夹，我欲修筑城寨以御外敌，想向二位哥哥借些银子……”于是她把计划修建山城以防御突厥的想法对众人说了出来。

单雄信听得瞠目结舌，在三上修筑城池简直是闻所未闻。单雄忠也是眉头微锁，他去过一次磨盘山，大概知道这座山的大小规模，心里在盘算着究竟应该用多少银子。他对于理财并不太在行，这些事务一向是由山东武南庄派来的尤俊达负责的。不过按照他的经验，背着手掐指算算，也会估计出个大概的整数，不过他没有问王萱需要多少，因为他知道这种事是不便在嘴多眼杂的地方说出来的。

“这笔银子我不会借给你……”单雄忠说道。单雄信急了，喊道：“大哥，难道这个数目咱们二贤庄出不起吗？还是你不愿意帮大刀妹子？”他竟然私下给王萱起了个“大刀”的绰号。

“不，我的意思是，我是要在这个听起来非常有趣的‘山城’上出资，不用你们还，如果你们磨盘山成功了，我还会把这项规划推广到其他绿林分舵，届时会请各路兄弟来集资。这是振兴我绿林道大业的一部分，虽然不能确保这种投资会换来更多的钱，但可以换来很多兄弟们的性命！”单雄忠说道，他一手撑起的二贤庄除了作为绿林道的枢纽所在，也经营着许多别的产业，而打拼下这诺大的家业也能看出他确实有着非凡的魄力。

王萱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运气太好了，总是遇到贵人，只得作揖道：“多谢单大员外！”

这时，尉迟家已经派人来请诸位绿林豪杰到主厅入席。众人呼朋唤友，宾主落座，把盏高歌，俨然是一副英雄聚义的豪迈场景。而这绿柳庄的主人，江湖人称“太岁老爷”的尉迟天威也已经带着自己的两个儿子，尉迟南和尉迟北前来迎接各路豪杰。

单雄忠带头举起酒杯道：“来，某先在此谢过尉迟庄主，也代表各路的弟兄祝庄主一帆风顺，大展宏图！”

尉迟天威哈哈一笑，声音如同洪钟大吕，“老夫在此多谢雄忠兄弟和各位同道了，只是今日既非老夫做寿，更不是金盆洗手。雄忠有句话说得好，老夫近年来禅精竭虑正是为了联络有志之士一同推翻隋朝，复我故国，确实应该是大展宏图的时候。老夫衷心希望各位能够协力同心创一番大业！今天还有一件令老夫开心的事，便是分别多年的洪师弟也能来参加这场盛会，师弟别来无恙啊？”

洪天英笑道：“多谢师兄挂怀，托福了，小弟身子骨健朗得很呐！”

尉迟南对着洪天英举杯说道：“早就听闻洪师叔筋骨强健，宝刀未老，前阵子更是与北平军联手和北方彪悍的突厥人打了一仗，晚辈佩服之至！”

洪天英回答道：“年老不讲筋骨为能啊！其实凤凰岭一战主要功劳是我这小徒的，君珂，来见过尉迟师伯和二位公子。”王萱也站起身向东道主行了一礼，捧起酒杯一饮而尽。众人皆赞她豪气不输须眉。

尉迟天威也点了点头，但笑容忽然凝住了说道：“洪师弟，咱们开门见山说话。师兄我这些年一直联络天下各家反隋的势力，不瞒大家说也包括突厥人在内，我更花了重金从北口买了草原上的种战马和朔北山中才出产的精质铁矿，这些买卖自然也经过了突厥人之手。”

洪天英道：“是啊，我也看到了，跑马场上确有不少中原难以见到的良种，兵器架上的刀枪也比我们其他分舵的要精良许多。看来师兄确实做了充分的准备呀。”

尉迟天威道：“不错，所以你磨盘山与突厥这一开战，令我在商路上损失了一大笔银子不说，还失去了突厥人这一大臂助，不得不说是个遗憾……”

洪天英道：“师弟我也是无奈之举啊，大家都知道尉迟家源自北方部落，世代与草原部族来玩这不奇怪。但我们汉人百姓却非如此，我们受过突厥人的欺凌，本身没有办法化干戈，我受苦的乡亲们指望我表个态度，若我怯懦而不敢为他们做主，实在是堕了我绿林道的威名。”他一边说话，一边暗地里攥住王萱的手臂，以控制她的情绪，免得言多有失。

尉迟天威缓缓叹道：“那么，就这一点上，咱们没法达成统一喽？”

洪天英道：“不是洪某人诚心跟师兄拧着干，就算我们达成统一又如何？突厥人鹰眼狼心，安能保证他们不会反复？况且恕我直言，以我们现在绿林道的势力还不足以对抗隋朝，各路人马良莠不齐，且隐患重重，实在是急需养精蓄锐才是啊。”一旁的王萱听出老师对答得体，也就平复了自己心中的怒气。

尉迟天威道：“师弟的这句话我是同意的，我绿林道内部尚且不能统一，便没有办法齐心协力创出一番事业。是以老夫提议大伙儿在敝庄齐聚一堂，就是为了整合我们分散开来的各股势力，选出东西南北中五个分舵，再进而推举盟主，统一号令，方能成事。今天你我兄弟难得重聚，不妨就在这儿推举出北路的瓢把子好了！”

错字 “世代与草原部族来往这不奇怪” = =

（十三）

磨盘山，鹰虎寨。彭虎立在寨门前，望着远山陷入沉思。

突厥的军队已经踏入营州，前军哨探急报大帐铁木金称前方山林中发现北平军旗帜。铁木金惊疑道：“难道北平军竟然真的跟磨盘山的响马结成同盟？有没有探查到他们有多少人马？”

“山中旗帜此起彼伏，不能辨清。却未见到一兵一卒。”

这次突厥人进军本意是要进攻磨盘山，万万没有料到北平府会出兵，因为官兵会保护盗匪这种事实在不合常理，是以等到北平军已经做好准备时，是没有办法再探到他们虚实的。

铁木金的先锋官左雄请令道：“北平军又不是三头六臂，就让左某提一支兵马去杀退他们！运气好的话还可以活捉他们的主将，献于帐前！”

铁木金捻着胡须沉吟道：“不行，北平军虽然不及我突厥勇士善战，但他们的用兵诡诈多变实在是难防，我铁木金不打无准备之仗。”

左雄冷笑道：“大人莫不是在燕山凤凰岭那一战让北平军吓怕了？”

铁木金忍住怒气道：“我岂能怕他们？我身为主帅，被老英王寄予厚望，不能让手下的勇士白白牺牲。再说你可知道那磨盘山洪天英是汉人中有名的武术家，这样一个好对手难道你不期望遇到他吗？难道我们要因为其他的原因而忘记消灭洪天英这个初衷吗？”铁木金望着左雄变换的脸色，自己都有些佩服自己的口才了。

“嗯，洪天英，就让你死在我‘八臂人熊’的刀下吧！呵呵哈哈哈哈！”左雄狂笑道。

绿柳庄的跑马场，群雄落座，每个人的眼神中都透着激动，一场关乎北路绿林总瓢把子的擂台战已经拉开帷幕。

洪天英笑道：“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和师兄切磋武艺。”

尉迟天威说道：“你我之间决出胜负，胜者便是今后北路的总瓢把子，其余人皆要服从其调遣。师弟可不要儿戏视之啊！”

洪天英说道：“师兄说的是，只是师弟我还有个不情之请。我大半辈子都在授人武艺，就算上了磨盘山后，也将平生艺业传给了我的女徒弟，所以师弟提议先由我徒儿王萱代我出战，师兄自然不会欺压晚辈的，自然也可以选一名得意弟子下场一试身手。不知诸位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