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11-20 23:03
月影无尘
执子之手
十二月,总是叫人忧伤的季节。因为那一年,死了很多人。在这烧红了的岸边,一片属于人类特有的声音,痛彻天地。这是一场来自人类自己的厮杀,自己的角斗。他们喜欢自己互搏。
赤素是这场战役的精魂。那天,他全体通红,灼热的舔着血与焦炭的味道,他很惬意的游走于死亡与绝望之间,仿佛在天地之内完整的充斥了自己。他对人类的小小阴谋很感兴趣。
我遇见赤素的时候,他就是这样赤着脚,翘着腿听一身素白的我给他讲述孙刘联盟,赤壁火攻之类之类的事情的。他嗤之以鼻的看着我,指着鼻子问我何所谓我口中的正义。我是白羽扇韬养出的精气,所以我洋洋自得的把自己站在了周瑜面前,游走于诸葛亮的袍襟之下,反驳着他的笨。
“青巽,你总是叫我没有办法。”他看着我。
“是咯,所以你到底要帮助了我的。”
他弹着袍襟上的火焰,目光中闪烁出我熟悉的情愫。“可是我终究怕即便如此有一天你离我而去。”他低头说,我依旧快乐的在瑜亮的琴声里翩然舞蹈。
作白羽扇下的青巽是我的快乐,那玉色的温暖包裹在我的身体之上,我可以轻轻的勾动三十六岁周郎的胡须,在他的眉宇间找寻人类的力量。
是的,赤素从不比我嗜血,他憎恨我的是我可以那样安然的推动他走去结束与永诀。他害怕有一天我会以同样的面孔与他道别。可是他并不知道,没有他,我在白羽扇下的欢愉不过是一瞬。
我们经常吵嘴,吵嘴的时候就会互不理睬,他便委屈的爬上蜡烛梢头,看着躲在白羽扇下面的我——花痴的看着三十六岁的诸葛亮的我。
从周郎到孔明,我不知道我会走多远,我只是喜欢智慧的味道,那种目光中闪烁出来的平和与刹那间颠倒众生的能力。可是赤素不爱,他爱一草一木,爱所有他灼热爱着的东西。只是,他越灼热的热爱,就越会伤害他们,除了我之外。这点完全可以解释他眼睛中的那点落寞。他把自己摊在五十四岁的丞相面前,他因为爱我的缘故而恨上了白羽扇,恨上了它无辜的主人。
“你也曾经慨叹过的!”我激烈的和他辩驳,在他再次诽谤攻击白羽扇的温暖醉人的时候。
“那时候,它的主人是周公瑾!”一向不善于记住任何事情的他终于记得了这个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人物。他是那样强烈的记住他,是因为他恰如其分的在我还没有爱上他的时候死去了,这使得他在退让的过程中选择性的喜欢上他。他是那样年轻,那样的绚烂,那样的明媚,仿佛赤素他自己一样,我笑话赤素是个孩子。冲动而明朗的孩子。可是他无法接受同样明朗的诸葛亮。即便我是那样的被他折服,看着他从二十岁的青葱走到三十岁的平和,从三十岁的沉稳走到四十岁的成熟,我被一切安稳所收纳,而赤素就日益没来由的憎恨着,诋毁者他。
这导致我懒得理他,直到他说出他要离开这里的话。
“你不能走!”
“为什么?我的这里很疼!”他指着自己红色的心,我用手轻轻的抚摸了一下,那心便灼热了起来,把房内照成暖暖的橙色。我的手一烫的缩了回来,那种温度是那样的坚定,却那样的叫人不忍碰触。
“你现在是他生命的温度。”我轻轻的叹息,让他看我脸上的忧伤。他毫无办法的叹了口气,我知道他对我毫无办法。我躲在白羽扇下僵直着,我怕带走诸葛亮身上的任何温度。我是冷的,没有赤素,我很冷很冷。我看着这个男子,他竟然不知不觉间就在我的生命中留下了如此无法抹去的痕迹。风一样的男子,风一样即将离开的男子。
我看着他,又看着赤素,他无奈的支撑着痛苦,我生怕他有一刻会因为痛到不行而灰飞烟灭。他不再是那个吞噬着赤壁的赤素,他不再快乐,不再雄壮,不再绚烂。渐渐的黯淡去的颜色,他不肯再守候他了么?我焦急了起来,我不安,我疑虑,我猜忌他。
赤素!你不可以!
我急了,疯狂的指责他,用尽所有能羞辱他的话来诅咒他。用我的任性去伤害他。我不知道我在做什么,只是看到他坚硬的心最后的溃灭,灯花就那样爆了一下,我惊慌失措,我理智尽失,我用尽自己的全力扑向赤素,希望能温暖他,希望他能留驻最后一点光芒,守护住诸葛亮的魂,那朵可以叫我永远栖身的白羽扇的魂。
可是,赤素他,魂飞魄散了。
原来,我也是会杀死我最爱的人的。
原来我的热从来不来自于我自己本身。
原来,我是冷的。
白羽扇跌落在地上,五十四岁的诸葛亮和三十六岁的周瑜一样,离开了绚烂的人生,他们的精魂去了哪里,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失去了一种最神秘的力量,只是我无法承认那是因为赤素还是因为白羽扇从此跌落尘埃。
我捧着最后一缕赤素的温暖,仿佛听到他笑笑的点着我的鼻子说,其实即便是你仗着我爱你的胡作非为我依然会为你做一切。
很多年以后的一个夜里,赤素给我托梦说,有一个事情他一直没有告诉过我,我们吵闹的日子里,他去做了一件想叫我开心的事情,叫做火烧藤甲兵。我咧着嘴欲哭无泪的捶打着他的胸口说,那是天谴,难道你不知道么?他笑得很淡然,我知道,因为那件事情,是我的白羽扇要的,我要的。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梦到过赤素,再也没有梦到过任何人,也再也没有去寻找下一柄白羽扇的温暖。因为,我是冷的,好冷好冷的一个青巽。我飘荡在天地间,惩罚着自己的孤单,无始无终。
有什么比永远更可怕。
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