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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2-24 21:20 蒹葭苍苍
落花的无奈

汽车在高速公路上急速地飞驰着,窗外的风景如摄像机的镜头,不段地变换着角度。晨曦中的大地,已收获的田野阡陌纵横。雾霾的村庄与远山剪影构成的巨幅画图,跟苍茫的天幕交织在一起,显得灰调、苍凉,形如白纸。博白已经不远了,驱车一百多公里,我们一行,只为追寻一个流传了千年的名字——绿珠。

那是个关于落花与暮春的故事。公元300年(西晋永康元年),孙秀的士兵闯进了富丽堂皇的金谷园,还沉浸在醉生梦死中的石崇很快就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于是史书上便出现了以下的章节:
石崇有妓曰绿珠,美而艳。孙秀使人求之,不得,矫诏收崇。崇正宴于楼上,谓绿珠曰:“我今为尔得罪。”绿珠泣曰:“当效死于君前。”说罢,她奋力跃出窗外,与缤纷的落花一起坠落于那姹紫嫣红的春日,只留下一个绝世凄美的背影。

繁华事散逐香尘,流水无情草自春。
日暮东风怨啼鸟,落花犹似坠楼人。

这是五百多年后一位名叫杜牧的晚唐诗人路过金谷园的废墟时所写下的诗篇。昔日的繁华已灰飞烟灭,只有那疯长的野草年年青碧,啼鸟声中,诗人只用一个“怨”字就把这段历史描述得隽永入味,令人唏嘘,又觉得无奈。

石崇被孙秀的士兵们押上刑场时才明白,原先那些罪不至死,最多只是流放的想法无非是自己一厢情愿罢了。其实他的结局早在荆州劫掠客商和跟王恺斗富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只是,得意的时候,又有几个人能注意到身边潜伏的危险呢?正如他意想不到那个买来的绿珠会为了他一句试探性的话而投楼殉情一样。

车子缓缓地驶进了博白城郊一个不起眼的小村,传说中的绿珠祠终于在我们的眼前撩开了她神秘的面纱。然而,那经历跋涉后初抵目标的欣喜随即被巨大的失落所代替。眼前的绿珠祠跟想象中的模样相去太远了——鲜艳瓷砖装饰成绯红的门墙尽管还带着些许古典的韵味,但要跟一位距今已经有一千七百多年历史的人物发生联系,显然是远远不够的。还有那些名为“松鹤延年”、“迎客松”的壁画,被搁置在屋檐下,看起来总让人感到突兀,甚至有些不伦不类。好在大概是晚清或民国留下的正祠因时间而抹就的沧桑和那不曾被烟火熏染黑的绿珠塑身,还能给我们带来一点慰藉。而守祠老人郑重推介的两本关于历代文人咏述白州的诗集,又似乎让我们看到了博白之所以成为广西的文化大县的原因。

转出祠门,沿着一条缀满野花的小径来到绿珠江边。传说中绿珠化鹤归来的地方,几个村姑正在浣衣,俨然一派小桥流水人家的景像。两岸风光未殊,然而千年的光阴淘尽了太多的人事代谢,只有潺潺的流水仿佛在诉说着什么。那些村姑早已听不懂了,至于我们这几个远道而来的外人,除了继续探寻,还能有何想法。

“门前流水犹南去,底事佳人不见回。”揣着这两句突然涌出的诗句,一片尘土飞扬中,我和同伴们开始奔向绿珠的出生地——绿萝村。很不走运,前方正在修路,我们只好随走随停。二十来公里的路程,却花掉了近一个半小时。沿途的荻花和衰草并不足以勾起我们观赏的兴致,正当大伙昏昏欲睡之际,左前方忽然冒出一大片湖来。湖水很清,远远望去,整个湖面宛若一个巨大的碗,将四面青山的倒影尽收其中,如同盛满了可以荡漾的翡翠。那偶然掠过我们视线的垂钓老人,可能便是传说中的渔父了。看起来好像很近,实际上离我们很远。

九曲十八弯之后,一段黄土路把我们接入了群山的怀抱,同时也把那些湖光山色甩在了身后。这是个被凤尾竹掩藏着的村庄,座落于三面大山的包围之中。村里的房子被地形分割得很有层次。建在低处的屋顶,有些还没别家的门槛高。十几个村民坐在村口的老龙眼树下,“嗡嗡”地不知在说些什么,见我们来,也并不觉得惊讶。交谈得知,最近几年,经常有人寻访到这里,外省电视台的、区文联的、还有像我们这种自助游的,都有。来的人多,大家就有想法了,村口的绿珠庙大概就是因为这个才建的吧。

然而,一番寻访之后,我们却是彻底地失望了。

村子的确是绿珠出生的地方,可除了村民们还保留着和绿珠同样的姓氏之外,再也找不到与她有关的痕迹了。所谓的绿珠井,更像是一个废弃的荒井,坍塌的井沿下,只蓄着半米深的污水,还不时地有落叶飘落其间。经一位年长的村民介绍(村里的年轻人对于绿珠的历史知道的近乎空白),我们来到一块磊高的空地上,脚下据说是绿珠故居的原址。四周巡视了一圈,却找不到任何凭证,我们只好胡乱揣测起绿珠的身世,聊作后面的谈资。

在这个现在也很难找出一本稍有深度的书籍的山村里,大伙显然不会相信当年绿珠精彩绝伦的舞姿和文采是从这里修炼出来的。推想很可能她自幼天姿聪颖,被州里的大户人家买去从小培养,后来石崇途经此地发现了她,再以十斛珍珠买回洛阳,作“金谷园”以贮之。当然,这已经无法考证了。大伙更关注的是绿珠命运,一边为她的不幸垂叹,一边猜想假如石崇没有垮台或者当了皇帝,她的结果会不会更好?我想大约会吧,但谁又敢肯定呢?

作为一个女子,绿珠的命运是不由自己来掌握的。况且,在历史沉重的帷幕下,我们这个民族有些细节是需要显微镜才能看得清的。在所有关于女性的历史悲剧中,我们看到的剧情高潮迭起,很少雷同。比如,西施沉江,比如长门别赋、立子杀母等等。其中最精彩的一幕当属绿珠身亡四百多年后那个叫马嵬堆的地方,刚刚丢掉了长安的唐军围住了玄宗的行宫,个个义愤填膺。有趣的是他们并不是要求皇帝带领他们回头收复首都,而是要他下令处死一个女人,从此世上又多了一个“唐明皇夜游月宫”的传说。当然,这些都跟政治有关,而政治本来就是肮脏腐臭的,可民间就不同了么?孔雀东南飞、梁祝化蝶、《莺莺传》里的始乱终弃(后来《西厢记》给他们安排了一个完美的结局,这是王实甫伟大之处)、畸形的小脚、某某氏们的贞节牌坊,似乎也光彩不到哪去。直到19世纪20年代,美国的女性已经开始为竞选而投票时,我们的女性还在以第几房姨太太的身份争宠。

一样的悲剧,不同的结局。在男权社会丛林里,女性只不过是几朵小花罢了,她们点缀了春天,却无法得到春天的包容。花落成冢,黄土掩埋下的一缕缕芳魂早已淡出了我们的视野,但传说仍在渲染着关于前世今生的纠结,谁能避开落花与蝴蝶的宿命?时至今日,地域差别、教育背景、家族香火,还有沉重的夜幕下的种种勾当,仍在践踏着女性的尊严,她们又能比绿珠幸运多少?

回程的时候,已是黄昏。天边的夕阳酷似一个没落的朝代,拼命延续着最后的辉煌,将宁静的湖面镀染得金黄灿烂。全车人一句话也没说。我心里突然装满了在那落日的方向,曾经有位伟大的思想家说过的一句话:“永恒的女性指引我们前进!”

[[i] 本帖最后由 蒹葭苍苍 于 2008-12-24 23:57 编辑 [/i]]

2008-12-25 00:02 摇光
:funk:苍苍转投天雷教了么......

2008-12-25 00:04 真幽默
:angry2:发情了.

2008-12-25 09:13 美人赠我金错刀
在为相亲作舆论铺垫~~:titter:

2008-12-25 11:00 水镜门生
绿珠姓绿:doubt:

2008-12-25 18:38 蒹葭苍苍
姓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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