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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6-4 10:31 nononono
“happytime”MM颇有以我总是发评论“倚天”的日记不以为然的,所以这里特开一新贴,专门贴评论其它金庸小说的评论日记。

嗯,我对MM这么好,不知道MM有什么回报于我?嘻!

2004-6-4 10:39 nononono
之一:“碧血剑”的悲剧性与女性人物

(4月15日)

前几天,佛山台的“碧血剑”播完了,心中常感抑郁。总的而言,这部小说在悲剧与正剧的交接处,比之“书剑恩仇录”要好得多了。

“书剑恩仇录”二十回书,前十八回都正气昂扬,一片光明,满怀希望。到了第十九回,却突然形势急转直下,一件件祸事惨剧接踵而来。香香公主的死,回部的全军覆灭,红花会大计的转瞬成空……一切都令人茫然,令人不知从何说起。当然,悲剧的种子早在六和塔订盟时早已埋下,但全书的气氛却一直不让我们感受到那种悲沉,直至临近结尾,突然一切全盘落空!

从“碧血剑”开始,作者注意到要一步一步地推出悲剧气氛。早在袁承志目睹皇太极被杀时始,书中已通过对他内心活动的描写,以一句“前路茫茫,来日大难”带出无穷无尽的悲凉。我甚至认为,这一小小的一段,已是全书悲剧的文眼所在。到后来闯王破北京后迅速腐败,那时悲剧的收场已成定局,那份虚虚忽忽的失落反而没有“来日大难”一语道出时那样浓厚得教人揪心似的疼痛。

“碧血剑”的悲剧,是一种教人哭不出来的悲剧。全书从头至尾,我未掉过一滴眼泪。但自“来日大难”之后,那股压抑心头的沉重总是时隐时现地缠绕心头。

袁承志在街头跌坐于地大哭那一段,真是妙不可言。既写出他满腔热望尽化冷泪的重大失望,也写出他政治理想的天真稚弱。

2004-6-4 10:48 nononono
(4月16日)

或许就是这样的吧。多少代过去,多少次的战争与和平,仿佛见到不同年代的人,同样地为着一个梦的破碎而哭泣,仿佛那哭声从远古一声接一声的延续下来,一个个哭泣的背景重重叠叠的晃动着,最后都定格于那惨淡的城市中,那虚拟的哭诉里。其实,这并不是什么现在才忽然领悟到的历史真相,却仿佛麻木不仁了多年的梦游者,突然被那哭声震惊而醒。

但高潮犹在后头。在末尾处,袁承志随红娘子奔赴西安营救李岩途中,见到无数惨象。其中最精彩绝伦的,是他们在路上见到一个老太婆的哭诉。那老太婆的媳妇被闯军奸杀,儿子与之拼命而死,两个孙儿也因而丧命。老太婆坐在血泊中痛骂。她先是骂李岩,说他是大骗子,说什么“闯王来了不纳粮”,什么“管教大小都欢悦”。结果她开门迎闯王的结果却是全家惨死。她骂完李岩后,竟石破天惊地骂起菩萨来,说她拜了一辈子菩萨,菩萨何曾有保佑过她?可见菩萨也是大骗子,与李岩是一伙的。

这一段字数不多,承载的内涵之丰富,却足以分析出一大段多于原文几倍的文字。

首先,作者在这里通过老太婆的诅咒,揭示了一个可怕的历史秘密:人民盲目崇拜救星,跟盲目信仰神灵没有两样!这是一种尖锐的历史眼光。将拜菩萨与拥护“人民救星”相提并论,这真是够骇人听闻的。但仔细一想,中国人的可怜不正在于此吗?

2004-6-4 10:53 nononono
(4月17日)

中国人没有一个超越于现实需求的“神”。宗教饥渴就导致了信仰的庸俗化。这还没什么,但这种坏影响作用于政治上,便成了可怕的“造神运动”。结果是将人异化为神。而且他们奉之为神的,并不一定是真正能满足其需求的人,而往往是那些反对那不能满足他们需求的人的造反者,又或许只是许诺会满足他们需求的政客。

再者,对“人”的迷信另一方面也妨碍了对“法”的信任。于是法治永远不能真正取代人治。

其次,中国人向来敬畏天命,忌讳多多,诅咒的话向来用于对人,而极少用于对“天地”、“菩萨”这类被目为神的东西。这个老太婆竟然公然骂起菩萨来,乍一看似乎不甚合理。但仔细一想,这老太婆之所以拜神敬佛,不仅仅是为了她自己。她年纪已大,行将就木,她一生的希望都寄托于儿子儿媳乃至孙辈身上。如今这些人全部惨死,不仅是她一人的寄托,甚至是她这一家族的希望都突然尽化乌有,她已成了名符其实的一无所有。在这种极度绝望的情景之下,她已豁出去了,还有什么忌讳?

2004-6-4 10:58 nononono
(4月18日)

人之所以敬神,是有所怕,怕神令他所爱的人或东西失去,怕神不给他所爱的人或东西。如今她一切所爱都全部失去,以她的风烛残年,也绝不可能再得回这一切,那么她还有什么可怕,又何须再敬畏天神?

这情景便如窦娥临刑时骂天咒地一样。只是由于“窦娥冤”一剧的作者的历史局限,窦娥的咒骂终归于“只落得两泪涟涟”的自伤自怜。那老太婆却是毫无返顾地直指菩萨是骗子。

这样一来,这一场“骂”已经不仅仅限于针对那一具体的历史环境,已经远远超越了对这一孤立的历史事件的评价,更进一步提升到一个人神对立的高度上。这一点,显然只能是现代的作家才可能写出的境界。与此类似而更为精彩的,还有“倚天”中谢逊的狂骂。

这一段的描写,我相信是金庸从他所著的“袁崇焕评传”后所附的最后一条引文处得到灵感的。那一段引文是记载崇祯年间的一首民谣,大意是人民受苛政所苦,痛斥天老爷年纪大,忠奸不分,善恶难辨,还不如塌了的好。

2004-6-4 11:04 happytime
哼,你不是因为我喜欢芷若mm要对我敬而远之吗?本来我正准备开溜呢。
以后继续顶你的贴好了。
说道碧血剑,我喜欢青青姑娘,醋意熏天的女子,好有意思。(有人把她比喻成会武功的林黛玉,我觉得颇为恰当)
因为青青mm连带喜欢袁大哥,好有修养与气度的男子,对青青能够真心爱之不悔,一定不简单。(因为私下里我想如果我是男子,不知道有没有袁大哥这样的好脾气,来忍受可爱的青mm呢?)

2004-6-4 11:06 nononono
(4月19日)

这一首民谣,其沉痛悲愤并不弱于金庸的描写,只是语句粗俗,有愤怒,而缺乏艺术感,是典型的口头文学。而金庸经过吸取其精髓之后,挪用到描写闯军暴虐下的哀哀生民身上。老太婆那一番骂,当真字字如钉,掷地有声,而且层次分明,遣词用句,恰到好处,不减其怒,而更增其震撼人心的力量。原来的民谣显得有些拖沓,小说中的“骂”却是字字简约,不可删一字,亦无法添一词,其炼字之炉火纯青,已达化境。

再说,民谣仍是依循着“窦娥冤”那种格式,指斥天老爷如何令“为善的”怎样遭苦难,“造恶的”又如何逍遥快活,缺乏新意。小说中的“骂”却是痛快淋漓之余,结构上亦颇具匠心,既有对比,亦有递进,层次繁复,但一目了然,繁而不乱,充分体现了小说艺术的曲折与整然。

这一小段其实只是“李岩自杀”这一高潮之前作铺垫的小高潮,但作者用心之良苦,丝毫不减。这类小小一段中精彩纷呈的情形,在金庸小说中可谓俯拾皆是,惟读者学识修养能达到什么地步,就能发掘到什么深度。

李岩自杀,不可不说。有一个问题值得讨论,那就是:李岩为什么自杀?乍一看,这问题问得太简单,太没水平,其实非也。从很浮面的角度看,他是忠于李自成,即使被诬以谋反,仍坚决执行李自成的诏令。这么说,不过是愚忠罢了。我从前曾痛斥愚忠,可当此情景,实在不忍说李岩是愚忠。

2004-6-4 11:07 nononono
[quote]原帖由[i]happytime[/i]于2004-06-04, 11:04:21发表
哼,你不是因为我喜欢芷若mm要对我敬而远之吗?本来我正准备开溜呢。 [/quote]
不是啊,如此迁就你,你想要什么就给什么,你还想我怎么样?呜!简直一个蛮横的赵敏!

2004-6-4 11:10 happytime
[quote]原帖由[i]nononono[/i]于2004-06-04, 11:07:18发表
不是啊,如此迁就你,你想要什么就给什么,你还想我怎么样?呜!简直一个蛮横的赵敏! [/quote]
我比较象周芷若耶,吓死nono。

2004-6-4 11:13 nononono
(4月20日)

我认为愚忠只是其第一层。第二层是,李岩应该想到,他被杀,部下必定不服气,与其余闯军开战。外敌临城之际还要自相残杀,那就令局面更危险了。唯有自己自杀,才能缓解这场纷争。

第三层,或许这才是最重要的一层。他发现自己所追求、所拥戴的一切,竟变质成这个样子,大业眼见便要化为春梦,在他内心是否悲愤之余也有老太婆那样的极度绝望之感?更何况,老太婆还可以骂李岩、骂菩萨,说是他们害了自己。李岩却不仅无从找人骂,还是被骂人。他内心是否也有一种悔疚的痛苦,因此要以自杀来解脱,或以自杀来赎罪?

金庸将他的死写得相当戏剧化,唱着歌儿突然断气。他临死还唱着“早早开门迎闯王”,似乎又不曾后悔过。但他死前却说了一句:“人生数十年,宛如春梦一场。”又仿佛是懊悔不迭的自责。

又或者,“人生如梦”在中国人来说,不过是一句泛泛的哀叹,不能说有什么确切的含义吧。但这样渴望太平、渴望圣君贤相的理想,又怎能轻轻巧巧地以一句“春梦一场”来解脱开去呢?

此处作者不失时机地再次挑出全书的主题:今日的一缕英魂,昨日的万里长城!

2004-6-4 11:25 nononono
(4月21日)

若果说,在听到那老太婆的痛斥时,有“使行人到此,悲愤填膺,有泪如倾”之感的话,那么看到李岩自杀,那可真是冷到泪也凝结于心头,流也流不出来了。

不说这些令人压抑欲死的东西吧。说说人物形象方面。在女子的塑造方面,这本小说是写得很不错的。其中尤以焦宛儿、何铁手二人令我赞叹不已。

宛儿是一个几近完美的人。不论从旧道德还是新道德上给予评价,她都是无可挑剔的。作为女儿,她孝顺父亲;作为女子,她不失温柔体贴;作为女首领,她又豪迈过人,深孚众望,勇于认错,矢志不渝。

有一处我以为是描写宛儿的神来之笔,看似轻巧,实是千锤百炼而来。那就是写到宛儿得知杀她父亲的真凶是五毒教的人时,自知武功低微,今生今世恐怕难报大仇。书中写她“忽往石上一坐,轻轻啜泣……拭干泪痕,若无其事的站了起来。”

此处实在教人拍案叫绝。一般作家若要写女子坚强,必要她不哭,就是哭也要躲开别人来哭,仿佛是男儿就须得“有泪不轻弹”。其实女子如此趋同于男子,不见得就是真正的坚强。金庸的描写妙就妙在,他照样写宛儿哭,但她哭过之后却能“若无其事”地又昂首而行,那才真正体现了宛儿坚强的性格。书中也借袁承志的心理活动来赞扬她“也难为这样一个年轻姑娘,居然这般硬朗。”

2004-6-4 11:32 quya
二位在论坛上一唱一和,眉来眼去。倒也令人叹为观止。  

说实话,很喜欢看nononono的评论。

2004-6-4 11:39 happytime
宛儿被青青害惨了。
金庸偏爱小妖女,女主角中有大家闺秀气质的基本没有,盈盈勉强算一个吧。

2004-6-4 11:41 happytime
[quote]原帖由[i]quya[/i]于2004-06-04, 11:32:20发表
二位在论坛上一唱一和,眉来眼去。倒也令人叹为观止。  

说实话,很喜欢看nononono的评论。 [/quote]
欢迎加入讨论的行列,呵呵。

2004-6-4 11:45 nononono
[quote]原帖由[i]happytime[/i]于2004-06-04, 11:39:00发表
宛儿被青青害惨了。 [/quote]
所以我恨死青青!哼,贱人!

2004-6-4 11:51 happytime
[quote]原帖由[i]nononono[/i]于2004-06-04, 11:45:56发表
所以我恨死青青!哼,贱人! [/quote]
哇,nono冲冠一怒为红颜!骂青青也不用骂得这么惨吧。
我喜欢青青是因为这本小说情节不够精彩,加了青青,才热闹些。
袁大哥面目模糊,没什么特色。

2004-6-4 11:55 nononono
(4月22日)

其实,“哭”不见得是软弱的表现,作为女子,往往是感情丰富的反映。宛儿的坚强,不须用不哭来表现,只要用哭完后昂首而行就可见其坚毅。而且,书中描写宛儿豪迈大方,决不是那种忸忸怩怩,明明心中难过也偏要强颜欢笑的那种人。

还有一段,也是类似的。焦宛儿终于抓获杀害他父亲的下手凶徒,但那时时间紧迫,她只能几拳便打死他们来复仇。这样报仇,若换了其他人定以为便宜了仇人。书中又写到她“吞声哭泣”,但“拿得起放得下,立时收泪”。

每每想到宛儿,就教人不禁赞叹“好一个坚强不屈的女子!”她爽快,有泪自流,但无损于她的坚强,反更显得这个女性形象真实可信,有血有肉。

另一个令人拍案的是何铁手。她又是另一种性格。一般人或会用娇媚、阴险、敢爱敢恨等形容她。若与宛儿相对照而形容,我认为“倔强”最适合。

作者写到她误会青青是男子而不禁为之钟情,为“他”不惜众叛亲离。当她陡然听到青青竟是个女子时,这等打击是何等厉害!但与宛儿不同的是,她不仅不当场哭喊,反而是笑!

2004-6-4 12:08 nononono
(4月23日)

作者对细节捕捉相当敏锐,竟写到她笑时还露出两个小酒窝。掩卷想象当时的情形,美丽之中透着说不出的辛酸。这与焦宛儿的“坚强”不同,是“倔强”,是好胜。

但作者还是恰如其分地写到她不禁精神恍惚,下台阶时身子摇晃。这真是将这个艳若桃李、毒似蛇蝎的妖邪女子的人性的一面刻画得淋漓尽致。

相形之下,“书剑恩仇录”中陈家洛骤闻香香公主死讯那一段,我觉得总有点戏剧化的味道,未能将人物的性格与此情此景下的心情揉合得天衣无缝。写陈家洛装作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还要继续切磋武艺。这固然是写出他一贯的耻于流露真情,但后面那一段如何由强自抑制,到情难自禁的转折,以及感情爆发的情形,都写得不太自然,有尚待改进之处。反而旁观者如李沅芷的评价,余鱼同的内心活动,比较能出人物的性格。

但何铁手到最后还是哭了,这一点也是作者对心理捕捉细致之处。只是后来何铁手要拜袁承志为师,却未免莫名其妙,有点为情节而为情节之嫌。幸好作者还是遵从人物性格统帅情节的原则,拜师后的何铁手虽没有了阴毒戾气,但那份活泼张扬的生命活力却显得加倍的令人喜爱。像她叫袁承志做”小孩子师父“,叫人听了忍俊不禁。又解释为什么不可滥杀好人,原因却是找有武功的人来杀才过瘾,无不令人有哭笑不得之感。她天性中那份顽皮刁钻,此处写得更可人了。

2004-6-4 12:34 nononono
(4月24日)

至于青青,我认为陈墨的分析实在太好了,我不能提出更精彩的意见,但我愿较详细的说明这个问题。

的确如陈墨所说,青青的妒忌已不是初恋少女的患得患失,而是一种轻微的精神病。作为一个父亲不明的私生女,她受到歧视与鄙夷,自小就生长在冷漠与讪笑之中,有浓厚的自卑情绪。应该说,自卑就是她整个性格的核心特征。

但自卑经过变形加工,在行为上发泄出来时,却反而成了加倍的张狂与骄横。这一方面源于她所处身的那种弱肉强食的环境是不怜悯弱者的,所以她必需要将自己伪装成强者;另一方面在于她天生美貌,引来不少表兄表弟不怀好意的追求爱慕。对美貌的自负,成了她对自卑感的一种重要的补偿。所以,她的妒忌发作出来时,往往是这种补偿受到威胁,自卑感无了容身之所,而借妒忌发泄出来的时候。所以,一旦她遇到比她漂亮,或与她美貌相当,甚至只不过是喜爱打扮的女子,她便不顾死活地妒忌。

其中,如焦宛儿、阿九确实有依恋袁承志的倾向,那还无可口非。但有些女子,根本不可能爱上袁承志。如小慧只是兄妹之交,孙仲君对袁承志更是恨之入骨,那西洋女子更与袁承志素不相识兼语言不通。可是青青还是不失机会地妒忌上一番,竟为了袁承志说一句“想不到外国女子这般爱打扮”,就拿两枚铜钱打碎了人家的耳环,还一副老道学似的骂对方穿着露出手臂的衣服是不知廉耻,真是酸气腾腾。

2004-6-4 12:40 happytime
青青吃起醋来不分对象,特搞笑。当年我看到她“两枚铜钱打碎了人家的耳环”,是哈哈大笑。
青青幸亏碰上的袁承志这等心地善良又宽容的男子,否则还不知道会成什么样子。

2004-6-4 12:50 nononono
(4月25日)

所有这些,都是一种病态的发泄,已不仅止于初恋少女的乍惊乍喜,似愁似嗔。真正小儿女态的,还要数赵敏,她爽朗大方、满怀自信之余,却仍不免中心栗六——也这难怪,谁教她爱上张无忌这等左摇右摆恰似单摆似的人——,那份少女情怀的天真烂漫,令人读时如饮甘露,不由自主的会心微笑。

说到“倚天”,我又不禁要说张无忌。我认为他是金庸笔下除韦小宝外最贴近现实人生的人物形象了。陈墨曾说,要了解张无忌,最好先去读“爱情心理学”。此话实在太正确了。可以说,在张无忌身上,几乎综合了一个男性在各种感情冲突中的所有心理状态。

首先,是初恋的失败。实在绝少作家,更甭说通俗作家敢于如此描写初恋的失败。一般虚构的小说中,主人公爱上第一个情人,必定是此情不渝,终生追逐的。成功者一生厮守,琴瑟和谐;失败者念念不忘,终生不作他想。有道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但现实人生岂是如此?多数便是张无忌那类情况,一时之间的头脑发昏,痴痴呆呆堕入情网,热情来时生死与之,百死莫辞;到他日大梦醒来,只觉当初毛手毛脚,糊里糊涂,好不可笑。

金庸如此逼真地刻画出一个少年男子由“少年不知愁滋味”到“慕少艾”这一爱情心理由幼稚而成熟,由莽撞而稳重,实在令人赞叹无由。

此后,对蛛儿的感情上,又呈现出“恋母情结”的倾向,也是爱情心理有所稳定而未至完全成熟时的表现。直至遇到周芷若,他的表现才活脱是一个成年男子在感情发生时的正常反应。

2004-6-4 12:51 nononono
呵呵,不好意思,这篇日记写到最后,仍是忍不住牵扯到“倚天”上去。

2004-6-4 12:52 nononono
[quote]原帖由[i]happytime[/i]于2004-06-04, 12:40:45发表
青青幸亏碰上的袁承志这等心地善良又宽容的男子,否则还不知道会成什么样子。 [/quote]
袁承志不是宽容,而是他是一个太负责任的人了,已经受了青青的母亲所托,怎么也要把这东东“啃”下去。他分明爱的是阿九。叹!

2004-6-4 13:04 happytime
[quote]原帖由[i]nononono[/i]于2004-06-04, 12:52:23发表
袁承志不是宽容,而是他是一个太负责任的人了,已经受了青青的母亲所托,怎么也要把这东东“啃”下去。他分明爱的是阿九。叹! [/quote]
不是呀,袁承志是爱青青的。
我记得有一个细节是袁承志与二师哥比武,青青扮做男装,戏弄孙仲君,孙仲君气不过来杀青青,袁承志焦虑万分,想腾出手来救青青,当时他竟然想到:如果救不出青青,就算是二师兄我也不放过。当时我看的很感动的说。
碧血剑虽然不怎么好看,但当年我看得很仔细的。其中不少片段描述了袁承志对青青的爱意。

2004-6-4 13:06 nononono
[quote]原帖由[i]happytime[/i]于2004-06-04, 13:04:39发表
不是呀,袁承志是爱青青的。
我记得有一个细节是袁承志与二师哥比武,青青扮做男装,戏弄孙仲君,孙仲君气不过来杀青青,袁承志焦虑万分,想腾出手来救青青,当时他竟然想到:如果救不出青青,就算是二师兄我也不放过。当时我看的很感动的说。 [/quote]
那仍然只能算是责任感啊。青青无辜因他而死,他会愧疚的说。

2004-6-4 13:07 happytime
[quote]原帖由[i]nononono[/i]于2004-06-04, 12:50:07发表
首先,是初恋的失败。实在绝少作家,更甭说通俗作家敢于如此描写初恋的失败。一般虚构的小说中,主人公爱上第一个情人,必定是此情不渝,终生追逐的。成功者一生厮守,琴瑟和谐;失败者念念不忘,终生不作他想。有道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但现实人生岂是如此?多数便是张无忌那类情况,一时之间的头脑发昏,痴痴呆呆堕入情网,热情来时生死与之,百死莫辞;到他日大梦醒来,只觉当初毛手毛脚,糊里糊涂,好不可笑。

金庸如此逼真地刻画出一个少年男子由“少年不知愁滋味”到“慕少艾”这一爱情心理由幼稚而成熟,由莽撞而稳重,实在令人赞叹无由。

[/quote]
呵呵,我一直认为这段初恋是金庸的神来之笔,对刻画张无忌这个形象起很大的作用。

2004-6-4 13:10 happytime
[quote]原帖由[i]nononono[/i]于2004-06-04, 13:06:31发表
那仍然只能算是责任感啊。青青无辜因他而死,他会愧疚的说。 [/quote]
no,当时表达的是袁承志急切的关心之情。
袁承志对阿九是朦胧的爱情,还未开始,就已结束。

2004-6-4 13:23 江城子
晕,从来不记得碧血剑里还有这么多的细节啊!我看了几遍,已经几乎全部忘记了!  

温青青就是被郭靖感化前的黄蓉,刁蛮而善于嫉妒!

2004-6-4 13:33 nononono
[quote]原帖由[i]江城子[/i]于2004-06-04, 13:23:15发表
温青青就是被郭靖感化前的黄蓉,刁蛮而善于嫉妒! [/quote]
初版(即在报纸上连载的版本)的“射雕”中的黄蓉确实只是简单地重复青青的形象(当时金庸写小说还不太用心,没想什么一定得本本小说都塑造不同的形象),但后来写着写着就脱离了青青的形象的影响,独具一格了,修订版中更改得与青青大不相同。我们看电视剧“射雕”中的黄蓉,有浓厚的青青影子,其实是那电视剧的改编有不少是抄回初版的“射雕”。

2004-6-4 15:49 马岱
[quote]原帖由[i]happytime[/i]于2004-06-04, 11:39:00发表
宛儿被青青害惨了。
金庸偏爱小妖女,女主角中有大家闺秀气质的基本没有,盈盈勉强算一个吧。 [/quote]
苗若兰有大家闺秀气质。

2004-6-4 16:03 nononono
[quote]原帖由[i]马岱[/i]于2004-06-04, 15:49:18发表
苗若兰有大家闺秀气质。 [/quote]
呵呵,确实很少人想到她。

2004-6-4 19:01 i smile 1111
苗若兰算是女主角么?

2004-6-5 01:23 金刚捣锤
温青青这种女人,无论在书里和生活中,都是极其讨厌的. 不过读这本碧雪剑的时候, 已非少年,少了点慷慨之气.
    女人折腾到这种地步,心理已经变态了.居然有男人会喜欢,也是有受虐狂倾向的.
    焦宛儿是这部书里最令人喜爱的女孩子,但是, 给我感觉,有些不太真实. 缺乏血肉. 比起后来的程灵素, 郭襄这些女子的描写,还要粗糙的多. NONONONO虽然指出了一些细节描写,但这个人物有点写的太完美, 不如写点她的弱点出来实际上更吸引人.
   阿九和袁承志不能成眷属,是很多人的遗憾,于是老查突发奇想,要弄一段两人躲在被中的风流戏出来, 大煞风景, 哎.不敢看新版碧血.

   碧血剑是个悲剧,但袁承志的最大悲剧, 不是远遁海外,不是父志难筹, 而是身边居然是温青青这样一个变态. 这部书,好就好在描写袁在这个女人折腾下多少无奈,错过了多少好女人,  为天下男人戒.

2004-6-5 08:05 happytime
这部书,好就好在描写袁在这个女人折腾下多少无奈,错过了多少好女人, 为天下男人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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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这是男同胞们看此书得出的结果?
我觉得这本书描写青青这样的女子纯粹为了平淡的清节增加几分波折,如果袁承志配了宛儿这个好女子,那么什么波澜也掀不起了,又如果配了阿九公主,就落了俗套了(即一边是父仇,一边是情人)
如果一点不爱青青的话,也不用头疼了,青青几次三番闹失踪,不去找她就得了,以青青的工夫和智慧在江湖上混混也不难。

2004-6-5 08:25 马岱
[quote]原帖由[i]i smile 1111[/i]于2004-06-04, 19:01:52发表
苗若兰算是女主角么? [/quote]
雪山飞狐的女主角。

2004-6-5 08:44 nononono
[quote]原帖由[i]金刚捣锤[/i]于2004-06-05, 1:23:42发表
温青青这种女人,无论在书里和生活中,都是极其讨厌的. 不过读这本碧雪剑的时候, 已非少年,少了点慷慨之气.
    女人折腾到这种地步,心理已经变态了.居然有男人会喜欢,也是有受虐狂倾向的. [/quote]


金刚兄深得我心!

2004-6-5 08:46 nononono
[quote]原帖由[i]金刚捣锤[/i]于2004-06-05, 1:23:42发表
焦宛儿是这部书里最令人喜爱的女孩子,但是, 给我感觉,有些不太真实. 缺乏血肉. 比起后来的程灵素, 郭襄这些女子的描写,还要粗糙的多. NONONONO虽然指出了一些细节描写,但这个人物有点写的太完美, 不如写点她的弱点出来实际上更吸引人. [/quote]
就是因为宛儿如此完美,我才这么喜欢啊。但我不觉得这个人物假,只是因为她不是女主角,金庸没有在她身上花太多的笔墨,所以有点“写意”的味道,朦朦胧胧吧。程灵素、郭襄,金庸都是浓墨重彩地写的呢。

2004-6-5 08:48 nononono
[quote]原帖由[i]happytime[/i]于2004-06-05, 8:05:43发表
这部书,好就好在描写袁在这个女人折腾下多少无奈,错过了多少好女人, 为天下男人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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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这是男同胞们看此书得出的结果?
我觉得这本书描写青青这样的女子纯粹为了平淡的清节增加几分波折,如果袁承志配了宛儿这个好女子,那么什么波澜也掀不起了,又如果配了阿九公主,就落了俗套了(即一边是父仇,一边是情人)
如果一点不爱青青的话,也不用头疼了,青青几次三番闹失踪,不去找她就得了,以青青的工夫和智慧在江湖上混混也不难。 [/quote]
MM,你说的是作者安排这样讨人厌的女子在功能上的用心,不等于这个女子就不讨人厌。

袁承志就算一点也不爱青青,也会去找她的。都说了他是一个很有责任感的人,答应了温仪要照顾青青的,他基于责任感也要去找她,不能如此冷血的。

2004-6-5 08:59 happytime
[quote]原帖由[i]nononono[/i]于2004-06-05, 8:48:28发表

MM,你说的是作者安排这样讨人厌的女子在功能上的用心,不等于这个女子就不讨人厌。

袁承志就算一点也不爱青青,也会去找她的。都说了他是一个很有责任感的人,答应了温仪要照顾青青的,他基于责任感也要去找她,不能如此冷血的。 [/quote]
我不讨厌青青,呵呵。
不过我承认如果我是袁承志的话,会烦死的。
理解各位男士的心情,不是有人说男人见到青青就该掉头跑吗?(好象是倪匡说的)

2004-6-5 15:19 nononono
之二:“碧血剑”对“射雕三部曲”的影响

(12月22日)

近来,对“碧血剑”有甚多意念,不可不记。

我认为,在金庸早期作品中,最不出名的恐怕是“碧血剑”了。这部小说的艺术成就无甚惊人之处,相对其它作品都较为平淡,或许这就是它不惹人注目之缘故吧。奇怪的却是,在我最早接触金庸小说这时,在他的早期作品中,我却最喜欢它。

究其原因,其一,是对早期其他作品认识不深。对“书剑恩仇录”,嫌其“梁羽生影子”太重;对“雪山飞狐”则看不透其结构之精妙,于是入宝山而空手回。其二,是因为我十分喜欢“碧血剑”中夏雪宜的形象,而且很早便意识到,这一形象与“神雕侠侣”中之杨过有莫大的联系。

近来,我潜心思索,发现原来“碧血剑”一书中,艺术成就的体现并不集中在主人公及其事件上,而往往落在一些次要人物(如李自成)和一些一笔带过的事件上,但其中实在已萌动了许多以后作品的人物形象与主题思想。也就是说,“碧血剑”的启后性是它最重要的价值所在。

最明显而且最直接的是,“射雕三部曲”都深受这一部小说的影响。下面我们来逐一分析。

首先,是“碧血剑”的第一主题经过深化发展,成为了“射雕英雄传”的第二主题。

2004-6-5 15:26 nononono
(12月23日)

“碧血剑”的第一主题乃是书中的回目之一“嗟乎兴圣主,亦复苦生民”。明眼人很容易看出,这正与“射雕”中那樵夫所唱的“山坡羊”最后一句“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有异曲同工之妙,而这亦正是该书的第二主题(第一主题乃“谁是大英雄”)。

但二者之间,又颇有差距。“碧血剑”的“嗟乎兴圣主,亦复苦生民”,就“嗟乎兴圣主”而言,两书基本一致,不过“碧血剑”的重点落在李自成这一农民出身的草莽英雄上,在某种意义上说,其悲剧是更具代表性的。而“射雕”的重点却落在成吉思汗身上,更多是作为主人公郭靖的一种反衬,而不甚具有承担主题的份量。

而“亦复苦生民”之“民”,在“碧血剑”中,虽然也写到百姓在乱世的流离失所,深受兵荒马乱之苦,但多是一笔带过,主要以张朝唐的经历加以概括。而张朝唐的内容,却又以其结构上的作用为主,承载主题的作用为次。事实上,书中的“民”主要地不是指百姓,而是指袁崇焕、李岩等人,所以“今日的一缕冤魂,昨日的万里长城”这一悲剧才是承载主题的主体。而“射雕”中的郭靖、杨康等人都是彻头彻尾的一介布衣。郭、杨二家的悲剧起因,也是十分纯粹的乱世百姓的遭遇。

2004-6-5 15:45 nononono
(12月29日)

事实上,“亦复苦生民”的主题在“射雕”中大大加强,且已深化为“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而“嗟乎兴圣主”的份量则已只在成吉思汗身上略有体现。可以说,“射雕”将“乱世坏长城”的悲剧从一两个忠臣义士或起义首领的狭隘范围中,真正扩展到一般的百姓身上(百姓才是真正的国家“长城”),更逼真地反映了兴亡之苦。

因此,尽管“嗟乎兴圣主,亦复苦生民”之主题在“碧血剑”中属第一主题,到“射雕”时却下降为第二主题,但其广度与深度反而都有所拓展。

如果说,主题之变化发展是“碧血剑”、“射雕”两书之间的联系所在;那么,人物形象的继承上,“神雕”和“倚天”就有更明显的反映了。

据金庸在“碧血剑”的“后记”中说,该书真正的主人色乃是从不曾出场的袁崇焕与金蛇郎君夏雪宜。这说法是否成立且不去论,但夏雪宜作为一个鲜明的人物形象,在书中的确处于举足轻重的地位。

而很早之前,我已觉察到夏雪宜与“神雕”中的主人公杨过有极多的相似之处。二人都是一般的风浪倜傥,都一般的深情狂放,又都一般的机智百出,而且用情专一之余却又不免四处惹下情事。二人又一般的行为有时流于偏激。

当然,“神雕”中的杨过作为正面人物出现,虽然也写到他为报所谓的父仇而与蒙古勾结,图谋刺杀郭靖,但读者(应该包括作者)担心他做错事的疼爱之情多于谴责之心。

而夏雪宜报仇手段之辣,对何红药之薄情寡义,作者写来总带点否定的意思。这一点,在作者安排他于遗书中忏悔平生,以及写他在自己骨中下毒本为毒害要焚他尸骨之人却反而几乎害死自己的女儿等情节上,都明显地流露出这种不以为然之情。

2004-6-5 15:50 nononono
(12月30日)

但尽管如此,读者不由自主的却喜爱夏雪宜,而远远超过了对袁承志的喜爱。就像大家都着迷于杨过的风流潇洒。

至于袁承志,尽管作者并不以他为心目中的主人公,但至少在结构上,他是划一不二的主线人物。他的形象,或许因作者不以之为主人公而显得有些模糊,但仔细挖掘起来,却会令人诧异地发现,他身上所隐隐约约萌发出来的某些性格特征,正是“倚天”中张无忌的性格中不可或缺的部分。而事实上,“碧血剑”的第二主题是有关“正邪”的,在“倚天”中已上升为第一主题,发展成为“正未必正,邪未必邪”。

关于主题上的联系,以前我在讨论有关“倚天”的主题层次时已有详细论及,此处便不再多言,主要的是要讲一下两个主人公形象的联系与发展的情况。

2004-6-5 16:01 nononono
(12月31日)

我认为,袁承志的形象,基本上是一个儒之侠,在前期的时候,他的形象更接近于郭靖。二人都是身负血仇,袁承志是更地道的复仇者。因郭靖之仇,虽说与官府有关,但在处理上多少地是将之偏向于江湖方面。而袁承志之仇却是真正的国仇家恨,报仇之举必定会牵动宫廷,而不仅仅是江湖了。此外,二人都质朴木讷。当然,郭靖的形象,由于其描写成功,早已深入人心,二人之形象自有其质量上的差别,但本质上却是基本一致的。

更主要的是,二人都是奋勇进取,以天下兴亡为己责的儒侠。若说郭靖是天生的以苍生为念,袁承志就差不多是命中注定的了。因为他身为袁崇焕之子,他之以卫国卫民为理想,便是必然的了。还有一点,二人都自觉地以儒家的伦理规范来约束自己。这一点,以下再详说。

但到后期,袁承志的形象却开始有点“张无忌化”了。当然,自始至终,袁承志之宽厚随和,就与张无忌颇为共通了。但我这里所指,主要是一种退隐心态的滋长。此外,就是爱情上的态度了。袁承志在爱情上的进退失据,也确有几分像张无忌。不过,须注意的是二者是表面上的相似,而本质上实有极大的不同。最主要的还是二人在性格核心上的差异。

2004-6-5 16:38 nononono
(1月1日)

从根本上说,袁承志是一个“儒之侠”,他自觉地以儒家的道德规范来约束自己的感情,指导自己的恋爱。

表现在功业之上,他便奋勇进取,毫不犹豫地以安邦定国作为自己的理想。他的名字叫“承志”,便是要继承他父亲袁崇焕的志向,阻止满清入侵汉土。同时,由于父仇,他更协助闯王推翻明室。他的取舍,都与当时的历史潮流是暗合的。他积极地投身其中,决不是像张无忌那样是出于阴差阳错,而是一种自愿的抉择。

而张无忌,他之要反元,是因为他不由自主被推上明教教主之位,必须履行历代教主遗训。而他之任明教教主,并非要借助明教这力反元,而是为了平息那正邪之争而导致的明教与六大派之间的循环报复。而他之所以要参与平息这一纷争,又只不过是因为他父亲娶了他母亲,与他义父结拜为兄弟,被卷进这场无聊的纷争之中以致身死。总而言之,他是身不由己地踏进历史的洪流,而不是袁承志那样主动地参与。

在感情上,袁承志明明爱阿九,却一面已对青青有了承诺,一面阿九又是他大仇人崇祯之女,于是这份感情他尽管感觉到,却有意地压抑在无意识的状态之中。

2004-6-5 20:00 nononono
(1月2日)

这是他与张无忌最大的不同之处。张无忌之所以在爱情上拖泥带水,是因为他不晓得最爱哪一个,而不是不肯或不敢承认他爱赵敏。赵敏是蒙古人,是他的敌人,但这些在他内心并未构成爱她的障碍。

在这小说中,赵敏的特殊身份并不是要构成矛盾,而是要作为象征以达到表达主题的需要。所以,赵敏是蒙古人而为张无忌所爱这一完全可以大作文章的矛盾,在小说中却没有真正铺展开来。张无忌爱一个敌人所可能受到周边各人的压力,在书中并没有刻意强调。

原因正是作者是站在主人公的角度来进行描写,而外界虽存在压力,张无忌的性格却决定了他不会受这种压力影响,甚至差不多可以说是感受不到这种压力。相反,有时他内心无从抉择之际,反而借用了这种压力来作逃避抉择的借口。所以,压力虽客观存在,在张无忌的主观感觉上,却是不存在的。

反观改拍电视剧时,编剧往往将这种特殊身份转化为矛盾,而遗失了象征上的意义。这固然是电视剧追求大量尖锐矛盾的商业需要,却也往往令不少人误解了这部小说的真正主题所在及张无忌的性格核心。但这部小说之所以不同于一般的通俗文学作品,却恰恰在于它并非追求一种由矛盾而带来的情节刺激,而是对更深广的人性的关注与模拟。

2004-6-5 20:09 nononono
(1月3日)

袁承志却不然。他之进退失据,却并非不知心中所属,而是儒家伦理束缚了他,而他并不以为是束缚,反而自觉地接受束缚,抑制内心的感情。在这一点上,他与郭靖是十分相似,而不同于张无忌的。

在感情上,他是成功地控制住自己。但在功业上,在后期他却呈现出一种“张无忌化”的倾向。这是一种儒家文化崩溃的表现。

当他看到闯王入北京后,所作所为与他所期盼的大相径庭,后来更看到李岩被李自成活活逼死--就像当年他父亲被崇祯逼死一般。一瞬那间,梦中的理想全盘粉碎,被奉为金科玉律的东西成了一个可笑的叹息。

在袁承志来说,他没有郭靖那样的坚定不称,又将希望寄托于闯王这个人身上,将他崇拜为神。当神像倒塌之际,便是儒家之梦破碎之日。

中国人向来是以儒进取,以道为退路,那么袁承志之走向道家--“张无忌化”,便是十分合理的选择。但,这并不是一种真正的“张无忌式”的人。

2004-6-5 20:18 nononono
(1月4日)

自袁承志始,退隐开始成为一种金庸笔下主人公的归宿模式。除了郭靖殉国、萧峰自杀之外,杨过带着小龙女“神雕侠侣,绝迹江湖”了,张无忌带着赵敏画眉终老了,狄云带着“空心菜”回到大雪山去了,石破天多半是回到深山中去了,令狐冲与任盈盈“笑傲江湖”去了,连韦小宝也“老子不干了!”

他们无一例外地离开了,这其中的理由不尽相同,却又颇有相通之处。

先讲相通之处吧。主要是从作品的本身来解释这个问题。我们看到,金庸、梁羽生等人都是将历史背景引入武侠小说的。而梁羽生往往是使主人公处于一个上升的阶段,于是只见正剧,不见悲剧。金庸却不尽然,往往将主人公置于上升的,也是下降的阶段。像袁承志,他不仅经历了闯王由流寇而至义军的振奋人心的阶段,更主要是经历了闯五由入京成王至出京为寇的风雨飘摇的阶段。作者不仅不回避失败,而且是有意地强调失败。他笔下的主人公总是从满怀希望而终至灰心失望。此情此景之下,便只好隐退了。

其实更重要的或许在此:当历史背景引入,主人公却是虚构的,在历史是不曾存在过的。

2004-6-5 20:24 nononono
(1月5日)

于是,主人公的存在,便成了一种虚无的存在,一种荒谬的存在。这就注定了他们最终必须回到虚无中去,他们所做的一切必将归于虚无。失败的结局已一早摆在那儿,不管在过程中曾多么精彩纷呈,曾多么大获全胜,在终点等待他们的结局永远只有一个:退出历史。他们的存在既是虚无的,他们与历史之格格不入便可想而知,他们对历史的无能为力也同样是可想而知。

此外,似乎作者也想说明这一点:历史按着它那坚定却冰冷的钢铁般的规律在运行,单独的个人永远无力改变它。总有人在谈到历史时叹息说:“假如当初不是这样样,那么就不会那样那样。”

然而,金庸小说似乎在昭示,历史向着不如人意的方向发展,人们总不免埋怨那一时代没有英雄。其实哪一时代会真的没有英雄?只是即使有,就像金庸所虚构的那样,他笔下的主人公除却韦小宝,哪一个不是英雄无匹,武功高强?却又何尝能动摇历史一根毫毛?

若说张无忌等总不免欠缺经世治国之才,那么萧峰的领袖才能怕是无可比拟的了,但恰恰是他的结局最令人惨然。其实归根到底,既然他们要改变历史,便意味着他们与历史正在前进的方向不能相容。

2004-6-5 20:28 nononono
(1月6日)

既不能相容,便是逆历史而行,于是最终就是不能改变什么。历史不会因为什么英雄而改变。这就是金庸小说引入历史背景的意义所在。但同时又有一个例外,那就是“鹿鼎记”中的韦小宝,恰恰是他创造了历史,但他又算哪门子英雄呢?

但假若我们不知道其详情,而此人又真的在历史上存在过,你以为史书会怎么写呢?肯定是把他写成旷世良臣吧。即使其中有什么见不得光的行为,根据儒家写史的“曲笔”原则,当可美化之而掩饰而过。就算未能掩饰,根据我们这些后人的“三七分”原则,三分过而七分功,也算是历史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英雄了。

2004-6-6 01:34 金刚捣锤
[quote]原帖由[i]nononono[/i]于2004-06-05, 20:24:21发表
(1月5日)

于是,主人公的存在,便成了一种虚无的存在,一种荒谬的存在。这就注定了他们最终必须回到虚无中去,他们所做的一切必将归于虚无。失败的结局已一早摆在那儿,不管在过程中曾多么精彩纷呈,曾多么大获全胜,在终点等待他们的结局永远只有一个:退出历史。他们的存在既是虚无的,他们与历史之格格不入便可想而知,他们对历史的无能为力也同样是可想而知。

此外,似乎作者也想说明这一点:历史按着它那坚定却冰冷的钢铁般的规律在运行,单独的个人永远无力改变它。总有人在谈到历史时叹息说:“假如当初不是这样样,那么就不会那样那样。”

然而,金庸小说似乎在昭示,历史向着不如人意的方向发展,人们总不免埋怨那一时代没有英雄。其实哪一时代会真的没有英雄?只是即使有,就像金庸所虚构的那样,他笔下的主人公除却韦小宝,哪一个不是英雄无匹,武功高强?却又何尝能动摇历史一根毫毛?

若说张无忌等总不免欠缺经世治国之才,那么萧峰的领袖才能怕是无可比拟的了,但恰恰是他的结局最令人惨然。其实归根到底,既然他们要改变历史,便意味着他们与历史正在前进的方向不能相容。 [/quote]
此论在下不敢苟同, 谬论胡说, 四不先生指点.
    历史会不会因为英雄的出现而改变. 我个人认为是可能的.当然,这是和在大陆长期的历史教育观不同的, 教育基本上认可历史的车轮是阶级关系, 经济发展的必然, 强调"人民群众"的力量, 而否定能够改变历史的偶然因素和特殊人物.
    我的观点,必然因素是推动作用,但英雄和重要人物的决策,也会改变历史的进程.  
曹操自己写道如果没有他, 天下不知道有几人称王. 诚非虚言. 没有他的话, 北方的战乱可能还要持续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出现另一个英雄.
赤壁之战,  而如果没有孙权和鲁肃等解决的主战派, 三国鼎立的历史,恐怕也要重写.
王猛如果没有死, 苻坚能否被阻止南征而导致淝水大败而前秦分裂, 实在未可知也.
没有铁木真, 蒙古各族能否被统一而成为一支强大的力量征服欧亚大陆,也很难说.
   那么, 金庸笔下的这些英雄人物,为什么无法改变历史, 主要因为历史是要靠政治家去推动的. 武术高手的作用最多是打手, 按照政治的标准衡量, 金庸笔下的这些主人公,实在没有政治手腕. 客观条件最好的,就是张无忌, 作为明教统令, 威望又高, 如果不是自己在政治上无能, 朱元璋无论如何是无法和他争的. 何况按照他的武功,要杀朱元璋,天下谁挡得住?
    张无忌本来有很大的机会去改变历史,但是他是一个隐者而不是政治家, 无法完成明教的历史使命.
   而一个妓女的孩子, 连爸爸都不知道是谁的小宝,居然建立那么多功绩, 就是因为他有流氓手段和无赖本领. 可惜的是, 小宝受了三国演义的影响, 太讲意气,手段不够辣, 而且毕竟没有什么真的雄心.(也正因为如此才能在康熙身边生存, 否则早干了)
   成功驾驭历史的政治家, 哪个是袁承志, 张无忌那样的真君子?  
   要成大事, 太拘泥道德和良心,那么, 最后肯定是失败.

   金庸笔下的康熙,已经被人非议太多, 言及被美化. 实际上就算在书里,康熙小小年纪,擒拿鳌拜, 明知小宝在天地会的底细而忍而不发, 这些手段, 金庸笔下的主人公, 谁能够?
   但如果金大侠笔下的英雄都是无赖手段实足, 坚韧果断,不拘泥良心礼法, 的人物, 读者会喜欢吗? 一个任我行, 他的失败,我觉得还是太君子了. 虽然看起来有英雄气概,但明知东方不败的野心却不果断下手. 没有出现令狐冲这个人,也许真要被阴谋者东方不败关一辈子了.

2004-6-6 09:26 nononono
[quote]原帖由[i]金刚捣锤[/i]于2004-06-06, 1:34:23发表
此论在下不敢苟同, 谬论胡说, 四不先生指点.
    历史会不会因为英雄的出现而改变. 我个人认为是可能的.当然,这是和在大陆长期的历史教育观不同的, 教育基本上认可历史的车轮是阶级关系, 经济发展的必然, 强调"人民群众"的力量, 而否定能够改变历史的偶然因素和特殊人物.
    我的观点,必然因素是推动作用,但英雄和重要人物的决策,也会改变历史的进程. [/quote]
这是我以前的观点,现在我的观点也同意你的。我在“初唐史的若干问题考证”中其实谈到过这个问题,录于下面以供参考:

  之二十:如何评价玄武门事件,及其影响(续)
  
  ……
  
  不少史家均认为,李世民不同于杨广,是隋末农民起义的威吓性对统治者起了作用。所以,即使是李建成继位,甚至是隋末任何一个非李姓的割据势力的首领做统治者,都不会走向杨广的反动。唐初的治世是隋末农民起义的必然结果,而与李世民这一具体统治者无太大联系。
  
  对此,我是不以为然的。在南北朝及唐后的五代十国,其间农民起义及割据混战都经历了很长的时期,对封建统治的破坏不可谓不严重。但在这么长一段时期内,始终无一割据势力能吸取那所谓农民起义所带来的教训,调整统治手段以便长治久安,这就可见统治者的远见卓识在此还是起了决定性的作用的。
  
  诚然,在每一次大规模的农民起义之后,能统一全国并建立较长时间统治的皇朝往往在开国之初都因其统治者对农民施行让步政策而带来治世的美誉。如秦末农民战争后有汉代的“文景之治”等。但其原因并不是农民起义直接地决定了治世的出现,而恰恰是统治者有精明的眼光能吸取教训而带来治世。
  
  不妨假设,若李世民并没有吸取隋亡之教训,继位后一如杨广那样胡搅,完全有可能将国家再次推向战乱,唐朝就将是两代而亡,再次群雄并举,再次有一势力讨平天下再建新朝,可能又不能吸取教训,又再灭亡。如此反来复去,直至终于有一个统治者能吸取教训,改变统治方式为止。
  
  这完全是可能的,只不过隋末农民起义就成了类似于南北朝及五代十国期间那样,各个短命政权在政坛上昙花一现、陆续粉墨登场罢了。要打断这个乱世的循环,仅有教训是不够的,还得有英明的统治者来吸取它。
  
  固然,终有一个统治者来吸取教训是必然的,只是早晚的问题。但早几十年与晚几十年,情况已大为不同。像隋末那种乱世,对社会生产力之破坏是极其惊人的,唐朝建立后也花了好几代人的时间才使之完全恢复。这对整个历史进程的影响,还是相当大的。
  
  提这个问题,主要是想指出,一直以来,史学界总不愿意谈某一特殊个人对历史发展的独特作用,以为这么做就是“英雄史观”,总要将历史发展归于一个虚泛的概念“人民”。
  
  我却认为,人民与英雄对历史发展各有其不可互相替代的作用。人民往往是造就一种历史契机或历史的可能性,而英雄则是去把握这个契机,使可能性转变为现实性。人民对英雄有制约作用,即英雄只能在认识人民所创造的契机的前提下,并在其划定的可能性范围内才能创造出现实的历史。但人民对英雄也有依赖性,即人民不可能作为一个虚泛的整体去创造现实的历史,必须借助于英雄来实现。这一点直到现在仍是如此。
  
  所以,历史人物不会利用时势(即人民创造出来的可能性历史),就不成为英雄,也创造不了历史;但仅有时势,没有英雄,人民也只能坐着干等,让现状以其惯性运行下去,直到有英雄出现和这时势一拍即合,从而扭转乾坤。
  
  所以,在南北朝、五代十国等长期分裂状态中,打仗打了那么久,有谁不想结束分裂重归统一呢?民心背向的时势早就已经成熟,但就是不像隋末那样有李氏父子一类的历史英雄出现,便只有继续分裂下去,直到杨坚、赵匡胤这些符合条件的英雄出现,才终于一举结束了分裂状态。
  
  从这个意义上说,历史也是必然性与偶然性的耦合。人民创造可能性历史,这是必然性;而什么时候英雄会出现,使之变成现实性,则是偶然性。而其时间早晚是确实会影响到实际的历史进程的,并将这种影响传递到下一次人民创造出来的可能性历史中。这样人民与英雄之间互相影响、制约、推动,才构成完整的历史发展机制。
    ……

2004-6-6 09:42 nononono
[quote]原帖由[i]金刚捣锤[/i]于2004-06-06, 1:34:23发表
要成大事, 太拘泥道德和良心,那么, 最后肯定是失败. [/quote]
呵呵,发现你很适合看我在《最爱“倚天”》那贴里走了题去讨论的那部网上小说“大唐风云录”。

2004-6-6 16:02 金刚捣锤
网上小说我是从来不看的.
  不在网上看太长的文字,是我固执的习惯.
   看书,我就一定要有本书, 安安稳稳的看. 翻动纸张的感觉,和看电脑屏幕大不一样.

2004-6-6 17:09 happytime
翻动纸张的感觉确实比对着屏幕好,
如果有打印机的话可以打印下来看。

2004-6-6 17:34 金刚捣锤
那个和看书的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2004-6-7 13:25 紫冠道人
[quote]原帖由[i]金刚捣锤[/i]于2004-06-06, 16:02:52发表
网上小说我是从来不看的.
  不在网上看太长的文字,是我固执的习惯.
   看书,我就一定要有本书, 安安稳稳的看. 翻动纸张的感觉,和看电脑屏幕大不一样. [/quote]
現在也發現看書還是看紙的習慣。
那感覺不太一樣。

2004-6-7 13:28 紫冠道人
[quote]原帖由[i]nononono[/i]于2004-06-06, 9:26:38发表
  
  所以,历史人物不会利用时势(即人民创造出来的可能性历史),就不成为英雄,也创造不了历史;但仅有时势,没有英雄,人民也只能坐着干等,让现状以其惯性运行下去,直到有英雄出现和这时势一拍即合,从而扭转乾坤。
  
  [/quote]
誰也少不了誰。

2004-6-7 14:41 nononono
[quote]原帖由[i]紫冠道人[/i]于2004-06-07, 13:28:33发表
誰也少不了誰。 [/quote]
本来就是这样嘛,历史哪有这么容易的由谁说了算的。

2004-6-7 15:35 nononono
之三:逍遥与拯救--“射雕三部曲”的男主角

(10月21日)

总结“射雕三部曲”的主人公,再将之放于金庸的十五部小说中来评价,可以看到一个有趣的现象。在“射雕三部曲”中,三个主人公仍是在某种程度上符合传统意义上的“侠”的形象。三部曲之后连续两部小说“连城诀”和“侠客行”却都是“零度小说”,即都是没有“侠”的武侠小说。作者只是通过主人公之眼,将江湖上一种有侠义之名而呈“非侠”之象的荒谬感呈现在读者眼前。再之后的“天龙八部”、“笑傲江湖”,侠的形象又重新出现,但这时的“侠”,已经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侠了。

什么是传统意义上的侠呢?有两个最基本的特征:一曰逍遥性,二曰拯救性。所谓逍遥性,即侠是不会陷于凡俗的局限与烦恼之中,他是逍遥于苦难和过失之外的。拯救性是指侠能够负起将陷于凡俗的局限与烦恼之中的人挽救出来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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