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4-25 19:59
未眠
【清明征文】清明时节
“清明时节雨纷纷,过路行人欲断魂。”小时候不理解这句诗的悲苦意味,只是觉得清丽工整朗朗上口,看见了字面的惨痛,心里确只在高兴:这首诗记下了。清明于我那时不过是一个口头的节日而已。
外婆还在的时候,每逢清明领着她的一群儿女去祭奠我的外公、大舅。家里的气氛低迷,人人面上是笼罩阴云的悲。我不喜欢,非常。眼泪在少年的我看来是刺眼的存在,它意味了软弱、不幸、愤怒和一切无关美好的事物。我对亲戚的概念太浅,因为不曾得到他们的爱。所以年少的我怎么都无法理解纪念失去亲人的意义。老一辈里只剩下奶奶一个,去年的时候她中风,只依稀辨得出我,她从前最不喜欢的孙女之一。
母亲很恨我的淡漠。外婆的去世让她觉得终生愧疚,我却连眼眶也不曾一红,每日在学校里排练小学生们无关紧要的合唱比赛。天知道,我不是漠然,我也不是在强忍。我只是缺失了那样一份感情。我明白外婆在母亲打骂我时出声劝阻,也会用爱怜的目光安抚从来不肯哭泣的我。我相信我是爱她的,只是我的爱不是用来在亲人逝去时才后悔哭泣的。生前的债无法弥补,那么至少在失去后欠下更多。我只是不肯哭泣。
我在十四岁之前,从未去过墓地,十四岁那年,爷爷去世了。那是我第一次出席葬礼。我还记得那天凌晨,我从噩梦里惊醒,在医院里守了很多天的父亲刚回家便接到电话,爷爷不行了。妈妈告诉我爷爷走了,我怔愣了一下,没有再多的表示。对于极少和亲戚见面的我,死亡的震撼并不强烈。直到今天我还是不能理解许多人失去亲人的痛苦,大概是一开始就有感情的缺失,所以有失去了也无所谓的想法吧。我在爷爷家空荡荡的房子里守灵。大人聚在二楼哭泣,我从地下室搬了大摞的书堆在一楼客厅里,把一楼的灯开到最亮。爷爷最爱看书的,我就这样在他的灵像前看了一整夜的书。第二天,我看见水晶棺里的爷爷,略略施了胭脂,盖着鲜红的党旗,周围层层的花盆让我无法靠近。灵堂里挂了他的巨幅遗像,我不敢抬头看,一整晚的阅读让我的眼睛血红,我怕我一抬头就会哭出来,爷爷做过军人,他不会爱看的。开始不断地有人往灵堂里送花圈。有司仪宣布告别仪式的开始,我听见他念出一个个官名显赫的人物,看他们一个个鞠了躬,满脸沉痛地来握手。我突然发疯似的想笑。听着司仪给爷爷冠上一个个陌生荣耀的名,巨大的耻辱感让我满脸诡异的笑。这种感觉很微妙,像是小孩子在气恼,原本属于自己的阳光原来是平均分给每一个阳光下行走的人的。而他不过是躲在黑暗的屋里看见一缕便欣喜地收藏不敢声张。在我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眼泪却一下子夺眶而出,我看见某个客人眼中的怜悯,也感觉到他的手似乎安慰般的一紧,然后我就笑了,眼泪哗哗地流过脸颊。
回到学校,我写出了初中时代唯一的一篇考场满分作文,记了那次追悼会的经历,老师在我说的“不在了,不再了。”下面做了记号。讽刺得很,我因为爷爷的葬礼,觉得受辱的葬礼得到了老师的赞扬。我后来撕了那张卷子。
今年的清明仍然没有跟去扫墓,要祭拜的人太多,只是我对死去的人的怀念不及对失去身边人的恐惧来的强烈。去公园的球场取定的球拍,意外看见开放的樱花园和杜鹃。花总是要谢的,与其伤春,不如多看些花去吧。
2008-6-12 13:49
Z_Artemis
这篇文章出自一篇17岁女生之手。
不奇怪,我没有准备说这文章的思考很成熟。但是作者有一种强烈的厌世情绪,配合仍带着稚气的文笔,有一种触目惊心,像是白纸上猩红色水彩的喷薄。
我要赞美乌鸦,他把我对这篇文章毫不掩饰的喜欢打成分数,尽管对他的某打分有小小的不满。
作者可能会很讨厌我,因为我像她初中的阅卷老师一样,把一篇带着愤慨的发泄之文认为是本次活动最好的文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