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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5-16 09:27 逝水长空
五)当音乐结束之时



当音乐结束之时,

请将灯光也一并熄灭

--Jim Morrison

"When the Music is over"



  如果这样的日子最终在我们手中到来:现实的利害压倒了一切,一切都已经确定,没有任何高贵与完美值得夸耀,曾经爱过的东西分崩离析,溃不成军,赤子之心注定在名利场中老去垂死。人们把一切都放在"理性",利益与权宜的天平上细细称量,反复核算,歌唱的心灵沉沉睡去。不再有寻觅的光烛与星火,正如不再有英雄,人们在模糊的羞耻或是彻底的麻木中带着惯性的笑容疯狂自慰。如果这样的日子成为现实,那么,掌管人类心灵自由的女神至少还可以指着人们之中的这样一个已经死去的人这样地自夸:"看哪,这个人曾经为了我不顾一切地自甘堕落,为了我不计后果地自我毁灭,为了我而献出他高贵的生命!"

  去问世界上任何一个人将会如何选择!天平的两端,一边是庞大而令人目眩的名声,金钱,人们的尊敬与崇拜,以及异性的青睐--这些足以构成现实中人们想要的一切,还包括生命,最宝贵的生命;另一边则是一小束悲剧性的观念,一些尼采哲学,一些对自由的信仰和热爱,零星的喷吐着火舌的诗句和音符,以及无底的深渊,毁灭的黑洞。去问问人们将如何选择,去问他们!是否有人愿意放弃前者而取后者,冥冥中的发问者在正午举着灯笼徒劳地询问着每一个人,却总是得到同样的回答。但是这一次被问到的人是 Jim Morrison, 阴影笼罩下的死亡骑士只效忠于火焰上起舞的艺术和心灵的自由,而世上其它的一切,对于此人无非浮云。



  大约是从1968年的中期开始,Jim Morrison 开始表现出了对观众,巡演,录音,以及这一整套明星生活的厌倦。他不喜欢取悦观众,不喜欢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已有的创作,不喜欢夜复一夜地唱着"Light My Fire",更加不喜欢扮演众人心目中的性感明星角色,他只爱自由的生活,他从"大门"乐队中得到的快乐在于排练时的创作,而不在于演出时的重复,与观众的交流和随之引起的崇拜。他并不是不重视观众,但是他只注重观众作为个别人的意见,而不看重大众,群体。这是他的一贯逻辑,亦是天性使然。

  向他欢呼的人们令他感到最困惑,他不知道他们想要什么,他对他们有着更高的要求和期望,他渴望让他们和自己一样,在音乐中达到更高的境界,但是他们令他失望。



When the Music is Over...

  曾经有一次他在台上对观众们说:

  "朋友们,我们可以整个晚上都在这里演奏音乐,但这不是你们真正想要的,你们想要更多的东西,对不对,你们想要得到一些更伟大的东西,你们以前见所未见,对吗?"

  于是真正的悲剧发生了,没有人响应他。人们不知道台上的大明星在说些什么。有人恶作剧地喊道 "对,我们要滚石乐队!"

  他的生活日益放纵,他的思想日益悲观,他和一个巫医般的女子——即后来为人们所知的帕特里西娅——举行邪教的婚姻,他到处宣称他体内有印第安人附体,他吸毒,酗酒,裸露身体,滥交,到处惹是生非,搞出各种无意义而危险的恶作剧和恶意破坏。乐队的其他成员经常被他的种种举动吓得目瞪口呆。他们不知道他下一分钟会干出什么事,还会惹出什么样的乱子来。Krieger 和 Densmore 开始讨厌"整天给 Jim 当保姆",就连 Ray 对他的信心也在渐渐消失。他们已经认真地考虑过,照这样下去,乐队是否还能维持。但是没有人敢当众顶撞 Jim Morrison, 没有人敢批评他的举动。当他任性胡来的时候,乐队的其他成员通常是保持沉默,等他闹够了再装出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但这样只能使他们之间的交流越来越少,他们之间越来越疏远与隔阂。

  爆发的一天终于到来了,一个汽车公司看中了"Light My Fire",有意用这首歌来做广告宣传,他们开出了优惠的条件购买版权。乐队的其他成员都觉得并无不可,事实上这首歌本来是 Krieger 写的。但 Jim 听说后却大发雷霆,大加反对,他咆哮着说,他讨厌把乐队的歌曲用于商业,他憎恨这一切。另外的三个人如往常一样,默默忍受了他的怒火,并且最终拒绝了汽车公司。但是每个人心里都明白,乐队成立初期那种融洽和谐,亲如兄弟的气氛已经一去不返了。

  1969年3月发生了著名的迈阿密事件,这一臭名昭著的事件相信已为人们耳熟能详。喝得醉醺醺又服了迷幻药的 Jim Morrison 在台上向观众们出示了自己的生殖器,因而被警方以有伤风化的罪名拘留。"大门"乐队余下的巡演也被取消,很多城市禁放"大门"的歌曲。Jim Morrison 因此被课以罚款和劳役,并且这一官司直到他死时都未结案。自此 Jim Morrison 以疯子,流氓和色情狂为人们所知。这无疑并不是 Jim Morrison 生命中光彩的一页,但我们也毋庸对此为他辩解什么,他内心的苦闷绝望已经到达了不可收拾的境地,以至于要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才能得到宣泄。商业,乐队,不被理解的痛苦,悲观的思想,权力的压迫与绝望的反抗…… 这一切的一切已经把这个本是极度敏感的人逼得快要疯了。



迈阿密的Jim Morrison



  同年六月,The Doors 推出了他们的第4张录音室专辑,"The Soft Parade"(软弱的行军)。

  相信没有人会反对,这张专辑无疑是 The Doors 最失败的一张。向爵士风格的转变使专辑变得完全不像人们所熟悉的 The Doors,而大量管弦乐的加入几乎是不伦不类的。一些歌曲冗长乏味,而另一些完全是不甚高明的情歌。人们对这张专辑表现出了失望。尽管如此,这张专辑还是登上了排行榜的显著位置。



(专辑封面)

  在这张专辑中 Ray 和 Krieger 起了主导作用。在发行专辑之前 Jim 和主音吉他手 Krieger 又吵了一架---他不喜欢 Krieger 写的那些歌,诸如"Tell All the People"(告诉所有人), "Touch me"(抚摸我)之类,他不希望人们以为那些歌出自他之手。

  Krieger 是一位出色的吉他手,在乐队成立的初期,他和 Jim 也曾经有着深厚的友谊和默契的合作。他们在一起创作了如"Light My Fire"这样的不朽之作。但是,分歧最终还是出现了,并且这种分歧并不全是音乐上的。正如鼓手 Densmore 多年之后在回忆录中写道的,"Krieger 是一个正常人",但很显然,Jim 不是。

  争执的结果是从此以后,The Doors 的歌曲都在封套上标明作曲人。但是,The Doors 的团结就这样最终无可挽回。

  我以为,专辑中最好的歌曲除了他们的旧作,布鲁斯摇滚风格的"Wild Child"(野孩子)之外,就只有 Jim 在 The Soft Parade 的开始处带着愤怒和嘲讽所吟诵的诗句:

"当我回到神学院时,
有一个人这样建议道:
我们都应该向上帝请愿并祈祷,
向上帝请愿并祈祷,
向上帝请愿并祈祷……
但你不能向上帝请愿并祈祷!"

  然后,带着异常悲伤的低沉情绪,他缓缓唱道:

"你是否能够给我找到避难所,
我已无处容身,
无处躲闪;"

"你是否能够给我一个救济院,
我自己再也不能做到,
那人已在门边。"



  我们无从知道,那个"在门边"的人是谁,是他一直坚信附在自己身上的印第安人,还是死神本人——也许这二者在他心目中已合而为一——但我们能够看到的是,他的心灵如此伤痛。

  他从不隐讳自己对痛苦,死亡,以及一切阴晦不明,无序混乱之物的近似于病态的狂热爱好。以至于著名的迷幻乐队 The Grateful Death (感恩之死)的核心人物 Garcia 都曾"自叹不如","谁说感恩之死的音乐太阴暗了,那么看看 The Doors 吧!"

  他曾经说过,

  "痛苦意味着使我们清醒。人们总是试图隐藏他们的痛苦,但他们错了。痛苦是你应当承担的东西,就好像你带上一台收音机一样。当经历痛苦时,你也在感受着你的力量。这取决于你如何承担它。痛苦是一种感觉,而你的感觉是你自身的一部分,你的真实意义。如果你以它们为耻辱,从而将它们隐藏起来,那么你就是放任社会摧毁了你的真实意义。你应当坚持你感受属于你自己的痛苦的权利。"

  "但是,人们惧怕痛苦甚于惧怕死亡。很奇怪他们会害怕死亡。较之死亡,生命的伤痛更深。而一旦死亡到来,痛苦也就随之结束。我猜想,它就像是一个朋友。"

  一个典型的 Jim Morrison 式人生观--尽情地感受痛苦的人生,坦然地直面痛苦,承担痛苦,与社会对抗,最后从容接受死亡。他昂着头,在通向死亡之门的路上风雨兼程。面对这样一个人,有谁能够说出 "啊,请不要再向前走,请停一停。"

  时至今日,那个堕落的具体过程如今已为人们知之甚稔,一个才华横溢,聪明绝顶的人以一颗高贵而绝望的心灵所能够想到的最大的轻蔑和恶意,几乎是彻底而粗暴地将自己沉沦入一场似乎毫无目的毫无意义的麻木与放纵。黑暗被那只放下麦克风又拿起酒瓶的手一把撕裂了,群星被携裹着卷入急速旋转的湍流漩涡,昼与夜不再交替,阳光从此不再为这个蓄意自暴自弃,自绝于人世的人升起。是什么样的东西留在那些黑暗里啊!狂哭,大笑,下一个灯火通明的威士忌酒吧,日复一日来了又去的女孩,迷醉和清醒之间的深刻疼痛,孤独的绝壁和众目睽睽的刀丛。啊,那些没有欢乐的寻欢作乐;啊,那些没有宽恕的无望之夜;啊,那些燃着了地狱火焰的庇护所!规劝,怜悯,痛惜都无济于事,如此惨烈的堕落已如一团燃放着的烟花,没有向上飞升,而是垂直地被抛入了暗黑的深渊,它的绚丽和迅猛都令人晕眩,超出了周围任何人的想象和控制能力。

  就这样,这个高傲而不幸的人在追寻真理,自由和美的道路上相继失去了亲人,朋友,名誉,健康和正常的生活。他甚至还带着一个恶作剧的微笑,把其他人或许梦寐以求的所谓"事业"抛在脚下,不屑一顾地肆意践踏。而现实世界的虚伪和功利在放逐任何一个敢于向它们挑战的人时从不会有一丝犹豫。就这样,这胆大妄为,孤独一人反抗所有人类的人最终失去了一切。

  但是这个绝望的"堕落者"和"失落者"又是多么富有!他并不孤独,他从未孤独。当人们都离去的时候,美丽而忠实的伴侣 Pam 还以她自己的方式坚持留在他身边,甚至当他深陷于那场邪教婚姻的时候也是如此。更重要的是,艺术,艺术始终都不曾抛弃她最心爱的骑士,她始终在支持着他。在那些沉沦深陷的日子里,他仍然与她深深相爱,她是射进这个被放逐的人心灵的唯一光束。在这些异样惨痛的日子里,Jim Morrison 仍然创作了大量诗歌和歌曲,包括一个与人合写的剧本。

  1970年初,乐队录制发行了他们的第五张专辑,"Morrison Hotel",这张短小的专辑重又回到了乐队驾轻就熟的布鲁斯摇滚的曲风,从而在某种程度上为乐队挽回了不少声誉和听众。

  专辑中仍然有很多出色的歌曲,淋漓畅快的"Road House Blues"(公路旅馆之歌);和"Peace Frog"(和平之蛙);豪迈的"Land Ho!"(哦!陆地);震撼人心的"Waiting for the Sun"(等待太阳);深情的"You make Me Real"(你使我真实)和"The Spy"(间谍);以及质朴的"Blue Sunday"(忧郁的星期天)和"Indian Summer"(深秋)。虽然不再有"The End"和"Break on though" 这样堪称一个时代伟大的作品,但是乐队的表现同样到位而醒目,歌词同样优美,Jim 的歌声也同样忧郁性感,也许只有最熟悉 The Doors 的人才会在心中感到一丝隐隐的缺憾。但是不管怎样,那个为人们所熟知并喜爱的,Blues 的 The Doors 总算又回来了。



(专辑封面)

  就这样,The Doors 又开始到处巡演,人们又开始疯狂地呼唤 Jim Morrison 的名字,专辑中的歌曲又开始在欧美各地上榜,每个城市都在盼望着 The Doors 的演出……所不同的是,这个人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盛名之下感到紧张羞涩的 Jim Morrison;现在的这个历经风雨而心地澄明的人面对再多的鲜花,荣誉和名声,也只会竖起中指,并且在上面轻蔑地唾吐和小便。

  精明的制作人 Rothchild 敏锐地看出 The Doors 又在重新大受欢迎,于是在1970年中期相继推出了他们的两张专辑:演唱会现场"The Absolute live"(绝对现场)及精选集"13"。这两张专辑中收录了 The Doors 的大部分经典之作,尤其是前者收录了 The Doors 精彩的现场演出,如今已成为 The Doors 乐迷不可缺少的珍藏。

    

(专辑封面)

  1970年底,The Doors 录制了他们的第六张录音室专辑 L.A. Woman(洛城女人),这是他们与Elektra公司合同中的最后一张专辑。尽管专辑中仍然有如"L.A. Woman"和"Rider on the Storm"(风雨骑士)之类史诗般的作品,亦有如其旧作"Changeling",(低能儿),"Love Her Madly"(疯狂地爱她) ,"Texas Radio and the Big Beats"(德州广播电台和摇摆乐,又名"WASP" )之类经典小品,但总的来说,曾经是最富于活力和创造力的 The Doors 乐队已经疲态尽现,不再有下一个威士忌酒吧和众神狂欢般的夜晚,火焰即将熄灭,长路漫漫终于走到终点。这张专辑于次年的4月面世发行。



(专辑封面)

  一场在新奥尔良举办的演出之后,Jim Morrison 录制了一些个人的诗歌作品,即后来人们所熟知的An American Prayer (一个美国人的祈祷)。 次年一月,The Doors 正式宣告解散。The Music is over,音乐结束了……



(去意已决的Morrison)

  正如 The Doors 的其余三位成员早已厌倦了 Jim Morrison 的胡作非为和拖累乐队;这心力交瘁的人也早已厌倦了美国的虚伪与浅薄,他在沉痛地反省着自己的人生:

四年后,我带着有如
失真的锤子般的心绪离开
为荒废的无数夜晚和
荒废的年复一年而惋惜
我要在所有的美国音乐上面
尽情小便

以多情的告别作为结束
以及对未来的计划
不再是演员
而是作家和电影制作人

我的这些作为
将会被铭记

再见吧美国
我曾经爱过你
……

--As I Look Back (《回首生平》)

  1971年3月,去意已决的 Jim Morrison 携同女友 Pam 来到他向往已久的文化之都巴黎,并在这里度过了他短暂生命中的最后四个月。如我们前面所说,这敏感而不幸的人早已经以一种宿命般的方式预感到了自己的死亡,但是在威严凛然的死神面前,他关心的仍然只有诗歌与艺术。他在生命中的最后日子里不懈地写作,写下自己对世界最后的感触。甚至直到地狱之门在冥冥之中为他打开时,他面上仍然带着塞万提斯笔下不朽的忧愁骑士般慷慨而无畏的微笑,或许他早已知道,将要无情地攫取他年轻生命的命运事实上并没有薄待他,他的生命中最有价值的部分已经被保存下来,死亡将使他成为天使,使他的肩上生出如大乌鸦的脚爪般坚强的翅膀,他将飞到彼岸,获得他生平一直想要得到的"超越"。他没有虚度,而是依照自己的志愿,度过了勇敢无畏地探索真理,自由与美的一生。

  1971年7月3日凌晨,Jim Morrison 因心脏病突发,忧郁而宁静地死在他和 Pam 在巴黎寓所的浴缸里,年仅28岁,官方证明书上的死因是"非充血引发的连续性心肌梗塞"。从他平静的脸上可以看出,死神并没有给他太多痛苦,而是像一个朋友那样带走了他。一切终于结束,那些有或没有月光的悲伤的夜晚,令人迷惘的将逝的夏日,涤荡灵魂的狂风暴雨,广袤的沙漠,闪光的河流与海洋,在路上的日子与陌生的人群,还有那些火焰般永远激动人心的音乐,诗歌以及那场为赢得自由人生而进行的战争。

  正如永远生活在别处的青年诗人阿尔代尔·兰波生前最后的愿望是能够从马赛的港口起航,在遥远的埃塞俄比亚不为人知地死去;逃出了美国的 Jim Morrison 依照生前的遗愿被安葬在巴黎的拉雪兹公墓,他的邻人包括他生前曾经深爱过的王尔德,巴尔扎克,波德莱尔,普鲁斯特,比才,肖邦等文化名人,或许只有这里才是他精神的最后归宿和故乡。他的墓穴非常狭小,灰白色的花岗石墓碑上仅仅刻着这样几个字:"詹姆斯·道格拉斯·莫里森,诗人,歌手,作曲家"……。



六)音乐与诗



  艺术,无非就是艺术!它乃是使生命成为可能的壮举,是生命的诱惑者,是生命的伟大兴奋剂。

  艺术是对抗一切要否定生命的意志的唯一最佳对抗力,最反基督教的、反佛教的、尤其是反虚无主义的。

  艺术是对认识者的拯救--即拯救那个见到、想见到生命的恐怖和可疑性格的人,那个悲剧式的认识者。

  艺术是对行为者的拯教,也就是对那个不仅见到而且正在体验、想体验生命的恐怖和可疑性格的人的拯救,对那位悲剧式的、好战的人,那位英雄的拯救。

  艺术是对受苦人的拯救--是通向痛苦和被希望、被神化、被圣化状态之路,痛苦变成伟大兴奋剂的一种形式。

--尼采《权力意志论》



  时光在流逝,三十多年的时间对于那些活下来的人来说意味着太多令人眼花缭乱的东西,一个庞大的帝国解体了,一堵墙在人们的欢呼中倒塌,不断有一些以这样或那样的名义进行的战争在地球上的某个地方开始和结束,新的一个千年甚至都已经到来,更不必说日新月异的科学技术的发展以及价值观念的更替带给人们巨大的冲击……一代人悄无声息地死去,曾经是年轻的一代人无可奈何地变老,而那些激情,挣扎,斗争和梦想则在不知不觉中化为陈年往事,或许只有在怀旧的时候才会被拿出来充当话题。不过,幸运的是,时代的艺术并不总是像时代的政治和狂热一样速朽,无数曾经拨动过人们某根最易感的银色心弦的音乐与诗句从未真正地随着时代衰老或死亡,在那些无尽的长路上和流失的岁月里,它们就像暗夜里风中不住闪烁却从来不曾熄灭的一束束不屈的火焰,在深渊中照耀着每一个先行或后来的,曾经长久地向内凝视过的灵魂。

  我并没有野心对 The Doors 的歌曲做出什么深刻的评价。事实上,The Doors 的歌并不是每一首都堪称经典之作,一些陈旧平庸的作品混杂在伟大的史诗和经典的小品之中;一些作品带有明显的那个迷幻时代的烙印,以至于后来者听来甚至常常会感到不知所云;而 Jim Morrison 的诗句,又几乎总是由三成真正优美凝练的诗句,三成奇异晦涩的譬喻,三成含糊混乱的梦呓乃至一成不知所云的胡说八道组成,人们很难真正地把它们区分出来。况且,每个人对于他喜爱的 The Doors 和 Jim Morrison 都会有自己的理解,旁人的置喙显得苍白无力和不可信赖。但是不管怎样,还是让我们再一次聆听那个已经属于上一个世纪的声音,去感受"那个时代最富于魅力和复杂性的艺术心灵" ……



生存与认知的焦虑:同名专辑"The Doors"

  1967年,或许是发生在摇滚史上的第一次,一支乐队以及一个歌手,把如此之多的诗意,神秘和哲理引入了摇滚乐之中。它是那样难以置信的美而深邃,兼有着火焰的激烈狂乱和灰烬的迷惘忧伤。如同歌德《浮士德》中的诗句:"一片永恒的海洋,一种变幻的生存,炽热的生命",一代又一代的年轻人在那些激动人心,令人肾上腺素分泌加快的歌曲里面发现了那个永远都是青年的 Jim Morrison,歌手,诗人,疯子,孤独一人挑战人类极限的狂人,永远在死亡和粉碎后复生的酒神。

  专辑以激昂的"Break on through"(突破)作为开始曲,首先是紧张急促,带有巴西节奏的鼓点,然后人们听到了 Jim Morrison 狂放不羁的歌声,为夜晚点燃了黑色的火焰:

昼夜交替,无穷无尽,
去奔跑,去躲藏,
突破到彼岸!

我们到处寻欢作乐,
追名逐利,
但你是否能够记起,
我们曾经哭泣的时刻,
突破到彼岸!
……

  时光飞逝,不舍昼夜,每一个人都在不停地从出生走向死亡。我们奔跑,逃避,在恐惧中绝望地哭泣,但都无济于事,人们永远无法逃脱死亡的阴影,于是我们开始在这道阴影下面及时行乐,挖掘财宝,不停地掠夺,攫取,征服……快!青春已逝,来日无多,让我们夜夜狂欢,疯狂做爱,高潮迭起;让我们去寻找一个爱人的怀抱与温存,但这一切也无非是另一种锁链和谎言。当一切结束时只剩下无尽的空虚,人们如何才能够突破生死与认知的疆界和局限,达到他的彼岸世界?渺小的人类在广大的时空和宇宙里绝望而不懈地挣扎,探索,焦虑地寻找着那扇通向彼岸的大门,寻找着他想要的答案……

  这种对生命与认知的致命的焦虑感如同幽灵一般,出没在这张专辑的每一首歌曲里:急促的节奏,分裂般的旋律,故作的颓废轻松和忧郁神秘的吟诵,黑暗隐秘的未知潜伏在海洋危险的深处,歌唱着优美而危险的旋律;情侣们绝望地做爱,但再也不能拯救爱情;长路上不断有生于黑暗的亡魂,流着鲜血,破碎地飞舞;死亡和痛苦伸出荆棘缠绕的手臂,为人们指引着自由的方向,打开一扇认知所不能达到的通往更广阔世界的大门……

  "灵魂厨房"是 Jim Morrison 在 UCLA 就读时学校附近的一个著名的小酒馆,很多大学生聚集在那里吸食迷幻药,分享着那种奇异的感觉。这里给了Jim灵感,写下了这首"Soul Kitchen"。潇洒流畅的节奏里蕴含着迷幻奇异的颓废感伤,仿佛城市里的每一个孤独灵魂都终将在不经意中无家可归,失去最后的栖居之地,忧伤地飘向某个不为人知的国度:

时钟告诉我该打烊了
我想我最好离开了
但我真想整夜都留在这里
爬行的汽车里塞满了眼睛
街灯发出空旷的光芒
你的大脑被麻木的惊异撞伤
还有一处可去,还有一处可去

让我整夜睡在你的灵魂厨房
在你温柔的炉火边温暖我的意识
如果你赶我出去,我就得流浪
蹒跚在霓虹闪烁的丛林

你的手指飞快地变成尖塔
说着隐秘的语言
我燃起另一支香烟
开始学着忘记,学着忘记……

哦,时钟告诉我该打烊了
我想我最好离开了
但我真想留在这里
整个晚上
……

  "The Crystal Ship"(水晶船)据说是 Jim Morrison 写给早年间的某个女友的歌曲,或许它背后有一个不为人知的故事,晶莹剔透而折射出异彩的旋律有如一声忧郁叹息,诉说着那个迷幻时代真实的感伤,以及爱情永恒的无能为力……

……
光明的日子里充满着痛苦,
把我环绕在你温柔的雨中,
你离开的那个时刻如此疯狂,
我们将会再相见,我们将再相见。

告诉我你的自由栖身何处,
街道是永不死亡的田野,
告诉我为什么,
你宁可哭泣,而我宁可飞翔。

那条水晶船上已经装满,
一千个女孩,一千个颤抖,
一百万种消磨时间的方式,
当我们归来之际,我将写下诗行。



  "Alabama Song"(亚拉巴马之歌,又名威士忌酒吧),改编自键盘手 Ray Manzarek 最喜欢的两位德国古典作曲家 Weill 和 Brecht 的轻歌剧作品。活泼跳跃的节奏,轻快如流水的旋律和琶音都掩盖不住心底的迷惘苦闷;及时行乐的颓废和唐璜般的放荡不羁背后是深沉的悲哀--永恒的性,迷醉与死亡--甚至在这种改编的歌曲之中都体现了我们前面所说的焦虑忧困:

带我去找下一间威士忌酒吧,
哦,不要问为什么,
如果我们找不到下一间威士忌酒吧,
我告诉你我们一定会死掉,
告诉你,告诉你,
我告诉你我们一定会死掉。


带我去找下一个小姑娘,
哦,不要问为什么,
如果我们找不到下一个小姑娘,
我告诉你我们一定会死掉,
告诉你,告诉你,
我告诉你我们一定会死掉。
……



  如果你问任何一个喜欢 The Doors 的人最喜欢他们的哪几首歌,那么,不管他喜爱的是 Jim Morrison 出众的个人魅力,或是他独特的嗓音和表现方式,或是乐器默契的配合以及淋漓尽致的表现,不管他喜欢颓废的 Morrison,深邃的 Morrison 或者性感的 Morrison,"Light My Fire" (点燃我的火焰)一定会出现在前三名之列。这首 The Doors 迷人的代表作不仅成为时代的颂歌而被铭记,并且多年来一直为人们所喜爱,或许每个人都是因为这首歌而从此永远爱上了 The Doors 和 Jim Morrison。

  一声鼓点之后,由键盘奏出的前奏是如此流畅而高昂,犹如一粒火种被投入了火葬场上高高垒起的柴堆,刹那间干柴烈火,一发而不可收拾,随后是 Jim Morrison 的加入,以一种吸引着美丽飞蛾的火焰般魅惑而危险的声音:

你知道一切都将成为虚伪,
你知道我的话将成为谎言,
如果我告诉你真相,女孩,
我们将不能达到高潮。

来吧宝贝,点燃我的火焰
燃烧这个夜晚……

  当歌词被第二次重复的时候,摇滚史上最著名也是最颓废的那段间奏开始了:即兴奏出的键盘令人惊异地明亮耀眼,不均匀的旋律如撕裂般疯狂,不住递进,高潮迭起,在风中妖异地变幻飘摇,在暗夜里喷吐着诡异的火舌,如同情侣最热烈的一场做爱,又或者一个人内心深处难以浮出水面的最狂野的挣扎:夜晚璀璨地燃烧了,烟花华丽地升空绽放,一场隐秘忧郁的纵情和狂欢般的绝望在发生着;而鼓点徒劳地纠结追随着键盘的声音,到最后几乎放弃了节奏而沦为自暴自弃的敲打;如果不是低音部分还有着低迷沉稳的节奏,整个乐队似乎就将焚毁失控。

  然后是吉他经典的加入并变为主调,而键盘成为陪衬。吉他的旋律起初略微收敛,如同对激情的一种诗意的反省,对自己心灵的一次反问,或面对火焰长时间的凝视和高潮之中的平稳行进,而后渐渐激烈,炽焰冲天,纵情燃烧,内心的挣扎终于浮出水面,爆发为一个压抑不住的尖叫。而不甘寂寞的键盘始终在一旁奏出明亮而神经质的音色,为这一爆发推波助澜。

  在漫长的间奏里,那个歌手在台上如幽灵般徘徊,或静静地斜倚在麦克风上沉思,或背对着观众俯下身子摇晃身体,他抽烟,喝水,他手里有一个色彩华丽的沙锤,他偶尔会依着节奏上下摆动着它。当音乐的节奏转为急促而使他兴奋的时候,他会在台上像豹子一样跳跃,尖叫。他以狂热的心和轻捷的足起舞,他是真正的音乐与火焰的精灵。

  音乐在催促,他终于又开口歌唱,让火焰和灰烬一同在天际飞扬:

没有时间犹豫不决,
没有时间徘徊泥沼,
此刻我们只能失去,
让我们的爱情成为火葬的柴堆。


来吧宝贝,点燃我的火焰
燃烧这个夜晚,
燃烧这个夜晚!

   "Back Door Man"(秘密男子)是翻唱W. Dixon和C. Burnett的作品,带有浓郁的芝加哥蓝调风格,这是一首狂乱不羁,如同民间传奇般的歌曲:

当你们这些人开始入睡,
我也开始了我的午夜梦游,
因为我是秘密的后门男子,
男人们不知道,只有小女孩们懂得
……


你们吃着你们的猪肉和豆子,
我吃下的鸡却比任何人见过的都多
……


  粗犷的音乐,Jim Morrison 着意放荡的嗓音却令人感到某种神秘的忧郁。事实上,我更愿意把它理解为一首歌唱孤独心灵的自傲和伤子们才是他灵魂的知音痛的歌曲,城市里遗世独立的狂人守候着心灵最后的绝望隐秘,他为世人所遗忘,只有那些小小的,小小的女孩……

  "I Look at You",(我看着你),似乎是一首真正的情歌,乐器默契的通力合作营造出紧迫急促的气氛,而Jim一声声呻吟般抒情的"Too late,too late",仿佛在歌唱爱情的时日无多与义无反顾,情侣们就此相爱,不再回头。但是爱情的迷醉诱惑人们走上的是否正是一条危险的不归之路? 没有人能做出回答……

  "End of the Night"(夜的尽头)是我所听到过的最忧郁的歌曲,是真正忧伤如诗的歌咏,天生属于光明的心灵拥有着甜美的幸福快乐,而对于无数在无尽的夜里出生的人们,光明和祝福始终与他们无缘,他们在午夜突如其来的无边孤寂中痛苦挣扎;他们呻吟,颤抖,陷入疯狂而无人慰藉;他们在绝望中把手放在自己的心上向着太阳将升起的东方哭泣着祈祷。然而这一切都是徒劳,属于夜晚的黑暗的儿子必将怀着与生俱来的深刻创痛,带着阴郁的心灵在夜晚的尽头寂寞无声地死去……

驱车来到夜的尽头,夜的尽头
来到光明的午夜,夜的尽头


赐福之国,光明之国
一些人天生拥有甜蜜的快乐,
一些人属于无尽的夜晚 夜的尽头,
夜的尽头 夜的尽头
……


   仿佛是因为"End of the Night"实在太过忧伤阴暗,下一首"Take It as It Comes",是一首慷慨潇洒的歌,它宣扬顺其自然,及时行乐的人生哲学。但如果我们细听这首节奏急促,旋律热烈的歌曲,仍然会感到对于生命的那种焦虑和无法自拔的颓废感觉正在阵阵涌上心头:

生活吧,说谎吧,
大笑吧,死亡吧!
放轻松,顺其自然,
别太着急,要保持你的爱,
哦,你已行进得太快。


去行走,去奔跑,
去把你的箭射向太阳
慢下来,你就会越来越爱它
顺其自然,享受乐趣
……


   专辑的结束曲正是这一首史诗般的作品"The End"。这首长达11分41秒的歌曲是 the Doors 乐队另一首最著名的代表作,据说有一次 Jim Morrison 对 the Doors 的成员们声称要尝试着"动用宇宙的力量来写歌,用水火风土四大元素的力量来写歌",于是第二天,他就写下了这首"The End"。

   歌曲仿佛将人们带入苍茫无垠的大沙漠,天空湛蓝渺远,黄沙弥漫,被阵阵狂风席卷着漫无目的地飘荡。古老的湖泊如海市蜃楼一般,在沙漠的深处神秘地闪现。键盘明亮的音色幻化为沙漠里印第安人生着彩色羽毛的山鹰,从远方的天际飞来,高傲地翱翔;而低迷的吉他则是传说中灵异的千年巨蛇,在地面蜿蜒徘徊。

   沙漠的中央端坐着一位鼓手,头发蓬乱,神情迷茫,在面前的鼓具上敲响迷离的节奏。他面前有一堆火焰在熊熊燃烧。灼热的气焰冲天,使气流为之扭曲。

  从满天黄沙之中一位神秘的歌者渐渐显现,他面容英俊,身着黑色皮裤,赤裸上身,佩带着异教的饰物。人们立刻知道,他是一个萨满,一个巫师。 鹰与蛇从不同的方向来到此处,在天地间冷漠地互相注视,似乎对对方尚无太大兴趣。那个巫师缓慢地张口,像颂念咒语一般地吟唱:

结束了,美丽的朋友,
结束了,我唯一的朋友,
我们的精心策划结束了,
我们现存的一切结束了,
没有安全或惊奇 ,结束了,
我将再也不能直视你的眼睛


你能否描绘出将要发生些什么
如此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在一处绝望之地,
渴望陌生人的手臂……


   鼓点开始转为急促,像在催促什么事情的发生。鹰与蛇开始注意彼此,带着警觉和敌视的目光互相打量,双方都在围绕着巫师和火焰盘旋,徘徊,轮番跳着优美而恐怖的,死亡般的舞蹈。火焰在风中幻化出不定的形体,更为妖异。

迷失在罗马痛苦的旷野
所有的孩子们都疯了
所有的孩子们都疯了
等待着夏日的雨水……


   鹰与蛇危险而仇恨地注视着对方,敌意更深,彼此都做出过扑击与佯攻,但都浅尝辄止,始终不能接近彼此。鼓手的神情更为恍惚,火焰在无声中喷吐火舌。 巫师在沉思中环绕着火焰,缓慢而仪式般地跳出无人能懂的舞步,他以迷离而漠然的声音在风中吟唱道:

危险就在镇子边缘,
在国王的大路上奔驰,
神秘的景象发生在金矿之内,
沿大路西去,
骑着蛇来到古老的湖畔,
这条蛇有七英里长,
他老了,皮肤冰凉


西方是最好的,
让我们去把剩下的事做完,
蓝色的汽车在召唤我们,
而司机,你正将我们带向何处?


  鹰与蛇似乎放弃了互相的攻击,气氛出现了暂时的平静,但如果细看就会发现,他们仍然在危险地接近着,接近着,带着与生俱来的憎恨和某种与憎恨同时产生的,奇异而致命的诱惑,火舌流窜,空气中孕育着一触即发的恐怖气氛。

  巫师平静而富于戏剧感地念出了他的使命,他的那个咒语:

凶手在黎明之前醒来,
他穿上了他的靴子,
他从古代的画廊里拿出一幅面具,
他走入大厅,
他走过他姊妹的房间,
他看了一眼他的兄弟,
然后,他走过大厅,
他来到一扇门前,向内看去,
"父亲","什么,儿子?""我想要杀了你。"
"母亲,我想要……"


  就这样,那个对人类做出的最古老最惨酷的诅咒终于被宣读,被嚎叫出来了!是的,就是这样古老而年轻的原型,俄迪浦斯的悲剧,人类难以逃脱的宿命。与此同时,就在诅咒被做出的刹那,鹰与蛇终于一触即发,它们扑做一团,在火焰中带着刻骨的恨意,互相扭打,撕咬,纠结不清。人们起先还能看到鹰在扑打,在撕扯;而蛇则在咬噬,在纠缠。渐渐地人们分不清它们的形状,它们在绝望和仇恨中不顾一切地疯狂交媾,直至血肉模糊。它们终于幻化为印第安人传说中的羽蛇:鳞片斑驳,吐着信子的巨蛇生着鹰一般的双翼和五彩的羽冠,忽而在地上蜿蜒爬行,忽而在天上高高飞翔……

  火焰炽烈,鼓声急促,巫师围绕着火焰狂热地舞蹈,按着鼓点做着最激烈最诡异的动作和手势,兴奋地嘶声喊叫,颂念出梦魇般无意义而混乱的魔咒和诗句,他的眼睛始终望向火焰那熊熊燃烧的狂野的心灵。

来吧,宝贝,
和我们一起把握机会,
在蓝色汽车的后面等着我,
那辆蓝色的汽车还在那里,
还在那里
来吧
……


  这一众神狂欢般的疯狂场面持续良久之后,巫师疲惫般地念出遏制的魔咒,鼓声也渐趋平缓:

结束了,美丽的朋友,
结束了,我唯一的朋友,
是伤害使我们自由,
但你永远不会跟随我,
结束了,欢笑和温柔的谎言,
结束了,我们尝试死亡的夜晚,
结束了 ……


  羽蛇在巫师的咒语之下分解开来,重又幻化为鹰与蛇的形状。残火在余烬里平静从容地苟延残喘,鼓点又像起初时一般忧郁迷离,而巫师带领着天上飞翔的鹰与地上蜿蜒的蛇,在漫天的风沙和凄厉如血的落日下,在茫茫的大漠中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天边……


摘自专辑《奇异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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