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4-20 05:46
fandongpai
记忆移植
(一)
一封邀请信, 直接寄到了我的音乐室.
这封信来自一间有政府背景的生化实验室. 他们正在全力进行记忆移植实验, 现在已经到了最后阶段, 实验对象终于要从猩猩转为人类了. 他们来信的目的是希望请我贡献---或者说---分享一部分记忆, 将其移植到实验对象的大脑里面, 因为作为一个最杰出的音乐家, 我的记忆或多或少会包含音乐艺术方面的内容, .这一点非常适合用来检验实验效果.
我能想象, 这实验若成功的话, 人类对自身的探索将迈进一大步----就象人类踏上月球的那一步. 若我能够在这个领域上也作出贡献, 这, 绝对是一种荣幸.
于是我答应了他们.
(二)
我很期待这个实验.
当初他们来特警队招实验对象的时候, 我毫不犹豫地报了名.
其实, 从她闭上眼睛的那一天起, 我的心已经死了. 五年来, 每次执行任务时我总冲在最前面, 期待着某颗子弹直接进入我的心脏或者头颅. 可惜事与愿违, 那个机会总和我失之交臂. 有一次我甚至已经看到她的微笑了, 却被一阵电击扯回这个冰冷而疼痛的世界.
当然, 我不能自杀, 因为我与她牵着手发过誓, 即使一个人也要坚强地活下去, 直至最后的团聚. 这是在一次死里逃生的任务之后, 我逼着她和我一起发的誓, 想不到后来却变成了捆住我自己的绳索.
现在, 这个机会来了, 他们要将一个音乐家的记忆植入我的脑中. 我将是第一个接受记忆移植的人. 他们不敢对后果进行任何保证. 可是, 谁又在乎呢?
(三)
我与实验的首席科学家详谈过. 老头向我保证, 本实验的安全系数达到小数点后三位数. 他们所做的, 是对我大脑皮层的记忆细胞进行随机取样和实时复制, 然后将复制品植入实验对象----一位现役特警----的大脑皮层的特定区域.
我问老头, 那位特警接受了我的记忆之后, 会有什么反应呢? 他马上就会弹钢琴? 他会作曲? 又或者他会”记得”我的初恋经过?
老头眼中闪过一丝尴尬. 他告诉我, 有可能都发生, 也有可能都不发生. 这要取决于实验对象对异体细胞的兼容能力以及从我大脑提取的记忆的内容. 对于前者, 他们非常有把握. 因为这位特警是他们所测试过的意志最坚强的人, 坚强到把一切都置之度外. 所以关键就在于我的记忆, 而这正是他们所不能控制的. 也就是说, 从我的记忆细胞开始运作的那一刻起的所有记忆, 都有可能被提取到. 包括……
包括我自己已经忘却的或者从来未曾了解过的最深层的记忆!
(四)
那位脸色苍白的年青人就是即将给记忆我的音乐家吗? 为什么他的眼神流露出来的只有忧虑?
他会给予我什么记忆呢? 他的童年? 他的音乐? 他的荣誉? 他的爱人?
或者, 他的悲伤? 可是, 又有什么样的悲伤可以盖过我的伤口呢?
要是如我所愿的话, 我的脑部极端排斥他的记忆细胞, 发生严重冲突, 我就顺利献身科学事业…… 或许他还会为我写一篇交响乐, 在我的葬礼上面演奏. 他们都不知道, 我和她正飘在天空, 看着地上那些悲伤的人们, 相视一笑……
(五)
特警的眼神是如此的肃穆, 以至让我怀疑他是否从来不曾拥有过感情; 此刻却滑过一丝笑意. 难道他看穿了我的担忧?
天啊, 难道我真的对自己一点信心都没有吗?
其实我那个心理学家朋友警告过我了.
他说, 这不是信心的问题, 而是人的本质问题. 他告诉我, 宗教上所说的”原罪”, 可以理解为人性本恶.
我觉得不可思议. 象我这样光明磊落胸怀坦荡的正人君子, 难道我的本质是邪恶的吗?
他摇摇头告诉我: 你之所以能行为端正, 是因为你的超我与自我异常强大, 强大到足以将原始的本我完完全全压制在无意识中. 因此, 从小到大你没有做过一件坏事, 你将自己塑造成为一个完人. 可也正因为如此, 你的本我在将近三十年的压抑中左冲右突, 积聚了巨大的力量; 其中一些戴着音乐的面具骗过了超我和自我的检查, 溜了出来. 其实它们中的绝大部分, 都在等待一个最终释放和反弹的机会.
现在, 这个机会来了!
(六)
老头问音乐家, 你准备好了吗? 我们要为你注射麻醉剂了.
音乐家没有回答, 只是呆呆地看着那位特警.
特警已经陷入昏迷. 他的笑容更加明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