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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12-14 12:23 whws
寂寞沙洲冷

沙洲本为寂寞生,离人何故太多情。残阳赤染清江碧,孤帆素影慢慢行。

一阵寒风吹过,明玉紧了紧身上的披风,仍望着宽阔的江面。残阳余照把青黄色的江面染成了金黄,又慢慢化作血红。东边的紫霞,无声无息地黯淡下去,悄悄溶入石青色的天际。来往的船只,渐渐少了。孤零零的几展素帆,缓缓地在江面上蠕动,却没有一个是绣着“成”字的锦帆。

老仆成文躬身向前,轻声唤道:“大少奶奶请回吧。大少爷今天可能不会到了。”明玉轻轻摇摇头,嘴里喃喃道:“已经晚了三天了。他出了什么事?难道···他们动起手了?”

“大少奶奶请宽心。这次龙虎镖局和临川镖局争镖伤人一事。曲在龙虎镖局。临川镖局总舵把子卢承伊请我们大少爷去,只不过是做个公正,讨个公道。龙虎镖局也是大门面,怎么会无故动手呢?不过是几句软话,几两银子就揭过了,不会有事的。何况就算动手,大少爷也不会吃亏。大少爷的斩魂刀法都已经深得我们成家的真传。放眼天下,只怕也少有敌手。谅龙虎镖局区区一个吴子贞,不是他们的对手。”成文回答的相当有把握。明玉的心稍稍放了放,却又不觉问道:“那为什么他还不回来?”成文微微一笑:“一定是路上又遇到什么不平的事情,所以耽搁了。大少爷的脾气,大少奶奶也是知道的。”

明玉微微松了口气,嘴角也露出淡淡的笑容,可是她的心里还是隐隐感觉到一丝不安,眉宇间的忧色,配上脸上淡淡的笑容,愈发衬托明玉典雅端庄的美。

成文回身对侍立在一旁的小丫头坠儿命道:“大少奶奶上车。”坠儿应命上前,扶住明玉,正要离开。明玉不觉回首江上,忽然惊问:“那边好像多了一条船?成文,你去看看!”

成文叹了口气。跳上马背,向东驰去。不多时,船已将近,成文手搭凉棚迎着江风张望,隐约间看到一展“成”字锦帆,缓缓而来。

半夜,成家庄灯火通明,庄丁们一个个行色匆匆,神色紧张。成家入川的船回来了,可是少爷成孝瑾没有回来。此刻成家庄明正堂上,成家子侄整整齐齐站立两旁,上手正中摆着两把太师椅,端坐着两位高大魁伟的老人。居右的,面死银盆,须发斑白,举止稳重,正是成孝瑾之父,成家庄老庄主成信平。居左的,面似锅底,须发半黑,形容焦躁,右颊一道刀伤,自眼下拖至耳后,乃是成孝瑾之叔,老庄主成信平的弟弟成信明。在堂下跪着的,是随少爷同去的仆人成安,此刻正在向两位老庄主禀报事情的经过:“这次我随大少爷赴川,到了临川镖局,本以为只要我们成家出面,事情自然迎刃而解。谁知道龙虎镖局不买我们成家的帐。一言不和动上了手。起先大少爷伤了他们几个人。大少爷其实只不过想教训教训他们,让他们知道我们成家不是好欺负的。谁知道当我们大少爷想收手时,不知龙虎镖局从哪儿找了个恶汉子,突然向我发招。少爷为了救我,受了重伤,被人废了一只手掌。现在正在临川镖局养伤。争镖的事也只好放在一边。临川镖局总镖头卢承伊让我先回来报信,想请两位老庄主出马报仇雪恨。”
二庄主成信明听罢,怒气冲冲地一拍扶手,只听咔嚓一声,太师椅的扶手应声而折。成信明回头冲着大庄主嚷道:“这次孝瑾受了重伤,我们整个成家庄上上下下更是被削了一层脸面。简直是奇耻大辱。二哥,不劳你出手。让三弟我去走一趟。我倒要看看龙虎镖局到底能有多大能耐。”

老庄主靠在太师椅上,皱眉沉思,却不作声。二庄主忍不住问道:“二哥还犹豫什么?我明天就出发上川,去讨个公道。”老庄主微微摆了摆手,忽然俯下身,向跪在大堂中央的成安喝道:“成安,你有没有伤人?你不动手,人家为什么要向你动手?”成安闻听此言,心中惶恐,磕头如捣蒜,半晌方言:“老庄主明鉴。当时少庄主连斗数人,成安一时忍不住气,也上前动手帮忙,不小心伤了吴子贞的儿子。”

“什么?你竟然伤了吴家公子?”老庄主闻言,脸上如同罩上了一层寒霜,“我们成家迟早败在你们这些惹是生非的奴才身上!”。二庄主一时气短,也哑了半晌,只好回过头来狠狠地瞪了成安一眼。才回过头来又说:“二哥话虽这么说。但是我们成家的面子这次丢尽了。要是让人家说我们成家怕了龙虎镖局,我们成家以后还怎么立足武林?这个哑巴亏可不能就这么咽下去啊!”这时二庄主成信明的大儿子,堂下站着的成孝瑜也喊道:“爹说的不错。大伯不要犹豫了。这个面子我们一定得找回来。”大堂顿时如同开了锅,堂下一拨成家子侄纷纷叫嚷起来。

成安也忙忙磕头说道:“诸位老爷、少爷说的不错。我成安虽然有过。但是大少爷是老庄主的独子,这次废了手掌,大少爷这辈子都完了。难道老庄主就不念父子亲情么?”

老庄主冷冷地瞟了成安一眼。成安慌忙把头埋到地上。周围众人也不觉静了下来。老庄主微微沉吟了片刻,缓缓说道:“这面子是一定要找回来的。不过我担心这点子的手爪。不是我夸口,这些年孝瑾勤练武功,又多经风浪,临敌的功夫只怕比我和三弟也相去不远。此去竟然被人废了一只手掌,那人的本事不低啊。”

老庄主又沉默了片刻,才又问:“成安,你不要撒谎,把孝瑾怎么被伤的,细细讲一遍。”成安磕头答道:“当时大少爷伤了几人,正要收手。吴子贞的儿子不忿下场,我一时气不过他们车轮战斗大公子一人,便出手相迎。谁知那个吴什么清出手很辣,处处要伤我性命。大公子从旁出手,一失手斩了他一条腿。吴家畏惧,本要伏输,谁知不知从哪钻出来个黑小子向我们公子挑战。公子本不想理他。是我不该气不过,下场斗他,被他一剑点了檀中穴,晕了过去。等我醒来时,看见公子已经倒在地上,一只手掌已经被废,血流了一地。公子又怒又愧,本想自尽,被那人用剑挑飞手中剑。公子一时气苦,就晕了过去。”

此时二庄主早已气的哇哇大叫,大声喝道:“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大庄主并不理会,微微颔首,自言自语道:“他使剑。”接着又问:“他用剑点了你的檀中穴,你可曾受伤?”成安俯首答道:“没有。”“你可知道那人姓甚名谁,师出何门?”成安又答:“那人剑法怪异,看不出来路。只是出手极快。我也不知道他的来历,只是隐约听说他叫落花。后来卢总镖头也曾遣人打探过那人的消息,听说并不是龙虎镖局请来的助拳。至于他从哪儿来的,龙虎镖局也没人知道。事后也没人再见到他。哦,还有,那个人是左手使剑。”

“左手使剑?落花?”老庄主微微叨念着,“葬花本是种花人,埋香还是落花巷。”老庄主回头吩咐站在身后的老仆成文道:“成文,去看看大少奶奶醒了没有。”


明玉躺在床上,紧闭双目,坠儿坐在一旁正在打瞌睡。烛光轻轻跳动着,映亮了床前的一片方寸天地。叩门声轻轻响起。坠儿被惊醒了。门吱呀的开了一条缝。坠儿堵在门口小声地嘀咕些什么。坠儿回过身看了看躺在床上的明玉,轻轻地走出房间。房门被轻轻带上了。房间里,倏忽的烛光轻轻闪动。烛光忽然轻轻一暗。烛光再度明亮时,房间里竟然多了一个幽暗的影子,默默地立在窗前,呆呆地望着明玉。许久,那影子微微一声叹息。烛光闪了一下,那影子已在窗前消失。

门吱呀一声开了,老庄主在几位丫鬟的簇拥下,走进房间。老庄主轻轻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无声地望着明玉。过了一会儿,方才轻声询问:“少奶奶晕过去有多久了?”坠儿悄声答道:“从听闻大少爷的凶信到现在,已经快两个时辰了。”老庄主点点头,挥挥手,道:“你们都出去吧。”待众丫鬟躬身退出后。老庄主默默坐了一会儿,忽然道:“她是孝瑾的妻子,就是那个被你削去手掌的年轻人,我的独子。”空荡荡的屋里没有声音。老庄主又道:“他们已经有一个儿子了。她很爱孝瑾。”

屋角的黑暗里忽然传来一声叹息。老庄主没有回头,缓缓道:“当年的事,我很后悔。”黑暗中没有声息。“我们这一辈子的恩怨,又何必传承到下一辈呢?”黑暗中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冷漠,毫无感情:“你错了。”老庄主一惊,翻身跃起,厉声喝道:“你是谁?”

床上,明玉吱缨了一声,胸口急促地喘息着,口中喃喃念道着:“孝瑾!孝瑾!”,突然睁开眼睛,坐了起来,不停地喘息:“孝瑾、孝瑾····”,锦被从她的身上滑落下来,露出一抹绿绣抹胸。接着她看见了立在屋当中的老庄主,轻声惊呼:“爹?”,慌忙拉起滑落的锦被,遮住胸前。

黑暗中又是一声叹息。只听噗的一声,一个黑影,撞碎木窗,一跃而出。屋外巡视的庄丁惊喝:“谁——”,声音未落,已然哑了。老庄主并没有追出去,只是呆呆地立在屋中央:“不是他,不是他,·····可是一定和他有关系。”

在大堂上,两具庄丁的尸体被摆在桌面上,咽喉处,都有一道细细窄窄的血痕。就是这血痕,要了他们的命。他们甚至没有时间把生命中最后一个字喊完。在桌子的另一角,放着张字条:午时拜庄——葬花。大堂上下,所有的人都心情紧张的盯着这尸体和字条,不知如何是好。连大庄主这样的高手都不能阻住来人,甚至还被他在一瞬间就杀了两个庄丁。来人武功之高,自然勿庸置疑。二庄主一跺脚,恨恨道:“怕什么,凭我们兄弟联手,不信打不过他。”堂下众子弟纷纷道:“不错,不错。对于这种偷偷摸摸的小人,也不必讲什么江湖道义,到时候,我们大家一齐上把他剁成肉酱。”老庄主惨然一笑,“笑话,真要是这样,我们成家庄哪还有脸面立足江湖。哪怕是输,也要光明正大。不过我倒不是真的怕他。其实,我担心别的事。”众人,俱各自一呆。老庄主微微摇头,道,“你们都退下。信明,你留下。请大少奶奶来。另外把尸体抬走葬了吧。”众人不知老庄主何意,却也不敢久留,片刻之间,众人已退了个干净。

二庄主忐忑不宁地坐在一旁,不知哥哥有什么事情。他自幼和大哥一同习武,为了成家庄的威名,为了江湖上的风波,他们兄弟俩往来奔走,从来不曾有半分的犹豫和风波。当年,他们兄弟联手诛杀邪剑董肖承,除恶江湖,自此一战成名,此后两兄弟时而各行其道,时而并刀江湖,经过不知多少恶仗,虽然满身伤痕,却也未遇一败。后来也曾有人挑战成家庄,他们成家兄弟都未尝放在心上。可是今天,二哥却心事重重,不见了往日的豪迈与霸气,大哥到底怎么了?

门口,一阵唏唏嗦嗦的脚步声,有丫鬟在门外禀道:“大少奶奶来了。”老庄主微微点头,命道:“让明玉进来吧。”门打开了。明玉慢慢走进房间,雪白的白锦绣裙,鹅黄的绣菊批纱,腰间黄地缀红裾。乌黑如缎的长发扎成鬓缳,一条又黑又浓的辫发,用紫红缎扎住,垂至腰下。面似明玉,唇如朱砂,一双明眸,宛若秋水。行如弱柳扶风,静若夭莲绰水。天生几丝愁绪,彻骨一脉风流。二庄主在心里不由先喝了声彩:“好美。”

老庄主淡淡一笑,赐了坐,命丫鬟离去,叹道:“你今天很美。”明玉脸一红,低下头,没有做声。老庄主又道:“就和当年你母亲一样美。”明玉猛然抬起头,惊望老庄主。二庄主也不由愕然,不由地打量起明玉。

老庄主颔首捻须,叹道,“故事已去二十年,想不到今宵又逐风而来。花开花散终有定数。这次来的人,虽然不是故人,却和明玉的身世息息相关。所以,我不能不言。信明也许还记得二十年前我们兄弟联手诛邪剑的事吧。”

二庄主听罢脸色一变,说道:“不错。”便不再言声。右颊的刀伤微微抽动,仿佛又被当年的痛楚牵动。

大庄主叹了口气,继续说道:“邪剑即死。你我分途追杀邪剑余孽,意欲斩草除根。你追杀邪剑同党叶少择,我则追杀邪剑之妻玉蝶谢小莹。”二庄主闻言大惊,死死盯住明玉。“不错,明玉正是邪剑之女。”话音未落,只听仓郎一声,二庄主已拔下身后墙上挂的紫金刀,刀锋直抵明玉的颈下。明玉不答,脸色惨然,却并不惊惶。二庄主手下一颤,明玉雪白的颈项上崩出一滴血花。雪白的肌肤映着鲜红血花,恰如红梅戴雪,分外妖娆。二庄主手不由地软了,手中刀不知不觉垂了下来。

“当年,我的手也是这么软下来的。没有见过玉蝶的人,不会知道为什么江湖有那么多人,会拼死相争,只为博美人一瞥。也不会知道自从玉蝶花落邪剑之后,为什么那么多人恨上家恨,仇上加仇,必欲诛之而后快。”老庄主颜色苍茫,目光悠远,仿佛跨过几十年的时光,看到了当年的惺风血雨。

三十年前。成家庄庄门前。一个衣衫褴褛的黑瘦少年闭目盘膝,坐在大路正中,他的左边,摆着一把剑。剑刃修长,满是铁锈,剑柄是剑刃的延伸,为一铁所铸,胡乱缠了几卷破麻布。没有护手屏。他的右边,是一个蓝布包袱,打着补丁,又黑又油。成家庄门前几个看门的庄丁抱着臂膀,懒洋洋地望着他,不时的交头接耳,嘻笑几句。半晌,一个傲慢的年轻人走出庄门。他就是当年成家庄老庄主的大公子,成信铮,成信平、成信明的大哥。那青年人傲慢地瞟了一眼这个黑瘦少年,不由流露出一丝轻蔑地微笑:“你来找我爹比武?”

少年睁眼,定定地看了会儿眼前这个衣着华丽的、相貌俊郎的年轻公子。又缓缓地闭上眼睛,说道:“还是叫你爹出来吧。”成信铮眉头一皱,脸色有些阴沉,半晌,缓缓道:“我看你年纪不大,大概是受人挑唆,来这里寻衅闹事。今天庄上有客,不便招待。这里有几两银子,你拿上走吧。”说完随手往地上扔了一锭碎银。

银子在“当”的一声,落在青砖上,静深深地陷入青砖中,仿佛那是一滩烂泥。信铮背后的众庄丁,都匝了匝舌头,这才省起,轰然叫好。少年没有睁眼,只是微微点头:“看来只有杀了你,才能激你爹出来了。”信铮闻言,不怒反笑:“你这黑小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一味大话。你才见过几分世面,居然就这么狂妄。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杀我。”

黑瘦少年睁开双眼,左手拾起锈剑,右手从包袱里抓了些什么出来。缓缓站起,问道:“你的话完了?”信铮微笑点头,心里微微戒备,对方左手剑在明,怕的右手上有什么厉害暗器。若是在激斗中突然施放,倒是难防,需得小心。信铮垂手而立,暗掐刀诀,右掌成刀,却示意少年动手。

黑瘦少年一笑,“你说话狂妄,临敌倒是不托大。以后应当还能有进益,现在就死,可惜了。”信铮看着这少年身子不及自己肩高,却一派老成口吻,险些笑破肚皮,只说:“进招吧。”只拿眼瞟着少年右手。

少年向前跨了几步,走到信铮面前三步,右手一挥,一把桃花瓣自半空中洒落,纷纷扬扬,飘飘洒洒。信铮只来的及看见花瓣中,剑光一闪。

成家大少爷的尸体被抬回庄中,只有咽喉上薄薄斜斜的一剑,再无其它痕迹。

飞花邪剑,花落人亡。五年后,这人人谈虎色变称号,就从一天开始慢慢绽开。

成家庄前,如临大敌。成家庄大少爷一招被杀的消息,冷冰冰地撞击着每个人的神经。庄中,无忧堡堡主谢成韵挟亲来探,本在商议儿女亲事。却突然被这个凶信搅的天翻地覆。信铮少妻早已晕倒。成家老庄主成智谦忍悲含痛,携着谢堡主出庄来探。庄门外,成谢两家庄丁子弟,八字排开,打出成家庄旗和谢家无忧旗,各个对那少年怒目而视。而少年仍然如先前般盘膝而坐,闭目无言。

老庄主手提长柄大刀,跨步向前,愤然喝道:“你来扬名立腕也就罢了,为什么下手如此毒辣?”少年睁开眼睛,看了看面前的老头,许许问道:“成智谦?”老庄主一顿大刀:“正是一刃开天!”

少年忽然笑了。老庄主一凛,喝道:“笑什么!”少年缓缓道:“这一阵,我若是出手,你已经死了。”成家庄丁子侄听了这话顿时大哗,纷纷鼓噪:“你算什么东西,敢说这种大话!”“我家老庄主,一动手就把你劈成肉酱。”“黄口小儿,乳臭未干,不知天高地厚。”“这贼崽子,先砍死他再说。为大少爷报仇!”

老庄主无言,缓缓退了两步,道:“不错,这一阵,我输了。”此话一出,众人顿时哑了,都不知老庄主所云何指?只有谢堡主,眉头微凝,脸上露出忧色。这时有人轻轻摇动谢成韵的衣袖,糯糯地道:“爷爷,这个脏小子一句大话,怎么成爷爷就害怕了?”谢堡主微微摇头:“这小子有些来历,不能小看。”“难道他很厉害么?”谢堡主猛省,回头一看,竟是一个黑衣小厮,待要呵斥,却发觉那小厮笑嘻嘻的,全无惧色。再定睛一瞧发现居然是自己的爱女谢小莹,乔装成小厮,偷偷跟出庄来看热闹。谢堡主低声厉言:“你一个女孩子家跟出来干什么?马上就快定亲了还到处乱跑,成什么规矩!快回去!”小莹一笑:“不嘛,我想看看成伯伯的威风嘛。再说,连爹都不能一下子认出我来,还有谁会知道呢?”谢堡主哼了一声,转过身去,不再理会。小莹笑意盈盈地望着那黑瘦小子,看着他在众人面前那镇定自若的样子,倒也不由地几分佩服。

那少年对着老庄主微微点头,“今天见了成家父子,方知天下英雄不可小觑。我是后辈,这个便宜就让我占了吧。”说罢,仍探手抓出一把桃花瓣,捡起剑,一跃而起,至老庄主面前三步忽止,剑尖微颤,沿着上三路游移不定。老庄主跨后两步,横刀凝立。成家众子侄庄丁不由暗暗吃惊,想不到那少年一招未出,就已经把老庄主逼退两步!谢堡主却暗暗点头:这方是正理,一寸长一寸强,成庄主用的是长刀,自然应该以己之长,克敌之短,不能容敌近身。谢小莹却是满心好奇地打量那少年。她虽然出身武林世家,却生性飞扬跳脱,不喜练武,于是一门心思,全不在招式上,只是猜测着少年的来历和比武的胜败,也不知会不会被杀掉偿命。

少年挺剑疾退,老庄主不追,仍是凝神贮望。少年突然一跃而起,自空中一剑点落。老庄主挥刀格开。少年趁势借力向前落在老庄主身后。老庄主疾向前跨出几步回刀横砍。少年避开疾趋向前,老庄主一翻身,背向少年,刀背向后猛戳,少年略感意外,疾跃闪开,老庄主借势回身,一刀紧似一刀,如行云流水,银灿灿一片刀光。少年步步后退,只是闪跃,并不格挡。人群众彩声渐起,纷纷为老庄主叫好助威。眼看少年要退入人群,众人纷纷亮出兵刃,逼向少年的背后,不让他再退,一阵嘻笑之声传来:“兔崽子,看你还往哪儿逃。”

谢小莹的心里渐渐收紧:不好,这下他没地方躲了。看来他要败了。小莹心里居然有点说不出的落寞。她倒没想到那少年会死,只是觉得这样一个孤傲少年,无所羁绊,浪荡江湖,正合自己的心性,不觉有几分可亲,就这样败了,仿佛连自己的憧憬也就此被打破,心底有些淡淡的失落。不觉回过头来,看了看父亲,却发现谢堡主脸上竟也隐隐约约挂着几分忧色,心下诧异,略一寻思,不觉恍然,一定是父亲动了爱才之心,不忍看他落败,心下不由地对那少年又多了几分同病相怜的感慨。

其实谢小莹哪里猜到谢堡主的心思。成家庄是当今武林大家,江南第一大庄。成老庄主的武功见识都已经极高,谢堡主未必能比他高明,但是俗话有云:旁观者清。谢堡主置身事外,也看的明白。那少年虽然步步后退,却丝毫不乱,乃是引蛇出洞之计,到了现在,也该出手了。只是成庄主攻守有道,谢堡主也想不出这少年会怎么出招,只是隐隐觉得心里发寒。如果是自己看错了,倒也罢了,如果这少年有奇计反击,那么这少年的武功实在是到了难以捉摸的地步。自己即便看了这场比武后再和那少年动手,也没有几分胜算。

眼见那少年已到绝境。成庄主挥刀紧逼,少年一笑,滚入刀光之中。一阵桃花瓣如雨纷纷,天地间一片粉红似雪。一个人影自花雨中翻出,落到遗落在地上的蓝包袱旁,回首一笑,却是那黑瘦少年。话雨落去,成老庄主已经倒在地上,喉头一条淡淡地血痕。

整个成家庄如死一般寂静,人人都盯着眼前的一幕,居然不知如何是好。少年潇洒地捡起地上的包袱,掸了掸灰尘,搭在肩上,转身要走。突然有人悲愤地喝了一声:“站住!”声音里已隐隐带了哭腔。一个少年跨出人群,却是成家二公子,年方十七岁的成信平,回首向谢成韵俯身一拜:“谢堡主,这里以你为长,请你做个见证。父兄之仇,不共戴天。况且此人心狠手辣,来历不明。此人和我们成家庄的恩怨已经不能用武林单打独斗的规矩解决了。”成信平说道这儿,起身回头,恨恨地道:“我们大火齐上,把他剁成肉泥!”成家众人,发一声喊,各挺刀枪,围了上去。

那少年哈哈一笑,“不愧是武林正道,名门正派,领教领教。”成信平也不答话,挥刀就向前冲。忽听“当”的一声,谢堡主不知何时架开了信平的大刀,回身一拱手,琅琅道:“成家庄、无忧堡同为武林名门,同气连枝,本为一体。今天成家庄有事,我们无忧堡也不能袖手旁观。”少年嘴角一撇,并不答话。成家庄众人知道无忧堡谢堡主肯出头,不禁面露喜色,心底里已经决心要听谢堡主的号令,只等一声令下,把那少年乱刃分尸。却听谢成韵话锋一转,“我们虽然本是朝廷之臣,如今即入江湖,自然要按江湖的规矩办事。既然赌胜负、比输赢,自然愿赌伏输。不过这成老庄主的仇不能不报。我也算在江湖上微有薄名,又身为成老庄主的知交好友,况且正议及儿女之事。成家庄的恩怨,就是我的恩怨。少不得老夫舍着这把老骨头,领教几招。”说着,谢堡主回身道:“你们暂且退开。”成家庄众人心中虽然不愿,可谢堡主说的在理,不便相驳,只得纷纷推开。

谢堡主亮出自己的三尺雪凝剑,一点首道,“你来吧。”那少年微微冷笑:“我和你无怨无仇,没什么好打的。再说,我就算杀了你,他们还是不会放过我,又何必和你徒费力气。”众人纷纷鼓噪相骂,忽听一个清脆的声音嚷道“笨蛋,既然知道还不快逃。”众人愤然回头,人群中哪找的到是谁。

那少年一笑,微微点头。半空中一阵花雨散过。众人急忙运起兵刃护身。待花雨散尽,少年已然不见。

成家大堂上,烛火隐隐跳动,老庄主成信平的脸上,肌肉微微颤动,声音却波澜不兴。略微沉默了一会儿,老庄主问道:“三弟,你还记得此后的事么。”

二庄主成信明眯缝着眼睛,盯着烛火,忽然咬牙道:“不错。此后,我们和无忧堡就存了芥蒂。二哥以父仇在身、不便议亲为由,绝了婚姻。此后我们兄弟俩潜心练武,只为报仇。”

老庄主点了点头,“不错,无忧堡主的女儿谢小莹,日后人称玉蝶,几年后嫁了邪剑,就是你母亲。邪剑董肖承就是你父亲。”老庄主的眼睛盯着明玉。明玉目无表情,端坐凳上,仿佛不知不闻一般。老庄主又点点头,“你不惊讶,因为你早就知道。”二庄主闻言大惊,回头盯着明玉。明玉脸色微微泛白,却仍不答话。二庄主回过头来惊疑不定地望着自己二哥,猜不透二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老庄主谁也没看,眼睛里空空荡荡,望着前方,缓缓道:“我把我的故事讲完。明玉,我希望你把你知道的故事补全。此后,何去何从,你自己选择。我决不干涉。信明,今晚我叫你来,就是让你作个见证,记住我今晚的这番话。”“二哥······”

老庄主不理会二庄主,继续说道:“那之后,邪剑走了六庄八派,只求和一派之长比武。比武时,决不容情,必下杀手。也有一派子弟不肯罢休的,可是邪剑却总能从容逃脱。久而久之,人们渐渐怀疑还有人从中接应,却一直不知是谁。而邪剑的身世,也渐渐揭开。原来,这邪剑是当年被朝廷下诏剿灭的反教落月教的后人。当时参加剿灭落月教的,除了官军,还有一些自命正派的武林势力,因为都和朝廷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在信宁侯的帅领下,奉诏进剿。一来官军腐败无为,二来武林中人对于武林里的规矩习惯知道的更清楚,所以剿灭落月教,武林正派出的力竟比官军大了许多。事后,朝廷明令颁赏,功勋最大的七庄八派奉赏最多。而其中六庄八派都已经受到了邪剑的袭击,只剩下信宁侯的长乐邬还没有接到邪剑的挑战。于是七庄八派和武林中其它意欲剿灭落月教余孽的武林人士纷纷聚集长乐邬,准备狙击邪剑。过了许久,不见邪剑出现,大家都以为邪剑不会来了。渐渐有些人就散去了。谁知道,那一天,邪剑居然出现了。”

[color=RoyalBlue]二十八年前,衡阳长乐坞。

此时的长乐坞气氛异常的紧张。自从邪剑撒下拜山帖以来,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了。长乐坞里云集的七庄八派乃至其它各帮各派前来助阵的好手,上上下下不下百人。大家个个摩拳擦掌,只待邪剑一出现,就要把他乱刃分尸。可是邪剑却迟迟不见踪影。难道邪剑不来了?一时间坞堡内疑虑重重,就连信宁侯人也暗暗纳罕,莫非邪剑听到风声,怕了?

而长乐坞外的衡阳城,更是如煮沸开水。武林中,黑道白道各路人等纷纷涌向衡阳,也有来看热闹的,也有来浑水摸鱼的,这其间自然少不了一些偷鸡摸狗的梁上君子。城里免不了隔三岔五的出几件窃案。丢东西的人家和查夜缉盗的差役官兵自然免不了牢骚满腹,可是这却影响不到那些闲人看客们的好兴致。[/color]

自从邪剑初现江湖已经两年了。两年来,邪剑走遍六庄八派,连诛三十一名武林高手,其中有九位是一派之长。邪剑的威名已经传遍天下。而邪剑的事迹更是成为茶客酒友们茶余酒后的谈资。衡阳城的一家茶楼里,一个大汉正说的起劲,“听说,那个什么邪剑,身高一丈,力大无穷····”“身高一丈?那还不把房顶给顶塌了。”“嘿嘿,邪剑还要住房子么?像他那样的人,吃住都是在深山里,饿了就吃狼虫虎豹,困了就睡在山洞里···”“啊?那不成野人了?”“哼真是没见过市面。不这么着,他怎么会有那么大力气——两个膀子一挥,就把钟南派的高手撕成两半叻!”
忽然“璞——”的一声,临桌一个青衣少年笑出声来。那个吐沫星子乱飞的大汉不悦的回头看看,见那少年年纪不大,身材弱小,一身朴素的青衫,头上包着一块布巾,身边搁着一包袱,大概是个过路人,也没什么希奇,就又回过头去继续大吹大擂起来。那少年起身出去了片刻,不一会儿,又回来,略坐了一会儿,听见那大汉还在讲邪剑,桌边已经又多了几个听客:“嘿嘿,当时无忧堡和成家庄五百多个好手,一拥而上。你们猜怎么着,那个邪剑顺手就拔起一棵大树,就跟扫地似的那么一扫,五百多个人就这么着一下子被扫了个东倒西歪,只有两个人还站着。你们猜是谁?”“一定是成庄主和谢堡主。”“嘿,还真有你的,猜对了。到底是武林高人,比那些小跑腿的还是要厉害一点。不过还是跟那个邪剑不能比啊。当时那个成庄主的帽子也歪了,鞋也掉了。那个····”
那少年忽然站起身,冲着那大汉问道:“天底下还有这么厉害的人?”那大汉微微一撇嘴:“我说小哥儿,你才吃过几晚饭,见过几个人,哪里知道天下的英雄。”那少年拎起包袱,走到那大汉桌边,一边继续问:“这位大哥,我头一次出来跑行头,没见过什么市面。刚才听大哥讲这个什么邪剑,开初还不信,这么听着,倒像真的似的”说着瞅个空位就要坐下,那大汉一声嗤笑,“那还有假?”却翘起了一条腿,搭在凳子上,“想白蹭饭么?”那少年的脸滕的一下就红了,把包袱往桌子上重重一顿,包袱里发出咣当一声闷响,少年伸手从包袱里摸出一定大银,往桌子上一丢,当啷一声,瞅样子足有二十两。少年回过头指着那大汉冲店小二喊道:“小二,你给我听着,今天这位大爷的酒饭钱我全包了,另外把桌子上这些都撤掉,换上些好酒好菜。就照这个数吧。”说着指着那锭大银。小二慌忙跑过来一边答应着一边伸手摸起那锭大银,就要拿走,少年忽然一伸手,按住那锭银子,“慢着先别急。你听着,我可要好的,不好我可不要。这银子等菜上来了再拿。”说着把银子收到怀里。那小二已知银子是真,心道:还怕你跑了不成。连忙陪着笑脸答应着:“好嘞,保您满意,保您满意。”说着,要走,少年又道慢着:“今天我和这位大哥相识,心里高兴,今天,我敬在座所有人一杯。酒帐也记在饭帐上。”小二答应着跑开了。旁边的众听客都知趣的让开了。

那大汉微微有些尴尬,放下腿,站起来,脸上挤出笑容:“见面三分缘,这位小哥真是豪爽。来您坐,坐。”说着用袖子把少年身边的那张凳子擦干净。少年也不客气,大大咧咧就坐下了。冲那大汉一拱手:“大哥不必客气,能认识大哥这样见多识广的豪杰,小弟也是心里痛快。”
说着,二人便热热火火地谈了起来。片刻之间,酒菜已经摆上。那少年拿起杯子闻了闻,突然把酒往地上一泼,喝道:“这酒也能喝么?我二十两银子招待这位大哥,你就拿这种酒来搪塞。”小二心道:你要卖弄银子,倒拿我来出气。脸上却不敢露出一丝不快,忙点头道:“少爷您要什么,我们这就去买。”少年脸一沉:“连酒也没有,还开什么茶馆。你去给我弄一坛上好的青玉酿来,十五年的也可以。真是个穷酸地方。”小二心道:茶馆又不是酒楼,想喝酒别处去。却不敢出声,只是负气悻悻走了。

少年青着脸扫了一眼,忽然瞥见酒楼一角有一个黑瘦青年正在吃饭。心道:这背影似乎有点面熟。回过头来,却见那大汉满脸尴尬地陪笑道:“公子何必发这么大脾气,不过是个茶楼的小二罢了。却什么尽管让他去买就是了。”少年心不在焉的点点头,支应着,忽然心中一凛:难道是他!再回头时,发现那座位已空,心里不由暗暗着急。恰在这时,茶楼外一个小乞丐大声高喊:“哪位是谢公子?有人让我捎话。”那少年站起来一边道:“我就是。”一边冲茶楼门口迎客的小二一点头。那小乞丐跑进茶楼,冲少年道:“有位叫姚二的说有事找你。”那少年微微沉吟:“姚二?姚二?”随即道:“他在哪儿?”小乞丐道:“不远,就在那头。我带你去。”那少年冲着大汉一拱手道:“我有点小事,去去就来。”看到那大汉脸有疑色,不禁一笑:“大哥何必多虑。这包袱先有劳大哥帮忙照管,我马上就回来。”那大汉顿时露出一副笑脸:“公子自便,公子自便。”少年转身随那小乞丐出去了。

且说那大汉只顾自己吃菜。约莫有半个时辰,那少年兀自不回。大汉急着要走,却又等着少年付帐。心中不由一动,看看左右无人注意,索性打开了包袱,不由大惊,原来里边竟是几块硬邦邦的石头,当中压着一张字条:“信口雌黄,略施惩戒。”

那大汉如何同店家口角,不必多言。衡阳城外的路上,刚才在茶馆里用餐的那个黑瘦青年背着一条包袱,快步疾行。看看快到一片桃花林。那青年一闪身,入了林子,不见了。过了一会儿,路上一个单薄的身影急急赶来,却是刚才那个青衣少年。那少年走到桃花林边,略一迟疑,也进了林子,一边走一边左右张望,忽然,身后一个低沉的声音道:“你找谁?”少年一惊,停下脚步,待要转身,却感到后心有一个硬硬的东西顶住了,于是不敢再动,嘴上却不吃亏:“你是谁?”那声音冷冷道:“你跟了我半日,反倒问我是谁。”少年一笑:“原来是你。”就要转身。那声音道:“别动。”少年倔强的说道:“我要看看你是不是我找的人。我现在转身,你要杀我就杀好了。不过你永远都不会知道我为什么找你了。”说完,少年转过身来,面对着自己跟了许久的那个黑瘦青年,那青年手里提着一截树枝,却没有动。少年噗哧一笑:“吓死我了,还以为你真要杀我。”那青年冷冷道:“你以为我凭这个杀不死你么?”

那少年笑了,一脸的灿烂:“谁敢小看邪剑,谁一定是活的不耐烦了。”那青年点头道:“不错,其它人也出来吧。”少年的笑容还凝在脸上,已跳出了十几个劲装大汉,各个手持刀剑,把二人围在垓心。


为首的一个络腮胡子笑道:“不愧是邪剑。一眼就看出我们伏在这里。”邪剑不答,扬起左手的树枝。围在四周的人深情顿时紧张起来,不待邪剑出手,众人一声呵斥,一拥而上。其中两人逼向那少年。其余的人围攻邪剑。只听“啊”“啊”两声,两个围攻者身在半空,还未出手,已被邪剑点中咽喉,落地而亡。众人心一寒,手下不由慢了。邪剑趁势滚出众人包围,众人急急追赶。那邪剑左冲右突,转瞬见又击倒数人。余者不敢进逼。只是四处堵截缠斗。邪剑脸上轻蔑地一笑,恰在这时,忽听见一声尖叫,原来是那青衣少年被两个围攻者攻的左支右绌,不能应付,忽然被一剑削掉了头上的青巾,一掊长发披散下来,少年尖叫一声跌倒在地。一个大汉挺剑疾趋,眼看那少年就要丧命剑下,忽然那大汉闷哼了一声软软倒下,原来是邪剑点中了他的后心。少年来不及道谢,只高叫一声:“背后!”邪剑听到风声,左臂一拧,就势转身,挥手格挡,却忘了手中是个树枝,只听“噗”的一声,那树枝短为两截,来袭的单刀却也失了准头,刺中邪剑的右肩。邪剑哼了一声,错开一步,抖开背后的包袱。呼拉拉一声下,那包袱迎风展开,一柄锈迹斑斑的无鞘铁剑跳入半空。邪剑一展臂接住剑柄顺手一推,剑刃已然刺中来袭者的太阳穴。余者见到这把锈剑,不知是喜还是惊,是怒还是怕,一时间,林中忽然静了下来,惊的连桃花瓣落地的声音都可以听到。邪剑忽然道:“不想死的就快滚。”络腮胡子一拱手:“好!后会有期,迟早还有再见的日子。”说着一挥手,众人扶起伤者,抬了尸首,转眼见散了个干干净净。

那少年这才喘了口气,看了看邪剑右肩上汩汩而出的鲜血,柔声道:“你受伤了。”说着,撕下一块衣襟,要替邪剑擦血裹伤。邪剑躲开一步。沉声道:“你怎么不走?”少年一愣:“我,我和他们不是一道的。”邪剑道:“我知道。不过你最好还是快些离开。”少年一摇头,走过来要解邪剑束腰的布袋。邪剑疾退几步,手一扬,手中剑已冷冰冰指向那少年,“你不怕我杀了你?”少年仰起头,傲然道:“你想杀就杀吧。我只知道你受了伤,得赶紧包扎。”说完,竟迎着剑锋走了过来。邪剑的脸突然红了,手里的剑不知不觉低了下来,忽然道:“你一个女孩子家,怎么····”那少年的脚步停了下来,脸一下子变的煞白,不由地后退了两步,结结巴巴地问:“你,你怎么知道?”两只手却不知不觉地护住胸前。邪剑的声音滞涩起来:“我,····我,····”,邪剑叹了口气,“你,你太美了,···怎么看都不像···”

少女的飞红了脸,头悄悄地低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忽然低声说:“再不擦洗包扎,就都粘上了。”邪剑叹了口气,把剑包好,盘膝坐下,自己撕开了右肩的衣服。少女默默地走上前,替邪剑包扎。林子里寂然无声。少女背后忽然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她是谁?”少女闻言惊讶,待要回头,却发现邪剑冲她摇了摇头,少女微微点头,又低下头去继续包扎。邪剑答道:“一个不相干的人。”少女咬了咬嘴唇,没有说话。“不相干的人?”那个陌生的声音顿了一下,“你知道现在有多少人想要你的首级么?”邪剑微微一笑,“那又怎么样。”

那陌生的声音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我到前面等你。不要耽搁太久。”林子里又静下来。少女过了许久,问道:“是谁?”邪剑摇头不答。少女默默地帮邪剑扣好衣服,帮他背上背囊,退后了几步,两行清泪居然顺着雪白的脸颊,淌了下来。

邪剑又叹了口气:“桃花都落了。”少女痴痴地点了点头,仍然无语。邪剑忽然问:“在茶馆里,你为什么要戏弄那个人?”少女先是一愣,随即笑出声,脸上还挂着泪痕,“他啊?满口胡说八道。说完你的坏话又要说·····”少女忽然住了口,大概意识到失言了,脸不由地又红了。

邪剑一笑,继续问道:“又哭又笑的。对了,你在那袋子里都装了些什么?”“又哭又笑怎么了?你管的着么?”少女嘟起嘴来,想要装出生气的样子,却又撑不住笑了,“那个袋子装得全是石头,还有一张字条。这下他可要气死啦!”

“石头?”邪剑险些笑出声来,“什么样的石头?”少女低下头来略找了一下,然后指着一块大声叫道:“就是这样的。”可是没有人回答。少女抬起头,林子里空空的。一阵风吹过,挟着几瓣粉红色的桃花。

[[i] 本帖最后由 whws 于 2006-12-15 17:01 编辑 [/i]]

2006-12-14 14:27 气蒸云梦泽
没看清标题就乱入了…等到看完正待埋怨楼主贴个旧文都不贴完整.
回头一看,原来早已标明:陈年旧坑…:(

回忆的两部分之间似乎缺少衔接…

另,若楼主有空还是续下下文吧..

2006-12-15 10:36 水镜门生
坑···又见坑···嗯嗯慢慢学习如何坑····

2006-12-15 17:05 whws
[quote]原帖由 [i]气蒸云梦泽[/i] 于 2006-12-14 14:27 发表
没看清标题就乱入了…等到看完正待埋怨楼主贴个旧文都不贴完整.
回头一看,原来早已标明:陈年旧坑…:(

回忆的两部分之间似乎缺少衔接…

另,若楼主有空还是续下下文吧.. [/quote]

增加了一点连贯上的修饰,以兰字标明。

几年前很有写武侠的兴致,挖了不少的坑,没有一个填完的。这是最有希望填完的一个,故此才敢发出来。看看能不能填完它。

本来还有一些情节,不满意,决定重写。中间也增补了一些。慢慢再贴出来。不指望很好看,不过了一份旧心愿罢了:)

[[i] 本帖最后由 whws 于 2006-12-15 17:13 编辑 [/i]]

2006-12-15 17:07 whws
夕阳西下,橘红色的金线挤过浓密地桃枝,懒懒散散地撒在树下,把斑驳的影子印在地上。微风吹过,慵懒的花瓣携着湿漉漉的残香,稀稀拉拉地打着旋,随风而落。刚才打斗时留下的残乱的血迹还在,只是静悄悄地凝在土里,仿佛自打天地初生时,它们便渗在那里似的。微微的血腥味,藏在水雾一般的花香里,仿佛要被风吹散了,却又不时隐隐地飘回来。少女蓬松着头发,懒洋洋地斜靠在树下,任由花瓣落了一身,只是偶尔茫然地捻起其中一片来,放在唇前,轻轻地嗅着,仿佛还在嗅几个时辰前邪剑离开时留下的味道。她已不知在这里坐了多少时候,只是懒得起来,仿佛一起身,就会惊散了一天的好梦。

她只这么呆呆地坐着,只待云霭由金黄变得血红,再由血红变成铅灰。一阵晚风吹过,她冷不丁打了个寒战,竟像从梦里醒来似的,歪着身子看了看天,轻轻笑出声来。

少女站起身,纶好头发,重新扣上扔在地下的乌纱方冠,少女四处望了望,附近没有可以正衣冠的溪流水潭,不由嫣然一笑,俨然又是刚才那个风采翩然的美少年。这“少年”捡起了长剑,想找包袱,忽然忆及先前已把包袱包了石头,一个人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够了,“少年”这才漫不经心地拔脚向城中走去。可是心绪却乱蓬蓬的,如同一团乱麻,只是混混沌沌地想着刚才的事情。

正走着,只隐约瞥见一行人迎面而来。“少年”也不理会,只管走自己的路。忽听见内中一人大喝:“就是他,别放他走了!”话音未落,一群人已经呼拉拉把“少年”围在垓心。

“少年”心中烦乱,斜睨着当面诸人。为首的是两个青年侠客,当先的正是接替了父亲继任成家庄庄主的成信平。原来先前围攻邪剑二人的,乃是暗中查访邪剑踪迹的长乐坞家丁,被邪剑击退后,这些人扶死携伤,退往长乐坞求援,半路上正遇见在城外巡查的成家兄弟。成信平听了消息,令伤者回长乐坞报信,自己带着本部的成家庄丁众及几个不曾受伤的长乐坞庄丁火速赶来,迎面正遇上正要回衡阳的“少年”。

成信平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少年”。邪剑的模样,自打父亲倒在成家门口之后,便已经深深地刻入了成信平的脑子里,是绝不会认错的。眼前这人不是邪剑,却又微微眼熟,只是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于是一抱拳,问道:“壮士有礼,敢问尊姓大名,在这野外无人之处做什么?”

“少年”正在嗔怒,听见“壮士”两个字,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自己娇娇弱弱一个女孩儿家,和这个“壮”字显然搭不上关系,又自知对方于自己不会有碍,便成心要找个别扭,冷笑一声,反问道:“奇怪,只听说现在赵官家把白花花的银钱往北送,却不知道原来已经破落到这个地步。”

成信平听他开口就是赵官家,一时摸不到头脑,不知如何作答,沉吟了半晌方才继续发问:“不知壮士如何知道官家破落,又与我们何干?”口气却又拘谨了许多。

“巡查缉盗,本是官差之责。诸位行着官差之事,却又不穿兵役的服色。想来是官府穷的买不起衣服,只好打发诸位穿着家常衣服来巡街。”

成信平听罢,知道对方戏弄自己,心下恚怒,却早听见身后的弟弟信明叫出声来:“哥哥理他作甚,只拿回去好好拷打,凭他有什么不招的。”信平微微颔首,扭头向指认的庄客问道:“你看清了,当时有他在场?”

庄客拱手答道:“是他。当时他和邪剑联手诛害我家兄弟,定然是邪剑的帮手。断断不会有错。”

成信平一点头:“那就是了。”又冲“少年”一拱手道:“得罪了。”说罢抽刀喝道:“大家一起上,抓活的。”众庄丁早已刀枪在手,只等一声令下,便要一拥上前。

“少年”情急之下,大喝一声:“慢!”,随即抛了手中的剑。嘻嘻一笑:“有什么了不得的。我跟你们走就是嘛。我正想进长乐坞瞧瞧呢。”

众人被这一招惊的面面相觑,不知道眼前的“少年”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成信平斟酌一下,道:“既然壮士已有此意,也免得动手伤了和气。只是万一你半路不辞而别,我回到坞堡里不好交代。只好把你的双手捆上,到了坞内自然给你解开。”

“少年”唯一皱眉,嗔道:“我不逃就是了,绑着怪疼的。”说着便冲成信平笑嘻嘻地挤眉弄眼。

成信平面对着这么一个又娇又嗲的小子,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只是觉得别扭之极。回头看看弟弟,发现弟弟斜着嘴,满脸的厌恶。奇怪的是,信平心里却生不起半点厌恶之心,反倒有些怪怪的感觉。信平正待踌躇,忽然想起杀父大恨,心中一凛,暗自责备自己:成信平啊,成信平,你忘了当日的毒誓了么?现在凶手就着落在眼前这人身上,万一让他跑了,不仅父仇难报,而且势必给敌人可趁之机,让长乐坞众人陷入凶险。这小子看起来文文弱弱,谁知道有多少奸险的心机,千万不能大意。

想到这里,成信平嘿嘿冷笑:“既然壮士不答应,那就只好得罪了。”说着就要动手。

“少年”慌道:“等等等等”,说着把双手送过去,嘟着嘴道,“绑就绑嘛,我又没说不给绑。”

信平不敢大意,亲自把少年的双手绑上,又怕不够结实,死死地又打了几个结,偷眼瞧瞧那少年,只见少年满脸的不满意,活脱脱一个做错了事被逼着受罚的小弟弟。信平心中有些不忍,却也无奈,只得率众把少年押回坞中。

此时已是掌灯时分,长乐坞里早已得到了消息,听说抓住了邪剑的同谋,信宁侯率领众英雄早已等在坞门内迎候。成信平一入坞堡大门,信宁侯就拱着手迎上前去:“果然英雄出少年,想不到成庄主年纪轻轻,却智勇双全,早早拔了头俦,立了这除奸的第一功。快让我们看看,奸人在哪儿。”

成信平微一躬身,抱拳道:“侯爷谬赞了。奸人就在我身后,全凭侯爷及众位英雄细审发落。”说着,信平往边厢,一闪身,露出身后那个嘻嘻哈哈的“少年”来。

人群之中忽然发出一声惊呼:“莹儿,怎么是你!”,一个老英雄拨开众人,疾步上前,迎到“少年”面前,心疼地扶住了她被绑住地双手——却正是无忧堡堡主谢成韵。而那女拌男装的小小少年,却是谢成韵的独生爱女谢小莹。

两年前,自打成老庄主和成家庄大公子在谢堡主眼前遇害之后,成家庄元气大伤。成家二公子成信平继承了庄主之位。可是他人方年少,无论武功、威望都尚欠火候,再加上为了报仇,更是不惜清家荡产,他的三弟成信明更是未及成人,实在帮不上什么忙。一些门徒拳师纷纷离去。成家庄一时凋敝了不少。无忧堡和成家庄素来亲近。成老庄主在世前,两家也曾议及婚姻,只是未及约定,变故已生。后来谢老堡主也曾向成信平暗示过两回,可是这少年庄主一心报仇,无心嫁娶,再加上斜的独生女儿年龄越大,性子却越倔犟,只不愿提“嫁人”二字,这事情便缓了下来。可是谢堡主念及旧情,又怜成家孤寡老幼,更有当日代为担当的承诺,便时时眷顾成家。这一次,成家又打听到邪剑留书长乐坞,信宁侯遍邀天下英雄助拳除害,便约了无忧堡一起来长乐坞义助。

成家此时人单势孤,虽然和长乐坞素有渊源,却不免有些被看轻,倒是无忧堡谢堡主威重名高,长乐坞接待甚为殷勤,倒有些成家借重谢家攀附长乐坞的意思了。成家兄弟不甚自在,又不好多说什么,只是日日出坞巡查以打探消息。

谢堡主不好如年轻人那样天天出门,便留守坞内,只遣得力的家人暗中相随成家兄弟,以免出了岔子。今日忽然得知成家兄弟立了功,正暗暗为他们高兴,哪想到被绑来的却是自己的宝贝女儿。心下又是心疼,又是埋怨,暗暗责备成家兄弟做事胡涂。

谢小莹见了父亲,又高兴又委屈,娇滴滴地叫了一声“爹——”,两只眼圈儿却先红了。谢堡主不及责备,侧身问道:“这是小女谢小莹,她怎么会是邪剑一党的奸人?信平,小莹和你自小玩到大,怎么会不认得了,居然把她绑了来?”

信平恍然大悟,心下却是暗暗叫苦,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结结巴巴地解释道:“我,我没认出来……”。其实成信平虽然和谢小莹自小相熟,但是那时年纪尚小,相貌也大不一样。长大后见面少了许多。这两年,为了报仇,成信平更是无心它顾,小莹的模样哪里还记得真切。再加上小莹一番乔装打扮,女伴男装,成信平自然就没认出来。

谢小莹却不依不饶,说道:“他哪里会认不出来,他就是瞧着女儿好欺负,成心要欺负女儿。”

成信平一时张口结舌,不知该如何解释。信明在信平身后也早已目瞪口呆,悄悄凑了过来,低声问道:“哥,这是怎么回事?”信平无言以对,只是摇了摇头。

谢堡主对女儿喝止道:“还说话,闹得还不够么?还不见过信宁侯和其它众位英雄。”谢小莹住了嘴,戚戚哀哀地走到众人面前道了个万福:“侄女儿谢小莹见过侯爷和众位叔伯英雄。”,一边却故意把被牢牢绑住的双手架在胸前,那姿势是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众人先是被这一变故惊的摸不着头脑。此时见了这女娃如此楚楚可怜,不仅都动了怜悯之意。

信宁侯不愧是老江湖,立即从最初的惊愕中恢复过来,哈哈笑道:“原来是谢家的小侄女儿,真的长大了,都不认得了。”说着回身喝道,“还不快解开?”说完,又转身去,一手扶着谢堡主,一手成信平,回头对大伙说道:“这件事情不知道起了什么样的误会,又或者是邪剑那奸贼使了什么毒计?我看在这里也说不清楚,不如谢侄女先去换身衣服,再到大堂里和我们大伙解说明白,如何?”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成信平无奈,随着信宁侯及谢堡主向大堂走去,回头却正瞥见谢小莹撇着嘴,露着一口雪白的小牙,嘻嘻地冲他坏笑,正是小时候她作弄自己的模样,心里微微一荡。


谢小莹换过女装,又稍稍吃了点东西,这才来到大堂。小莹在大堂刚一露面,众位英雄心里不禁暗暗喝了声彩:好漂亮的女娃。年轻点的,几乎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小莹看,老成点的,也不由微微点头,暗道惭愧。小莹丝毫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地来到大堂中央,信宁侯座前。此次前来的各派掌门各庄庄主已经按地位次序在信宁侯两侧续好了座位,只有谢堡主和成信平因为与此事相关,坐在了信宁侯的下手。

小莹冲众人又道了个万福,源源本本地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个明白,只是悄悄把那个未曾谋面的神秘人及自己与邪剑的一番对话略了去。末了,小莹委委曲曲地道:“侄女儿本来打算跟着邪剑,找到他的藏身之所,哪想到会有人撞出来,撞破了侄女儿的身份。又不问青红皂白,围上来就打。侄女儿不知来人的原委,只顾着防身,就生了误会。这也罢了。邪剑逃走后,侄女原指望查找他的踪迹,不想却遇到成家两个哥哥,问也不问,抓住侄女儿就绑了回来。侄女儿又打不过,又说不清,除了跟回来求侯爷作主,实在没有别的办法。还望侯爷明察。”说着,瞟了信平一眼,便用水汪汪的一双大眼睛直盯着信宁侯,仿佛内中有无限委屈,只等着长辈作主好平冤昭雪。

[[i] 本帖最后由 whws 于 2006-12-15 17:10 编辑 [/i]]

2006-12-16 15:32 ljio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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